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尖齿——by微风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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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以后,他快步走入市立图书馆,刷了证件,直奔电脑查询处。
“宁秋砚!”
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宁秋砚回头,看见一个穿长款长袖连衣裙的女生,正抱着书惊喜地看着他,小声道:“好久不见!”
女生是宁秋砚的高中同学,叫冉然。
他们曾经是一个班里的学生,宁秋砚不太爱说话,但总引人注意,尤其是他在晚会上弹着钢琴献唱以后,几乎成了“高冷”、“忧郁”的代名词,冉然给他写过几封情书。
宁秋砚都没打开过,高中毕业以后,全都还给了对方。
快一年时间不见,女生在外地念书,已经变得成熟了一些,反观宁秋砚,和高中时没有任何区别,还是瘦瘦高高的,一个有点青涩的小城男孩。
冉然是因清明节假期回来,没想过会在图书馆遇到宁秋砚。两人走到僻静处,压着声音聊了几句。
“你最近还好吗?”冉然听说了一些他家里的事,好意表示关心,“我听说你暂时休学。”
宁秋砚回答:“还不错。下半年就复学了。”
冉然说:“去商科学院吗?”
宁秋砚:“嗯。”
宁秋砚偏科严重,又临时更改志愿,只勉强够到了一所不入流的大学,不过他觉得能念书就已经不错了。
冉然问:“反正都还没去,宁秋砚,你写的歌那么好,为什么不再考音乐学院试一试?今年的艺考面试期还没过……”
“我没有准备。”宁秋砚很平淡地说,“就不去了。”
冉然尊重宁秋砚的选择,只说了句“好可惜”便没有再继续。
快分开时,她忍不住问了宁秋砚:“那个……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
宁秋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因为这个问题让他忽然想起了某个人。
见宁秋砚沉默着,冉然笑起来:“你好呆啊,宁秋砚。我没别的意思,就问问嘛,有点好奇你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宁秋砚面上沉静,实际却已心跳如擂。
他摇摇头:“没有。”
*
遇到同学的插曲过去,宁秋砚抛开脑中杂念,闷头专心查资料。
关于庆朝的历史资料不多,找到书籍之后,他便整个下午都待在图书馆里,专心致志地翻阅了所有的信息。因为过于枯燥和无聊,他呵欠不停,好几次都差点睡着。
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宁秋砚在一本史料中找到了关珩的名字。
历史的长河中,关珩所经历过的那场惨烈的、惊心动魄的战役,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来描写。这短短的一句话,甚至还包括了关珩,乃至整个关家的一生。
“镇南侯关惟奉帝命出征,长子关珩从,战而捷。其后镇南侯为帝不悦,诛九族。”
宁秋砚怔怔地坐在书前,看着这行轻飘飘的字。
诛九族……
为一千多年前的历史悲悯,是徒劳而虚无的,宁秋砚非常明白这一点,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评价历史。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象关珩都经历过什么。
从关珩的言谈举止中,完全看不出有这样的惨痛经历,他用不着谁去怜悯。
冷静之后,宁秋砚想起了关子明,以及渡岛上的所有人。
那都是关家的后人,所以,他们当初一定是用了什么办法得以延续,也或许,历史的记载有误,关家并没有落得那样的下场。
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关珩才没有对他要来图书馆查自己的事发表意见?
不论如何,这都不是宁秋砚应该去触碰的禁区。
有人的过往是经不起查询的。
那太沉重。
宁秋砚的睡意消失,完全清醒了,他合上书,将它们一一退还。
雨停了,天也黑了。
宁秋砚在外面买了些东西吃,选择步行回家。
他踩着水洼,心情没有因为雨停或者美食而变好,是为关珩的事,也是为遇到同学而提起的梦想。
经过繁华地段,高楼的大荧幕上正播放着雾桐新出的旅游宣传片,看起来是想要大力发展旅游业。片中的雾桐很美,镜头掠过雾桐附近的几个小岛,渡岛在其中一闪而过。
还有几个问题可以问关珩。
宁秋砚放弃了探寻关珩的身世,拿出手机,思考了好一阵发出了新信息:[您曾经有过梦想吗?]
关珩回了。
[很多。]
宁秋砚:[有没有实现过呢?]
关珩:[当然。]
宁秋砚:[是什么?]
关珩:[你搜关衍。]
宁秋砚一头雾水,他顿了顿脚步,打开手机浏览器,在搜索框输入了关衍两个字,搜索结果很快弹了出来。
关衍,1879-1931,著名油画家……紧跟其后的便是他的代表作,有很多宁秋砚都很眼熟,都是非常惊艳的作品。
他很快就想起了在渡岛时,于画室中看见过的那幅关珩画的海上日出。
等等,他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地张大嘴巴。
关珩,关衍。
这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来自于关珩的恶趣味,他伪装身份,但懒散得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意多改一点,仅做点字体上的变形了事。
宁秋砚没想过关珩还有这样的一面,他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则地律动,像不知餍足般,贪心地想要知道更多。
宁秋砚:[您还用过别的名字吗?]
关珩的信息回过来,却是道:[加上今天,你累积的三个问题已经问完了。]
宁秋砚赶紧往上滑动,紧接着便懊恼地“啊”了一声。
他怎么,真的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问完了三个问题。
第33章
聊天告一段落,宁秋砚懊恼极了。
他想再和关珩继续聊下去,也知道关珩应该会回复,却不知道除了提问,他和关珩之间还能聊点什么。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原地站了四五分钟,因为看起来傻傻的,有附近的人正好奇地打量他。
聊天界面一片安静,关珩那边可能已经放下了手机。
他只好把手机放回口袋,然后低着头大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因为淋过雨,宁秋砚回家便洗头洗澡,清清爽爽地从浴室出来,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回到了这天在图书馆查询到的资料上。
巧合的是,他才刚在图书馆里遇到冉然说起艺考的事,现在他一坐到电脑前,就发现自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是来自溯京音乐学院的。
宁秋砚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反复确认,发件人那一栏都写着“溯京音乐学院”的前缀。
他点开来,竟然是面试通知书。
“宁秋砚同学,你好。恭喜,你已经通过我院初试。请携带学籍证明与身份证件,于4月15日(下周二)上午九点进行笔试,如笔试通过,则在下午四点进行面试(需要新作品),地点分别是XX楼13号教室与20号教室。请好好准备,期待与你见面。附件:对宁秋砚同学初试作品的点评。”
宁秋砚微微睁大眼睛,心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是兴奋与激动的。
溯京音乐学院是华国最高音乐学府,是他曾经想要考上的首选院校,能去那里学习等于是他的梦想。
可是,他并没有向溯京音乐学院投递过作品,也没有准备要参加今年的艺考,为什么会受到面试通知呢?(注:①)
宁秋砚心中充满疑惑地点开了那个附件。
点评写得很详细中肯,评价的是一段视频。
打开视频后,宁秋砚一下子就明白了,怔忡,失神。
那段视频是在关珩的房间里拍的。
那天他在渡岛迷路了,点亮了灯塔,是关珩接回了他。也是在那天,他第一次见到了陆千阙,对方说家里的小朋友过生日,听说他会弹吉他,请他帮忙弹奏一曲动画片的主题曲录下来送给小朋友做生日礼物。
视频里的当然不是那首动画片主题曲。
是后来关珩要求的,那首在母亲重病期间写的曲子。
那时宁秋砚没有做好准备,但关珩命令了他。
“弹给我听。”
宁秋砚根本无法拒绝。
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一段也被录下来了。
视频里的他显得有一些紧张,指法也比较僵硬,弹到第二段时还忽然红了眼眶,显得人有点笨。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段表演,关珩还是对他说了“我很喜欢”。
并帮他将它投送给了他梦想的学校。
宁秋砚有理由怀疑,那天根本不是陆千阙临时需要他拍摄一段视频作为家中小朋友的生日礼物,而是关珩提前安排好的,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就准备了录像机和三脚架?
宁秋砚本不想再打扰关珩,但终究没有忍住。
他给关珩发了信息。
宁秋砚:[关先生,溯京音乐学院的事。为什么?]
关珩过了一会儿才回:[打电话。]
什么意思?
是关珩正在打电话现在不方便回复,还是叫他打电话过去?
宁秋砚正在犹豫,关珩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吓了一跳,受宠若惊地接通了:“喂?关先生?”
关珩的声音很清晰,应该是一个人在房间里。
他问得很直接:“收到通知了?初试结果是什么?”
宁秋砚晕乎乎地顺着回答:“通过了,得到了笔试和面试通知,下个月去。”
“好。”关珩轻描淡写地说,似乎对结果不意外,又问,“想不想去?”
“想去。”宁秋砚诚实道,“可是……您怎么知道我想去这所学校,还帮我投递了视频。”
关珩只说:“我说过,会负责你的一切需求。”
关珩语气比较平淡,和往常一样波澜不惊,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宁秋砚的耳朵却忽然变得滚烫,一时语塞,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关珩没让这个通话持续太久:“初试通过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两场考试才最重要。你会用心准备吗?”
宁秋砚条件反射地:“会!”
说得很大声。
“嗯。”关珩好像轻轻笑了下,应了一声,满意道,“那就好。”
电话便挂断了。
很久以后,宁秋砚才发现自己忘了对关珩说谢谢。
不过,他想,关先生应该是不在意这些事的。
要想表达谢意,只有好好地通过考试才能不辜负关先生的期望。
*
考试就在下个月,宁秋砚是去年考的文化课,需要再考一次通过笔试,除此之外,他还要为面试准备一首新的曲子,为此时间一下子就变得很紧张。
文化课只需要复习即可,但新的曲子要怎么选,成了宁秋砚的难题。
他翻找了很多自己的作品,无论看哪一首都觉得不够满意,最后找出了之前在雾桐公园写过的那一首。
是关于关珩的。
是隐秘的,酸涩的暗恋。
宁秋砚将曲子练习之后拍下视频发给苏见洲,想要看看他的反应。苏见洲听说了他要艺考的事,非常惊喜,当天下午就赶来他的家里,陪他一起做了新的改编整理。
“如果我是溯京音乐学院的老师,我马上就录取你。”苏见洲激动地说,“太棒了,我太喜欢这一首了。”
宁秋砚本来很没底,见苏见洲这么说才稍稍放心。
但朋友的吹捧不能全当真,毕竟苏见洲一向是他的半个脑残粉。
苏见洲走后,宁秋砚鬼使神差地又把曲子弹了一遍,录成视频发给了关珩。
宁秋砚:[您觉得这首曲子用来面试,胜算大吗?]
他存了点小心思。
无论关珩认不认可这首曲子,能不能将它当成面试作品,他都想要它被关珩听到。
发完之后,他忐忑不安地在家里走来走去,静不下心来,直到天黑后,他收到了关珩的回复。
视频没有录下宁秋砚的脸,镜头只对着手指和吉他。
关珩回复说可以。
但也指出了他的几个小瑕疵。
那些建议一针见血,都是宁秋砚与苏见洲没注意过的,宁秋砚重新试了一次,犹如醍醐灌顶,竟顺畅通透了许多。本来他是有点想在关珩面前秀一秀实力,刷点好感度,但这么一来,却有了些班门弄斧的羞耻感。
他记起渡岛大宅中的那些乐器,不禁猜想,关珩除了做画家,该不会还有别的马甲吧。
否则这么漫长的生命是怎么度过的?
这天宁秋砚还没有问过关于关珩的问题。
于是他发信息:[您还做过音乐家?]
关珩:[没有。只是和一些音乐家做过朋友。]
宁秋砚:[比如?]
关珩说了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宁秋砚震惊发现,那些大师都属于不同时期,他们早已随岁月老去,成为了历史的传说,而关珩竟然和他们都有过接触。
宁秋砚产生了一种朦胧迷离的感觉,怎么越是了解,关珩身上的神秘感反而更深?
和那些音乐家比起来,宁秋砚的水平只能算是入门而已。
他弱弱地发给关珩:[那您会觉得我的音乐好听吗?]
关珩:[比较小众。]
宁秋砚:“……”
他瘫倒在沙发上,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关珩的信息发过来:[你学音乐,是想做歌手,还是明星?]
宁秋砚:[都不想。我只想单纯地写曲子。您知道Hans Zimmer吗?他是我的偶像,他有很多经典的电影配乐作品。我想向他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