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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痕/尖齿——by微风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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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会去影院,去音乐会,在那棵最茂盛的树下等候入场,或者,他们停留在在那家小店门口,关珩会无视路人的目光,优雅地逗弄店门口的鸽子,等待宁秋砚买一杯咖啡。
  关珩会咬他,吸一点他的血。那么他们可能会在白天一起走进学校,经过那片漂亮的红杉,宁秋砚去上课,关珩则去和郁教授叙旧。偶尔,宁秋砚会去学长的工作室,等天黑后,就站在小巷子门口,专心地等关珩来接。
  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情景,都贯穿白天与黑夜,很好地适应着人类与血族身份。
  是宁秋砚能想到的最完美的相处方式。
  这些设想依然很有可能实现。
  但是……很久以后呢。
  十年,五十年以后呢。
  七十岁的宁秋砚,二十多岁的关珩。
  一百岁的宁秋砚,二十多岁的关珩。
  死去的宁秋砚,独自踏上渡岛的土地,在茫茫大海中央,在白雪与森林中,悄然沉睡的关珩。
  他会是关珩生命中的那个过客。
  会是曾经特别,但终究会淹没在岁月长河里的一段记忆,千百年后,连面容都模糊。
  仅此而已。
  天黑了,花园里亮着灯,树影绰绰。
  宁秋砚推门而入,将单车靠在墙边后没有像以前那样大步上楼去,而是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为这件事烦恼,但也知道最近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好时机,陆千阙还下落不明,他不应该在这时候揪着这件事不放。
  “宁秋砚。”
  寂静中,熟悉的嗓音忽然传来。
  从上而下。
  他抬头,只见关珩正站在二楼的小阳台处,悄无声息,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于昏暗中默默俯视他进门。
  夜风徐徐。
  关珩是一道高大的影子,几乎融入夜色里,那苍白的皮肤似乎发着莹润的光,视线温和地落在宁秋砚身上,没有责怪他这天早上夺门而出的幼稚行径,也没有问他为何晚归。
  “先生。”宁秋砚心中被柔软划过,先一步服了软,“我……今天去李唐那里了。”
  “嗯。”关珩当然是知道的,只淡淡应了,“上来。”
  黑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宁秋砚上了二楼,关珩却仍然站在小阳台上没有回头。
  远处,溯京铁塔光线璀璨,城市夜景尽收眼底。关珩长发披散的背影立在一片繁华里,与其奇妙地融合。宁秋砚一步步走近了,风一刮,先闻到了自己身上的烟草味。
  要换一件衣服吗。
  对美好有要求的宁秋砚,无法不在意相处中的细节。
  但关珩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他着魔般朝他走近,即使对方只留给他背影。
  “那张照片就是在这里拍的。”宁秋砚站关珩身边,对他说,“就是您用来做壁纸那张。”
  是宁秋砚第一次进来这栋房子时拍摄的,后来宁秋砚又拍过几张,但关珩一直都没有换。
  那时候宁秋砚对关珩说“这里的视野绝佳,景色很美”。
  “这里朝北,适合种绣球。我打算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就去花卉市场买一些回来。再准备一套小桌椅,以后可以一边赏花,一边欣赏夜景。”
  宁秋砚说着,对关珩比划放置花盆和桌椅的位置。
  “您觉得怎么样?”
  关珩侧头看他,眸如寒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手捏住了他的后颈,将他整个人往前一推,推到小阳台的边缘。
  身体紧紧地靠着栏杆,四五米之下是幽静的花园,仿佛再向前一步,就会一脚踩空。这高度不至于让人双腿发抖,却也足够使人心悸,宁秋砚下意识地抓住冰冷的栏杆,听见关珩在距离耳侧很近的位置问:“什么感觉?”
  宁秋砚不明白他的意思:“啊?”
  关珩说:“如果这栏杆突然消失,你站在这里朝下看是什么感觉?”
  宁秋砚俯视下方,如实回答:“会怕。”
  关珩微凉的手指离开他的后颈,改为用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怕什么?”
  “怕踩空。”宁秋砚说,“怕掉下去。”
  虽然有关珩在,他绝不会遇到那种情况。
  关珩却追根究底,要问得更清楚:“为什么会怕掉下去呢?”
  宁秋砚说:“因为会摔伤,或者摔死,有生命危险。”
  夜风中他们安静了一阵,这样的姿势站得久了,也成了一个亲昵的拥抱。远处,天空呈现迷幻的黑蓝色,溯京铁塔投射的几道光线不时掠过城市中心。
  “铁塔刚建好的时候,总有人偷偷地徒手攀登。”关珩说,“和许多极限运动一样,它具有很强的挑战性。人体肾上腺素爆发,心理和生理都会产生强烈刺激,明知危险,他们却仍然乐此不疲。那时坠亡常有发生,政府屡禁不止,甚至考虑过干脆开设一个高空观光台。”
  宁秋砚不太了解极限运动。
  他只是不懂关珩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
  “那些攀登者中,清一色的全是人类,没有一名血族。”关珩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宁秋砚微微往后靠,只看见关珩的清晰的下颌线。
  他顺着问:“为什么?”
  关珩说:“因为像你说的,人类会踩空,会掉下去,会流血受伤甚至死亡。”
  “可是血族不会。”
  “攀爬一座铁塔对任何吸血鬼来说,都只是无意义的体力劳作。就算踩空了,掉下去了,也不可能会死亡。行尸走肉而已,痛感早就已经麻木的,更不可能因此害怕。”
  “他们只是站在铁塔下面,看人类血肉模糊地摔下来。”
  宁秋砚好像有点明白关珩要说什么了。
  人类和血族有本质上的区别。
  无论血族看起来有多像人类,从他们被转化的那一刻起,就彻底与人类的身份告别,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
  关珩知道宁秋砚去李唐那里,当然也知道他们都谈论了什么,知道宁秋砚这一身的烟草味从何而来。
  矛盾短暂地碰了个头。
  他们谁也没有打算就这样掩盖过去。
  就这样转了个身,宁秋砚抱住关珩的腰,重重地靠着关珩的胸膛和肩膀:“我不想活到一百多岁,不想变成一个小老头……您不是瓦格纳,我也不是他的血契伴侣,我不想那么活着。”
  他对关珩说:“您说永生不是奖励,是诅咒,我明白的。我知道转化后会失去很多,可是总也会得到一些东西的不是吗?只要值得,或许失去就不算什么了。”
  下巴重重地一疼。
  关珩捏着宁秋砚的下颌,抬起他的脸,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冷淡:“宁秋砚。”
  宁秋砚心中轻轻一颤。
  关珩道:“你没有听进去我说的话。”
  风刮起关珩的发丝,让他的声音好像也模糊了,落在宁秋砚的耳中却残忍而清晰。
  “和永生比起来,任何幸福、欢愉都太短暂了,短到根本不值一提。”
  *
  关珩最后说那句话一直在宁秋砚的脑海中回荡。
  夜里他蜷缩在床垫上,听着炉火偶尔传来的噼啪声发呆。关珩处理完一通事务,从别的房间走进来,坐在床沿看了他一阵,他便翻了过来,也望着关珩。
  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双方都朝彼此靠近,在柔软的床铺里接吻。
  纵使宁秋砚身体里流着属于关珩的黄金血,他们却无法做到像郁教授与盛欢那样的柏拉图。
  关珩戴上了止咬器。
  在宁秋砚浑身是汗,脸贴着冰冷的皮革,紧贴着玉石般微凉的躯体,口中溢出滚烫绵密的呼吸时,过程显得尤其的漫长。
  黑房子里满是湿润的回响。
  他起伏。
  嵌入关珩背肌的手指痛苦地收紧,指尖一阵阵地发白。
  如果和永生比起来,任何的幸福和欢愉都短得不值一提,那么现在呢。
  他们呢。
  宁秋砚只能短暂地让关珩感觉活着。


第97章
  一星期过去,德山成功又联络到两位血监会创始人。
  永生让对错也变得不再是绝对。
  总共七位创始人,在上次血监会大换血中,足有三位曾与关珩站在对立面。他们败了,跌落权力的高台,在某处静舐伤口,韬光养晦,等几百年后再次出现时,已经将那时的恩怨情仇都掩埋进了时间的狂流。
  作为最古老的成员,他们仍然手握重要的一票,凌驾于任何管理员之上。
  但人不齐,投票迟迟无法开启。
  看似平静的博弈之下,有着千丝万缕的微妙关系。
  关珩变得很忙碌,有时几天不见人,只留宁秋砚一个人住在黑房子里。有时宁秋砚半夜醒来,却又能看见昏暗的光,抱着枕头走到卧室门口时,便会让谈话暂时停止。
  披着夜色,数名夜行生物或站或立,皆是举止优雅,悄无声息。
  关珩便从仅有、其中一张软垫上起身,披着长发来到宁秋砚面前,看着他惊醒后睡意全消的脸,温和道:“吵到你了?”
  宁秋砚摇摇头:“是陆千阙有消息了吗?”
  关珩说:“没有。”
  宁秋砚便陷入无措中。
  关珩吻他额头,抬手轻轻触摸他耳垂上的红色宝石,用听上去明明很冷淡,却带着暧昧口吻的声音说:“回去睡。”又说,“我很快就来。”
  众血族都望着他们。
  人人皆知他是关珩的血契伴侣,本就该得到这样温柔宠溺的对待。
  血族是偏执的生物,容不得伴侣有一点委屈。
  于是纵使关珩再忙,仍抽出时间来,要让人类的生活回归正轨。他不再邀同类来黑房子议事,连德山和约书亚也没再出现过,只偶尔会见到郁教授或李唐来。
  宁秋砚要进行驾照理论考试,大把的时间用来看题。关珩拿了平板,手指滑动,一题一题地翻过去,不厌其烦地给宁秋砚抽考。
  宁秋砚的摄影课也有课件需要完成。照片都传到电脑上,投影在幕布上,关珩一张张翻看过去,欣赏初学者稚嫩的手笔。
  除了没有出门去约会,关珩几乎做到了比普通情侣还要多的陪伴。
  有一天晚上他们甚至打开了观影清单,继《控方证人》、《搏击俱乐部》以及《海上钢琴师》之后,将《睁开你的双眼》看了两遍。
  有声相册里添加了好些内容,二维码能扫出更多不同的声音。
  以前做这些的时候,宁秋砚没有想过太多。
  现在他觉得一切冥冥之中仿佛有注定。
  盛欢说生命因为短暂才灿烂。
  大概的确是这样。
  就像瓦格纳的血契伴侣留下的那些纪念品,宁秋砚其实无形中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大家好像都知道了他的想法,没人再在他的面前提过转化的事。
  连李唐也不再安慰他了。
  宁秋砚也不再提,只是偶然在某一天李唐浏览血族内网时,瞄到了那个独特的网址。他悄悄进入其中,在浩瀚如烟的讯息中,试图找到一些血契伴侣的故事,寻找一丝慰藉。
  陆千阙则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生活继续着,仿佛除了让关珩变得忙碌,出现在他身边陌生的血族越来越多,并没有对他造成特别大的影响。
  只有宁秋砚知道不是那样的。
  一天凌晨,他看见关珩独自坐在小阳台上吹风,玻璃杯中有残留的透明液体,那是关珩从前不怎么碰的,属于血族特制的酒。
  避世两百年,免不了产生一些桎梏。
  陆千阙失踪,埋下的暗线都失了联络。失去陆千阙这个帮手,关珩行事犹如自断一臂,虽然只是暂时的,就算没有陆千阙,关珩也迟早会重新建立起联络网,但这不代表关珩真的会无动于衷。
  越是古老的吸血鬼,越代表了绝对力量。
  陆千阙是第一个留在关珩身边这么久的血族,连之前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秦惟之,其与关珩的相处的时间也不能与陆千阙相提并论。
  关珩与陆千阙之间各取所需,却关系纯澈,亦师亦友。
  陆千阙只仅在渡岛待了五年,关珩说他没教过陆千阙什么,可是在长达一百多年的时间里,陆千阙一直是关珩放在外面的眼睛,是渡岛与世界的唯一联系。
  没有血缘,但他们早已是家人。
  顾煜终于在陆千阙失踪两星期后发现了真相。
  大概是没有在关珩处得到足以令他放心的安抚,他的电话打来了宁秋砚这里。
  “你们把陆千阙还给我!”十二三岁的顾煜控制不了情绪,哭闹着崩溃,“我不要他去管什么‘幻乐’!管那些人去死!我只要陆千阙!”
  宁秋砚一个字也说不出。
  任何安慰话对此时的顾煜来说都太苍白了。如果真的如李唐所说这场博弈持续百年,那么身为人类的顾煜,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收养他、将他从襁褓中拉扯长大的陆千阙。
  “今天我就买机票来溯京!我自己去血监会!”顾煜大哭着,“你们不管,我就自己去把他找回来!”
  电话挂断了。
  宁秋砚连鞋都顾不得穿,便跑去找关珩:“先生,顾、顾煜他说马上就要来溯京……”
  顾煜再早熟也是个半大孩子,怎能让宁秋砚不着急。
  关珩看一眼他发红的眼睛,将人搂过来,说:“嗯,我知道,他来不了。”
  宁秋砚刚松了一口气,却又泛上一层莫名的悲哀。
  顾煜和他的处境何其相似,作为人类,他们同样被“保护”起来,密不透风,永不会以身涉险,因为他们只需要在余生中“幸福快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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