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妃 番外篇——by吕不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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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陵言沉吟半晌,忽然挑了下眉看向柳怀远,道:“你既如此说了,我这里,倒也有些想不明白之处。”
“什么?”
“那个行刺前丞相于卫的刺客,前段时间抓到了,名叫秦梁,从前是个跟着常老将军征战沙场的战士,后来因犯了事军衔被削,只在常府做了一个仆人。去岁春天,他不知为何离了常府。我们抓到他时,他身缠万贯,正在赌场赌钱。”周陵言说着,饮了一口酒。
“然后呢?”
“然后他被秘密收监了,之后,不知所踪。”周陵言放下酒杯,看着柳怀远。
“为何秘密收监?”柳怀远不解。
“我更不解,”周陵言紧皱眉头,“当日,我刚抓到秦梁,于二公子便奉陛下口谕到我这里来提人。我还在想,于二公子和这秦梁有一层杀父之仇,陛下此举,是让于二公子泄私愤也未可知,便把秦梁交付给了于二公子。那之后,就没人见过秦梁了。除了我、陛下还有于二公子之外,朝中并没有人知道秦梁被抓之事。”
“你有没有问过于二?”柳怀远问。
周陵言没有说话。
柳怀远愣了一下:“你竟没有再追究?”
周陵言叹了口气:“今非昔比,我身居高位,又是宗亲贵胄,在朝堂上多次进谏已惹得陛下不快。这些细枝末节之事,自然能不过问就不过问了。”
“你还真是明哲保身。”柳怀远轻笑。
周陵言盯着杯中酒,笑着道:“我可不想做个短命的丞相。我也想做一番大事业,可首先,要有命在。”笑里难免带了几分心酸。
时局如此,还是小心为妙。
柳怀远赞同地点了点头。本以为离了陈国便可以有一番作为,却没想到,天下都一样。只要身在朝堂,就不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一身热血,也不是那么热了。
第二日,常姝起来,梳洗完毕,便从窗口看见柳怀远进了昭阳殿。他身后侍从又提了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来,放下之后便去昭阳殿门口等着去了。
青萝命人给她送了一碗粥来。她坐了下来,刚刚要用早膳,却又见小宫女来传口信:“青萝姐姐说,柳侯一会儿有话要讲。”
常姝点了点头,知道是有关自家冤情之事,便几口就把粥灌进自己口里,擦了擦嘴,把那空碗递给了那小宫女。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常姝问。
来这昭阳殿许久,却还不知一直看守,不,服侍自己的这个小宫女的名字,着实令人汗颜。
小宫女颔首道:“琴音。”
“琴音,”常姝念了几遍,又问,“听你口音,金陵人?”
琴音答道:“是。”
常姝一边把玩着杯子,一边感慨道:“这昭阳殿着实奇怪,这么大个宫殿明明在长安,里面的人却都是南方口音。”
琴音答道:“主子是金陵人,爱听乡音,便求了陛下,把宫里会说金陵话的都调到了这昭阳殿。”
常姝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却不知。”
琴音道:“奴婢们来此之时,是昭仪刚刚有孕之时。”
常姝想了想,那时自己在骊山行宫养伤,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她又看向这小宫女,觉得她实在是机灵得很。自己身份尴尬,寻常人如何称呼她都是个问题,这小宫女想必也为难了一阵,最后却把涉及称呼之处全部避开,难得。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她的玉露。
玉露没有那么机灵,但她却是常姝所有侍女里最贴心的。
想到玉露,常姝难免神色黯然。
“奴婢告退。”琴音看常姝有些神伤,忙要退出去。
“以后唤我小姐便好。”在琴音即将退出门时,常姝补了一句。
她还是想做常家的小姐。
琴音离开后没有多久,柳怀远便来了。
“见过侯爷。”常姝道。
柳怀远回了一礼,二人入座。柳怀远方才开口,问:“你可知秦梁?”
“秦梁?”常姝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熟悉无比,可就是想不起来。
“秦梁是谁?”常姝反问。
柳怀远答道:“秦梁,便是刺杀前丞相之人。”说罢,他把从周陵言那听来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却不说这是周陵言透漏的。
“去岁春天离开常府?”常姝听了,不由得怔住了。
去岁春天,去岁春天……
去岁春天,她还在常府管家。她清楚记得,那个春天只有五个人离开了常府。
那是刚刚遇见陈昭若之时。
当时陈昭若卧病在床,无人看管侍奉,险些把命丢了。常姝便把当时那院里管事的五个人连同其家眷尽数赶出了府去。那五人里一男四女,那男子,似乎就叫秦梁!
是了,是了,当日的常府下人多有偷鸡摸狗之举,想来,那秦梁偷了常府私藏的兵刃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常姝浑身发抖。
“你记得?”柳怀远问。
“记得,”常姝看向柳怀远,“是我赶了他全家老小出府,出府前,还赏了他一鞭子。”
柳怀远急了:“你为何要赶他出府?”
“玩忽职守,监守自盗,在府里聚众赌钱,还险些让昭若死在病榻上!我怎能不赶?”常姝脑子里一团乱麻。
柳怀远听了,冷静下来:“既然如此,那秦梁断不可能再为常家卖命去行刺于卫!”
常姝忙忙饮了一口茶,想掩饰自己的慌乱。柳怀远说的在理,她重重点了点头,手却不由自主地发抖,被子已拿不稳了。
“是有人借此陷害常家!”常姝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道。
柳怀远道:“极有可能。”又叹道:“不曾想,这一桩桩罪名,竟都是人为加之。”
“秦梁现在何处?”常姝问。
柳怀远道:“被于二公子提走,秘密收监,不知去向。”
常姝握紧了拳头,拼尽全力思索着:“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柳怀远问。
“是秦梁害死前丞相,秦梁既被捕,已难逃一死。于二若是恨死了秦梁,不该将他秘密收监,应该将他的罪行公诸于众,让廷尉给他定罪,受刑而死!绝不是将他秘密收监!”常姝一股脑地把自己所想都说了出来。
“他那么急带走秦梁,肯定是有事隐瞒,不想为人所知!”常姝说着,猛然站起。
一定是这样。
柳怀远看着如今的常姝,愣了一下。常姝所说,竟不无道理。可笑他和周陵言竟还在想写于仲此举是为泄私愤。
“恕我冒昧……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柳怀远问。
在众人眼里,于仲可是个温润如玉的正直公子,行事稳重公允,待人亲和平易。他虽为丞相府庶出,却勤学好问,年纪轻轻便成了少府丞;他为了维护朝纲,发现自己亲族之中有不法之徒,竟上书自劾。
光明磊落,温润如玉……难得的名士风范。
柳怀远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常姝会这般怀疑于仲。再者说,前丞相可是于仲生身之父,于仲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常姝看着柳怀远,想了一想,只是道:“随意揣测罢了。”
柳怀远见她无意告知,便也不逼问,只是起身行礼,道了一句:“如今看来,常家却有冤情。常大小姐日后若有用得着怀远的地方,只管开口,怀远定当鼎力相助,也不负与车骑将军的袍泽之情。”
常姝却万万没想到柳怀远会是这个态度:“柳侯?你……”
柳怀远轻轻一笑:“车骑将军在战场上如日月之辉,怀远至今难忘。只恨此生,再无机会为车骑将军牵马执镫了。”
说着,柳怀远又行了一礼,道:“叨扰多时,也该离去了。”
说罢,柳怀远拂袖离去。
常姝心中感动,便也对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正色道:“多谢柳侯了。”
常姝又走进了陈昭若的寝殿,见陈昭若正抱着周琏玩耍,而乳母早就被使到了别处。
陈昭若见常姝来了,忙命青萝把周琏抱了出去,带到院中玩耍。
“怎么了,”陈昭若问,“柳侯同你说了什么?”
常姝眼眶发红,她摇了摇头,坐了下来,欲言又止。
“那,你告诉我,我可以怎么做?”陈昭若见她神色不对,声音也软了下来,凑在她身边,问。
常姝看向陈昭若,半晌,终于道了一句:“是我种下的因。”说罢,鼻头一酸,眼圈更红了。
“什么?”陈昭若不解。
“行刺前丞相之人,的确是我常府出来的。去岁春天他是我赶出来的。”常姝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陈昭若,声音不自觉地发抖。
“若不是我当日处置太过凌厉,只怕也不会有后来的事!”常姝终于绷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她越想越气,气自己!若不是她当日所作所为,只怕就不会有后来的事!若是丞相没有遇刺,周陵宣也没有机会和借口来查常家!更不会让常家受了这不白之冤!
她只觉得自己胸口痛极了。
“都是我,都是我!”她的泪一滴一滴掉在身上,止不住地喃喃自语。
陈昭若看见她这副模样,心疼至极,轻轻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哭吧,哭出来,哭够了,我陪你报仇。”她道。
常姝伸手回抱住陈昭若。
“我如今只有你了。”
“还好有你。”
62 第62章
这日,常姝在庭中舞剑,而陈昭若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在廊下摆了个椅子坐着,静静地翻著书。
“咣当。”又是剑落地的声音。
常姝捂着右臂,看着不远处被自己不慎扔出去的剑,神情复杂。
那次的伤还是没好,如今虽能拿剑,却不像以前那般利索了。舞剑之时,若有个幅度稍大的动作,她便会感觉右臂一阵生疼,便拿不稳剑了。
为了个周陵宣,受这样的苦,真不值当。
陈昭若听见声音忙跑了过来,关切地问:“你可还好?”
常姝点了点头,故作云淡风轻:“无妨,一时没拿稳罢了。”说着,就自顾自地去拿起了剑,把剑放好了。
“主子,”青萝走了过来,低声秉道,“钦差张谨后日就到长安了。”
“知道了。”陈昭若说着,却又不自觉地低下头来暗自盘算。
常姝在一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陈昭若,知道她正在算计着些什么,却也不想问了。若陈昭若想说,自然会和她说。若是她不想说,问了又有什么用?
陈昭若正盘算着,一抬头,忽然看见常姝专注地看着她,不由得奇怪,笑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常姝只是随口道了一句:“你生得好看,我便多看看。”
陈昭若没想到常姝会这样回答,有些不自在,刚要说什么,却听一旁的青萝清了清嗓子:“主子。”
陈昭若回了神,才想起来要紧事,便道:“按例,他该先去向陛下述职,然后由陛下款待。如今陛下在骊山养病,述职可以缓一缓,款待却不能缓。命人后日在宫中设下宴席,宴请张谨、张存、张勉祖孙三人,请宁王殿下主持,柳侯、少府丞作陪。本宫也会携皇长子到场,替陛下全了这份礼数。”
青萝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常姝在一旁听着,觉得奇怪。陈昭若在后宫虽然得势,但到底是后宫妃子,如此做法,似有干政之嫌。若周陵宣知道她在他不在时这般抛头露面,只怕也会心存芥蒂。
“你仔细想过了吗?”常姝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什么?”
“后日的事,你方才安排的。”
“你觉得有何不妥吗?”陈昭若坐了下来,笑着看着常姝,问。
常姝摇了摇头,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合礼法。”
“礼法?”陈昭若轻笑,“可莫要让礼法拘了手脚。”
常姝知道陈昭若是不会说了的,便也没有追问,只是道了一句:“你思量过了便好。”
陈昭若挑眉一笑:“你在为我担心?”
“自然,”常姝倒是承认得爽快,只是后面这一句却是画蛇添足,“我还指望你帮我常家翻案呢。”
“原来是为了这个,还是我自作多情了。”陈昭若心想着,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茶。
第三日,张谨回京,陈昭若在柏梁台设宴款待张谨。
张谨这人,虽一把年纪了,但看起来精神的很。胡子灰白,眼里却仍有一股子精气神儿,倒是许多年轻人也不曾有的。
张谨看到宴席设在柏梁台,而席上竟是一妇人抱着一个小孩儿,心中已有不满,却并未发作,面上如常,仍旧是一般行礼。
周陵言显然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举杯笑道:“张公巡查南方州县,一年才归,着实辛苦。小王敬张公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张谨说着,举杯回敬,一饮而尽。
饮尽,张谨却又看向陈昭若,道:“只是走了一年,于这朝堂礼数多有生疏,老臣竟不知如今后宫妃子也可在此朝臣欢宴之上了?”
张谨说的极是,这不同于一般的宴席。
陈昭若闻言轻轻一笑:“陛下在骊山养病,不能出席,又不敢失了礼数,便只好由皇长子代为出席。因皇长子年幼,本宫只得陪同。有不当之处,还请张公多多包涵。”
她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倒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张谨一笑:“原来如此。倒是辛苦陈夫人了。”说着,却又不得多看了陈昭若几眼,心中疑惑:“不知为何,瞧她面熟的很,似乎从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