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尖齿——by微风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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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医生的名字叫凌文。
宁秋砚好奇地问:“十多年?原来凌医生在岛上那么久了。他是怎么来岛上的?”
关珩说:“凌文的父亲也是渡岛的医生,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被他父亲带来过岛上几次。十多年前,他的生活发生变故,妻儿因病意外离世,他就来到了渡岛投奔父亲,以后就没再离开过了。”
宁秋砚讶然,一时难以描述心中的感受,他没想到看起来那么斯文和善、爱开玩笑的凌医生,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明明自己就是医生,却无能为力地看着妻儿被病痛折磨故去,这简直是最能击溃人心的折磨。
渡岛的每个人都有深刻的故事。
关珩是恒定不变的因素,撑着他们,将他们稳稳地托起。
如同现在托着宁秋砚一样。
回到大宅,关珩先上楼去,宁秋砚提着一袋子的空保鲜盒去找白婆婆。
陆千阙和顾煜都不在,听康伯说陆千阙带顾煜去打猎了。
陆千阙没有带枪,说是打猎,大概只是带顾煜摸黑去捉野兔什么的,为要将他送出去读书的事做一点补偿,顺便促进父子情。
宁秋砚不在的这两天,顾煜在做植物标本。
东西都还放在偏厅的桌上,顾煜不是乱来,标本做得有模有样的,叶片都平整地夹在吸水纸中,准备昨晚后叠起来使用沉重的石头压制。
渡岛的植被种类繁多,其中有不少珍稀植物,例如绿绒蒿属。
绿绒蒿属是罂粟科,花长得很大,颜色鲜艳,非常吸引眼球,这次和关珩一起出去,宁秋砚就幸运地碰见过几株。
出去这么一趟,虽然一直都在路途中,但宁秋砚并不觉得累,反而身心舒展,整个人都有焕然一新的感觉。老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亲身在渡岛游历一圈,将沉静的岛屿揭开神秘面纱,比坐在房子里要了解它更多。
老人的睡眠时间早,通常天黑后就早早地上床。
宁秋砚去时,白婆婆已经早早地换上了厚睡衣,正在厨房里装煮好的糯米饭。
白花花软乎乎的糯米饭铺在布上,用酒曲拌匀,再装入坛子。坛子用开水温过之后包在厚厚的棉被里,装完封好以后会放在温暖的地方等待发酵。几天后,坛子里便会用新酿好的醪糟,用来在元宵节的时候煮汤圆。
“我来帮您。”
宁秋砚洗完保鲜盒,自告奋勇要帮忙。
“不用啦。”白婆婆温和地说,“小孩子不要随便碰,你们火气太旺,酒会发不好的。”
宁秋砚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讲究,讪讪缩回手,说“好吧”,但还是探着头凑过去看。
白婆婆赶他:“现在味道难闻,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宁秋砚不嫌难闻,仍好奇地站在旁边围观:“您每年都会做吗?”
白婆婆说:“是啊,年轻人喜欢吃,不仅过年的时候做了用来煮汤圆,平时也会做了煮甜汤。康老头爱吃酒糟蛋,天气合适的话一年要做三四回。”
两个老人都在岛上住了几十年,听说年轻的时候会斗嘴,但彼此了解,人到了晚年,更是惺惺相惜。白婆婆煮好吃的会想到康伯,康伯也会记挂白婆婆的用度,两人是老友也是知己。
宁秋砚听白婆婆絮絮叨叨地念康伯挑食,看她表情却是笑着的。
她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池漾的事,不知道几十年前背叛自己的人又有了怎样丧心病狂的举动。
宁秋砚想起陆千阙说的话——“她只要幸福快乐就好。”
毫无疑问,白婆婆现在的确很幸福。
“婆婆,一直留在渡岛是什么样的感觉?”宁秋砚问。
“什么感觉?”白婆婆回答,“就是家的感觉啊。”
宁秋砚:“那如果再给您一次选择,您还会离开渡岛吗?”
白婆婆拨开手指上的糯米饭,停下动作,转头看来着宁秋砚:“怎么?想到要开学了,不能黏着先生了,舍不得走啦?”
她半张布满疤痕的脸孔狰狞,另外半张则满是慈爱。
老人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小孩的心思,一猜就猜中了。
“嗯。”宁秋砚脸上发热,“有点。”
白婆婆说:“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回到当年,我还是会选择离开的。”
宁秋砚:“为什么呢?”
白婆婆道:“如果我不离开,不去发生在那些在生命中发生过的事,那么我就不会是今日的我了。”
宁秋砚问:“以前的您不好吗?”
“也不错。”白婆婆说,“但现在的我更好。如果不出去,我又哪来的一身厨艺,哪里够资格掌管厨房,满足岛上这么多人的胃口?”
宁秋砚表情懵懂,知道白婆婆说得有道理 。
“我看先生也希望你留下来,他是很喜欢你的。”她陷入回忆,“我好像……没有见过先生谈情说爱,在我的记忆里,先生一直都是一个人。”
宁秋砚:“……”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句话。
以白婆婆的年纪,他的确是个青少年。但白婆婆却又是关珩的晚辈,这总让人有点凌乱。
“但是孩子,你得先成为你自己啊。”
白婆婆和蔼地说。
“不为这份喜欢感到惶恐,不为它患得患失,你还年轻,你要强大到能安心享受这份喜欢,才能更好地留下来。”
第86章
宁秋砚抽了两天时间,和顾煜一起做完了植物标本,只管等干透后装订起来即可。他们在标签与目录制作上产生了一些疑惑,康伯让陆千阙带两人去藏书室,在那里找到了一本厚厚的标本册。
标本册是二十年前一位上岛的关家女孩做的,扉页的字迹娟秀,写着她的名字“关悦然”,其中陈列的植物标本达百种,宁秋砚翻阅有些泛黄的书页,仿佛翻阅了几十年前的时光,忍不住沉迷其中。
他问陆千阙:“这位……这个标本的制作者,现在还在岛上吗?”
他们做的标本太粗糙了,如果她还在渡岛的话,也许可以去请教她。
陆千阙道:“当然没有。”
宁秋砚知道,除了康伯等选择了长居渡岛的人,关家的人都会固定在岛上待两年。
他看着每一页的标签上的制作日期,发现这本册子的时间跨度长达七年,那么就说明制作者已经比别人待的时间要长很多很多。
陆千阙瞄到日期,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说道:“有的人来得早,有的人来得晚,有两年一到就马上离开的,也有留在这里很久的。但是最后呢,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离开,毕竟他们的人生不在岛上。”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宁秋砚点点头。
陆千阙又说:“不过如你所见,他们在岛上的日子都没闲着,除了你手里看到的这个标本,他们还留下了那边的一些藏书,乐器室里的几个手工乐器,宅子里的花瓶陶罐,岛上的通往养殖场的小路……只要是来过这里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会留下点痕迹。”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所了解的渡岛,其实是在百年间经过很多人的手,一点一滴铸就的。
从关珩最初一个人登上渡岛,一个人蜗居在海风呼啸、贫瘠寒冷的避光处,到后面关家人开来第一艘船,从世界各地朝岛上围拢,形成了今日的围绕在他身边的宁静祥和。
一切都和宁秋砚原先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是先有了大宅,才有了选择这里偏安一隅关珩。而是先有了想要孤独避世的关珩,才有了如今的大宅,有了如今的渡岛。
人们向关珩靠拢,再慢慢散开。
花的时间是两年,七年,五十年,或者一辈子。
来来去去,不知道已经多少个春秋。
只有关珩还在原处。
“陆千阙!”顾煜在另外一边喊,人爬在梯子上,手臂却够不着长长的书架,“帮我拿一下。”
“好。”陆千阙便去了。
顾煜要看一本旧书,不知道是讲什么的,只是觉得书脊好看,拿了一本还要一本,陆千阙就有点不耐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
宁秋砚默默地学习了标本整理,小心地将它塞回书架。
望着整面墙、整间房子的藏书,他在想都有哪些是关珩看过的。
时间这么长,应该都看过了吧。
寒假长达一个半月。
宁秋砚从来没在渡岛住过这么久,脱离手机电脑、摒弃所有在外面世界会有的杂念,日子一下子就过得慢了下来。
春节过后,一切都恢复平常。
大宅所有的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遮挡,不透入一丝日光,关珩不再在白日里沉睡,陆千阙也没有。
四个人一起阅读,画画,打游戏,也看电影。
还玩了牌。
关珩的牌技很好,打牌时不怎么爱说话,顾煜在陆千阙那里学了两招,特别爱演。有他俩活跃氛围,同样话不算多的宁秋砚也不显得沉闷。
宁秋砚不会打桌球,也不会打牌,关珩坐在他身边,温和地沉着声音,一点一点地教。
他们不赌钱,赌画脸。
顾煜的脸画得最花,大喊不公平:“先生每次都帮小宁哥哥看牌,教几次就行了,哪能老是教!”
陆千阙脸上也画了几笔。
宁秋砚的脸上也有黑漆漆的线条,但竟然比陆千阙要少。
陆千阙笑着,也不阻止顾煜,看来同样对关珩的偏心很有意见。
宁秋砚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把手里的牌本来很绝,干脆全都放了回去,红着脸说:“那重新来吧,从这把开始,我不让先生教了。”
关珩脸上最干净,懒散地朝他抬眼皮:“你确定?”
两人靠得很近,姿态亲密。
明明没做什么,顾煜心中却冒出点狐疑,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我确定。”宁秋砚说,“规则我都差不多记住了,应该没问题的。”
关珩:“好。”
陆千阙适时出声:“咳,那您和小宁得分开点儿,否则容易作弊。”
关珩便坐直了身体,与宁秋砚有了距离。他亲自洗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的指尖冷淡,硬是将这副普通的扑克身价抬高了十倍不止。
牌发到各方手里,宁秋砚的这一手牌很一般,毫无悬念地输了。
顾煜笑嘻嘻地拿着眉笔在宁秋砚的脸上画,几局输下来,宁秋砚左右两边脸分别三根胡须,让顾煜都奇道:“小宁哥哥这样好像猫——不,好像小狗哦。”
陆千阙大笑,连关珩都笑了。
已经输红眼的宁秋砚:“……再来。”
作为最大的赢家,关珩的牌技再好,最终也没能逃脱一把烂牌的命运。
关珩输了。
顾煜热衷于给输家画脸,这次轮到了关珩,他却不敢动手,眼巴巴望着陆千阙。陆千阙稳坐如山,对他眨眨眼睛,他便猛地反应过来,将笔塞给宁秋砚,人小鬼大地说:“小宁哥哥画吧,你离先生最近!”
宁秋砚:“……”
他攥着眉笔,回头看向关珩,感觉眉笔烫手。
关珩坐着不动,好似在等着他。
即使坐着,宁秋砚也比关珩略低一点点,凑过去时视线是稍稍往上的。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下垂,这样的角度看人总会让人觉得单纯,尤其是现在还配了狗狗胡须。
房间里的灯光是暖色调,明亮,却又带着属于夜晚的迷醉感。
外面正是白天。
宁秋砚很专注地看着关珩脸上的某处,喉结上下滑动,他抬起手,眉笔触在冷玉似的皮肤上,留下黑色痕迹。
被冒犯的关珩眼睫低垂。
两人身上都染上了暖色晕影。
陆千阙忽然捂住了顾煜的眼睛。
一点黑色痕迹被拉长,仿佛雪地上出现的一道墨印。
画完了。
宁秋砚视线移动,与关珩的撞在一起,在那双总是沉而黑的凤眸里看到了纵容。
“咚——”
有鼓在响,伴随从心脏里倾泻流出的美妙音乐。
*
陆千阙带着顾煜在初五的夜晚离开,临走前特地和大家告别。
白婆婆给顾煜做了很多点心让他带走,由于不想去外地读书,顾煜走的时候没忍住还哭了一场。
车子载着他们绕过大宅下方的喷泉,进入森林,去往离这里不远的停机坪。明亮的车灯投射出光束,像在黑暗中穿行的野兽,很快便被茂密的森林掩盖,看不见了。
宁秋砚没有去送他们。
彼时他在三楼卧室里,在那张灰蓝色大床中央。
因为上一次宁秋砚被松开桎梏后对关珩的亲近,造成了情况有些许失控,近一周来,他们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现在也没做什么。
宁秋砚只是跪在柔软的床垫上,任关珩从床的另一侧过来,抬着他的下巴亲吻。
床垫因两人的重量下陷,微微朝一个方向倾斜。
宁秋砚身体滚烫,人很软,有点跪不住。
他被关珩捏着下颌,人动不了,嘴巴也根本无法合拢,嘴唇、下巴都是一片湿漉漉的,关珩终于放开他时,他的下颌满是指痕,眼尾都红了,看着有点可怜。
那脖颈上还有前几天留下的两个小血洞,淡得快要消失了。
他们分开了一点距离。
宁秋砚的手一直都轻轻地抓着关珩的衣摆,明明面对的是吸他血的恶魔,却偏偏毫无保留地信任着,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
同时,将那一处衣料都抓皱了,他也很乖地没有越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