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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钩——bylarivegau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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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峰又想起来几年前他接她回家之后那一次争吵了。郎逸也是有好胜心的人,当时他俩吵到气头上,她抬腿就要下车。郎峰一向尊重她的意见,也拗不过她,就让她下了。可他又不放心她三更半夜一个人走回家,所以他硬是跟车跟了一路。
  临了,郎峰以比客机滑行还慢的速度跟了二十多分钟到了郎逸公寓底下,总算是可以放心折返。可就这时候,郎逸也是回过头。这好像是兄妹俩之间特有的默契,郎逸知道他就在那儿。然后,她又走了回来。郎峰给她按下车窗,就听见郎逸平静地说:“上楼聊聊?”
  从某种意义上讲,郎逸一直知道他在。


第32章
  往后两天,郎峰试着联系周其琛,还是没有联系到。他怕是他那边出了什么事,发了几条消息,最后周其琛回复说:耳朵还是难受,我听不太清,不打电话了,有事短信聊吧。
  这句话给郎峰心疼坏了。他问他:视频行不行?想看看你的脸。
  周其琛回:在床上躺着关灯了。其实,他右耳基本上好了,感冒也不算严重,他又是找了个借口。一视频,他免不了要露出周围的环境,一看就是酒店不是自己家,用不了半分钟郎峰估计就能问清楚来龙去脉。过去两天内,他已经被审判了一次又一次,实在是没有精神和力气再来过一回了。
  临走之前,他又去周成海的房间看了他一次。护士说他昨天晚上醒过来一次,可惜早上又睡了。
  “病人刚做完手术都这样,要不您留个手机号,叔叔醒过来的时候我打电话给您?”她大概是把周其琛当成了繁忙公务当中抽身,不远千里飞过来看老人的孝顺儿子,语调里面满是遗憾。
  周其琛谢过她,说不用了。他仍是隔着玻璃看周成海,没进去病房里。他自己心里面知道,这样才是最好的安排。人总会把恐惧放大十倍百倍,周成海之于他,是身后的黑洞和漩涡,是用力逃也逃不掉的梦魇,他把他想象得太强大。可梦魇若变成具象,总是会让人失望的。生老病死面前,人人平等。如今这恐惧的集合体也不过是一把枯槁的骨头,散在白色的床单上面等人来收。
  周成潞在电话里苛责过他,说如果这是最后一眼,你也不见吗?虽然不愿承认,但他当时确实是因为这个可能性,才被说服来了。见到了人,他却有些释然——如果这是最后一眼,那就让他是最后一眼好了。他没有赢过周成海,他大概永远也赢不过他,可他跑赢了时间。周成海跑输了。
  他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去缴费的时候,和匆匆来迟的吴淼撞了个正着。
  吴淼看着他手里面票据,也明白了,迟缓地说:“还是你懂事。”
  周其琛没说话,他就看着窗外。
  “阿琛,你打算一直不跟我说话吗。”
  见他还是不说话,她又试了试:“这次你回来了,等你爸再醒了,我跟他说说,你……”
  他开口打断她:“不用说,他不知道最好。”
  吴淼叹了口气:“你说你……就不能改改啊。”
  “改不了了。”
  周其琛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问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阿瑞想考哪个大学?”
  吴淼这会儿回答得倒是快:“你不要去找她。之前……那次对她影响很大,期中都考砸了。现在高二,正是要劲儿的时候。”到底怎么个影响法,为什么会影响,她没说太明白,周其琛也心知肚明。可从吴淼嘴里又听到这席话,无异于给他陈年伤口上撒盐。周其瑞一个人的拒绝还不够他伤心,非要补上一句你影响了她学习状态。好像周其琛存在三十多年的意义除了添乱就是添堵。
  他笑了一声,没言语。如果从吴淼嘴里都翘不出个答案,别人更不可能告诉他了。他算是钻了死胡同。
  他拿起包,走进了一步,在楼道里低声说:“钱我也交了,医生说了撑过这两天以后几年没问题,当然他要是继续抽烟喝酒那也没治。我从出生在现在,就欠你们的,今天,就当我全还上了吧。再多的,我想给都给不了了。咱们以后,各走各的。”说完这话,他又回头看了吴淼一眼。
  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晨光雾蒙蒙的,透过医院走廊的窗户,在吴淼饱经风霜的脸上覆盖了一层。此情此景,又让他想起往事来。吴淼是家中老小,很受兄长和父母宠爱,因此也一辈子没怎么拿过大主意。周其琛记得他小时候,最喜欢去姥姥家,看几位舅舅围着打麻将,吴淼给他姥姥剪指甲。那时候她很年轻也很好看,乌黑浓密的头发,圆圆的大眼睛。周其琛从小长得就随母亲,吴淼带着他在街上走,邻里见了都要夸两句。当年在纺织厂做工的她,遇到了做小本生意天天陪客户喝酒打牌的周成海。婚姻是他开给她的空头支票,许诺爱情,自由,还有远走高飞。从头到尾,她都是被选择,命运没有眷顾她。也许,真的是相由心生,近十年再看她,周其琛只觉得她老态尽显,面容疲惫而陌生,像是换了个人。
  其实他想对她说的话很多,比如,不用管爸怎么想的,你是怎么想的。再比如,你仔细看看我,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我到底变了吗?变了的是谁?可到最后,他是坚持住了,没有再跟吴淼说一句话。他知道不会有结果,多问一次就多死一次心。他也本来以为他都全盘接受了。可临走的时候,他站在医院楼底下打车,回头一看,又看见吴淼透过二楼走廊的窗口在看着他。周其琛这次没逃避,他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回看过去。好像在跟她用眼神说,你喊我啊,你下来啊,你追我啊。可是,视线相接的那一刻,吴淼的脑袋就缩了回去。
  他也转过了头,目光直直地看着路前面,加快了脚步走,可拳头却是攥紧了。如果他想,他伸手就能把那玻璃给砸碎了。他恨她的软弱,可也不单单如此。他透过她的软弱又看到了自己。本来说好的,他们就当没自己这个儿子,而他也当就没他们这个父母。可是他做不到,说是心软也好,还抱有一丝妄想也罢,他还是回来了。
  从沈阳回来以后,周其琛心情实在是太糟糕,放下行李箱就去离家不远的酒吧喝了一杯。酒吧老板叫兰亭,本来是搞音乐的北漂,阴差阳错开起了酒吧。他的那家酒吧是机场方圆十公里里面最时髦的一家,所以兰亭基本上每天都能看到在机场工作的人,久而久之他也算半个圈内人了。聊得次数多了,他也和周其琛混熟了,也知道他的小一半人生故事,都是喝酒的时候说的。
  这次周其琛大下午的过来找他,兰亭从他嘴里一听到“老家”两个字,就全明白了。
  “不用说啥了,今天的酒我请。”
  周其琛说:“那我可不客气了。”
  “客气啥。你都好久不来了,好不容易来一回,当然得请,”兰亭话锋一转,问他道:“俩月没来过了,你这是有情况啊?”
  周其琛斜着看了他一眼,敲了敲吧台说:“早就听说过你灵,没想到你这么灵。”
  “那是。咱不说那堵心的,说说这个开心的。什么时候的事啊,前段时间你不是还住院了。”兰亭脑子转得快,这就想到了,“我说要去你家慰问一下,你都不让来,是那时候就……”
  “打住,再猜你报我家谱得了。”周其琛无奈道。
  “猜没猜对吧。”
  “嗯,没错,差不多就是那会儿的事。”
  兰亭说:“那你不早说,前几周有个长得挺清秀的小帅哥来这儿喝酒,还跟我打听你呢,应该是知道咱俩熟。”
  “哦,谁啊?”
  “名字没记着,好像是个空少来着。”
  周其琛抿嘴笑了笑,他倒是知道是谁了。
  “他就是开玩笑吧,他也有我联系方式,不见他找我。”
  兰亭八卦心起,问周其琛:“实话实说,睡过没有?”
  周其琛老实承认说:“睡过。”
  “你说你也是,没跟人家说你名草有主了啊。”
  “这还怎么说,一个个敲过去广而告之吗。”
  “低调,看来是真爱。”兰亭揶揄他。
  “那也得看他愿不愿意公开。”
  说完这话,周其琛想了想,其实他见了郎峰的父母,郎峰在去阿姆的航班上顺手把他就介绍给同事,对于郎峰来说,他们已经算是公开了吧。只不过,是自己这边知道的人还比较少,一只手能数得过来。他也没想过怎么公开,因为公开了就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这事儿就真的成真了。往后,郎峰就真正是他的人了,他要负责到底。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他得过了自己这关。公开恋爱,跟所有人说这人是我的,我们在一起了,这想法很简单,很有诱惑力,也有点让他望而却步。
  喝了一会儿以后,他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有三个未接电话。再一看消息,郎峰说在他家楼下。兰亭一看他脸色,就猜到了:“你男朋友啊。”
  周其琛一边收手机,一边披了外套站起来:“我真得回去了。”老这么逃避也不是个事儿,郎峰找他找不见,有多着急他也能想象。周其琛随即放下半杯酒,要叫代驾回家。
  兰亭摆了摆手说:“我送你。”
  他开着辆很骚包的靓蓝色跑车,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一路飞驰到小区门口。
  和周其琛失联的第三天,郎峰等不及了,从新加坡单买了张飞北京的票。他飞完自己规定的那一班,衣服都没换就坐上了去往北京的飞机。只有廉航的经济舱有位置,他就在客舱闭眼补眠。人有心事的时候,是睡不好觉的,所以他全程都处于将睡未睡的状态。疲惫是真的,可是疲惫要排在心焦之后。
  到了周其琛公寓,郎峰给他打电话还是不接,他就用备用钥匙开了门。门口堆着几天的信,还有收拾好的一个行李箱,可是不见有人影。
  郎峰向来都不是在恋爱中会过度焦虑的人,可如今这景象实在是难以让人放心。周其琛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在家里找不见人,他只好又回到车里,想去他们公司等等他看。
  结果,郎峰从他们公寓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本来他还在想这么中规中矩的筒子楼小区怎么住了这么个性的车主,下一秒就看见周其琛从这靓蓝色跑车的副驾走下来。
  “我操……”周其琛隔着老远看见郎峰站在他家单元门口,就开始骂兰亭:“你丫能不能换个车啊下次,别这么招摇过市。”
  兰亭也骂:“操,怎么这么寸,那不还是赖你不看手机不接电话。现在掉头还来得及么,别让你家那位误会啊。”
  周其琛摆摆手说:“得了,看都看见了,我介绍你们认识吧。”
  看到郎峰的那一刻,周其琛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似乎是要说点什么,又似乎不是。
  没等他开口,周其琛抢先说了:“我朋友兰亭,认识挺久的了。兰亭,Evan。”
  郎峰伸手,却是报了他大名:“郎峰。”


第33章
  郎峰靠近周其琛的时候,还能闻得见他身上的酒精味。可是,兰亭还在,他就没说什么。等兰亭前脚开走,郎峰转头就进单元门了,是周其琛跟在他后面。
  他能感觉到郎峰周身的低气压。自打他们在一起第一天,他没见过郎峰这么生气过。
  所以,也是他先开的口:“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昨天不是还在飞吗。你……刚刚下楼是打算去哪吗?”
  “我……”郎峰被他这么一问,差点忘了他刚刚下楼的意图。他得有好些年没这么气过了。“我进了门,看到你行李箱,但是你人不在。我是想去公司再等等你的。过去三天你几乎一点音讯都没有,我找都不知道去哪找。到底是怎么了?”
  周其琛想到了他会问这个,可他没想到他进门没有两步就问了。他甚至没酝酿好怎么解释。
  “你先坐,我给你倒点水。”
  “不用了,过来的飞机上坐了好几个小时了。”
  “那……要吃点东西吗?”周其琛又试探性地问他。
  郎峰这次干脆没回答:“你到底去哪了,不能告诉我吗?”
  周其琛叹了口气说:“没有不能说的。我……回沈阳了。我爸出了点事。”
  郎峰想起来郎逸之前跟他说那一番话,然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至少也跟我打个电话,多发几条消息,就这样一句话不说然后和外界隔绝联系,真的很让人担心。”
  “抱歉。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郎峰看着他,半晌,突然开口问:“你耳朵好点了吗?”
  “嗯,好得差不多了。”
  “具体怎么了,现在能跟我说说吗?”他生气归生气,问问题的时候态度还是一丝不苟的,语调也不厉害。周其琛突然想,郎任宁对郎峰或者郎逸生气的时候,估计也是这幅模样,白衬衫袖口一卷,眼镜就放在桌面上,慢条斯理地分析他们的行为到底哪里不对。无论立场如何,郎峰不会把他的立场带进情绪里面,不会跟他恶语相向亦或冷漠对待,这也是郎峰的厉害之处。
  “就是你走的那个早上,我突然接到我姑的电话,说我爸心梗,做了紧急手术。她问我在哪,能不能回去。明面儿上是关心我,实际估计是找我要钱的。手术费加上ICU住院费二十来万,得先有人垫一下。我家没人出得了这个钱。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了。”
  郎峰听他讲完,一时间竟然没说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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