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by故人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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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沈清徽将小姑娘从怀里放出来,她把小姑娘落在前边遮住眉眼的头发拢到肩后,扶额低笑:“傻宝宝,我吃过了,这碗粥是给你吃的,不够还可以再添。”
她想了想,这会儿粥已经凉了不少,便对站在后边的夏白光说:“光姨,重新拿碗粥来。”
“诶,好,马上来。”夏白光去也无声,回也无声,她很快又重新端了碗粥过来。
“你吃这碗。”沈清徽让小姑娘吃新的粥,她吃那碗放凉的。
整碗粥用的是最新鲜的食材,味鲜香浓,温度正好,入口便是爽滑的口感。
几分钟后,沈清徽停下筷子,夏白光端着空碗离开餐厅。
小姑娘还在吃,沈清徽支起腮,凝神打量她。
小姑娘太瘦了,沈清徽甚至看得到她背后突起的骨头,她的吃相秀气斯文,完全没有出生乡野的粗鲁。
如果不是她的外表看起来,曾经遭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虐/待,单凭她的言行举止,沈清徽很难想象她居然是被那样的家庭生养出来的人。
沈清徽派去调查小姑娘身世的人还没回她消息,看着那么乖巧的小孩,她的心里生出些许烦躁。
“我吃好了。”小姑娘的声音如晚晴天的烟雨,连成一张迷蒙的网。
沈清徽的注意力被她网去,她轻应:“嗯?”
被她注视那么久,小姑娘的脸早已漫上薄红,她重复道:“我吃饱了。”
“真棒。”沈清徽不吝自己的夸奖,即使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她牵起小姑娘的手,离开座位:“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们去的是沈宅书斋,斋名:鲸生。
书斋面积很大,木架上藏的都是珍稀的古书,半掩的竹窗外,清溪潺潺,雨声淅沥,今秋桂子袭满室,令来客衣袖沾染上暗香。
沈清徽拥着小姑娘来到书案前,她把人拉着坐到自己大腿上。小姑娘好奇地张望案上的什物,书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正中间是一本摊开的硬皮笔记本。
仿佛近日常来人在此处读书,实际上这里荒废已久,由于沈清徽的吩咐,这些年才始终维持着旧日的痕迹。
回到旷别已久的故地,沈清徽心绪难平,消瘦的肩膀不受控地颤抖了一下,她用指腹擦去落在纸面上的一层薄灰,安静地往后翻了一页。
小姑娘的目光追随她的纤指,牛皮纸面上是一行行清隽的字迹,书写者抄写这本书时年岁尚小,硬笔的隶书,横竖撇捺点,尽显傲然风骨。
突然,沈清徽翻页的动作停下来,她嘴角微勾,凤眸里涌上宠溺的笑意,她挨在小姑娘耳边轻声道:“找到了。”
她找到了。
沈清徽握着小姑娘的手指头,准确地点在一行字上,她们一个字一个字地指过去,沈清徽的嗓音冷清而温柔。
“懿,美也。”
“阿懿,我的美人。”
“你是沈懿,沈清徽的沈,清徽的阿懿。”
“阿懿,喜欢吗?喜欢沈懿这个名字吗?”沈清徽将沈懿圈禁在怀里,看似在询问女孩的意见,实则不过是例行告知。
昨晚带小姑娘回来的途中,沈清徽便想给她取个名字,思来想去,她发现只有“懿”这个字最衬她。
懿,容止冠绝,荣宠如盖。
至于小姑娘过去叫什么,其实她根本不在意,她只需要这个女孩知道,她的现在与未来,都会打上“沈清徽”的烙印。
沈家家主赋予某人姓名,等于与她签订无形的契约,从今往后,这个人都会受到家主的庇护。家主盛则她生,家主衰则她亡,她们之间的羁绊将至死方休。
沈清徽心想,这个孩子,无论是生是死,都应该和她在一起。
沈懿的眼里无声地漫上水雾。
她不再是别人口中的赔钱货,连村口的阿猫阿狗都不如的死丫头。
她有新名字了,她叫沈懿。
沈清徽的沈懿。
第6章 识字
6、识字
“啪嗒。”手背上倏然抹开热意,沈清徽被沈懿的眼泪烫了一下,她转过沈懿的身体,冷清神色里掺进几分错愕。
沈懿眸里盛满水光,眼角处是昳丽薄红,她的脆弱被蒙上水汽袒露在沈清徽眼前,任她观赏、把玩。
观她神情不像是不喜欢这个名字,沈清徽不禁疑惑,她为什么要哭?
她用指腹细细抹去沈懿脸上的泪,轻声唤道:“阿懿,你怎么哭了?”
沈懿的泪掉得更凶了,她抿唇不语,自己抬起手背不停地抹眼泪,又娇又乖。
沈清徽的手指都被泪水尽数染湿,她实在是没办法了,低头凑近沈懿的眼角,如墨长发缠绕在彼此胸口。
“阿懿,不要哭了,我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沈清徽一点点吻去女孩眼角的泪。
冷香席卷,沈懿慢慢被亲得晕乎乎,她慢慢止住泪,难为情地呜咽几声。
沈清徽在她的泪痣上轻啄一下,问道:“还哭吗?”
沈懿摇头:“不哭了……”
她又哽咽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很喜欢它。”
这是沈清徽亲自给她取的名字,她很高兴。
沈清徽轻“嗤”一声,嗓音低且柔:“喜欢就好。”
蓦然,她的唇角被某只小猫亲了一口,她敛起凤眸,眼尾微收,只见那只小猫用爪子羞答答地捂住泛红的耳朵,长而卷的睫遮去眼里的羞怯与欢喜。
稚子懵懂,只知有样学样,沈清徽常以亲吻表达爱怜,她便以亲吻彰显依恋。
“阿懿。”沈清徽舔了舔嘴角,仿佛还能尝到那点清甜,她眼底带笑:“你真可爱。”
沈懿将耳朵捂得更紧了,整个人缩成一团,把小小的脸藏起来,仿佛她这样做,方才那个偷吻便不作数了,这般天真。
“你想要识字吗?”沈清徽怕她闷坏了,主动挑开话题。
沈懿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难得露出渴求的目光:“想。”
沈清徽顺手翻了一页笔记本,心底怜意更浓:“我教你。”
她幼时习字,便是从《说文解字》和《尔雅》学起,由沈篁和夏花间亲自教导。
也曾有人在她耳边循循善诱,轻声和着窗外细雨,将古老文字一一解读;也曾有人牵起她的指尖,透过纸张和书墨,追溯一段段旧日时光。
直到如今,故人旧事,杳无踪迹。
沈清徽把沈懿抱在怀里,将每个字的前世向她娓娓道来,沈懿乖巧地重复着她的话,有时她的咬字过分模糊不清,沈清徽便耐心地纠正她的读音。
竹窗,昏日。听雨,桂香。
小几,书墨。美人,时光。
她们半学半玩了一下午,直到夏白光敲响书斋门,这场教学才暂时进入尾声。
“阿懿,光姨来了。”沈清徽摸摸沈懿的头,将她从腿上放下。
沈懿眼中犹带对知识的不舍,她轻声问道:“还想学?”
沈懿轻点一下头,眼巴巴地觑她,求知若渴,不过如此。
以前家里只有弟弟可以去镇上的小学读书,沈懿要和两位姐姐留在村里干农活。
弟弟贪玩,根本不肯写作业,于是时常背着大人,把作业本和课本丢给她。
那是沈懿唯一能够接触到纸笔的时候,她很珍惜这样的机会,如果不慎被大人发现,她就会狠狠挨上几耳光。
“乖。”沈清徽吻女孩的耳朵,她压着声道:“我们还拥有漫长的一生,去完成你想做的事,任何事都不用太着急,知道吗?”
阿懿,别着急,我们来日方长。
“嗯。”一片薄光中,沈懿似懂非懂地应了她。
门外,夏白光拎着一个纸袋子,她是过来送衣服的,沈清徽早上吩咐她去天/衣铺,按照沈懿的身高挑一套现成的童装回来,下午五点准时把衣服送到鲸生。
沈清徽打开门:“光姨。”
夏白光举起手中的纸袋子:“家主,车已经停在外面了。”
“下周见。”沈清徽平常都是在这个点离开沈宅,只是这次要多带一个人。
她接过纸袋子,转身便要进去。
“那个孩子……”夏白光踌躇那么久,终于问出口:“您有什么打算?”
沈清徽倏然回头,绝色容貌被半暗光影分割,眼眉间的暖意冷凝。
她启唇,字字清晰:“她叫沈懿,是我的家人。”
“光姨,你说我该有什么打算?”
沈懿有姓名,归她所有,谁敢置喙。
被她的目光盯得骨寒,夏白光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从沈清徽带沈懿回来的那一刻起,她已决意将她纳入自己的生命,无论是以什么身份,外人都不必多言。
“请你待她像待我一样。”沈清徽放软神色。
“我明白了。”夏白光叹口气,一步步退远。
沈清徽掩上门后往回走。
沈懿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椅子里,直到听到脚步声,她才乖巧抬头,鸦睫下美目顾盼。
沈清徽快走几步,半蹲在女孩面前,她抬手抚摸沈懿的脸庞:“阿懿,换身衣服,我们该走了。”
“好。”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沈懿将她的身影揉碎了,无声地安放在自己的眼瞳里。
童装是仿古华夏服饰的款式,衣料上的花鸟用苏绣技法织就,色彩淡雅,绣工精细,沈清徽帮沈懿把衣服换上。
沈懿生得娇秀,穿上这身衣服后,像古时高贵门庭里宠养出来的千金,竟一时看不出半点遭受过蹉跎的痕迹。
沈清徽今天则是一身复古的刺绣衬衣,下搭黑色收腰长裤,身段纤长,气度不凡。
“走吧。”沈清徽牵起沈懿的手,满室灯光暗下,她们走出书斋。
那时沈懿还不知道,这是三年来,沈清徽重新踏足此地。
今晚的雨比昨夜小了点,廊外雨泠泠,庭院里的花圃被雨意沁染,散发出清凉的花香。
沈清徽没有让夏白光再送她们,她想和女孩安静地走一段离开的路。
昨晚沈懿在沈清徽怀里没能看清庭院的布局,今天才窥见冰山一角,小孩子图新鲜,好奇地四下张望。
沈清徽放缓脚步,低头看着女孩;“那是桂花树,”
沈清徽指向庭院一角:“再过一段时间,我让光姨摘些桂花下来,给你做桂花糕吃,阿懿喜欢吃桂花糕吗?”
每当桂季,夏白光都会摘取桂花做些糕点,要是沈懿喜欢,沈清徽便叫她多做些。
沈懿顺着沈清徽的视线看去,看到两株在风雨中摇动的桂花树。
她疑惑地问:“桂花糕是什么?”
沈清徽微怔,声音随即被雨丝拉长,似要染上桂子的甜香:“桂花糕啊,是一种甜甜的、软软的、糯糯的小零食,和阿懿一样。”
沈懿性子单纯,没能听出沈清徽的打趣,她糯糯地问:“那……清徽也喜欢吃桂花糕嘛?”
“喜欢。”若是自己不喜欢,沈清徽也不会问沈懿是否喜欢,虽然她不嗜甜,但是部分甜食,她可以接受。
她希冀自己所喜欢的东西阿懿也都喜欢。
沈懿的联想能力过分强大,她慢慢红了脸,嗓子有些颤地问:“那……清徽也喜欢吃我嘛?”
以前她常听大人们吓唬孩子,不听话会被山里吃人的妖物抓去吃掉,那清徽呢,也是吃人的妖物吗?
很多年之后沈懿才明白,妖物分两类,难看的叫妖怪,好看的是妖精,她们一样喜欢吃人,只是两者吃人的方式不太一样。
沈清徽是后者,且只爱“吃”她。
而她当年误打误撞,绕过简单明了的明喻,明悟某种幽微感情的隐喻,仿佛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沈清徽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问,好半晌,她轻笑出声:“我也喜欢阿懿。”
少了个动词,意思天差地别,沈懿听不出来,她嗓音细细:“可不可以慢点吃。”
沈清徽没听清:“嗯?”
沈懿鼓足勇气,大了点声:“慢点吃阿懿,好不好?”
沈清徽没说话,眸色深深。
沈懿又央她:“好不好~”
“好。”沈清徽揉揉她的小耳朵。
纵使速度再慢,她们还是走出沈宅,站在门口的夏白焰看到沈懿后,暗自一惊。
造物主对某些孩子总是格外偏爱。
“家主。”她走过去打招呼。
两年前,夏白焰成为沈清徽的私人司机,虽然家主性格冷淡,但是从不会苛待身边人。
沈清徽觑她一眼,转而对沈懿柔声道:“阿懿,她是白焰姐姐。”
夏白焰顿时僵立在原地,她没想到自己的名字,有一天会被沈清徽用这样温和的语气念出来,即使这份温和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刚才清徽告诉过沈懿,向人打招呼时要介绍自己的名字,于是沈懿也怯声地向夏白焰问好:“白焰姐姐好,我叫沈懿。”
夏白焰还没反应过来,一时忘记应她。
为什么这位姐姐不说话?沈懿眼里生出些许茫然,她抬头看沈清徽。
沈清徽被她看得心软,她暗含冷意地喊了声:“白焰。”
夏白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恼地差点咬到舌头,她弯下腰,笑着对沈懿说:“小懿好啊,你的名字很好听。”
“这是清徽给我取的名字。”女孩满心欢喜地解释,连对外人的羞怯都退了几分,沈清徽眼里含上促狭笑意。
夏白焰默默把想要摸向她脑袋的手缩回去,这可是家主的人,她有自知之明,谁碰谁掉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