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钩——bylarivegau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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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峰是天生干飞行员的这块料,他很讲究规矩。他每次例行飞行前要祷告,每周固定时间要给郎任宁和江滢打一个电话,每天睡觉时电子产品不放在手边。周其琛是后来才知道,他破了郎峰的很多规矩,尤其在谈感情上。比如,要有感情基础才能上床,要约会至少三个月才能进入恋爱关系。
这在别人的世界里顶多算是恋爱上头,在郎峰的世界里,可以称得上秩序失常。
出门的时候,周其琛可算是松了一口气。郎峰看出来他情绪紧张,过来揽着他肩膀说:“跟你说了,我妈妈会很喜欢你。”
周其琛摇摇头,笑着说:“我是在想,阿姨问了那么多关于我工作的问题,还好没问我家里的事儿……”
这话说到一半,他转过头看到郎峰的神态,自己立刻就明白过来了:“你跟她说了。”他其实捕捉到江滢两次差点问到,然后自己给自己打岔又把话题给绕开了,当时他没多想,这会儿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抱歉,我知道不应该把你隐私的事情告诉我以外任何人,但是……我怕她不知情问起来,又让你伤心。”
“没事,问就问。她问的话,我也会回答,这几年……问的人也不少。不过,还是谢谢你。你有心了。”
郎峰本来就搂了他一下,但是他们聊起来这事,他愣是抓着自己的肩膀没放手,直到走到车旁边了才松开。
第二天早上,周其琛不到五点钟爬起来,开自己的SUV送郎峰去机场。郎峰要飞到巴黎戴高乐机场然后再飞回阿姆斯特丹的大四段回程。郎峰看他签到时间太早,是想让周其琛睡个懒觉的,被周其琛拒绝了。多年在部队的生活让他其实早就习惯了早起,也习惯了违背身体常理的作息和训练。
开去大兴机场的路上,天刚蒙蒙亮,周其琛看着郎峰的侧脸,突然心里一动。
郎峰眼看着他在一个路口右拐了,离导航的路线越来越远。
“不按地图走?”他问。
周其琛没回答,在辅路找了个偏僻的路口拐出去了。
“我五点半check in……”郎峰秉承德国人似的准时,一分一秒都不想晚。
周其琛笑着说:“嗯,知道。”他嘴上这么说,可手里面却把钥匙往逆时针一拧,黎明破晓前,引擎熄灭了,车灯连同整条街都暗下去。
他摸上郎峰的侧脸,然后往前倾了倾身子,低头吻他。
他们唇齿之间的气息交错着,节奏也乱了。郎峰被周其琛这突如其来的一通吻得来了感觉,手直接伸进他衣服底下。周其琛多冷的天也总穿一件黑T恤,外面套上个外套完事,今天也是如此。可多冷的天,他手心都是热热的。而郎峰规规矩矩穿的飞行制服,银色四道杠简章袖章,里面的制服衬衫扣到最上面一扣,蓝色领带闪着光泽。周其琛有点遗憾昨天没拉着他多温存一会儿。他们做是做了,郎峰咬得他脖子上牙印儿还没散,可是还不够,怎么多都不够。
最后,是郎峰迫不得已叫了停。他们颈项相交,脖子和脸都贴在一起,然后郎峰低声说:“真的得走了。”
“嗯。”周其琛低头闷闷地笑了一下,又亲了他耳朵一下,然后才抽离。
两个人都起反应了,这不用说,再不起反应还是不是男人了。
“先欠着,下次一起补。”周其琛说着又要打着车。
郎峰想到了什么,在飞行箱里面翻了一阵,翻出一串钥匙,上面系着一个毛绒挂件,是天蓝色的胖胖大头飞机,上面画了鼻子眼睛嘴,一看就是KLM的吉祥物。
郎峰把大头飞机的挂件摘下来给周其琛,说:“喏,公司上礼拜统一发的,给你。我没回来的时候,他先陪着你。”
起初周其琛觉得挺逗的,郎峰看他难分别,竟然搞出这种逗孩子的手段来逗他,类似于给哭了的小孩吃糖。周其琛没哭,也不爱吃糖,这招对他按理说不管用。
可送走了郎峰,看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机场入口,周其琛又打道回府,他鬼使神差地又在同一个路口下高速了,停到了同一条街上。
他没熄火,却从兜里面掏出了郎峰给的蓝色胖胖大头飞机,挂在了后视镜底下,和周其瑞小时候某一年去春游给他请的一个平安符一起。
那个春天挺多雾霾天,可偏偏那一个早上,他赶上了北京最敞亮最壮观,最大气磅礴的一次日出,铺天盖地的金色的光笼罩在路面上,照的他浑身都暖洋洋的。他再度开动车子的时候,平安符随着路面颠簸一晃一晃的,带着蓝色大头飞机也摇摇摆摆。
那时候他觉得,他有这么一种冲动,他想给郎峰写首情诗,虽然他他妈根本不会写诗,想跟他一起喝最烈的酒,想陪他上天入海,他想去的地方一招手他就愿意跟随。可是这也不算是冲动,这种感觉早就有了苗头,是他抑制太久了,逐渐汇聚成河,在这一刻奔流而出。久于一时兴起,浓于心灵牵挂,他身在其中不能自已,是命运在召唤着他往郎峰的身边走。
一周之后的晚上,周其琛在家里等着郎峰下一班从阿姆斯特丹经停巴黎飞到北京。一模一样的线路、航班号和时间安排。周其琛思前想后,还是打开了电脑,打算给郎峰一个惊喜。他对着郎峰的排班表,确认了他飞的下一班从北京到阿姆斯特丹的回程航班,然后上网买了那个航班机票。反正护照签证都是现成的,他在北京待着也是待着,不如去阿姆斯特丹待几天。人家是陪吃陪玩,他还得加一项,陪飞。
就在他下了单出了票之后不到一刻钟,郎峰仿佛心有灵犀,给他打进来一个电话。周其琛吓了一跳,差点以为郎峰的大脑连着KLM机票柜台,这么快就把他的惊喜给识破了。他反手查了一下他那边时间,郎峰现在这会儿应该在准备飞阿姆斯特丹经停巴黎到北京的行程。
他接起来的时候声音里还有笑意:“喂,怎么了啊。现在没在忙吗。”
郎峰的声音很干净,又带着点严肃。他说:“你在家吗?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周其琛当时就愣住了,然后出声说:“停,你先等下。” 他下意识地深呼吸了一口,觉得自己调整得差不多了,才说:“好了,说吧。”
郎峰开口道:“我以后不飞阿姆斯特丹到北京了。”
第25章
“什么意思?”
“我不能继续飞这条线了,公司在做亚洲地区的航线和人事调整,又赶上全司薪酬结构变动,基本上所有飞亚洲的机组都换航线了。我是今天刚刚被叫去开会的时候才被通知到。”
郎峰其实是刚刚从会议室出来,再过一小时要去签到飞他的下一班,还是途径戴高乐机场到北京的大四段,可这却是他短时间内最后一次飞这条航线了。新规定下,没有机组能够飞同一条航线多于六个月。这条规定改变的仅仅是航线,而不是飞行员们的驻扎机场,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这不涉及任何的生活变动。郎峰因为飞了这么久北京,在这边认识了朋友,所以算是极少数受影响的。
“……这么突然,”他喉结滚了一下,“还有可能再调吗?”
“如果有家庭原因是可以的,配偶……大概也是可以的。我们这个情况,应该挺难的。”
“那你飞哪儿?还飞国内吗?”这几个问题,基本上都不是周其琛的脑子在问了,而是嘴在问,是一种惯性让他撑着。真正想问的问题他反倒是问不出口。
“都说不准,在等未来两天的通知。”郎峰答得简略,也显得克制。
周其琛半晌都没说话。郎峰拿不准他的沉默,又开口道:“抱歉。我知道这个情况不理想,但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具体的我们见面再说吧。”他口气是很真诚的,但是听起来也很冷静。
周其琛憋得了有三分钟,终于憋不住了。他抬手把电话给挂了。再打下去,他怕自己什么话都往外倒,那也太难看了。
挂掉电话以后,他匆匆套上了件外套,去小区的花园里面抽烟。春夜的晚风凉飕飕的,好像要把他从云端推回到地上。他本来是出门冷静的,结果发现自己根本冷静不下来,连烟都呛人,一口吸得太狠了,差点把眼泪都咳出来。
周其琛想着想着都笑了,之前买的机票的确认单刚打印出来还在手边,每一个白纸黑字都在嘲笑他的天真似的。他脑子根本不受控制,又想到深圳和余潇远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他当时也是受审判似的接了个电话,大早上十点多钟,日头正当好,余潇远在电话里跟他平心静气地说分手。那时候他甚至没觉得遗憾,第一个砸到他头上的想法是他自己真他妈傻逼,自以为是。
打电话分手当天,周其琛就说去他家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他们没同居,但是在一起半年多,大部分时候是他去余潇远家,所以他有些东西还在他那边。这种让他难受的事情,是早做早了结。他记得,余潇远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我今天最后一台四点多才下……”
周其琛只是说自己有钥匙,下午搬完东西把钥匙放门口垫子底下,对方就同意了。
他是四点去的,寻思着自己怎么样半个小时也搞完了,早收拾完早走,他不想跟余潇远打照面。结果,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控制能力。毕竟相处时有甜蜜温存,每个角落都是记忆。他愣是花了一个半小时才把衣服、摆件和其他一些小玩意归成三个箱子。就在他抬脚要走的时候,余潇远推门进来了。他来得急,周其琛看出来了,因为他外套底下洗手服都没脱。
那一刻,周其琛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余潇远就放下手头的东西,帮着他搬箱子。他说了几次不用,可对方执意帮他到最后。在他去拿最后一个箱子的时候,余潇远突然说:“等一下。”
周其琛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说,就放下手头的箱子。
结果,余潇远去客厅一个固定的角落翻了半天,翻出来几份东西:“你忘了这边了,当时搬家暂时寄到我家的,你看看齐不齐。”
“什么东西?”
余潇远记忆力很好,可以如数家珍:“三月你有两个礼拜不在,当时电信的单子,还有银行卡账单,……”其实就是一些账单,还有一本小说。
周其琛当时一个没控住好情绪,就跟他说:“不用看,扔了吧。”
“那账单和书……”余潇远开了个头。
“都扔了吧。”周其琛说。
这会儿,余潇远才明白过来。他把那一摞东西放在厨房的料理台上,终于抬起头跟他对视。“对不起。”
周其琛没再问。
后来,余潇远也没再说话,却是把那一摞纸又放到了最后一个箱子里。
分别也是沉默的,没有互相拥抱说遗憾,也没有撕破脸破口大骂。平静得好像是往湖里面扔了个石子儿都泛不起涟漪,好像周其琛就是开车去机场签到飞一个礼拜,而不是从他生活里面就此退场。他想找个由头跟余潇远狠狠吵一架,恨不得把已经撕裂的东西在他面前再表演一次,好像只有这样才算真正了结似的。可余潇远太冷静了,他找不到任何理由。
他开走的时候,余潇远就站在门口,也不着急走,一直礼貌注视他离去。周其琛看着他后视镜里那个身影,是这辈子都没有觉得一个红灯这么长过。他这会儿才后悔了,不应该分手当天就来搬东西,他其实根本没有准备好。
爱情中的人总以为自己掌握着全部的时运,觉得相遇是缘,能谈上也是缘,然后一棒子就给他打回现实里。那时候他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手机他放家里了,冷静了一下之后,回到家后发现,郎峰打了两次他的电话,见打不通,他最后发了语音,听背景音他仍是在机场。
周其琛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敢点开那条五十多秒的语音。郎峰这会儿的语速更快了,在语音里面,又跟他说了抱歉,然后解释了为什么这么着急知道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他。
他站在对方的角度想了想这件事,觉得情绪稍微得到点缓解。他自己难受,难道郎峰就不难受吗。这会儿打电话,多半是是因为他也想从自己这里听到点安慰的话吧。
然后,郎峰仍是给他发了一条很短的讯息:KLM1223。周其琛听那条语音还没怎么着,看到这条简讯,瞬间如醍醐灌顶一样。
也许是命,也许是缘,每一次他危险地往过去的轨迹里面滑的时候,总有个声音告诉他,郎峰是郎峰。
比如眼下。
如同之前几十次那样,郎峰给他发了他即将要飞的班机的航班号。好像周其琛刚刚没有一个冲动就挂了他的电话,好像眼前的危机根本不存在。地球照样自西向东转,而他要飞过整整六个时区和无数条经纬线来到他身边。浩瀚无垠的夜空里,千万个航班照常运行,而他在某一角落里面发出一个稳定的信号,努力维系他们之间爱情轨迹的运转,如同执行一道程序一样严谨而恒久不变。
第26章
“小周啊,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做手术住院了,没什么大事吧?”
周其琛在机场等着接郎峰的机的时候,就碰上不少同事,即使他没穿制服也认出他来了。他跟两三个路过的人打了招呼,最后路过的这位叫祁亚东,是海航飞A330的机长,跟周其琛差不多同期到大兴的。最开始他坐二副的时候祁亚东还带过他几次,他开始单飞之后,因为机型的缘故他们就没有一起飞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