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难止——by麦香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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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宇柯已经回到驾驶舱,救援人员在用对讲机汇报情况,护士正查看小男孩的伤势,许则也走过去蹲下来,将男孩腿上已经湿透的绷带拆掉,重新清理伤口。
“是不是很痛?”他轻声问。
男孩点点头,又说:“不动就不是很痛。”
“现在去医院了,再忍一忍。”许则接过护士递来的湿巾,帮男孩把脸擦干净。
湿淋淋的小狗哼唧了几声,蹭到男孩身边,紧贴着他蜷起身子。
许则也靠着舱壁坐在地上,用湿巾擦脸和手。比起外面,座舱内的灯光显得尤其明亮,照出许则被一点点抹去污泥、露出白皙颜色的脸、脖子、锁骨和手指。
一边出神一边机械地擦了很久,许则停下来,抬头,陆赫扬就站靠在驾驶舱门旁,和他视线相交。
是一种带着审视的目光,对视不过两秒,许则率先别开头。
直升机降落在195院楼顶的停机坪,市中心一场雨刚停,天空肉眼可见要亮很多。骨科医生已经在等,直升机一落地,小男孩便被转移到担架车上。他抓住许则的衣袖,许则俯下身,听见男孩说‘谢谢医生’。
许则笑了下,跟他握握手。
陆赫扬正在和飞行员说话,担架车从他身边经过,男孩平躺在上面,望着陆赫扬,对他敬了个礼。
停机坪上聚集了很多人,场面其实有些混乱,陆赫扬也没有往旁边看,但他还是注意到了。他停止交谈,微微侧过身,回应男孩一个标准而自然的军礼。
大概没有想到这位上校会看见并且回应,男孩有点惊讶,然后笑起来。
许则站在不远处,隔着走动的人群看这一幕。下过暴雨的天空是深蓝色的,将整个城市也染上一层蓝调,像梦里的样子,但许则觉得自己没有梦到过这么好的场景。
“许医生,快去洗澡换衣服吧,然后吃个饭休息一下。”
“好。”许则回过神,点头。
离开之前,他再次往陆赫扬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料到陆赫扬也在看他,许则怔了怔,来不及转头躲闪,陆赫扬朝他走过来。
只走了几步,陆赫扬被宋宇柯拦下了,递给他通讯器,有电话找。
许则在原地继续站了会儿,想到陆赫扬大概只是往这边走,并不是要找自己。有护士又在叫他去换衣服休息,许则用手背蹭掉下巴上的雨水,从一旁安静离开。
洗过澡,许则准备去护士台签到之后再吃饭。路过特级病房区时,许则在落地玻璃墙外看到陆赫扬和院长正一边交谈一边穿过大厅,最后陆赫扬与院长握了握手,转身走出自动门。
陆赫扬拿出通讯器查看消息,过了片刻,他像是察觉到什么,抬眼侧看。发现对方是许则时,眉间的警戒感散去,陆赫扬很淡地笑了下,问:“许医生在等人?”
“没有。”许则摇摇头。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停下脚步,这么可疑地站在这里,但在陆赫扬面前伪装实在是件困难的事,他永远做不好。
等陆赫扬走近,许则才想起自己洗完澡后忘记戴手环,他从口袋里拿出手环戴上,不确定陆赫扬有没有闻到他的信息素。手环是195院统一发放的,陆赫扬垂眼看着许则的手腕内侧,皮肤很白,因此那几块陈年的疤痕异常明显,应该是烟疤。
陆赫扬下意识地微微皱了皱眉,然而他自己并没有发现这个动作。
两人并肩往前走,陆赫扬开口:“许医生以前和贺蔚关系很好吗?”
“还可以。”许则的脖子到后背僵成一片,回答,“但是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贺蔚过段时间会回首都。”陆赫扬说,“他出任务的时候受了点伤,被调到总局休养。”
“伤得严重吗?”许则问。
“还好,只是很久没回来了,他父母比较担心,所以让他回首都休息一段时间。”
许则点点头,说:“没事就好。”
“知道你这么关心,贺蔚会很高兴的。”陆赫扬侧头看许则一眼,“许医生是要去吃饭?”
“我先去……签个到。”
“那我先走了。”陆赫扬在走廊口停下。
许则习惯性地要和与其他人道别时一样说‘再见’,但他的喉咙动了动,只说:“好。”
等陆赫扬去坐电梯,许则到护士台签到,然后他走进旁边的一条通道,在长椅上坐下来,上半身弯下去,把脸埋在手心里,深呼吸一口气。
他几乎都要数清陆赫扬刚刚跟自己说了多少个字。
手机响了一下,许则发了几秒呆,打开看,是护士长私发来的消息:许医生,过两天要组织给军队体检,你今天太辛苦了,如果学校里项目不急的话,我给你安排去城西空军或者海军那边吗?比在医院做检查会轻松一点。
许则对着几行字看了很久,最后回复:没关系的,按照原来的正常安排就可以。
第76章
“完全不记得你了吗。”
“不记得了。”
“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没有了。”
池嘉寒皱起眉,一边用筷子戳着饭:“凭什么。”
那年得知陆赫扬失去记忆,池嘉寒反应很大,他觉得可惜,因为知道陆赫扬不是以玩玩的心态在对待许则,这让一切显得更糟糕——许则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点好东西,转眼又被收回,一无所有。
而许则不明白池嘉寒为什么要惋惜,对于他和陆赫扬来说,任何形式的分开都是合理的。
只有唯一的遗憾,这些年里许则不断地在想,想了一遍又一遍——要是陆赫扬没有出意外就好了。
“吃饭吧。”许则说。
“你们科室的体检安排出来了吗,你是在院里还是外勤?”
“早上有手术,没来得及看安排表。”
池嘉寒吃了口菜:“我被排到海军基地,想看看是不是和你一起。”
“我看一下。”许则拿出手机,打开群里的表格,几秒后他的目光顿住。
一看这个表情就知道结果是什么,池嘉寒问:“空军基地?”
许则点了一下头,关掉手机,吃饭。
池嘉寒了解许则,许则是绝不可能主动提出要去城西的,只是命运好像热衷于捉弄他。
“你回科里问一下,能不去就别去吧。”池嘉寒说,“如果他真的什么都忘记了,见面对你没有好处。”
许则垂着眼,没有说话。
“是周主任的意思,这次外勤会轻松点,也是想让你休息一下。”护士长说,“你不知道,那天你们救援队那么危险,黄教授后来都亲自联系周主任了,他是舍不得怪你的,只能跟周主任强调以后少派你去支援。”
“没关系的。”
许则还是这句话,好像什么事都没关系。整个军医大里,许则是本科和硕士期间前往战地前线支援次数最多的医学生。所有人都知道黄隶岭教授对许则期望很高,希望他留校,专心做科研,然而许则还是选择留在临床,成为一名内科医生。
他看起来没有棱角,并不尖锐,但总是不受动摇地坚持自己的想法。
“反正也只待两天。”护士长用许则的常用语来做总结,“没关系的。”
于是第二天上午,许则和五个同事一起坐上医疗车,前往城西空军基地。
这些年市中心还是老样子,没有太大变化,但城西已经改头换面,萧条的楼房、破旧的街道,一概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楼盘和高耸的大厦。关于少年时期那些混乱阴暗的经历,也都被全部推翻,碾平,深埋在华丽的城西新区下。
从城西到基地还开了很长的一段路,进入基地后,医务部部长来跟他们对接。
“这次主要是为跟上校一起来到基地的队伍做检查,一共是一百三十六个人。但是士官们每天都有各自的训练任务和会议,没办法集中进行,要等他们分别有空的时候过来,所以时间会拉得比较长,不过大家也就不用那么累了。”
将行李放到临时宿舍,所有人到医务部就位,许则负责抽取信息素。
士兵们都是单独或三三两两地过来,并且频率不紧凑。工作量小,大家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许则则是在空暇时间里对着电脑写实验报告。
“我还没见过新来的那位上校,听说他前几天到我们院里了?”
“都去了血液科好几次了,陈老将军不是在住院嘛,上次的话,是刚好带许医生的救援队回来,是吧许医生?”
许则看着电脑屏幕,点了一下头。
“哎你别打扰许医生写报告……那你有见过他吗?”
“看见过一次。”
“长得怎么样?”
“怎么说呢,反正没看到的都是吃亏了。”
“他结婚了吗?”
“结了吧。”
许则的指尖忽然曲了一下,打错字,他沉默两秒,慢慢摸到删除键,按下去。
“你怎么知道?”
“很正常啊,这种有背景的s级alpha,一进学校就有军政界的大佬盯着的吧,再加上有能力,牵线搭桥的人不要太多哦,就算没结婚也肯定被安排好合适的对象了。”
“这倒是……而且他好像不喜欢露面?这种性格的话,很有可能真的低调结婚了。”
“啧,不知道这两天能不能见到这个传说中的陆上校。”
“算了吧,这种等级的大军官,军区有军医定期给做检查的,怎么可能等到现在,不要犯花痴了。”
“就你话多!”
中午,许则最先吃完午餐,跟同事们打过招呼后,他一个人下了楼。基地非常大,许则不太清楚哪栋建筑可以进入,于是只在树下没有目的地走。
“许医生?”
他回头,有过两面之缘的中尉朝他走过来:“原来真的是你,这么巧,刚好是你来基地出外勤。”对方朝许则伸出手,“宋宇柯。”
“许则。”许则跟他握了一下手。
“许医生是要去哪?”
“刚吃过饭,走一走。”
“外面太热了,那边是基地的中心楼,大厅是对外访人员开放的,可以进去看看,里面凉快点。”
“好,谢谢。”
宋宇柯带许则进入中心大楼,内部空间十分大,看起来像科技展厅,也像机场的候机厅。高达十多米的玻璃幕墙外是广阔的停机坪与机场跑道,不断有战斗机起飞降落。
“外面这些都是可公开的机型。”宋宇柯说,“上校在那边,等会儿要带飞行员出任务。”
在他指向某个方位之前,许则的视线就已经落在那里了,陆赫扬坐在排椅上,依旧是穿着训练服,正和一位空管交谈。没过一会儿,陆赫扬起身,走向电梯。
“啊,有点事要我过去一趟,许医生你可以到处逛逛,有什么问题就问士兵们,我先失陪了。”宋宇柯关掉通讯器,说。
许则点头:“好。”
等宋宇柯离开后,许则慢慢穿过大厅,走到落地墙边,他对着排椅看了几秒,最后去了远的那一头,在陆赫扬不久前坐过的位置上坐下。
椅子是冰的,就像从没有人来过一样,许则坐了会儿,又听见轰鸣声,抬头,几架战斗机从天空中滑翔而过,往远方飞去。
目送战斗机飞远,许则摸了摸裤子的口袋,拿出一只皮夹。皮夹很薄,只装了很少的现金,一般用来放饭卡交通卡。打开后第一层是透明夹,里面放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架正在飞行的战斗机,仰拍的视角,隔着很远的距离,显得模糊。
那是四年前了,联盟成立六十周年纪念日,首都举行了隆重的庆典,城市中心广场上热闹非凡,许则在室友们的诧异中和他们一起出门到了广场。
“看新闻说会有飞行表演,是空军学校的学生。”室友感叹,“哎呀,同龄人已经开战斗机立军功了,我们还在实验室摇试管。”
“好像有一架最新式的战斗机会在今天公开?不知道飞行员是谁。”
“大人物的儿子呗,听说一直在国外执行任务,今天抽空回来开飞机给大家看的。”
没过几分钟,轰鸣遥遥传来,压过广场上鼎沸的人声。十一架战斗机从城市的另一端呼啸飞近,临近广场上空时开始两两交错着盘旋飞行,唯独正中央那架崭新的蓝黑色战斗机如头雁般领航在最前,旋转时尾翼喷洒出金色彩烟。
飞行声覆盖一切,众人的欢呼,昂扬的音乐,广播的解说,什么都听不见了。许则站在人群中,被挤到站不稳,却始终仰着头,当那架战斗机掠过头顶,许则用手机单独把它了拍下来。
直到飞机飞过去了,许则的目光还执著地、专注地追随着那道金色长云——那么远的距离,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坐在驾驶舱里的alpha是谁。
陆赫扬身处百米外的高空,许则却觉得这是那么久以来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刻。
他不知疲倦地仰头望着,直到脖子都酸痛。即便陆赫扬听不见也看不到,甚至连记都不记得,但许则还是很想问他:现在你自由了吗。
你自由了吧。
“收工了收工了。”
晚上十点多,最后几个士兵做完体检,大家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宿舍。
“明早六点记得来这里集合啊,趁空腹的时候集体把血抽了,通知已经发下去了。”
“知道啦。”
几个人往外走,还没有出门,一个上士就迎面走进来,敬了个军礼:“陆上校刚开完会,明天一天可能都没有时间,哪位医生辛苦一下,现在去给上校做个简单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