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尖齿——by微风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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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棚中养的是鹿,地方同样很宽敞,它们闲适地啃食地面的干草,对外来的观光者无所察觉。
宁秋砚还在这里看到了一些家禽、草堆里的鸡蛋以及一小块冻得僵硬的菜地。
但是没看见人。
或许养殖场的人去别的地方劳作了。
最后宁秋砚发现了屠宰场。
一间约四五十平米的房子,放有铰链、案板台面,以及数种铁钩、尖刀、砍刀等物,它们琳琅满目地陈列在房子里。
尽管这里收拾得很干净,但长年累月流在台面、地面上的血迹清晰可辨。
空气里流淌着淡淡的血腥味。
墙上挂着一只从肚皮处对半剖开的牛,死前可能挣扎过,一对冷冰冰的牛眼瞪得很圆。
宁秋砚心生不适,有点想吐。
他退了几步,差点撞翻放在角落的桶。
桶里装了小半桶血,不知道是牛的还是什么的,被宁秋砚脚后跟一撞,血液在桶里晃荡,溅出几滴落在地板上。
宁秋砚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身穿睡袍的关珩坐在那里,神情懒散,手中端着一只盛满了鲜红色液体的玻璃杯。
他长发披肩,低着头眼睫半敛,轻轻地抿了一口杯中液体。
然后抬眸看了过来,瞳孔中央映出一点深红。
心猛地跳得很快。
宁秋砚不想留在这里,转头朝外走去。
这一次他经过那些家畜,生机盎然、热腾腾活生生的牛羊,再没有转头去看。
刚走了没多远,迎面碰到一个人。
他愣住了。
是那个他第一次来渡岛时,在船上碰见的男孩。
一个月过去,对方的表情和当时没有什么区别,看起来依旧是生人勿近。
男孩推着一辆装满了干草的推车,打扮和农夫没什么两样,手腕上的手铐已经不见了,看起来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原来,对方被带上货车,是被送到这里来了吗?
这算不算是被强迫的非法劳动力?
上次在船上有些不愉快,宁秋砚也不认为男孩会搭理自己。
路很窄,对方推着车经过时,他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听见对方说:“你又来了。”
宁秋砚讶然。
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原来他不是哑巴啊。
男孩停在宁秋砚面前。
这里就他们两个人,很明显他是在对宁秋砚说话。
宁秋砚又来渡岛了。
这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事,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只“嗯”了一声。
男孩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说:“上次在船上害你受伤的事,对不起。”
这下宁秋砚也不好意思再板着脸了,他不是一个很能记仇的人。
对方给他道歉,他就原谅了那次的事:“没关系,已经没事了。”
“在渡岛伤口会好得很快。不管是什么伤,只要他们不想让你死,就都能好。”男孩像是在解释什么,或者暗示什么,“所以你不应该带着伤上岛。”
宁秋砚心中一动,紧张追问:“为什么?”
男孩却不说话了。
宁秋砚思绪纷呈,想到了自己掌心的伤口,也想到了那个被鹿角戳穿腰部的小工。
那么严重的伤,凌医生却说那个人会没事的,按照这时男孩的说法,难道那个人的伤也会像自己掌心的张口一样,消失不见吗?
这种完全没有科学依据的事,怎么可能呢?
两人相顾无言。
男孩看起来不会再吐露半个字。
有些冷场。
宁秋砚便换了个话题:“你是在这里工作吗。”
“两年。”男孩说,“我只在这里待两年。”
宁秋砚:“……哦。”
对方大概像他一样也签了某种协议。
男孩还是没什么表情,说:“我叫关子明。”
说完,他就推着车走了。
宁秋砚被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回应他上次在船上说的那句“你好,我叫宁秋砚”。
不过,这个男孩这么巧也姓关,是不是和关珩有某种关系呢?
*
回去的路上宁秋砚一直在走神。
关于渡岛,关于关珩,他或许已经隐隐察觉了什么,可又完全说不上来。
上一次他在论坛上发过帖子以后搜索到的那些东西,这时再想起来,似乎能与这里的一切产生一点关联。
可每当他想起渡岛的人,想起关珩,又觉得距离那些无稽之谈非常遥远。
关珩令他畏惧。
却又令他有非常强烈的安全感。
那种复杂的感受组成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让宁秋砚无法挣脱,犹如陷入了一张自己也不想脱离的网。
站在树林中,他蓦地停住脚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偏离了回到主路的小道。
树林大得似乎没有边际。
高耸入云的冷杉、干枯的灌木,还有遥远的海岸线。
宁秋砚意外地迷路了。
他换了几个方向行走,都没能成功回到小道上去,也没能再找到养殖场。他拿出手机,指南针是能用的,可是他完全不记得那幢大宅到底是在北还是在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宁秋砚发现了一座废弃的白色灯塔。
这里距离大海竟然已经很近了。
手机还有百分之三十的电量,他用手机照明走到灯塔前。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灰尘呛得他咳嗽不已。
灯塔里有一些电子设备,但是都停机了,所幸是通电的。
宁秋砚找到电灯开关打开,然后顺着楼梯爬上去,想站在高处看看能不能看见他们住的房子。
等他上了灯塔最顶端,被灯光刺得快睁不开眼睛。
他居然无意中把灯塔点亮了。
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听说灯塔的灯光最远能穿越几十公里,康伯他们要是发现他不见了,说不定能发现这里。
不过,他很快发现了别的办法。
——灯塔上居然有手机信号。
打开通话记录,一天前关珩的手机号码还在上面。
看到那一串数字,宁秋砚记起关珩对他说过的话。
“你的身体、行为、思想,毫无保留,全部都交给我。”
“我会负责你全部的需求,包括你绝对的人身安全。”
“记住了。”
宁秋砚指尖发麻。
他迟疑着,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接通了。
另一头很安静,可他知道对方在听。
他咬了咬嘴唇,尽量简单地直奔主题:“关先生,我去参观了养殖场,现在迷路了。我在灯塔上面。你们能看见这里的灯光吗?”
关珩的声音传来,语气还是很淡:“看见你了。”
几乎是关珩声音响起的同时,宁秋砚就听见了车辆的声音。
天已经全黑了。
灯塔下驶来一辆车,司机从车里下来,对灯塔上方挥了挥手。
宁秋砚立即起身,快速跑了下去。
夜风刺骨,他被吹得浑身冰凉,轻微地发着抖。
等他钻进车厢,就看见关珩坐在后座一头,身上披了一件大衣,眸色很沉地看了过来。
宁秋砚不知道关珩在车里,也没想到关珩会亲自来。
一时有些傻了,他为自己的愚蠢和擅自打扰对方而脸颊爆红:“对不起……我没想到那么简单的路也会走错……手机上也只有您的号码——”
关珩手中拿着手机,屏幕还没熄掉,看上去一点也没有生气。
他打断了宁秋砚,开口道:“做得很好。”
第14章
没等宁秋砚完全理解到“做得很好”的意思,关珩就接着说:“下次遇到这样的事,也要直接给我打电话。”
关珩似乎对宁秋砚这样的做法很满意。
他出现得这么快,很有可能是本来就在找宁秋砚。他身体力行地向宁秋砚解读了“你只管放肆生活,其它的全部交给我来完成”的含义。
作为另一方,因为宁秋砚迈出了“把自己交给你”的第一步,所以得到了关珩的夸奖。
他的胸口被一团鼓胀的情绪所塞满,感到些许无措与羞涩。
灯塔的灯光熄灭了。
是司机去关掉了照明设备。
与此同时,车厢的灯光也自动熄灭了。
安静一瞬,关珩的面庞隐没在阴影里,眼睛敛着的一点光是给宁秋砚的。
关珩问:“现在懂了吗?”
宁秋砚坐得很规矩,答道:“……懂了。谢谢您来接我。”
关珩没有对这份感谢表态,可能他根本无所谓宁秋砚的感谢。
司机很快回到车上,重新启动了车辆。
关珩侧了下身体,手指在后排的按钮上按了下,把后排的暖气开高了一些。
暖风吹在宁秋砚身上,吹散了他在外面沾染的霜雪气息。
几乎冻僵的身体逐渐暖和起来,那不由自主的轻微颤抖也停止了。这种被无声照顾的感觉非常好,让他的心也有点暖。
后座宽敞,两人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
关珩的存在感非常强烈,宁秋砚听见他问:“今天都做了些什么,怎么想着去参观养殖场?”
“上午睡了一会儿。”宁秋砚回答,“怕上楼打扰您,就在外面转了转。”
关珩道:“下次想拼拼图就直接上来,我睡觉的时候也可以。”
宁秋砚赶紧说:“没关系的,我可以在房间打游戏!”
关珩瞥他,慢条斯理说了句:“不打游戏。”
宁秋砚:“……”
他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关珩真的听得到楼下的声音,早就在嫌他打游戏太吵了。
关珩接着问:“在养殖场都看什么了?”
宁秋砚不自觉被牵着思路走,答道:“牛、羊,一些鹿,还有鸡鸭鹅。”他顿了顿继续道,“还看了屠宰场。”
“害怕吗?”
“什么?”
“看见那么多血,害怕吗?”关珩重新问了一次。
车子开过更为茂密广阔的树林,行驶到了主路上。
夜空星河高悬,道路两旁白雪皑皑,风景因无声而变得更加壮丽。整座渡岛只有他们一条路,也只有他们这一辆车。
关珩询问的方式让人觉得其中或许有别的含义。
他的肤色依旧苍白,泛着冷感,但夜色又使他看上去容光焕发,这是一种相悖的美感。
关珩属于夜晚。
宁秋砚畏惧这样的关珩,也害怕淋漓的鲜血。
他选择了折中的回答:“屠宰场太血腥了,我在那里觉得很不舒服。”
关珩:“不舒服?”
宁秋砚应了,说:“我看见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羊羔,母羊给它喂奶,毛绒绒的很可爱。”
关珩“嗯”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宁秋砚说:“小羊羔迟早会长大,长得足够肥了,就会被送去宰杀,再可爱也只是一时的,逃不过被开膛破肚的命运。”
像那头挂在墙上,死前双眼圆睁的牛。
关珩听了这回答,很自然地说:“养殖场负责了岛上所有人的供给,肉类、蛋类,人体生存所需的蛋白质、矿物质,还有满足口腹之欲的各种食材组成。包括你在渡岛吃的每一顿餐食,都来自养殖场。”
宁秋砚点点头,渡岛在许多方面都是自给自足,这一点康伯早就告诉他了。
关珩又说:“如果你不把那里看做动物的乐园,而是将它们看做圈养的猎物,那么等它们变成盘中餐时就会好受很多。”
道理宁秋砚都懂,他也没有怜悯所有家畜的圣母心。
可亲眼所见还是觉得残忍。
“养殖场那么大,怎么没多少人在那里工作?”宁秋砚不愿继续想下去,就换了另一个他好奇的话题。
“我只遇到了一个人,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也在船上,我们一起上岛,他也姓关。”
关珩似乎对这个同样姓关的人没有兴趣,只微微挑眉道:“你想知道什么?”
关珩不像是逗着人玩,而是真的会回答。
宁秋砚大着胆子问:“他是被抓来的?”
“可以这么说。”关珩开口,却是纠正了他的说法,“是抓回来。”
“抓回来?”宁秋砚不解。
关珩却只看着他,眸底情绪不明,不再说话了。
*
他们的谈话其实很短暂,不知不觉车子已经抵达了住处。
整栋建筑灯火通明,连干涸的喷泉里都开了灯,看上去多了些烟火气息。
他们的车停在一旁,只能打开左侧的车门,右侧堆积了厚厚的雪。
司机先替关珩开了车门,关珩下车后,宁秋砚才能从他那边下车。
他刚挪动了一下位置,眼前就伸过来一只手。
那只掌心朝上,修长的手指自然弯曲。
是个等着他递出手的意思。
“过来。”关珩还站在那里。
宁秋砚面上一红,把手给了关珩。
两只手只轻轻地接触了一下,他还没怎么感受到关珩掌心的温度,他们就松开了。
被关珩拉了一把,宁秋砚下了车,看见头发花白的康伯笔挺地站在房子的门廊前。
他们走近了,康伯便对关珩颔首,说道:“您回来了。……在里面等您。”
康伯说了个人名,宁秋砚没听清楚。
看着情形大概是来客人了。
关珩走在他的前面,背影很宽阔,宁秋砚只到关珩耳下的高度,他只看见关珩点了点头,就迈开步子先一步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