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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痕/尖齿——by微风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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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宁秋砚的一举一动都是向他报备过的。
  “喜欢哪一幅?”关珩问。
  宁秋砚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回答:“那一幅海面上的日出,有灯塔,大海,还有很淡的晨雾。”
  关珩停住了动作。
  夜深人静。
  只有在夜里才会苏醒的大宅外依旧亮着灯,透过窗户望向远方,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森林与山峦都形成模糊的剪影。
  “今天下午我去了灯塔附近,找到了您画画的角度,发现从那个角度看过去,视野会更宽阔,也更美。”宁秋砚说,“但是我没等到日落,也从没见过那么美的日出。”
  关珩重新拼凑碎片,不紧不慢,仿佛永远都自如而优雅。
  他像是在诉说古早的秘密:“有的夜晚我会去那里,赶在日落之后。那里总是很静,可以听浪潮的声音,或者吹吹风。海面上偶尔还会有船只缓慢经过,很适合理清思路。”
  宁秋砚捏住拼图块的指尖发白,无意识地紧了紧。
  他猜对了。
  关珩果然也会去那里,在夜色中,站在和他同样的位置眺望远方。
  这很不可思议,早在看过那幅画之前,宁秋砚就很喜欢那灯塔了,没想到他竟然和关珩拥有了这样的共同点,完全没有商议过,纯属巧合。
  关珩或许不知道这一点。
  宁秋砚也没有说。
  他愿意保留这个共同点,成为他的私藏秘密。
  拼图室里安静下来。
  好几秒后,宁秋砚才再次开口:“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宁秋砚已经询问了问题,远远超过“每天一个”的数量,不过他虽然问题超标,却是关珩自己愿意答的,所以不算是真的犯规。
  他是在试探。
  关珩说过,只要他将自己的身体、行为、还有思想,都毫无保留地交出来,那么他的需求就都会被满足。
  他想看看,如果自己已经足够诚实和坦白,关珩会怎么做。
  关珩的视线落在拼图上,眉头轻蹙,正专注地思考,随意道:“说。”
  问题接得这么紧,按照宁秋砚的好奇程度,应该是要问与“日出”有关的问题。他应该会询问关珩,为什么那么避忌日光,却能捕捉一场灿烂日出。
  以宁秋砚的聪明程度,应该也能分析得出这或许和他的血液有关。
  但宁秋砚的问题出乎了关珩的意料。
  “我好像……感觉不到您的呼吸。”关珩一看过去,宁秋砚的脸马上就发红了,“我已经想问很久了,每次您和我一起拼图的时候,我都在想这个问题。”
  关珩:“呼吸?”
  “我听说你们是不呼吸的。”宁秋砚说,“也没有心跳。”
  关珩微微挑眉:“陆千阙警告我,说人类一旦开始提问,就有十万个为什么,尤其是你这么大的小孩。”
  “我不是小孩!”宁秋砚的脸更红,却没有退缩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
  “手。”关珩道。
  宁秋砚懵懂地伸出手,却被关珩轻松地握住了手腕。
  两只手轻轻地贴在一起,手腕内侧相触。
  “握着。”关珩的语气温和且绅士,“体会我的脉搏。”
  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宁秋砚已然全身都着火了,脸烧得都不能看,后颈或许都在冒烟。
  纵容更深一步。
  好像无论宁秋砚问出什么样的问题,都会被允许。
  因为他将自己交给了关珩。
  宁秋砚强撑着,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明明脑子里都糊成一片了,却还拼命地提示自己去了解想知道的一切,没有抽出手。
  关珩的手比他的大许多,手指轻松就将他的手腕拢住,相反的,他不怎么敢去握关珩,手指都蜷缩着,只有手腕内侧相触的一小块皮肤在发烫。
  关珩皮肤是凉的,体温很低,这点宁秋砚已经知道。
  不过,他渐渐地露出讶然神色,因为他感觉到了关珩的脉搏。
  原来是有的。
  那脉搏很慢。
  大约一分钟十几次的频率,或者更低。
  像是生命的尾声。
  呼吸也是一样。
  关珩垂眸看着他,他也看着关珩,很久以后,才观察到对方胸膛极其微弱的一次起伏。
  关珩松开了手,宁秋砚的手垂落下去,耳朵还是红的。
  话题自然而然地开始,也自然而然地终止。
  关珩挑中的纸盒已经空了,色块被填满,拼图充盈了一小块。
  “另一盒。”关珩道。


第39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们很少再说话,只有拼图取得明显进展。
  宁秋砚和关珩这样相处过好几回,他已经习惯,且乐于享受这种安静,但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独处这么长的时间。
  中途康伯上来过三楼一次,给关珩送“餐”。
  老人端来的圆圆的托盘中央,放着一只盛满鲜红液体的高脚杯,关珩自然地接过了它,小口抿食。
  人的接受度是可以被扩展的,现在宁秋砚已经不觉得残忍或恐怖了,只是在视线瞥过关珩那沾了血迹的唇瓣时,会心跳加快。他不愿胡思乱想,低下头去,却又看见关珩踩在地毯上的,那赤裸苍白的脚背,以及垂在脚边的丝缎黑袍下摆。
  拼图拼图拼图。
  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笨拙地拼凑。
  完成一小片区域后,走廊另一头响起了音乐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关珩已经离开了拼图室,所以音乐是关珩播放的。
  这是他们都很喜欢的一首曲子,吉诺佩蒂一号,来自法国作曲家Erik Satie的三首《Gymnopedie》中的一首。这首作品的名字翻译过来是裸体舞曲,传说是古希腊祭祀太阳神时,由年轻男子裸体舞蹈举行的仪式。
  两人曾经在短信里讨论过,宁秋砚还试着用吉他弹了一段放给关珩听。
  现在关珩播放的是钢琴原版,曲调轻柔悠扬,穿透墙壁,萦绕整个三楼。
  宁秋砚拿过手机看时间,凌晨一点四十分。
  时间过得真快。
  他扔下拼图块,把自己摔在地毯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有点困了。
  眯上几分钟关珩会发现吗?
  就算说了要熬夜,那中途累了闭一下眼睛也是没关系的吧?
  这一躺下去,宁秋砚感到自己的肩颈、腰腿酸麻得厉害,都有些不想起来了。
  “宁秋砚。”
  关珩的声音突然出现。
  宁秋砚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条件反射地大声问:“怎么了?!”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他感觉站在门口的关珩似乎更加精神了,神情懒散,但容光焕发。
  关珩问他:“会不会打桌球?”
  “不会……”宁秋砚诚实回答,又问,“我会打乒乓球算不算?”
  “可惜这里没有乒乓球桌。”关珩这样说道,“我说的桌球是台球,斯诺克。”
  宁秋砚更不会了。
  关珩弯了弯唇角:“那你负责记分。跟我来。”
  宁秋砚站起来:“哦。”
  他们一起下楼。
  自宽敞的楼梯下去,每一层楼的灯都亮着,窗帘、挡板等都尽数拉开,除了没什么人还醒着,大宅充满活力。音乐声自三楼隐约传出,并不吵人,反而有种舒适自在的感觉。
  夜里才是属于关珩的世界。
  关珩带着宁秋砚来到一楼,经过乐器、游戏室、画室等,绕过迷宫似的走廊,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台球厅。
  衣冠整齐的陆千阙已经等在那里了,同样神采奕奕。
  “上次和您打球还是在三年前。”陆千阙说,“我以一球之差输给您,一直想要找机会赢回来呢。”
  关珩则道:“不巧,我也几年没碰了。”
  宁秋砚这才意会这两人是约好要打球的,偌大的宅子里,只有他们拥有同样的作息。
  也有点明白过来,关珩应该为什么会选择台球用以消遣。
  乒乓球等双人或多人项目并不适合关珩,他的作息特殊,需要等到有陆千阙这样的对手才能玩,而台球,勉强一个人也能有些乐趣。
  球杆整整齐齐地立在一旁,关珩上前去挑选。
  陆千阙笑吟吟地对宁秋砚说:“小宁,你做裁判要公平,可不能对先生偏心。”
  宁秋砚调皮了一下:“我尽量。你也可以收买我。”
  “学坏了。”陆千阙道。
  陆千阙问宁秋砚知不知道斯诺克规则,见他什么也不懂,便简要地告诉他记分方式,例如红球一分,黄球两分,绿球三分……等等,击球次序以一个红球一个彩球的顺序进行,又以红球全部落袋结束,听得宁秋砚头晕眼花。
  那边关珩已经挑选好了两根球杆,朝陆千阙扔来一根:“少废话。”
  陆千阙隔空接了,眼神中已然有了些胜负欲:“您来开球。”
  关珩没有拒绝。
  他使用巧粉涂抹球杆,随后便来到桌旁,俯下身体摆好了姿势。他长得很高挑,这样的姿势让他身体舒展,肩背腿连成优雅的线条,像蓄势待发的豹,但发丝垂落下来一缕,侧脸又显得十分沉静。
  宁秋砚没见过这样的关珩。
  一杆,再一杆。
  关珩的球技很好,动作都干净利落,连陆千阙都称赞“漂亮”。
  “宁秋砚。”关珩抽空看过来,黑眸中一点微光,“记分。”
  宁秋砚恍然回魂,赶紧照做,翻动计分板。
  记完分数后,关珩手里拄着球杆,还在等着他的下一步:“把彩球从球袋里拿出来摆回去。”
  “哦,好。”
  宁秋砚绕到球桌另一端取出彩球,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放去哪里。
  关珩来到他身后,用球杆点了点桌面置球点,低声提示:“这里。”
  宁秋砚耳垂有点麻:“好。”
  关珩很快走开,压下球杆。
  轮到陆千阙时,宁秋砚又见证了他的实力。
  虽然宁秋砚不懂斯诺克,但能看出来这两人都技术纯熟,或许都能算得上是高手。如果他们都是普通人,宁秋砚应该会感到很意外,可是,就像关珩曾使用化名做过著名的油画家一样,他们已经在漫长的生命里研习了太多技能,直至每一项都炉火纯青。
  那么,关珩还会些什么,还有哪些面是他没见过的呢?
  “好球。”
  关珩沉声称赞,语气却带着戏谑。
  原来陆千阙出现失误,又轮到他了。
  陆千阙退开一些,只听“咔嚓”一声,球杆竟被他的拇指不经意折断,关珩看了他一眼,带着一点笑意。陆千阙扔开断掉的球杆,大概也觉得好笑,随口朝宁秋砚喊道:“小狗狗,给我一根新球杆。”
  宁秋砚转身拿了球杆才后知后觉,默默地看着陆千阙:“……”
  陆千阙识趣改口:“小宁。”
  宁秋砚这才把球杆扔给他。
  比赛不知不觉进入白热化阶段。
  两个人加起来的年龄是宁秋砚的十几倍,明明只是消遣,却变得火药味十足。关珩拿下第一局,陆千阙又扳回一局,两人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房间里只剩下他们的低语,以及球杆撞击的清脆声响。
  陆千阙问过一次宁秋砚:“困吗?你可以回去睡,我们没那么快结束。”
  “没有啊。”宁秋砚说,“一点也不困。”
  陆千阙便道:“小孩子熬夜长不高。”
  宁秋砚:“……真的不困。”
  他一点也不想和陆千阙争辩!
  他们在这里待了两个小时,佣人敲过一次门,给他们送“餐”。
  和康伯上楼时一样,佣人送来的也是鲜红色的液体,只不过使用一个中等大小的水晶壶装着,外加两只玻璃杯,让他们可以自取。
  关珩平常不是这样频繁的进食频率,但打球消耗了一些他们的体能,作为补充也无妨。
  他手里端着小巧的杯子,束起来的长发已经散了,回过头来询问宁秋砚:“饿不饿?叫他们拿些吃的给你。”
  宁秋砚几乎觉得关珩是在出汗的。
  但关珩没有。
  宁秋砚摇摇头,搬来一张凳子在计分板旁坐下。
  中场休息,陆千阙与关珩聊了一些宁秋砚听不懂的话题,像是生意上的,也有什么股市基金,说到兴处,陆千阙拨通了一个电话,打开免提与关珩一起和对方聊天。
  这时还醒着,电话那头大概是他们的同类,三人聊得深入,他们是夜行生物,这时根本不算晚。
  宁秋砚在旁边的游戏室待了一会儿,连过场动画都没看完,就悄悄打起了瞌睡。
  陆千阙找来时敲门提醒,他才知道这个夜晚竟然还没有结束。
  回去时关珩输了一球,也不小心地折断了一根球杆。
  宁秋砚没看清关珩是怎么行动的,只看见他的身影闪电般出现在另一侧,手里已经拿了新的杆子和巧粉了。
  “继续。”
  关珩对陆千阙道。
  说这话时,关珩的视线自宁秋砚的方向扫过,带着轻浅的逗弄,也像是在对他说。
  宁秋砚觉得关珩一定是看出来他在硬撑了。
  他想要振作一点,可在翻动计分板时,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随着打球的两人思考时间变长,宁秋砚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球类撞击后掉进桌袋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了。关珩在和陆千阙说话,谁的球杆又断了,谁又因失误犯规,他分辨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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