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by故人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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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懿。”温热的呼吸落在沈懿的脸上,连带着沈清徽的声音都模糊起来:“你不知道吗?”
她该知道的,沈懿扶住沈清徽的肩,蹙起眉思考,忽然,她灵光一现:“有人!”
“嗯……”沈清徽沉吟片刻,然后笑着捏捏沈懿的小脸:“阿懿真棒。”
“那我告诉你一个关于星星的秘密好不好?”沈清徽把下巴靠在沈懿肩上,精准地放出诱饵。
当看到沈懿那个心疼的眼神,心底一瞬间涌上的冲动与渴望,让沈清徽决定将自己的隐痛告诉阿懿。
某只好奇的小猫果然咬上诱饵:“什么秘密?”
“在某些古老的传说里,天上的星星会保护地上的人,不过特定的星星只会保护特定的人,阿懿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沈懿想明白,沈清徽自顾自地往下说:“地上的人离开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继续保护还活在世上的自己所爱的人。”
顿了顿,她补充:“离开是去世的意思,去世的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从古至今,沈家人从不避讳谈论生死,“死亡教育”更是很少在沈家人的成长历程中缺席,一代又一代的前人通过或委婉或直白、或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向后人阐释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死亡的意义在于教会生者如何生活。
“我的母亲和妈妈在天上。”沈清徽牵起沈懿的手指向无垠的星空,嗓音低沉而温柔:“她们死后,化作天上的星星保护着我。”
沈懿被沈清徽低落的情绪所感染,眼睛里漫上水光,她急忙说道:“阿懿不是星星也可以保护清徽。”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一个大孩子。
沈清徽摇摇头:“小时候,妈妈告诉我,天上有那些逝去的留给生者怀念的故人,地上有正在发生的关于爱与被爱的故事。”
“阿懿。”她喊完这一声,沉默了很久,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沈懿扭头看她,眼角是透明的红,样子怪可怜的,好像被她吓到了。
“妈妈爱我,我爱阿懿。”沈清徽与沈懿额头抵额头,两个人近的可以看清彼此眼底的不安与依赖:“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我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在黑夜里继续指引我的阿懿前行。”
沈懿设想到这个可能,便觉得自己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沈清徽移开一点距离,怜惜地拭去沈懿眼角的泪,她缓声道:“然后等阿懿变成天上星,与我常相伴。”
她比阿懿年长几岁,按照正常的生老病死定律,她大概率要比沈懿早走几年,何况处在沈家家主的位置上,这些年她做的那些事背后牵扯到的各方利益,足够让她在鬼门关再走上个几回了。
她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全因真正能够威胁到她的人,这几年大多死的死、废的废。可谁又能保证那几条漏网之鱼,不会在某天突然化身食人鱼,从阴沟里跳出来咬断她的脖颈。
沈清徽也是想借这个契机,让阿懿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她随时会有永远离开的那一天。
“我们要一起变成星星。”女孩的抽泣声成功地把陷入低气压中的人唤醒:“不可以……不可以一个人离开,一个人留下。”她磕磕绊绊地说着话,肩膀一抽一抽,似委屈极了:“我们要在一起,不要分开。”
老话说:“生老病死,世事无常。”
老话又说:“人定胜天。”
她要成为她唯一的定数,她要与她永远地在一起。
沈懿搂紧沈清徽的脖子,趴在她肩上哭得那样惨,却不是嚎啕大哭,只是安静地掉金豆子,偶尔受不了了,才从喉咙里发出难堪的呜咽声。
沈清徽的衣服很快就湿了一大片,她到底是心软,哑着声许下一个既自私又贵重的承诺:“阿懿,不哭了。我答应你,我们要在一起,不要分开。”
她后悔了,除非沈懿不再需要她,决意要离开她,否则无论生与死,都无法将她们分开。
那一晚,沈懿哭着进入梦乡。彼时的沈清徽还不知道,这个承诺她不止履行了一生,直到死后,她和沈懿依旧在一起,以爱人的身份永远地葬在一起。
梧桐小学是一所私立女校,粤地一共开了三家分校,三大家后代聚集比较多的外省地区均设有分校,以“梧桐”为名的全女童私立幼儿园同样遍布全国各地。
幼儿园与小学的校董事会是沈家、叶家和夏家的人,统一的招生和招聘标准,招收的学生只限女孩子,任职的教师以及后勤人员全部为女性,学生和老师大部分是三家的血亲与收养的孩子。
从沈家开始有了后代学习知识需要固定的场所这个概念开始,这样的教育模式就沿袭至今。
尤其是在二十一世纪以后,校园猥/亵案层出不穷,相关法律形同虚设。
三大家的长辈们根本不放心让还没有自保能力的孩子们,进入到一个为了培养男孩子所谓的阳刚之气,而降低男教师招聘条件甚至只招聘男教师的学校就读。
她们也无法在性别比例严重失衡的当今社会,让自己的女儿、妹妹们,和在一个从来不会教育男孩子不要伤害女性的家庭出生,小小年纪可能已经学会猥/亵、性/骚/扰和霸凌的男孩子待在同一空间。
即使那么幸运地避开了这部分禽/兽不如的男教师和男同学的侵犯,女孩们仍然可能面临男保安和男清洁工的伤害。
这类事情发生以后,罪行曝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罪犯也往往不会受到合理的惩罚,继续逍遥法外的恶人更是数不胜数。
谁能保证自己的孩子是无处不在的性暴力事件中的幸存者,家长任何的心存侥幸都可以与不负责任划上等号。
有受害人的前提是有罪犯。
她们没有能力在罪行发生前预料到谁是罪犯,哪怕在罪行发生后将罪犯千刀万剐,对孩子不可逆的伤害也已经造成,远离一切潜在罪犯是成本最低的自保手段。
如此种种,便注定了“梧桐”学校对于三家女孩们成长的重要意义。
沈懿以后就要在梧桐小学读书了,班主任夏琥珀老师带她走进二年级(4)班。
“你们好。”白净娇软的小儿站在讲台上,笑容甜甜的:“我是沈懿,懿,是美好的意思。”她的声音提了提,有些骄傲:“这是清徽给我取的名字!”
这两个月里,沈清徽有意给她很多和同龄人打交道的机会,与她相处的小朋友性格都很好,这让有些害羞的女孩慢慢地不再害怕与同龄人相处,现在才能那么从容地站在众多小朋友面前进行自我介绍。
“你好啊。”小朋友们掌声纷纷,对新同学表示热烈的欢迎,她们最喜欢交新朋友了。
夏琥珀弯下腰,看着沈懿语气温柔地说:“小懿去找个位置坐下吧。”
“谢谢老师。”沈懿抓着书包带子往下面走,小朋友们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阿懿,阿懿。”一个扎着鱼骨辫的漂亮小姑娘竖起书,在她经过时轻声唤她,“快来和我一起坐。”
居然是沈懿在沈宅交到的好朋友之一沈漫,沈懿对她歉然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漫漫,我要和别人坐。”
沈漫嘟起嘴,但还是妥协了:“好吧。”
沈懿又走了几步后才停下,她背着手,对新同桌歪一下头:“我想和你坐,可以吗?”
坐在座位上的女生剪着齐耳短发,她的左耳后有一道蜿蜒到脖子处的疤痕,那是被她酗酒的生父用割稻草的镰刀砍的伤,她差点死在那个满是血色的晚上,伤口愈合后没过几天她就被生父卖掉了。
她似乎没想到沈懿会朝自己走过来,惊喜地睁大眼睛,几秒后,她腾出位置让沈懿进去坐:“可以可以。”
沈懿笑着说了声:“谢谢你。”
沈懿小同学听课听的很认真,等到老师喊下课了,一群小朋友就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绍。
沈懿一边听她们讲话,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一袋子烘焙饼干,她眼睛弯弯:“这是昨晚我和清徽做的小熊饼干,清徽说要等你们洗干净手,我才能分享给你们。”
懂得分享才是好孩子。
听到有小饼干吃,女孩们转身去洗手间洗手。
沈懿的新同桌没有动,沈懿转过头,对上她紧张又欣喜的目光,她展开一个干净如白茶花一样的笑:“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的新名字。
“沈灿。”沈灿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取名字的姐姐说,是灿烂的灿。”
灿烂是色彩鲜明、光芒耀眼的意思。
沈灿被生父卖掉以后,和一群和她有着同样遭遇的女孩,被大人们装进集装箱里偷渡。
其中一个女孩与她年龄相仿,上船不久就发起低烧,什么都吃不下,她怕女孩和她妈妈一样,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于是把兜里唯一的一颗奶糖喂给她,儿时她生病时,妈妈也会给她吃颗糖,她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后来女孩退烧了,她们成为很好的朋友。
女孩叫“姚招娣”,她叫“贾胜男”。
她们随船漂洋了很久,上岸后立刻被一群姐姐带走,女孩更是单独跟一个人走了,她以为那些姐姐也是坏人,于是担心了女孩很久很久。
渐渐地她发现那些姐姐不一样,她们是好人,会给她和同伴漂亮的衣服穿,干净的床睡,每天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还送她们去上学,最重要的是她有新名字了。
她叫沈灿,灿烂的灿。
两个月后,她又见到那个女孩,她叫沈懿,是她的新同桌。
她们都拥有了崭新的人生。
第17章 耳朵
17、耳朵
沈清徽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滑过的树木,纤长的手指在一只龙猫挂件上轻轻擦过。
夏白焰在后视镜里瞥了她几眼,心中滋味万千。
早上沈清徽把沈懿交给老师后,一个人从小学门口出来。裁剪得体的校服衬得少女添上几分斯文的书卷气,只是眉眼中的郁气深浓如墨,夏白焰被后座传来的低气压波及,战战兢兢了一路才把人平安送到中学。
下午夏白焰再见到人时,沈清徽已经完全变了脸色,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急切与期待。
她忍耐了一天,忍耐着同班同学善意的关心,忍耐着乏善可陈的日常教学,忍耐着看不到阿懿的焦虑不安。
大概初次对孩子放手的家长都是这样矛盾的心理,一方面知道孩子应该离开自己逐渐独立,一方面又对各种未知的可能胆战心惊。
夏白焰试探性地开口:“家主,再过四个路口就到了。”
深黑的眸微动,沈清徽正要说话,放在书包里的手机响了。
“喂?慎微姐姐。”她移了重心,稍稍坐直。
“清徽。”沈慎微的手按着办公桌上的一份报告,摊开来的文件夹里有一沓照片,A4纸上写着详尽的任务过程和最终结果,目标人物都是同一个人。
她怕接下来说的话刺激到沈清徽,于是放轻声音:“你现在在哪?”
“车上。”沈清徽看了看夏白焰:“白焰在开车。”听到家主喊自己的名字,夏白焰后背微僵。
夏白焰是信得过的人,沈慎微眉头微松:“好,你听我说。”
“一个月前,我们的人在奉北发现疑似韩定远的人,当时他的身份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董事长——章禹。虽然两个人的样貌有一定的出入,但是生活习惯多处重合。我们调查他的身份背景,居然没有找到多少可靠的信息。”
“章禹为人很谨慎,一般不会轻易在公开场合面前露面,也从没有在外面遗留下自己的指纹与毛发,身边的保镖还有非法配枪。”
“我们的人一直在找机会近他的身,幸好这段时间他的公司周转不行,急需一笔大的投资缓解资金问题。
“我们的人以投资方的身份,花了一段时间取得他本人的信任,想办法采集到他的字迹与指纹,与韩定远的信息进行比对分析后发现。”
沈慎微深呼吸一口气:“章禹就是韩定远本人。”
忽然而至的下坠感,沈清徽倏然捏紧手中的龙猫,她沉声:“停车!”
夏白焰正要打方向盘转弯,突然听到这个带着压迫感的命令,她立即拐入另一条道将车稳稳地停下。
沈慎微暗道糟糕:“清徽,你先别急。”
沈清徽胸口发烫,她的声音裹着冰刀:“他人在哪?”
经年累月的恨意与恐惧在心头翻涌,眼中的景物被无限放大,最后在她眼中模糊成一团,长时间的耳鸣目眩袭来,沈清徽及时咬紧下唇,才没有发出哀鸣声。
沈慎微硬着头皮往下说:“917小队成功地活抓了他,现在他被关在沈宅的地下室里。”
九月十七日,当年那起惨案发生的日子。
“嘟——”沈清徽立即挂掉电话,她舔一下唇上的血,牙齿都在抖:“白焰,回沈宅!”
有的悲痛随时间的流驶会被淡化,有的悲痛随时间的流驶会被叠加,时间并不是总能治愈一切。
很多人以为沈清徽在好转,至少假装是这样,可一旦触及到当年的相关人物,她的自持冷静都会化作灰烬。
她像是一头挣脱禁锢后闯入凡间的上古凶兽,眼里都是择人而噬的残忍。
夏白焰重新启动车子往回走,与此同时,她挂在耳边的蓝牙耳机接入一个电话。
“白焰,不要着急,以正常车速行使,随时注意家主的情况,必要时……”对方停了几秒:“采取特殊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