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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帝十五岁——by青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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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它看起来一点都不诱人。
  苏沉在房间里吃完饭,叼着糖又去翻剧本。
  翻来翻去,决定去找许爷爷。
  妈妈说过,许爷爷之前演过好多皇帝丞相,很多作品都被奉为影视学的经典。
  电话里确认过可以拜访之后,小朋友抱着笔记本下楼敲门,虔诚求教。
  这些天里,他进过很多演员的房间。
  有的香水缭绕,里面每日插花不带重样的,多坐一会儿都让人直打喷嚏。
  有的放满了名贵包包鞋子,又或者是珠宝戒指,他不认识那些牌子,也不感兴趣。
  也有的扔满了餐盒,到处都脏兮兮的没法落脚。
  但许瑞平的那一刻,苏沉看见他身后的书柜。
  大家基本都在酒店里要住个半年,很多人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搬了过来。
  “好多书……”他回过神来,忙不迭鞠躬:“前辈好!”
  刚入组的时候,卜导让他去找指定的三个人采访,题目是‘他们对元锦的看法’。
  许前辈当时说要演了才知道,苏沉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什么。
  这一次私下碰面,苏沉不敢浪费他半点时间,很快把困惑讲了出来。
  许瑞平年纪大了,听什么要反应一下,思考了很久。
  他该怎么跟一个十岁的小孩解释权力是什么?
  “你等一下。”
  苏沉担心自己问了什么蠢笨的问题,给别人带来困扰,小心翼翼道:“您要是不方便回答,我也可以先回去自己想想。”
  “不,这是个好问题,”许瑞平站起身,去书架上翻翻找找,又后知后觉意识过来自己老花眼是远视,临时找眼镜放在哪里了。
  苏沉立刻在旁边花瓶上找着乱挂的眼镜,拿绒布擦干净了双手递给他。
  “噢,谢谢。”
  老爷爷翻翻找找,终于抽出来一本书,重新坐下。
  他在章节之间选择不定,舔了下手指继续翻阅。
  苏沉看着封面上的《1984》,隐约觉得这是本数学书。
  “哦,在这,听我读。”许瑞平扶正眼镜,慢慢地读给他听。
  老人的声音有些浑浊,但沉淀着岁月的气息。
  “温斯顿,一个人是怎样对另一个人发挥权力的?”
  “通过使另外一个人受苦。”
  “说得不错。光是服从还不够。”
  “他不受苦,你怎么知道他在服从你的意志,不是他自己的意志?”
  “权力就在于给人带来痛苦和耻辱。”
  这是苏沉第一次听别人给他读这样的书。
  他听过老师读课本,父母念散文,但第一次听到这样凝重的声音。
  像是透过声音本身,都可以咀嚼出许多苦楚和记忆。
  以至于听完之后怔了很久,注意力才重新回到内容本身。
  “这是乔治·奥威尔的《1984》。”许瑞平放下书,平和道:“有些事,也许我没法和你明白解释,抱歉。”
  “我是不是该看看这本书?”苏沉觉得也许这里面的内容可以解惑,低头把内容记到本子里。
  “时间到的时候,你会忍不住自己去看的,”老人笑了下:“现在显然还没有到。”
  “我觉得很矛盾,”苏沉难过道:“权力不是可以用来做好事吗?”
  “如果我是那个皇帝,我不会让大家互相厮杀,也不会让那么多人流血痛苦。”
  许瑞平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道:“你和元锦很不一样。”
  “但在拍戏的时候,你必须要把自己放进他的生命里。”
  老人俯身向前,如同催眠般缓缓发问。
  “假如你是元锦,你觉得从一睁眼起,你生活在什么样的情绪里?”
  十岁的苏沉,被父母深爱着,生活无忧无虑,没有面对过死亡,连殡仪馆在哪里都不知道。
  十二岁的元锦,自出生起就在目睹死亡。
  乳母,母亲,兄妹,所有人。
  他感受过爱,但爱的来源陨落之后,他得到的爱就很少很少。
  他看到过很多人受辱,也包括他本身。
  尊严在死亡的困扰前不文一钱。
  他常常坐在墨白梨花树下,看凋零的花,看随时可能夭亡的自己。
  苏沉从和角色的链接里断开,只觉得后背都是汗。
  “太痛苦了,”他忍不住握紧茶杯:“一切都太痛苦了。”
  “这个角色很尖锐,”许瑞平温和道:“他后来也做了很多残忍的事,但从他有记忆起,没有什么不是残忍的。”
  “所以……”苏沉低声道:“权力让我觉得很悲伤。”
  “对,这是沉沉你的感觉。”
  “可是对于元锦呢?”
  “权力……让我觉得很安全。”
  孩子梦呓般轻声道:“当我可以伤害任何人的时候,我很安全。”
  “不,不对,”他微微摇晃脑袋:“我可以抹杀任何人的时候。”
  许瑞平露出赞同的神情。
  “你和元锦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安全感。”
  “你是个很有安全感的孩子,你没有被伤害过,也不会心怀忐忑,患得患失。”
  “元锦至少在我眼里,是个完全没有安全感的人,他狠厉是因为他多疑,他会通过伤害别人来确认自己是否还安全。”
  “我不希望变成他那样……”苏沉小声说:“我还是喜欢我现在这样。”
  “那当然,”老人笑起来:“你现在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刻意改变什么,戏只是戏。”
  虽然很多戏里角色的命运,会潜移默化地影响演员本身。
  但那些暂时都不用提,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说到这里,回到最开始你的问题,”许瑞平看向他,眼神复杂:“我眼里的元锦,可怜又可怕。”
  苏沉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我以为你会说可恨,”他感觉到内心的沉重,有些否定地说道:“我都不敢相信你帮扶他到最后,他却决定杀了你。”
  姬将军早在第一部,为了保护元锦就差点死了一次,以命相托,嘱咐姬龄对他效忠。
  谁也想不到到后面姬将军被封为定国公,却最终死在白绫之下。
  苏沉去试镜时没有看过原著,读到还未出版的剧情时也没有对应谁是谁。
  现在猛然发觉被赐死的竟是这个护他至登基的老臣,心里五味杂陈。
  “恨当然是会恨,但更多的是怕。”许瑞平给自己又斟了杯茶,淡淡道:“至少作为演员,我读到的角色情绪是这样的。”
  “您在剧里六七十岁,他到第七部也才二十几岁,差了很多啊。”
  “年龄并不能决定这些。”
  “我个人觉得,姬逢山是觉得……自己亲手放纵了一个怪物的崛起。”
  “元锦登基之后做了很多事,就像是失控脱轨的马车一样,让所有人都渐渐无法掌控拿捏。”
  “每一个重光夜都是命运的转折点,也在给剧情带来急速的转变。”
  许瑞平摘下眼镜,说到这里已有些疲倦。
  “你还要感受很多,但不一定是从剧本里。”
  “只有你的人生经历丰富到可以媲美他的时候,你才会在最后几部真正演活他。”
  苏沉知趣起身,对老前辈致谢道别。
  他在回去的路上,决定回房间以后亲手画一画那顶血珀发冠。
  感受它的形状,它的颜色,以及它背后代表着什么。
  再上楼的时候,走廊里吵吵闹闹,还有人在语气欢快地打电话。
  苏沉探头一看,发现是好几个少年组的小演员。
  “沉沉你回来了!”他们笑道:“后天是那个日子,卜爷爷定下来了!”
  苏沉这两天光顾着琢磨剧情去了,都没有听到别的消息。
  “什么日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给那个日子起名字,最后哈哈大笑:“就是——那个日子!”
  “所有的庆典,宴会,歌舞,戏法,一整天统统拍完的日子!”
  “我已经给我妈打电话叫她过来看了!”
  “听说晚上要放四五场焰火,跟过年一样?!”
  “当然咯,京姐说我们也可以跟着玩花炮!”
  “好像会有好多好多人过来跳舞,我跑到仓库去看了,裙子都有几百条!!”
  苏沉听了半天,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脱掉外衣钻回被子里。
  小孩一下午学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已经消化不过来了。
  至于焰火,戏法,宴会,唔……
  他像只无暇顾及其他热闹的小羊,呼吸浅浅地陷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再睡醒的时候, 外面传来烟花的砰砰声,像是一觉就已经到了除夕。
  几点了……
  小朋友翻了个身,在黑暗里摸索着打开灯, 又听见响亮弦鸣, 像是有二三十个人突然冲到他窗外弹古筝琵琶。
  “……?”
  他坐起来,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偌大房间里反应过来。
  后天是“那个日子”。
  这房间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仓鼠被养在了猫笼里。
  周五人员陆续抵达,周六全天彩排预演, 周日正式开拍。
  把第一部剧里全部的盛大镜头都截取到同一天开拍。
  可能舞女半个小时前还在宫廷莲花池上赤着脚婆娑起舞,换了身衣裳又去民间巫坛上以身祭神,需要赶场子般跳一整天的舞。
  听说来的人实在太多, 以至于酒店房间都登记不完,大伙儿在商量着临时腾房间协调。
  还没等到上戏,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是我, ”蒋麓慵懒的声音很有标志性:“我舅舅想征用我的套间暂时拆成三个标间方便腾位置, 他让我来问你,我能不能过来住。”
  苏沉很快意识到大家不想为难他这个小孩儿,而是把压力转到麓哥身上, 飞快地答应了一声。
  好像答应的太快了,又有点纠结。
  “我从来没和别人住过。”
  蒋麓本来要挂电话了, 以为他要反悔。
  “所以?”
  “我怕我表现得不够好, ”苏沉补充道:“希望你不要介意。”
  你认真的吗。
  蒋麓本来想挂了电话再看会儿球赛, 他提了口气没说话, 把电视开了静音。
  “我想问问,”他很少在电话里和任何人聊这种鬼话题:“你为什么搞得像,每天都有人给你打分, 而且你很在意这些分数?”
  “有时候场务里有些人其实说话很不客气, 明明是找你要签名合影, 搞得像你欠他们的一样……”
  蒋麓说到一半,停顿下来。
  我在教他?
  少年把话筒搁在耳边,看了眼球赛比分,又看了眼座机,闷闷地继续往后讲。
  “这次是我来住你房间,就算要打分,不应该是你挑剔我?”
  “但你是前辈,他们都比我年纪大。”苏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蒋麓愣了下,起身坐直,把电视关了。
  “听着,”他的口吻变得有些陌生:“不是每个大人都是好人。”
  “这里是剧组,不是学校,这里没有学校那么干净。”
  “大部分人看在你是主演的份上,都会好好做个人,但你不能对每个人都毫无防备,还把他们全都当回事。”
  “只要是人,不管是老人,是看起来很温柔的姐姐,当你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们就有可能利用你。”
  苏沉本来以为这个电话会很快结束,现在坐在旁边听着,静静地不多插嘴。
  蒋麓从来不习惯他的这种驯服。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讲得不够清楚。
  “假如我要来你的房间住,你该顾虑我会不会乱动你的东西,偷拍你难看的照片,半夜放摇滚吵死人,抽烟抽的满屋子都是臭味甚至引发火灾……”
  “你是有权利拒绝的,懂吗?”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蒋麓伸手按住额头。
  “你不会,”电话里清澈的声音带着笑意:“其他人也许吧,但是蒋麓哥不会。”
  少年重新陷回沙发里,随手抄了个枕头闷住自己。
  “挂了。”
  “晚点见。”小孩礼貌道:“谢谢。”
  “……”
  白讲了。
  当天晚上,蒋麓简单收拾了一下去他的套间住,整个酒店都吵吵嚷嚷了一整晚,凌晨三点拍完夜戏回来,好像还有人拖着一推车的乐器在往里进。
  苏沉本来以为他们会有很多交流,但其实蒋麓进了客厅对面的隔间以后就没有再出来过。
  他关了门,把声音都关在外面,像是不存在一样。
  是非常冷漠且安静的房客,就差拿个蜡笔在门上写,我就是过来睡两天,忙完就走。
  第二天下午,苏沉原本还拿出了大富翁和飞行棋,他看着紧闭的门站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
  几个棋盒连塑料纸上的价格标签都没有撕掉。
  他太内向了,不会去加入走廊另一端小演员们吵吵嚷嚷的聚会,也不好意思开口邀请谁过来。
  麓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大富翁啊。
  他站在客厅的另一端,怀里还抱着棋盒,又站了一会儿,在心里排练台词。
  麓哥,出来玩吗?
  苏沉在镜头前可以自然从容地说任何话,但重新变回小孩的时候,又好像不会了。
  他心里赌气的想,难道蒋麓就不是大孩子吗。
  蒋麓哥不也是未成年。
  而且我马上就要读初中了!我下个月过生日,再然后就是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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