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by故人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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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徽垂眸,摸摸沈懿的小脸,小姑娘的睡颜乖巧又漂亮。
“您救了她,让她逃离被贩卖的命运,在那样的场合出现把她带回家,她没有安全感,想必十分依赖您。这种感觉很美妙吧,把一个人的人生完全掌控在手心。”林绿缓一下神色,语气稍显柔和:“哦,对了,您还给她取了名字,沈懿,寄托美好的期盼和祝愿,和您的名字一样意义深远。”
在人类社会,给某样东西或某个人取名字的行为,和动物通过各种方式,标记所有物的归属权的意义划等号。
“掌控?”沈清徽瞳孔一缩,她浅笑:“不,只有我能救她的感觉更美好。”
掌控具有强制性,而掌控一个人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与时间,对方听话还好,不听话就是自找麻烦。只有救赎处于绝望中的人,才能让对方全身心的信任,不用她刻意安排什么,一切也能如她所愿。
沈清徽是沈懿唯一的救赎。
不是她选择掌控沈懿,而是沈懿求着她安排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
林绿的判断显然失误了。
林绿意识到了这一点,眼中的恼意转瞬即逝:“我没想到您心里藏有一个救世主的梦想。”
沈清徽慢条斯理地抚着自己的并无褶皱的袖口,薄唇微勾:“我对这个世界的存亡不感兴趣,我只对成为她唯一的救赎感兴趣。”
“何况,林医生。”她声音一顿,抬起头对林黎笑了笑,语气真诚:“你身为我唯一的心理医生,直到目前为止,你对我依旧知之甚少。”
林绿的嘴角抽了抽,她一直知道自己看不透沈清徽,当年是这样,现在依旧是。
她皮笑肉不笑道:“您还是和当年一样伶牙俐齿。”
沈清徽喝了口水,语气轻快:“我想你要说的恐怕是尖酸刻薄。”
林绿沉默,沈清徽分明不是沈篁的亲生孩子,丧母时年纪也才那么小,却继承了她骨子里的冷血与刻薄。
倏然,林绿想起某种可能,言辞犀利道:“您透过那个孩子想要看到谁?”
当初那个孤独无助的自己,还是把你视为全部的两位母亲。
“林医生,那你呢?”女生轻笑一声,说的话一针见血,扎的人血肉模糊:“透过我你又想看到谁?”
是你当年爱而不得,最后在执行任务时意外牺牲的我的亲生母亲——沈秋瑾吗?
我的眉眼,可是和她年幼时相似。
林绿听出她的未尽之言,表情瞬间狰狞,她捏紧沙发扶手,眼里的悲痛剧烈翻涌,有谁说的话能比故友之女更诛心,无论多少次都让她无所适从。
医者不自医。
沈清徽欣赏了一会儿她脸上的扭曲,这是来自方才她举例不当的小小报复。
片刻后,她不紧不慢道:“身为心理医生,却带着主观色彩看待自己的病患,你是否……有些失职了。”
是相当失职,因为故友的缘故守在她身边却让她差点丧命,利用职务之便成为她的心理医生却毫无用处,林绿神色黯淡:“可您不会换掉我,不是吗?”
沈清徽表示赞同:“当然,我要让我的姐姐们安心,换成其她的心理医生向她们撒谎时,未必能够做到和你一样的滴水不漏。”
她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突然愉悦地笑出声:“呵,再者说,她们对你的职业操守和专业能力深信不疑。”
沈清徽明褒暗讽的能力,常常让人自叹弗如。
那件事发生以后,林绿成为她的心理医生,沈清徽将整件事的细节毫无保留地告知她。因此,林绿比很多人都要了解当年那件事的始末。
可惜的是这并不是病人信任医生的表现,反而是她封闭内心的证明。
按理说,正常人亲历那样血腥的场景,精神崩溃是常态。
可沈清徽不是,她重新振作起来的速度相当惊人,仿佛只是无意间经历了一件,根本不值得难过许久的事,想开了就能走出来。
乃至后来,林绿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出,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的人的基本特征。沈清徽作息规律,三餐固定,体育锻炼也没有落下,有自己固定的交际方式。本质上,她的生活模式和身心健康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除了性格越来越冷淡。
然而,一个人的性格组成由多种因素影响,根本无法成为有效参考。
她这种人,要么成为天才,要么成为疯子。
林绿自知自己对沈清徽的心理状态无能为力,决定让沈家另谋高就的时候,沈清徽和她进行了一次长谈。
“林医生,在这方面的心理治疗,国内没有比你更优秀的心理医生,国外的心理医生我的家人们并不放心,除了你,她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女孩笑意优雅,将利弊娓娓道来:“何况站在私人立场,你已经错过了我生母的人生,应该不想再错过我以后的人生吧。”
林绿寸骨生寒,她和沈秋瑾是同学,十几年的朋友,她自以为这世上除了自己,无人知晓她对沈秋瑾的感情,怎能想到会被她的亲生女儿一语道破,这个算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俨然变得陌生。
她听见自己加重的呼吸声:“您想要什么?”
“很简单。”女孩轻叹一声,为把时间浪费在解释这件事情上感到惋惜:“告诉我的姐姐们,你需要对我进行长期的跟踪治疗,而我已经在一点点好转。”
她真的有在好转吗?
林绿看着那对标志性的凤目,感到毛骨悚然。沈清徽根本早就步步为营,林绿甚至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场“交易”,于是节节溃败。
她妥协之余,不甘心地问了最后一句:“为什么选择我?”
沈清徽垂睫,遮去深眸中的情绪,半晌后,她莞尔道:“因为我对你知根知底,而你一定会对我的事守口如瓶,我没有理由选择其他人,即使换成别人最后依旧能够达成我的目的,可是我不喜欢太多的变故。”
她陡然换了称呼,一如儿时:“林阿姨,拜托您答应我,可以吗?”
往事呼啸而过,女孩的话犹在耳畔回响,林绿惊出一身冷汗,她重新戴上眼镜,掩饰自己此刻的狼狈。
“上次的鲜花饼还有吗?”沈清徽缓和语气,冷冽的气势收敛回去。
“有。”林绿语气讪讪,这次的谈话该提前结束了。
沈清徽每个月过来一次,林绿会对她进行例行询问,以便交给沈家的报告有内容可写,至于某些谈话内容,完全属于她们之间的共同隐私。
倘若时间充裕,她们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喝下午茶,可她记得沈清徽不嗜甜,对茶点类一向没有要求。
沈清徽长睫下敛,侧脸柔和:“小孩子爱吃甜食,偶尔放肆,无伤大雅。”
她低头,亲了亲沈懿的额头。
下午茶有鲜花饼,阿懿应该会很高兴。
第14章 朋友
14、朋友
晚上,沈清徽和沈懿回到沈宅。
“阿懿,我们去散步吧。”吃过饭后,沈清徽看一眼时间,朝沈懿伸出了手,沈懿依赖地牵住她细白的指。
沈宅占地面积很大,不止是指沈家主宅,还包括周围建筑群。
主宅选址与建筑风格随朝代变迁而变化,最近一次选址是在两朝以前,历经世界战争、国内战争、十年浩劫之后,整体建筑几乎被外人摧毁殆尽。
十年浩劫结束不久,沈家内部进行过一次大型讨论,到底是按照之前的风格对沈宅进行修复,还是重新设计新的建筑群。
最终沈家决定按原样复原,一是为了保留一点传统建筑的痕迹,二是为了提醒后代不要忘记那段岁月里沈家经受过的苦难。
那些源自人类的贪婪与愚昧产生的暴行,被后来的沈家人用来时时自省。
现在沈清徽与沈懿看到的建筑群,便是粤地标志性的镬耳屋,“瓦顶建龙船脊,山墙筑镬耳顶”是它的主要特征。不知情的人闯进来,会以为自己误入了哪个知名景区。
晚间的风很舒服,吹地枝叶簌簌作响,树上偶尔传来几声唧啾,便是倦鸟归巢了。
暖黄色的灯光映得人影时短时长,小孩与大人的说笑声从庭院里逃出一二,沈清徽和沈懿走在留满斑驳旧痕的青石板上,两道身影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沈清徽垂着眸,将沈懿完整地纳在视野里,她轻声介绍:“阿懿,这里是我的家。”
沈懿仰起脸,专注地看着她,漂亮的鹿眸里盛满柔软的水光。
“我在这里长大,走过每一块砖,摸过每一面墙。”她回忆起往事,眼尾微弯起,清冽气质被压下稍许,显得温柔又漂亮。
沈懿心跳鼓动,沈清徽平时很少笑,在她面前的笑容稍微多了些,也常是淡淡地、浅浅地,像风一样抓不住,只有偶尔是现在这样,眼里的笑意将人溺毙。
她继续说:“以后这里也是阿懿的家,我会陪你走过每一块砖,摸过每一面墙。”
她这样问:“阿懿,你愿意吗?”
你愿意和我一起拥有一个家吗?
她需要一个完全且完整属于她的人,包容她的过去,接纳她的未来。
沈懿心口发烫,原来不止是她需要沈清徽,她同样也被沈清徽需要着、渴望着,她该庆幸,也该感激。
沈懿舒展开一个干净的笑:“我愿意。”
她想和她在一起做很多事、说很多话、见很多人。
她想要她的过去、现在、未来都有她。
一个拐角,她们遇到好些人,那是住在这里的几户人家贪凉,搬着矮椅坐在参天古树下。
老人家靠着椅背,慢悠悠地摇动蒲扇。大人们大多站在一处闲聊,她们的孩子随意坐在矮凳子上,短袖短裤里露出细胳膊细腿。
一个个捧着白瓷碗吃得正欢,碗里盛满掺碎冰的绿豆沙,舀一勺子咽下去,喉咙滋滋冒着凉气,迅速逐去盛夏的燥热。
“家主。”有人认出沈清徽,主动向她打招呼。
住在这里的有嫡系、也有旁支,只是无一例外都是女性,不愿遵守这规定的大可去外边住。
沈清徽微微启唇,点头示意:“晚上好。”
又是几声问好,沈懿怕见生人,安静地站在她身边,害羞地牵紧她的衣角,生怕别人的关注落在她身上。
可她太精致、太漂亮了,别人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其他小孩子不怕人,满脸好奇地打量着沈懿,但她们很有家教,没有贸然靠过来。
“妈妈,我想和妹妹玩。”其中一个女孩晃着妈妈的衣袖撒娇。
女人为难地看一眼沈清徽,沈清徽眉目冷清,完全看不出她是什么意思,于是女人摇摇头:“妹妹害羞,会被你吓到的。”
女孩瘪嘴,有些遗憾地耷拉下脑袋。
“阿懿。”沈清徽突然开口,她弯下腰,摸摸沈懿的脑袋:“你想要和她们玩吗?”
沈懿一怔,声音软软的:“我怕……”
她真得害怕与别人打交道,记忆里和同龄人的相处总是充斥着不愉快与难堪,她性子软,模样姣,那些没教养的狗东西最爱欺负她,看她气红眼便哄笑着跑远。
“不要怕,阿懿。”沈清徽示意她看向那群孩子:“她们很喜欢阿懿,很想和阿懿做朋友。”
“她们不会伤害阿懿,我也不会允许有人伤害你。”沈家的孩子大多被教育得很好,她不用担心阿懿被人欺负。
沈清徽放缓声音,温柔备至:“所以阿懿要不要试一下,告诉她们自己的名字,和她们交个朋友?”
她曾想要独占阿懿,甚至在无数个瞬间产生把她藏起来的念头,可当她洞悉阿懿眼中暗藏的对朋友的渴望时,她就决定缴械投降。
阿懿需要朋友,需要交际圈子,需要接触更广袤的世界,需要一个安全健康的成长环境。
她可以给阿懿提供这一切,让她平安喜乐,陪她慢慢长大。
不要怕,阿懿。
沈懿的睫毛颤了颤,她揪揪自己指尖,最后在沈清徽鼓励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那些孩子。
“你们好……”女孩嗓子细软:“我叫沈懿。”她抬起头,绽出一个难为情的笑,眼里撒下星子:“我可以和你们交个朋友吗?”
“可以!”女孩们欢呼一声,便涌上来把她簇拥在中间。
“我叫沈漫,今年七岁了,你多大了呀?”小丫头奶里奶气,小马尾一甩一甩。
女孩乖乖地答:“我也七岁了。”
有人插过话:“你长得真好看,比我妹妹还好看。”
沈懿忸怩地笑了笑:“谢谢你,你妹妹也一定很好看。”
那位小姐姐可得意了,她说:“那当然,我们家就数妹妹最好看。”
好些人问:“沈懿是哪个懿?”
“意义的意还是义气的义呀?”
“是……”沈懿下意识侧过头,望向站在灯光下的沈清徽。
她今天穿着黑色及踝长裙,面庞精致地像副画,此刻她正神情专注地看着某位小朋友。
猝然对上沈懿的目光,她嘴角一翘,替女孩开口解释道:“沈懿的懿,是美的意思,美好的美,美人的美。”
她是故意地,故意让她的阿懿一遍遍温故,这个名字的意义有多美好,她在自己心里又有多美好。
“哇!好棒的名字!”女孩们夸张地拖长调,沈懿红着脖颈,抿唇弯眼笑。
“家主。”有人走过来,她投去问询的目光,余光还在关注沈懿的动静。
来人提议道:“您要不要和那孩子一起喝碗绿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