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尖齿——by微风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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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珩一来,这里又变得似乎很狭窄,关珩这天穿了一件样式简单的衬衣,松松地勾勒出他高挑优越的身材,不那么正式,存在感却强得让人难以忽视。
“你的手机。”关珩伸出手,把东西递给跪坐在地上的人,“陆千阙带上岛的,锁屏壁纸不错。”
宁秋砚终于露出点不一样的神情,有点受宠若惊地把手机拿了回去:“谢谢!”
他这时还没想到为什么陆千阙要把手机给关珩。
关珩问:“合照上是你的母亲?”
宁秋砚点点头,“嗯”了一声,打开手机翻看内容。
他只很快地随便翻了两下,就鼓起勇气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对关珩道:“我有话想和您说。”
“说。”
“上次您让我在冥想室思考,让我重新认识我自己。”宁秋砚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发现我不认识我是谁了。”
关珩沉默着,似乎在等他说下去。
宁秋砚把目光放在面前的拼图上:“我可不可以终止协议?”
窗帘紧闭着,室内灯光明亮。
少年的侧脸显得沉静,如一夜长大。
“您帮我还给姨妈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给您。”他只说这个,没提作为礼物意义不同的吉他,“当时我并不知道您会帮忙一次性付清,所以我可能也做不到一次性给,但是我会还的,我可以联系陆千阙,按时把钱——”
“抱歉。”关珩打断了他,“我无法终止协议。”
宁秋砚没再说下去。
可能他已经猜到了结果,只是徒劳无功地试一试而已。
关珩说:“一旦开始就停止不了了。”
宁秋砚应了声:“那么除去这一次,就只有三次了,对吗?”
他加重了“只有”两个的语气,像在确认一个期限,一个承诺。
关珩:“嗯。”
宁秋砚放下手中的拼图块,手指移动到自己的领口。
他像在履行“把我自己交给你”的诺言,一点也没有疑虑地这样做了。
他穿着一件毛绒外套,牛角扣是冰凉的,白皙的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它们将扣子一颗一颗地解开。因为低着头,衣领敞开的同时,能让人从上方的角度看清他逐渐暴露出来的,清瘦的后颈。
这是一场献祭。
牛角扣解开到第四颗时,关珩轻易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第26章
宁秋砚肤色白,但关珩的更加。
那只手很大,手指长而有力,指尖干净,看着就养尊处优。
但是很凉。
关珩的体温还不至于到冰凉的程度,就是觉得没有热源,像关珩现在的眼神。
“你的心跳得很快。”关珩松松地扣着他的手腕,说,“脉搏也是。”
宁秋砚当然知道自己的心跳很快。
他也知道不管看上去多镇定,其实他在肉眼可见地轻抖着。他不知道关珩要怎么开始,但是通过资料的查询与上次脖颈旁出现的两个血洞,他做了这样的判断,所才这样做了。
宁秋砚的毛绒外套里面还有一件毛衣,毛衣是普通领的,他本打算脱掉外套,现在被关珩一拉,他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听到关珩这么说,他抖的更厉害。
果然,关珩的听力敏锐得可怕,不管他再怎么伪装,关珩也轻易就能洞悉他的内心。像关珩说的,他本来就是个不经吓的,作为一个人类面临比自己强大数百倍的生物,他几乎是彻底的畏惧。
“为什么?”
“……”
“你在怕我。”
宁秋砚急促而轻声地喘息着,在安静的房子里分外清晰。
他不敢看关珩,只示弱般道:“我只是想您可以方便一点。””
关珩道:“用不着。”
这样说着,关珩仍然没有松开他的手。
宁秋砚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他根本猜不到关珩的用意。
关珩手心的凉意从手腕开始,麻痹了他整条手臂,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把他折断。可事实上关珩的动作非常轻,让他有被呵护的错觉。
关珩问他:“这两三天你都想了些什么?”
几天不见,关珩给了宁秋砚思考的时间。
宁秋砚好奇、敏感,单纯。
事情发生以后,宁秋砚没有吵闹也没有崩溃,和他这个年纪的人类都不一样。
现在的宁秋砚,举动也像是飞蛾扑火般,在给真相找一个无法再模糊下去的理由。
关珩竟看不懂他。
宁秋砚回答道:“您不用担心,我不会逃跑,也不会把你们的事情告诉别人。”
不害怕,不背叛,不逃跑。
当初关珩要求他做下的承诺到底是什么,现在变得清晰明了。
这几天宁秋砚想清楚了,原来从一开始关珩就是在针对这件事情做要求。
宁秋砚不想知道他对于关珩来说有什么特别,也不想再去探寻关珩到底是什么。他只是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因为即使到了这一刻,他还是会被关珩的表象所迷惑,控制不了内心的朦胧情感。
这里不是他该踏足的世界,他既然已经明白了真相,就该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迷途知返。
关珩听完他的回答,说:“我不担心。”
宁秋砚:“……”
可能就算告诉别人也不会有人信吧。
普通人大概会觉得是他疯了。
这一刻,关珩又变成了最初那个宁秋砚认识的关珩。
他耐心地问:“想了几天,就没有别的想知道吗?”
宁秋砚没有说话。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关珩又告诉他:“未经我的同意,他们告诉你的只不过是皮毛而已。”
这点宁秋砚猜到了。
不管是陆千阙、凌医生还是康伯白婆婆,他们看上去都告知了他一部分真相,但仔细一想,就知道他们都只是保留性地给宁秋砚提供了答案。
比起种种谜团让宁秋砚更加不解的一点是,除去陆千阙不说,这些人类为什么会选择留在这里,又是为什么愿意心甘情愿地给关珩服务。
渡岛遗世独立,人们共同守护着这里的秘密。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他不了解的可怕真相?
宁秋砚现在已经不想了解了。
虽然关珩的意思像是在说,如果宁秋砚向他请求的话就会得到解答,但宁秋砚一声不吭。
关珩终于松开了宁秋砚的手,说:“我提醒过你不要再去N°。”
他的语气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没有责怪,也没有遗憾或者惋惜,非常平淡,似乎永远都处变不惊。
宁秋砚被关珩碰过的手腕空了,那一块皮肤倏地热了起来。
他努力平复那炽热的感觉,去理解关珩话里的意思。
从遇到小混混那晚起,关珩就给了他警告。
如果他听关珩的话不再去N°,就不会再和Ray有接触,更不会看到那个视频,那么,后面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也许他还是会因为种种蛛丝马迹去猜测关珩的身份,但他只要听关珩的话,那么直到献血的协议结束,他也不会发现关珩的秘密了。
陆千阙说,关珩一直都希望他不用知道这个秘密。
经过宁秋砚的思考,他不得不确认了,关珩的确一直都在用心地确保他远离这一切。
他也确认了,关珩的约束从来就不是他想象的那种约束。
这几天,每当宁秋砚想起这个,就会羞愧得难以自制,恨不得钻进海水里给自己降温。仿佛从自己构筑的美妙处一脚踩空,他彻底惊醒,然后对自己在生活过得一团糟时脑补的一切难以置信。
他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倾向。
见他不说话沉默着,关珩道:“你发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已经得到了惩罚。”
宁秋砚抬头,看见关珩找到一块正确的拼图,将它放在宁秋砚空缺出来的位置。
然后,关珩淡淡道:“接下来你只要足够听话,就什么也不会改变。”
这一刻宁秋砚产生了错觉,好像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切都过去了。
“把扣子扣上,这里温度很低的。”关珩转头,垂眸看着他,“人类。”
*
接下来生活真的一如往常。
宁秋砚没再见到关珩。
关珩犹如一个收起了爪牙的恶魔,那夜只是短暂地露出了本性。
宁秋砚把拼图完成了一个角。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康伯告诉他,关珩提议他可以从相对大一点的动物图案开始,因为这幅拼图如果从角落开始,就会重新变得很艰难。
宁秋砚重新来到拼图室,地上散落的拼图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关珩来过的痕迹。
晚上,宁秋砚又得到了一个冰淇淋。
康伯站在餐桌旁,彬彬有礼地告诉他:“天天拼图难免乏味,久坐低头对身体也不佳。这里还有图书室、艺术藏品室,你都可以去参观。”
第一次来渡岛的时候,康伯就给过他这样的建议。
宁秋砚点点头。
康伯又说:“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先生,他不会介意你打扰他的。”
宁秋砚抬头看向楼道口,那里什么也没有。
以那夜为临界点,这座岛屿似乎在逐渐揭露神秘的面纱。
宁秋砚注意到佣人们的工作规律,注意到窗帘什么时候合上,什么时候拉开。他站在窗前,也注意到从养殖场来的车会在什么时候抵达,提出来装着新鲜血液的保温箱。
岛上的生活恢复了平静,不再是沉闷的、冗长的,宁秋砚甚至觉得一天的时间似乎一眨眼就过去了。
关珩没有咬他,至少他的记忆里没有,他猜可能就像第一次发现咬痕那样,他说不定在什么时候有过断片。
这无疑很惊悚,可有些事实,本就不该出现得赤裸裸。
宁秋砚参观了二楼像图书馆那么大的书房,也看了一些关珩收藏的艺术品,他来去自如,要去哪里都无人打扰。
离岛前的下午,宁秋砚进入了一间画室。
在这座迷宫一样的建筑里,处处都隐藏着想不到的宝藏。
来自西洋的、古代的各种画作都被收藏在了这里,它们或许寂寂无名,或许价值连城,都被主人一视同仁地堆在角落里,挂在墙壁上。
画室中央有一个很大的画架,画架上一幅半成品固定着,薄纱随意搭在上面,调色盘里残留的颜料尚未干透,似乎画它的人刚刚离开。
宁秋砚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几步。
画室里很安静。
待他的心跳平复后,他才意识到现在是白天,关珩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悄悄地走近了,画上是一座灯塔。
宁秋砚一眼就看出来它属于渡岛,是自己常去的那个。
与这完全不透光的阴暗建筑里不同,那幅画的色调非常明亮。
灯塔立在蔚蓝色的海岸线,云彩后方,金灿灿的日光倾泻,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反射出绚烂的光点。美不胜收。
宁秋砚几乎着迷了。
他在现实世界里,也没有看到过画上这么美的日出。
关珩为什么要画这个?
难道关珩见过这么美的日出吗?
待他疑惑着转身,不经意间碰到了桌上堆着的一些书。书散落在地,把它们都捡起来的时候,宁秋砚捡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应该有些年月了,四角泛着黄,画面都是黑白的。
关珩坐在一张宽大的横榻上,长发习惯性地挽在耳后,身穿同样有些年代感的束袖衬衣,俊美的脸庞带着一丝骄矜微笑。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圆脸圆眼睛,穿着漂亮的蕾丝裙,乖巧地站在那里。
两个人都看着镜头。
宁秋砚觉得照片里的横榻很眼熟,他很快想起来,它有些像他在关珩房间里见过的那张。
他把照片翻过来一看,上面的笔迹已经晕染了。
一行字写着:1960年4月,白芷兰与关先生,于渡岛。
第27章
1960年。
白芷兰。
关先生。
这几个信息很明确,使宁秋砚很快就联想到了年逾古稀的白婆婆。虽然并不十分确定,但他大胆地猜测,白芷兰应该就是白婆婆的名字。
当年照片上的那个小女孩,如今已经白发苍苍,而关珩……
在回去雾桐的船上,宁秋砚回想起照片上那个与现在一样年轻的关珩。
时光在关珩的身上静止了,如死去的人一样,关珩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年纪。
现实对宁秋砚来说变得更加朦胧,从在Ray的手中看到视频,到见识过凶残可怖的“低等怪物”,再到陆千阙毫不避讳的谈论之词,本来清晰的事件脉络再次变得模糊,冥冥中属于超自然生物的力量,让宁秋砚难以完成对世界观的彻底颠覆。
关珩到底多大了?
他活了多久?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为什么……会成为它们的一员?
数个疑问充斥在宁秋砚的心头,他不想再去探究这一切,却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属于关珩的、渡岛的迷雾,将他紧紧地包裹在其中,直到白船抵达码头,平叔和他确认下一次登岛的日期。
“到时候会有车来接你。”平叔说,“待在家里,不要乱走。”
“接我?”宁秋砚有点意外,“为什么?”
合同上是没写会有车来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