偏执恶魔掌心里的盲眼病美人——by何处东洲

　　“事到如今可以告诉了我吧？你到底为什么会知道？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
　　楚夭寻无言惘然，仿佛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而是在遥远的另一个地方。
　　他知道什么，他明明一无所知。直到刚才，他才如被雷击中般领悟，那些别人视若至宝的的东西，稀罕的，贵重的，无与伦比的，自己竟然只道是寻常。
　　这不能怪他。
　　楚夭寻发了狠地咬下唇，贝齿一下一下地磨，重重嗑在娇嫩的唇肉上，很快鲜血渗了出来，看着像含了一朵玫瑰花。
　　他在痛，用痛来责怪人，责怪百里明，更责怪自己。
　　是百里明让他了解了这么多珍贵的东西，他闻过它们的香气，读过它们的传说，可从始至终，他都没能发现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前世，他和百里明结婚没多久后，有一天听见佣人提起，说百里先生吩咐要在宅子里开辟出一间藏香室，专门用来收藏各色香料。
　　明照集团涉及的行业很多，包括香料香精，还拥有几座全国最大的种植园。
　　他捂住耳朵，把每个字都赶出去。
　　他害怕他的丈夫，不想知道任何和恶魔有关的事情。任何事物，哪怕再美好，一旦和恶魔扯上关系，都会变得污秽邪恶。佣人口中的藏香室，在他脑海中已然变成和蓝胡子的密室一样可怕的地方。
　　藏香室落成的那天，他战战兢兢地被佣人领了进去。
　　还好、还好，恶魔不在里面，里面空无一人。
　　佣人告诉他，这里是百里先生专门为他准备的房间，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进来，这里收藏着的数千种香料，都是给他的。
　　多么讽刺，他想。
　　小时候，他总喜欢缠着妈妈调香给他闻。家里并不富裕，妈妈只能买一些比较便宜的香料，种类也不会太多。
　　他依偎在妈妈怀里，傻乎乎地说，如果有一天能闻到世界上所有神奇的香味就好了。
　　他眼盲，天生敏锐的嗅觉从记事开始，就是他与世界沟通的桥梁。
　　妈妈捏捏他的鼻子，说最神奇的就是俄耳甫斯的白蔷薇，可惜自己没有闻过，不能跟他描述这种花究竟有多香。
　　夭夭也好想知道啊呜啊呜的花是什么味道，一定很香很香吧？他满怀憧憬地幻想，像贪嘴的小猫想象一种没吃过的零食，馋得只啃手指头。
　　如果能闻到啊呜啊呜的花的香味，他一定就是世界上最开心的小朋友了。
　　但哥哥不懂他小小的心愿，也对啊呜啊呜的花不感兴趣。哥哥只是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硬.邦.邦地把他提溜回去睡觉。
　　时隔多年，他傻里傻气的愿望竟然实现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感谢百里明的。至少百里明给他铸造的鸟笼，他并不讨厌。
　　之后，这间藏香室便成了他最喜欢呆的地方。他时常泡在里面，胡乱折腾各种香料，把每一张附在香料瓶旁的盲文说明都细细摸遍。
　　累了，就沿着铺满长绒毛毯的回旋楼梯走上去，顶端有个平台，平台上有供他休憩的柔软沙发。阳光从高高的玻璃圆顶洒落在他身上，温暖得快要融化。
　　直到他身体恶化。
　　哪怕他平时定期接受各种检查，吃穿用度都精细到了极处，但疾病的阴影倏忽而至，逃也逃不掉。
　　冬日的雪花再怎么呵护，都注定留不到夏天。
　　无论俄耳甫斯多么努力地牵着爱人的手向人间奔跑，欧利蒂丝终会被死亡护走。
　　然而，横亘在他和百里明之间的，是一道比死亡更顽固的壁障。
　　封闭的心。
　　他拒绝了解百里明，彻底将他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他不是不能意识到那些香有多珍贵，不是不能体会整栋宅邸铺满柔软之物的用意，他只是不愿意。
　　眼睛盲了，还一并遮住了心。非得等到阴阳相隔，才第一次看清了百里明的心意。
　　楚夭寻魂不守舍地回到家，卷进被子里的那一刻，泪珠再不受控制地落下，一颗一颗从粉白的面颊滚落，渗透进小猫图案的枕头里。
　　小猫的笑脸被打湿，圆圆的泪迹，不规则的边缘，像他模糊又钝痛的情绪。
　　有关百里明的一切，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夜里的露水被初日照射，早就化为一缕轻薄水汽。
　　但他就是难过，胸口被滚烫的酸柠檬汁反复浇淋，连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得鼻腔酸胀发痛。
　　有些痕迹，一旦刻下就再也洗刷不掉。可以粉饰，可以无视，可以把所有感觉都屏蔽，但终有排山倒海重回心头的那一天。
　　恶魔的温柔，恶魔的无言，恶魔的眼泪，恶魔的殉亡。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把夜色照出一小块缺口。
　　系统更新了几次，星星先生也变得更智能了，竟然连小猫似的轻细呜咽，都能敏锐识别出来。
　　“你怎么哭了？”
　　楚夭寻一哭就跟不上去，小幅度地喘着气，一时间说不出话。
　　“别怕，别哭，告诉我出什么事儿了？”
　　剧烈的慌乱把电子音中的金属感都压了下去，如果楚夭寻侧耳细听，一定能觉察星星先生此刻的异常。
　　“谢、谢谢你……”楚夭寻抹掉眼泪，认真地跟关心他的星星先生道了谢，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哭嗝，寂静的夜里分外响亮。
　　一点点的尖，十二分的软，令人联想到喝奶太急被呛到的小猫。
　　“不好意思，我没事。”楚夭寻捂住嘴巴，尽量忍着哭嗝，酸涩的气息生生咽下，又涌上眼眶，濡湿深琥珀色的长睫毛。
　　“我就是……想起以前的事，有一点难过，觉得很遗憾。”
　　星星先生沉默了一下，“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吗？只要能让你开心一点。”
　　楚夭寻鼻音浓重，“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星星先生帮不了他，星星先生只是过分温柔的AI，不是人，不是百里明。
　　他想再遇见一次前世的百里明，说一句“谢谢”，再说一句“对不起”。
　　如果自己能勇敢一点，试着多了解他一点，愿意用心去看清一些事物，或许他们都不会走向那个悲伤的坏结局。
　　“星星先生，我想听你讲故事。”
　　“好。”
　　手机里，好像传来一点金属镣铐碰撞的声音，有种回荡在地下室的空旷感。随后，星星先生的嗓音才沉沉响起。
　　“第二天，小王子又来找狐狸玩了。”
　　“最好还是在原来的那个时间来。狐狸说，比如，你下午四点来，那么从三点开始，我就会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
　　“就这样，小王子驯服了狐狸。当出发的时刻快要到来，狐狸悲伤地说：啊！我一定会哭的。”
　　“这是你的过错。小王子说，我本来并不想带给你任何痛苦，可你却要我驯服你。”
　　“是这样的，狐狸说。”
　　“你是不是要哭了？小王子问。”
　　“当然啰！狐狸说。”
　　“你从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得到，小王子心里很难过。和我在一起，你只得到了分别的悲伤。”
　　“不，遇见你，我得到了许多宝贵的东西。狐狸晃了晃它的尾巴。”
　　“以前，我只和千万只别的狐狸一样。但现在，你已经把我当成了朋友，所以我就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了。”
　　“来，回想一下吧。你和我并肩坐在草地上，你和我一起倾听麦浪的声音，你把脑袋枕在我的尾巴上，我只会和你做这些事情，因为我是你的狐狸，聆听你的沉默对我也充满意义。”
　　“那么，分离呢？小王子依旧悲伤。分离，眼泪，甚至死亡，也有意义吗？”
　　“唉，狐狸叹了口气。这些当然会令我伤心，但我的心是因你而碎，疼痛也变得有意义。”
　　临行前，小王子向狐狸告别。
　　“再见了！小王子用力挥手。”
　　“再见，再见！狐狸的爪子和尾巴一起摇晃。不要忘记呀，要用心去了解，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只有用心才能看清。”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Д??`)
　　引用的《小王子》片段有改动
　　其中，“你从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得到……狐狸晃了晃它的尾巴。”、“来，回想一下吧……疼痛也变得有意义。”非出自原文，是根据剧情增加的


第18章 朋友
　　听到屏幕另一头传来轻柔匀净的鼾息，百里明知道，他的男孩已经香甜地沉入梦里。
　　这些日子，他一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安全室，眼睛熟悉了黑暗，耳朵却越来越熟悉那轻柔悦耳的一言一语、一呼一吸。
　　那声温软清甜的“星星先生”，楚夭寻一共喊了他129次。
　　楚夭寻手机上的智能语音助手Luminosity被搭载了一个内部沟通系统，可以让他披上伪装，随时被召唤，随时听见楚夭寻的声音，随时掌握楚夭寻的位置。
　　又用欺骗换取纯洁，又做出如此卑劣的行径。
　　但是，控制不了。
　　百里明俯下脸，高挺的鼻尖再次深埋进一件浅蓝色的小猫睡衣。
　　柔软滑腻的布料被他揉握在掌心，微糙的指腹摩挲柔滑的织物纹理，发出轻微的嗤嗤之声，混杂着隐约粗重的吐息，在黑暗死寂里格外可怕，又烧起一点暧.昧。
　　令人联想到野性暗涌的猛兽。
　　可爱的小猫睡衣，曾穿在玉雪纯稚的少年的身上，纯棉衣料包裹住匀称纤长的四肢，嫩生生的皮肤和衣料摩擦，把洗完澡后洁净的肥皂香味留在了上面。
　　这样的东西，本不是他能沾染的。
　　这是楚夭寻的善意，楚夭寻生怕他的“小明哥哥”感冒着凉，好心把自己的衣服给了他，他却用来做这种卑劣不堪的事情。
　　修长明晰的指尖缓缓抬起，游弋在浓黑阴影，依旧白得刺目，宛如冷冰的蜡铸艺术品。指尖停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几秒，却终究没有落下。
　　每晚都是如此。明知应该切断系统，却还是忍不住把耳朵贴靠上去。
　　想听楚夭寻轻柔的呼吸，梦寐间不经意的呓语，还有翻身时窸窣的动静。
　　它们在耳膜上形成柔软的感觉，像一泓温泉流淌进他的胸腔，使他每跳一下都感觉痛苦的心脏，不至于僵硬死去。
　　“吱嘎”一声，安全室铁门上的小窗开了，叶秘书站在外面，兴奋地汇报：“明董，医生团队终于把新的治疗对策研究出来了！”
　　黑暗无声。半晌，空气中才响起一声懒倦的“嗯”，仿佛这件事根本无关自己的生死。
　　“医生强化了精神安定剂的配方，还制定出一套更有效的催眠疗法。”
　　叶秘书犹豫了一下，“不过，这样的治疗对策危险系数更高，痛苦程度也会成几何倍递增。您考虑看看，是不是要……”
　　“明天就开始吧。”
　　“明董……”叶秘书微怔。他觉得老板之所以答应得这么快，根本不是希望病早点好，而是全然无所谓生死。
　　一个人，一旦连自己都放弃了，在高明的医生也会回天乏术。老板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放任自己不断往深渊坠落。
　　叶秘书很希望老板能去见一见楚夭寻，哪怕躲在阴影里看一眼就好。
　　他跟在老板身边这么多年，大概也能揣度几分老板的心思。老板恨不得把那少年拢在掌心，却又担心最可能伤害他的恰恰是自己的利爪。
　　但现在，楚夭寻是这世界上唯一能给老板希望的人了。如果老板能重新陪在他身边，病情一定有好转的希望。
　　“对了，我记得医生还嘱咐过一点，说可能产生一项副作用，不过危害不大……”叶秘书翻阅手里的研究报告，还没找到相关描述，只听百里明淡声道：“知道了。”
　　老板的耐性到了头，应该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吧。
　　叶秘书轻叹了口气，合上手里的研究报告，自然也就没看到最后一行的小字标注：
　　在治疗过程中，患者潜意识中的负面情绪将被激发，尤其是占有欲和嫉妒心。
　　患者将渴望通过掌控他人或者占有某人的关注和爱的方式，来消除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
　　楚夭寻的校园生活正逐步走上正轨。经历了那场摸底考试，他发现身边同学们对他的态度好像都变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总有许多同学喜欢凑过来跟他说话。其实他不善言辞，也不太懂现在流行的话题，可能别人说三句他只能勉强回一句，但大家好像都不以为意，还是喜欢围在他身边，
　　平时，不管去阶梯教室、实验室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也总会有人自告奋勇地要陪自己。
　　有好几次，几个男生还起了争执，差点动起手来。
　　明明他们在学校都算是人气很高的风云人物，没成想也会做出雄鸟互啄的腔调。
　　凭直觉，楚夭寻怀疑这些人都有点不对劲，令他很不愉快地回忆起前世被带去各种上流酒会时，那些纨绔阔少盯得自己透不过气的感觉。
　　幸好，还是有很多同学是真的想和他做朋友，希望大家能一起好好学习的。
　　甚至，他们把他当成了低调的隐藏学霸，毕竟他都能把以难缠恐怖闻名的艾一荣老师气得下不来台，第二天就主动辞职。
　　所有人里面，一个叫桑清的男生和楚夭寻走得最近。
　　两个人认识也算巧合。
　　一天放学后，楚夭寻照常留在学校给自己加课补习。为了更好地消化老师上课新教的香料配比公式，他在巩固完书面知识后，又摸去实验室，想亲自实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