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妃 番外篇——by吕不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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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也不犹豫,翻身上马。两人并行。月白色衣服的男子先问:“陛下今日唤你去做什么?”
周陵言道:“他想讨他的妃子欢心。说起他那个妃子,也是奇怪,陛下那样宠她,她却有意避宠。”
男子笑道:“怕也是你我一样的人。”
周陵言又道:“陛下还想让你做钦差,去陈国旧地,帮他看着。”
男子听了这话一时沉默。
周陵言忙道:“我帮你拒了,他不会打你的主意了。”
“多谢了,”男子叹了口气,道,“那地方,回去只会让人心烦。”
这个穿着月白色衣服的男子,正是柳怀远。
不多时,两人已到了柳侯府。二人翻身下马,进了府中。府中早就备好了酒菜,二人入座,屏退了下人。
不知是不是之前提到了陈国的原因,柳怀远的心情似乎低落了不少。
“怎么?还惦念着故国?”周陵言倒上了御赐的葡萄酒,问。
柳怀远叹了口气,道:“倒也不是说惦念着,只是毕竟从小在那里长大,有些故人罢了。”说着,他低头苦笑:“也没有多少了。”
周陵言听了也只是默默无言。他知道柳怀远有心结。当年柳怀远率兵叛逃,的确是陈灵帝有过在先,但他却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在陈国的故友。毕竟当年柳家出事,朝堂上还是有许多故友冒死为柳家说情,陈灵帝陈群一时犹豫,这才让柳怀远有了带兵叛逃的机会,也让大周掌握了许多陈国的机密。
如今,柳怀远还是风光无限的柳侯,而那些故友,有的早已殒命,有的成了阶下囚,有的隐居世外……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
“是陈群负了你柳家,不是你的过。”周陵言安慰道。
“我终究是个叛贼,为了一己私仇弃国弃友于不顾的叛贼,这辈子都洗不清了。”柳怀远自嘲地低头苦笑,拿起酒杯,昂着脖子一饮而尽。他自从陈国被灭后,他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一股子自厌的情绪来,消极避世,不愿去想那些故友的悲惨遭遇,可却又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
周陵言专注地凝视着柳怀远,开口道:“你不是叛贼,如果你想,你可以成为这大周天下的栋梁。”
柳怀远敷衍地点了点头,只听周陵言接着道:“我知你为从前的老友难过,可难道你心中,只有你在陈国旧地的那些故人吗?他们受了苦,你便耿耿于怀,难道天下人受的苦抵不上你的几个故友?”
周陵言说着,起身到了柳怀远的案前,蹲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你是这天下少有的英才,陈国容不下你,可这天下却足够容得下你了。你和那些旧人不同,你还有机会,去完成你们当初的抱负,名扬青史,流芳百世。其实,这天下姓周还是姓陈又有何区别呢?重要的是天下百姓啊。”
柳怀远听了若有所悟,他看向了周陵言,却忽然笑了:“你这一本正经说教的模样,还真是让人难忘。”
周陵言笑了,给柳怀远倒了酒,道:“你能记住便好。”
21 第21章
昭阳殿里,常姝正在给躺在榻上的陈昭若喂药。
陈昭若看起来脸色还是不好。她看着常姝,浅笑着道了一句:“谢殿下挂记。”
常姝一脸的关怀,口中还不住地埋怨:“你也太不当心,下雨了也不知躲,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模样。”说着,又拿汤匙把药给她送去了嘴边。
陈昭若只是静静地听着,脉脉含情地凝视着常姝,咽下了那药。苦是苦了点,但她却浑然不觉。看起来,常姝似乎已不再生她的气了,她也稍稍安心了些。能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她已知足了。
常姝却没注意到陈昭若的眼神。药碗空了,她顺手把药碗递给了金风,金风便端着药碗下去到一边了。常姝看着陈昭若,恍惚间还以为是在从前的常府。
“殿下今日怎么亲自来了?”陈昭若问。
常姝看着她,柔声道:“孤早该来了。”
她的确已不生气了。看到彤史以后,她便明白,陈昭若必然是有难言之隐。
“她心中还是顾及着我的感受的,如此便好。”常姝想。
“阿媛回去了?”
“嗯。听说陈姨娘的病又重了,她急得不行,孤便派人送她回去了,”说着,常姝低下了头,“阿媛如今也开始懂事了,知道体贴她娘了,孤也放心不少。”
一时沉默。
说起家里,常姝又难免忧心一番。
“殿下?”陈昭若看常姝有些出神,便轻唤了一句。
“无事,孤只是不小心走神了,”常姝整理了下思路,看向了陈昭若,微笑道,“你好好养着,凡事都要放心。这几天天气还好,你若无事可以多出去走动走动,晒晒太阳,不在总是在屋子待着。”
陈昭若低头道:“妾身谨记。”
“那孤就不打扰你了,你安心养病。”常姝起身,说道。
陈昭若就要挣扎着起身行礼,却被常姝一把扶住她的肩头。常姝看着她衣领有些开了,便替她揽好了衣服,温柔道:“不必起身了。”说罢,常姝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陈昭若看着常姝的背影,一时有些出神。
一个小太监就在此时凑到了陈昭若的病榻前,低声道:“夫人,奴才听说,陛下此刻已到了椒房殿,正等着皇后殿下呢。”
这小太监名叫潘复,本只是个宫中扫地的。那日陈昭若在宫中闲逛时,无意间撞见这小太监躲在角落里哭,一问才知道,原来他母亲在宫外去世,无人发丧,请假又不准。陈昭若便去吴公公那里为他说了情,给他准假,还给了他一些银两。潘复从那以后便对陈昭若感恩戴德了,经常借着扫地的由头悄悄帮着陈昭若打听一些宫中动向。
“金风,拿着钱来。”陈昭若唤道。
金风拿了一袋子钱走了过来,递给了陈昭若。陈昭若拿着那钱对潘复道:“这些钱你拿去,宫中用钱的地方多,别亏了自己。”说着,把钱放到了潘复手上。
潘复谢了恩,陈昭若又道:“宫中不少可怜人,能帮衬着便帮衬着,大家互相照拂,日子也好过些。有什么难事可以来找本宫,本宫能帮的也就尽力帮了。”
“夫人真是心善。”潘复道。
陈昭若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潘复便退下了。
“金风,收拾收拾,本宫出去转转。”
“是。”
椒房殿。
常姝听说周陵宣来到椒房殿后,连忙回去。一进大殿,便看见周陵宣在殿中负手而立。
常姝上前两步,行了一礼,含笑道:“见过陛下。”
周陵宣听见常姝的声音,回头看向她,伸手示意她平身,然后自己坐了下来。常姝忙命人准备茶水,却听周陵宣问:“皇后去哪里了?”
常姝一边坐下,一边说道:“妾身去昭阳殿探望陈婕妤了。”说罢,她注意到周陵宣脸色不太对劲,便问:“可有不妥吗?”
玉露奉上了茶,周陵宣伸手接过,道:“也没什么不妥。寡人只是想问问,你都同陈婕妤说了什么?”
常姝听了这个问题,心中生疑,反问道:“这重要吗?”说着,玉露奉茶过来,她也不接过,只是直直地看着周陵宣。
周陵宣品了一口茶,看似无意地说道:“寡人听说,皇后曾翻看彤史,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既然皇后看过,那便该知道,陈婕妤有意避着寡人。”说着,周陵宣抬眼,用着审视的眼神盯着常姝。
常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禁觉得可笑:“陛下怀疑,是妾身威胁了陈婕妤?”
周陵宣没有说话。
常姝只觉得心寒,凄惨一笑:“妾身和陛下相识十几年,在陛下心中,妾身就是这样的人?”
周陵宣道:“寡人知你善妒。”
善妒?
常姝笑了,点了点头,忍着心中的委屈,道:“是,妾身善妒没错,可妾身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妾身早就明白,陛下不可能是妾身一个人的,妾身又何必为此去威胁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常姝想,若她真的强硬到那般地步,怕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了。只有个皇后的虚名,被人耻笑。
周陵宣听了,似乎也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道:“没有便好。”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陛下今日来椒房殿便是说这些的?”常姝坐在那里,抬头问。
周陵宣想了想,回头看向常姝,道:“天凉了,多穿点。”说罢,他似乎有些犹豫,可终究还是大步离开了。
常姝呆呆地坐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玉露跪坐在她身侧,轻声安慰道:“殿下,莫要生气了。”
常姝眨了眨眼,看向周陵宣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到底是他看错人了,还是我看错人了?”
怎么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今日倒像谁也不认识谁一般?
玉露在一旁低声咒骂:“都怪那个陈昭若。若不是她,陛下和殿下也不会闹成这样。”
“多嘴!这是你应当说的话吗?”常姝呵斥道。
玉露忙闭了嘴,低下头,道:“奴婢失言了。奴婢只是给殿下抱不平。”
常姝冷笑:“那你该骂陛下,毕竟他才是那个背弃誓言的人。若没有陈昭若,还会出现什么王昭若、李昭若……一切都在陛下,我们所有人都只能听他的。”说着,常姝心情低沉了下来。
近来,家中不安稳,宫中也堵得慌,还真是处处都不顺啊。
“方姑姑呢?”常姝忽然想起,便问玉露道。
玉露想了想,回答说:“方才听人说,冷宫那里发现了个坠井而死的宫女,方姑姑想必是处理去了。”
“坠井?”常姝一听,惊起一身冷汗,“可知是为什么?”
玉露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陈昭若正在宫中闲逛,听说冷宫出了事,脸色不禁一变。
金风注意到了,忙问:“夫人,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陈昭若轻轻摇了摇头。她只是听到“冷宫”二字,忽然想起了那些伤痛往事。那时候她也是一样,生着病,想着出来晒晒太阳,便在宫中闲逛,然后就听说了噩耗。
金风看陈昭若没事,便接着自顾自地叹道:“也不知好好的人为何会自尽?”
“宫中女子向来凄苦,漫漫长夜,的确难熬。”陈昭若一时恍惚。
“听说死的原本是个陈国人。”
“陈国?”
“是,听说攻克金陵之后,陈宫中有些宫人被虏了回来,送到了宫中,做没人愿意做的杂活。那冷宫便是个没人愿意去的地方,因此陈国宫人多被发配到了那里。”金风道。
“我竟不知……”陈昭若说着,低下了头,手中的拳头也暗自握紧。
“夫人,我们回去吧?”金风问。
“不,我要去冷宫看看。”陈昭若说着,便要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金风无法,也只得跟着。服侍了陈昭若几个月,她也摸清楚了陈昭若的性子,那就是,只要是陈昭若下的决定就别想轻易改变。她一开始是没想到,这样一个外表柔弱的姑娘,下决定后会是那样的坚定、令人不敢质疑。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冷宫附近,看见前方乌压压围了一群人,都是来看热闹的。陈昭若却在此时停了下来,驻足不前,望着冷宫的大门,叹了口气。
“夫人,我们回去吧,这里阴森森的。”金风还是开了口,劝道。
陈昭若怎么可能听她的?她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却没注意到一个冒冒失失的宫女提着水正往这里来。
“啊,夫人小心!”金风叫着,挡在了陈昭若身前。
陈昭若不防,险些被撞倒。水洒了一地,那宫女忙跪了下来,抓着陈昭若的裙角,连连磕头请罪。
“你也太不当心些!”金风对那宫女道,“冲撞了婕妤,你可知错?”
那宫女一把抓过陈昭若的手,似乎无意地摸了摸陈昭若的指尖,泪水夺眶而出。她哭道:“奴婢知罪……奴婢竟不知……”她话还没说完,哭得更厉害了。
陈昭若听了这宫女的声音,一时愣住了。
“你……”陈昭若声音忍不住发颤,她抽出了手,轻轻抬起那宫女的脸,道,“你,好大的胆子。”
“夫人,我们先回去吧。你正病着,这水溅到你身上了,若是病又重了,可还得了?这宫女,奴婢找人把她送去领罚即可。”金风关切道。
陈昭若摇了摇头,看着那宫女,颤声道:“无心之过,何必罚她?”又道:“你看她也是受了不少苦。不如带回昭阳殿,近前侍奉。”说着,她眼睛有些发红,似乎是被风吹的。
“夫人,”金风劝道,“这不合规矩,她一个冷宫做粗活的宫女,怎能近前侍奉呢?”
陈昭若看着那地上哭泣的宫女,深吸一口气,对金风道:“本宫认识她。”
“夫人?”金风有些惊诧。
“她……从前在金陵,她是本宫的邻居。只是后来,她搬走了,本宫也不知她的去向,未曾想,今日在这里遇见,”陈昭若说着,蹲了下来,拉着那宫女的手,轻声唤道,“青萝,好久不见。”
那唤作青萝的宫女抬头,满脸泪痕,张了张口似要唤什么,可终究没敢说出口。
陈昭若轻轻抱住她,红着眼,道:“是我,是我。”
“主子,”青萝在她耳边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哭道,“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