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妃 番外篇——by吕不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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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妹怎么都好看,”常辉安慰道,“况且,那只是一道伤,过些时日便看不见了。”
常辉给她喂完了饭,左右看了看,问了一句:“阿媛呢?怎么不见她?”
一旁玉露答道:“二小姐昨夜一直守着殿下,天亮才去休息,如今还睡着呢。”
常辉点了点头,似有心事。
“大哥,怎么了?”常姝问。
常辉强笑了笑:“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给父亲回信了。”又道:“等阿媛醒了,让她来找我。”
说着,常辉起身便要退下。
“大哥!”常姝顾不得疼痛,站起身来,看着常辉的背影,问,“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常辉身形一顿,停了下来,无奈地低下了头。
常姝看他这反应,心里一沉。
“出什么事了?”常姝问。虽然她已经大概猜到那个答案了。
“本来,想让你好好养伤的,”常辉叹了口气,“陈姨娘,前天夜里过世了。”
常姝听了,虽早已猜到,可还是愣住了。她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平静。
“怎么去的这样突然?”她喃喃说着,缓缓坐了下来。
陈姨娘为人懦弱,虽然得常宴宠爱,可终究还是憋屈了一辈子。常姝本以为,陈姨娘可以看到女儿出嫁、扬眉吐气,没曾想,她去的这样突然。陈姨娘往日里对自己虽不算太热络,可终究是关爱的。常姝幼年丧母,对陈姨娘也是存了一份对母亲般的敬重,可如今,陈姨娘竟然就这么去了。
“你别多想了,”常辉坐了下来,看着常姝,“父亲不会亏待陈姨娘。”
“阿媛……”
“让阿媛好好再歇一歇吧。不然,她熬不住的。”常辉低头道。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常姝立在甘泉宫宫墙上,看着大哥小妹赶赴回家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常媛醒来后,知道母亲去世的消息,一时竟怔了,一滴泪都没落下。
“阿媛,吃点东西,我已向陛下说明,明日就可以带你回去。”常辉说着,把那鱼汤向常媛推了一推。
常媛怔怔地看向那鱼汤,眼泪忽然直直地落了下来:“她死前,可有吃东西吗?”
“阿媛……”常姝不忍地唤了一句。
“我娘从前经常饿肚子,她最怕饿肚子了,就算是在常府,她也从不剩菜剩饭,下人们还经常拿这个笑话她。”常媛看着那鱼汤,呆呆地道。
常姝听了,心酸难忍。
“我也曾为这事和她吵嘴,我嫌弃她小家子气,可她却什么都不说,还叫我多吃……”
“阿媛,别说了。”常辉也听不下去了。
“大哥,我娘,她真的,没了吗?”常媛红着眼,看向常辉,“她还没享够福呢。”
“唉……”常辉惟有一声叹息。
常辉蹲了下来,轻轻把常媛揽进怀里。常媛在常辉怀里泣不成声。常姝在一旁也难免落泪。
常媛离开甘泉宫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于仲送行。
于仲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递给了常媛一条精致的马鞭,道:“你要学着自己骑马了。”
常媛接过马鞭,明白了于仲的意思,然后不顾常辉的反对,自己上了马。常辉无奈,只得作罢。两人便一道策马回家。
常姝在墙头看着兄妹远去的身影,忍不住一声叹息。陈昭若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常姝回头看了看她,轻声道:“你姑姑没了。”
陈昭若点了点头,看向远方:“我也该回去看看的。”
“我们都该回去看看的。”
一时沉默。
常姝看着远方,直到再看不见兄妹的身影,才收了目光。大雪漫天,整个甘泉宫一片雪白。她回头看向陈昭若,只觉得她脸色不太好。
“你怎么了?又病了吗?”常姝问。
“无碍,只是旧疾,”陈昭若顿了顿,又道,“殿下如今才该当心,千万不能受了风,应该回屋里去烤火暖和暖和。”
“知道了,”常姝说着,走了两步,发现陈昭若站在原地没动,便回头看向她,“你不一起来吗?”
陈昭若看着常姝,轻轻一笑,就要跟上去。
“你们怎么都在这风口站着?”周陵宣的声音忽然响起。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周陵宣正朝这边走来。
二人忙要行礼,周陵宣摆了摆手,道:“你们如今都有伤病在身,莫要多礼。”
说着,周陵宣来到了两人跟前。他看了看两人,最终目光停在了常姝身上,道:“皇后还是快进屋暖和暖和,安心养伤,莫要在这风口站着了。不然,寡人怎么能安心呢?”
常姝心中一暖,刚要说话,却见周陵宣来到了陈昭若面前,抓起了陈昭若的手,道了一句:“怎么冻成这样?”说着,就要拉着陈昭若朝着自己寝宫的方向去。
常姝呆呆地看着二人身影,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陈昭若一边顺从地跟着周陵宣走,一边又悄悄回头看了常姝一眼。看见常姝那失落的表情,她心中仿佛被针扎一般。她想抽出手,可刚要行动,却又对上了青萝的目光。
陈昭若明白,自己一定要克制,要克制住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
常姝也明白,自己一定要压抑,要压抑住心中那股子愤愤不平。
32 第32章
陈昭若随着周陵宣到他的寝宫,心中却一直挂念着常姝。
两人烤了一会火后,周陵宣便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上面堆着满满当当的奏折。
“替寡人研墨吧。”周陵宣道。
陈昭若微微一笑,便来到了书桌前,移过来了那贺兰石做的砚台,看着那些奏折,研起了墨。
不过,此刻的周陵宣并没有注意到陈昭若的这一双眼睛也在看着奏折上的内容。那是封参奏常家的奏折,大意是说常家强买大量田产,居心叵测。
陈昭若仔细不动声色地瞧了瞧落款,是御史大夫贾存。
依照陈昭若从前在陈国得来的情报,这个贾存和丞相于卫私交甚好。两家还有姻亲,丞相于卫的长女嫁给了贾存的长子。
不得不说,这门姻亲,并不比将相联姻逊色。
不过,于卫儿女众多,结亲的也多半是朝中显贵。这在陈昭若看来,分明是有结党营私之嫌。
想必,周陵宣也这么想。
这么一来,陈昭若便明白了周陵宣这些日子对常家示好的原因了。第一次军饷之事后,周陵宣很明显感受到了丞相一派的气焰更盛,而常宴的精神大不如从前。周陵宣忌惮常家功高震主,可同时,他也知道于家的结党营私。两相权宜之下,他决定先把天平摆好,让将相两家处于一个平衡的位置,再慢慢行动。
毕竟,他年少登基,大权旁落,朝中被将相把持。这虽然让他苦恼,可好在天平还是稳当的。若是轻易除掉一方,致使天平不可避免地向另一边倒去,那时才让人头疼。他此时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证自己行动之后,大权一定会回到自己手中,所以他又把这事按了下来,趁机扩大自己的心腹势力。
常家是外戚,于家是文臣,在这种情况下,周陵宣能拉拢的人,不过只剩了太监和宗室。不过用太监压制前朝之事,史书上曾记载了太多失败的例子,周陵宣是断不可能选择的。
这次游骊山,便是他笼络势力的一点小手段。来的人中,宁王周陵言自不必说,作为宗室中最有前途的郡王,周陵言一直对周陵宣是忠心耿耿。其余的人里,周陵宣最信不过的应当是柳怀远了,可柳怀远有自己的军队,又和将相任何一派都毫无瓜葛,在这种情况下,周陵宣拉拢柳怀远也不难理解。而常辉和于仲,一个是常家,一个是于家,这样在明面上,周陵宣对两家还是客客气气的。
周陵宣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
“不过,”陈昭若心想,“只会制衡之术的皇帝,注定了只是一个平庸的皇帝。常家于家都有大才,虽小节有失,可若皇帝能镇得住两家,因材施用,何愁没有盛世?这样小气多疑,再好的棋也会输。”
可眼前的周陵宣显然被这些奏折难住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陛下怎么了?”陈昭若轻声问。
周陵宣抬眼看了看陈昭若,显然还是有些信不过她。
“是妾身失言了,后宫怎能随意过问政事?还请陛下责罚。”陈昭若忙跪了下来,低着头,却不自觉地因痛轻哼了一声。
“你何必如此?”周陵宣听见那声轻哼,知道她此刻身体不适,忙放下了朱笔,把陈昭若扶了起来。
“陛下……”陈昭若低了头,轻声唤道,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是常家的事,”周陵宣说着,坐了下来,“御史大夫连上三本参常家。”
说着,周陵宣看向陈昭若,只见陈昭若眼里似有泪光。
“为何流泪?”周陵宣问。
“妾身想起了姑姑。她走了,妾身在这个世上仅存的亲人也不在了。”陈昭若说着,一滴泪掉了下来。
周陵宣拉过她手,叹了口气,道:“节哀吧。”
陈昭若看向周陵宣,又跪了下来,趴在周陵宣膝边,哭道:“妾身如今是真正的举目无亲了。姑姑没了,妾身和常家仅存的一点关系也断了。从前,妾身还想着,常家虽不是自己家,但好歹还有个亲人,可如今这一切都没了。妾身害怕……”
“怕什么?”周陵宣看着陈昭若,颇为心疼。
陈昭若抬头,泪眼汪汪地看向周陵宣,道:“妾身害怕,若是有一日,陛下也不要妾身了,那妾身……”
“莫要说这样的傻瓜,”周陵宣捧着她的脸,“寡人怎么可能不要你。后宫之中,寡人最在意的就是你。”
“当真?”
“君无戏言。”周陵宣说着,拉着陈昭若起来,把她揽进怀里,安慰道,“寡人第一次见你,听见你的筝声,看见你在暖阳下玩秋千,寡人便再也忘不了你了。”
陈昭若听着这话,心中作呕,可表面上还是一副一往情深楚楚可怜的模样,靠在周陵宣怀里,惹人心疼。
“陛下,柳侯求见。”吴公公在门边禀报道。
陈昭若忙起身,擦了擦泪眼,站到了桌旁,继续为周陵宣研墨。
“传。”周陵宣道。
柳怀远走了进来,行了个礼,道:“见过陛下,见过陈夫人。”
“何事?”周陵宣问。
柳怀远看了一眼陈昭若,不知该不该开口。
“但说无妨。”周陵宣道。
柳怀远低了头,道:“臣得到消息,原失踪的陈国侍中杨深,近日在蜀地发现了踪迹。据传,杨深已落草为寇,手下约有四五十人。”
陈昭若听了这个消息,心猛地一颤,只有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来保持理智。杨深,那也是她和柳怀远的故友啊。
“你怎么看?”周陵宣眯着眼睛,问柳怀远。陈昭若也盯着柳怀远,强忍着心中的激动。
柳怀远低了头,避开所有人的目光,道:“先招安,招安不成,再围剿。”
“为何不直接围剿?”周陵宣问。
柳怀远镇定地答道:“杨深原是陈国重臣,颇得人心,陛下应当以礼相待,以彰显仁君风范。”
周陵宣听了,不由得轻笑:“我大周对手下败将,从不讲礼数。若是讲礼数,不知何时才能统一天下呢。”
“陛下──”
“直接围剿,就地正法。对待匪徒不需要礼数。”周陵宣冷冷地道。
陈昭若和柳怀远俱是脸色一变,不过周陵宣此时并没有注意到陈昭若,只注意到了柳怀远。他问柳怀远:“可有不妥吗?”
柳怀远颔首道:“陛下圣明。”说罢,他抬眼看了看周陵宣,道:“微臣告退。”
常姝还在宫墙上站着,玉露怕手炉凉了,特意让人送来了新的手炉。常姝接过手炉,一言不发。
“殿下,外边冷,我们回去吧。”玉露说着话,嘴里吐出一口白气。
“我想再看看,”常姝看着这风景,“难得出来一次,宫里可没这么好的风景。”
不过她虽这样说,眼神却是空洞的,根本没有在赏景。如今的形势,她也没有心思赏景了。
“见过皇后。”
一个男声响起,常姝回头看去,只见是周陵言。
“宁王殿下,”常姝说着,颔首示意,“殿下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看殿下在此处站着也无趣,请殿下进那边的暖阁一同喝杯热茶。”周陵言道。
常姝想了想,周陵言虽是宗室,可毕竟是一男子。若让人传出去,难免会不好听。她虽不大忌讳这些,可如今她已是皇后,却也不能不在意了。她清了清嗓子,道:“多谢殿下。只是孤如今有伤在身,也该回去喝药了。”
“说的也是,那便不打扰殿下了。”周陵言道。
常姝微微一笑,便要离开,却听周陵言在身后清了清嗓子,道:“殿下,其实还有一事。”
常姝回头,问:“何事?”
“陛下说这次骊山之行着实不顺,想要回宫去,命臣负责相关事宜。可是陛下顾及着殿下的伤……”周陵言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常姝愣了一下,明白了,低头轻笑:“陛下想让孤在这里养伤,你们先回去,等孤的伤好了再回宫?”
“陛下也是为殿下着想。”周陵言道。
常姝心里一阵苦涩。
“好,那孤便在这里养伤吧。”常姝说道,回了头,毅然决然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