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难止——by麦香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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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赫扬对他说‘可能要久一点’,对他说‘不等的话也没关系’,而许则回答‘我等你’,回答‘会等的’,他当时那么固执,没有想到答案其实就藏在陆赫扬的话里。
要离开很久、很多年,不要等了,不会有结果。
那年他从后视镜里看着陆赫扬站在原地,离自己越来越远,但直到现在,许则明白留在原地的其实一直是自己。
“许医生。”
被拉回现实,许则循声去看陆赫扬的侧脸。
陆赫扬也侧过来看了他一眼,许则的目光有点迷茫,不太清醒的样子,陆赫扬转回头,手从方向盘底部往上滑了一段,重新握住,然后问:“用的什么洗发水?”
指尖神经性地抽搐一下,碰到塑料袋,发出轻微声响。许则将头转回去,说了一个牌子,片刻后补充道:“很便宜的。”
因为便宜、实用、性价比高,所以很多年都没有停产。
过了一两秒,他听到陆赫扬说:“很好闻。”
许则微微一怔,接着抬手揉了揉左眼,他觉得贺蔚点的醒酒汤似乎并没有起作用。
“手上的疤是怎么来的?”陆赫扬突然问。
不清楚陆赫扬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许则翻过手腕,将烟疤藏起来。
“高中的时候。”他勉强选了一个最常见的理由,“跟别人有矛盾。”
陆赫扬却说:“许医生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
不像吗。许则想大概是贺蔚没有跟陆赫扬提起过自己曾经在地下拳馆打拳,如果陆赫扬知道了,应该不会这样评价。
许则发现自己现在比高中时更害怕陆赫扬知道这些事,他们以后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可能没过多久陆赫扬就会再次离开首都,那么许则希望自己只是他回国时偶然遇到的许医生,是一个平凡、不重要的路人,扭头就可以忘记,而不要附加任何有关17号的不好的记忆。
许则尽力想了几秒,试图转移话题:“那我——”
“像是哪种人?”他问陆赫扬。
他感觉到陆赫扬将车速放缓了一点,随后看了他一眼。车内的光线明明灭灭,许则来不及探究陆赫扬的眼神。
过了会儿,陆赫扬重新踩下油门,回答:“不了解。”
是理所当然的答案,也许连问题原本就是多余的,不该问的。许则失神地笑了一下,想再和陆赫扬多说几句话,但忽然连继续开口都变成了十分困难的事。他最终只是靠在椅背上,歪过头,半阖着眼睛看向窗外。
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研究生宿舍楼下。车停住,许则睁开眼,不耽误任何一秒地伸手去解安全带,他正要说‘谢谢’,却看见陆赫扬微皱着眉,像在想事情的样子,同时按在电子手刹上的手往后移,以一种非常习惯性的动作,摸到放水瓶的圆形储物格里,但里面是空的,没有水瓶。
“公寓大厅里有饮料机。”许则犹豫了一下,说,“如果您不赶时间,我现在去买瓶水。”
陆赫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去看许则的眼睛,但对方随即就别开了头。许则动作不自然地将眼镜戴上,然后再次询问:“要吗?”他发现陆赫扬似乎没有皱眉了。
“不赶时间。”陆赫扬按提问顺序答道,“我不喝矿泉水。”
许则记得陆赫扬以前并没有不喝矿泉水的习惯,他愣了愣,想到这可能是种委婉的拒绝,但如果要拒绝的话,陆赫扬完全可以直接说自己赶时间,没有必要用不喝矿泉水来当理由。
“要喝煮过的水吗?”许则从车窗里往公寓楼看了眼,他住四楼,上下一趟不会花多少时间,许则说,“我宿舍里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端一杯下来,很快的。”
“端”字用得过于形象,能说出这样的话意味着许则还没有清醒。陆赫扬笑了下,问他:“你真的能端稳吗?”
许则把塑料袋拎起来打了个结,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这个结,他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回答‘能’。
“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宿舍。”许则认真地慢慢说,“喝水。”
他以为这个提议很大概率会被拒绝,但陆赫扬听后只问:“方便吗。”
“方便的。”许则理解的完全是另一种‘方便’,他点点头,说,“有电梯。”
不用像高中住在老城区时一样,每次都要摸黑走好几层楼梯。
“好。”陆赫扬说,“坐着别动,我停一下车。”
将车子开到楼下的停车位上,熄火,两人下车。绕过花坛,大厅门前有几级台阶,可能是看许则还有点迷瞪,陆赫扬握住他的上臂——许则原本是可以好好走的,现在忽然不知道该迈哪条腿了,立在台阶前。
“许医生,能走吗。”见他不动,陆赫扬问道,“还是要背?”
许则看着地面:“能走。”
走完四级台阶,陆赫扬松开手。他握过的地方衬衫有点皱,许则想去摸一摸,但并不是为了抚平衣服的皱褶。
从大厅去电梯会经过一道需要人脸识别的通道闸,许则开始担心陆赫扬如果没有跟紧的话会被拦住,于是对他说:“上校,走近一点。”
陆赫扬低了低头:“什么?”
“离我近一点。”许则说,“这个通道门,关得比较快。”
“好的。”陆赫扬站到许则身后,两人的脸出现在显示屏中,识别框自动锁定许则的面容。
隔着薄薄的衬衫,许则的后背和陆赫扬的胸口挨得很近,大厅里开着冷气,但许则仍然感到热。显示屏里陆赫扬的神色沉静自若,许则保持目光不动,避免和他对视。
通道门不仅关得快,开得也很快,在许则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无声地向两侧打开了,而许则还看着屏幕。陆赫扬抬手轻轻按住许则的右下颌,将他的脑袋回正,对他说:“许医生,门开了。”
许则“噢”了一声,往前走,通过之后他回头,想看看陆赫扬有没有跟上来,但肩膀立刻被一只手压住,陆赫扬不轻不重地推着他,并说:“我应该没有你想得那么笨。”
无从解释,许则只有点点头,说:“对。”
听起来就像是他已经验证了陆赫扬确实没有那么笨一样。
电梯门打开之前,从门上的倒影里,许则看到陆赫扬在笑。
许则住在4010,锁是密码锁,指纹功能坏了有段时间了,他一直没打电话报修。许则当着陆赫扬的面输入六位数密码,推开门。
“有其他人来的时候也这样吗。”陆赫扬问。
“什么?”许则茫然。
“输密码的时候不遮一下吗。”
许则的手还按在门把手上,平常很少有人来他宿舍,几乎不会遇到这种情况,他也没想过要对陆赫扬隐瞒密码,就像他高中时愿意毫不犹豫地把家里的钥匙给陆赫扬一样,虽然对方没有要。
“没关系的。”许则还是适当地表现了一下自己的安全意识,他向陆赫扬确认,“应该没有记住吧。”
“已经记住了,怎么办。”陆赫扬不太给面子地直白答道,然后问许则,“许医生要换密码吗?”
许则看着半开的门内露出来的一片黑暗,摇摇头:“不换。”
他说完去摸电灯开关,因为头晕,没能立即摸到。看着许则摸索了几秒后,陆赫扬抬起一只手,从身后捏住许则的食指指尖,往上移了五公分,带他按亮电灯。他的下巴几乎抵着许则的肩,许则清晰地听到陆赫扬的呼吸,就在耳边。
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灯光,许则眯起眼睛。
屋子是一居室,只有基础的家具和家电,看不见多余的杂物或装饰品,一道隔断书架将客厅和卧室区分开。卧室很空,因为那张床不大,靠墙放着,对面的墙边摆了一张书桌,床和书桌之间是阳台的落地门,门前挂着白色窗帘——其实是有些奇怪的布局摆放方式,尤其是床的朝向。
陆赫扬的视线慢慢地从床、窗帘、书桌间扫过,许则已经换好拖鞋,很延迟地说:“请进。”
“我不用换鞋吗。”陆赫扬问。
“没关系的。”许则说,“地可以再拖。”
“也可以少拖一次。”陆赫扬问,“还有没有拖鞋?”
“有的。”许则打开一旁的鞋柜,从里面拿出一双拖鞋。
他将拖鞋放到陆赫扬面前,原本只要弯腰就好,但由于整个人晕沉得站不太稳,怕自己一头栽在地上,许则干脆蹲下去,以稳住重心。
这个样子在陆赫扬看来简直像是许则要亲手帮他换鞋子,他叫了一声‘许医生’,立刻伸出手去拉,可许则蹲得太快,陆赫扬只碰到他的头发。
指腹擦过许则头发的时候,陆赫扬的手顿了顿,没有移开。许则的头发很软,滑而凉,像是精心保养才有的发质,很难想象他用的是最便宜的洗发水。
听到陆赫扬叫自己,许则抬起头,陆赫扬的手指随着许则抬头的动作插进了他的发间。许则的脸正对着陆赫扬小腹下方一点的位置,嘴唇因为仰头而微微张开,隔着一层镜片,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茫,问:“怎么了?”
从陆赫扬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许则的锁骨,在解了两颗扣子的衬衫下露出大半,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那一片皮肤泛着淡红。发丝穿过指缝时的触感很微妙,陆赫扬俯视许则的脸,手指抓着他的头发兀然收紧了一瞬,又即刻停住,最后只是在许则的头上揉了一下。
“以后还是不要喝那么多酒了。”他收回手,说道。
第80章
许则目前是想不清为什么陆赫扬会提到少喝酒这件事的,但他还是点点头,说:“我不经常喝的。”然后慢吞吞地站起来,“我洗个手,您先坐一下。”
陆赫扬说“好”,不过没有动,他看见许则站在洗手池前,摁了两泵洗手液。许医生即使喝多了也不忘七步洗手法,埋头洗得十分认真,镜子里倒映出他低垂的脑袋,睫毛也垂着,很长。
洗完手后许则摘掉眼镜,用水冲了把脸,走出洗手间。陆赫扬已经在客厅里,他把许则落在玄关的装着奖杯的塑料袋放到茶几上。
“今天是参加颁奖了吗。”陆赫扬问。
“嗯。”许则点一下头,“我们组获奖了。”
“恭喜。”
许则很淡地笑了一笑,是礼貌又客气的笑,他去餐桌旁拿了一只一次性水杯,倒水。陆赫扬走到他身边,接过水杯:“谢谢。”
“不客气。”许则说,“谢谢您送我回来。”
这句话说出来后,陆赫扬忽然将一口没喝的水放下,胯靠住桌沿,一手撑在桌面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歪头盯着许则。
许则顿时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今晚已经很谨慎了。
“怎么了吗。”他想到一个原因,问,“是需要重新烧一壶吗?”
“不用,不麻烦您。”陆赫扬回答。
没有直接挑明,但许则听出了陆赫扬的意思。他低头看着被陆赫扬放下的纸杯,仍然像上次一样答道:“您是长官。”
“可许医生好像不是我的下属。”陆赫扬拿过水壶旁那只倒扣的玻璃水杯,应该是许则平常自己用的。他倒了半杯水推到许则面前,“贺蔚也是总局的长官,但你都没有对他用‘您’。”
“你很怕我吗?”陆赫扬看着许则,继续问,“还是说许医生有意愿来空军基地就职,那样的话对长官用‘您’会合理一点。”
许则没有底气地往后退半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才低声回答:“都不是。”
“那是为什么。”
“以后不说了。”许则给不出答案,只得这样表态,虽然不知道他们还能有几次‘以后’。
陆赫扬也喝了口水,道:“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只是问问。”
“没关系的。”
对话停止之后房间里变得格外安静,许则不自在地又喝了几口水,一只手无意识地摸到领带上。陆赫扬的眼神从许则的指尖移到喉结,最后到脸,问他:“很热吗?”
“有点,忘记开空调了。”许则用手背蹭了一下侧颈,把杯子里的水喝完,去找空调遥控器。
隔断书架错落的方格将许则的侧脸、肩膀、手腕、腰单独框入一个画面中,像拾取身体细节的取景框。许则单膝跪在床边去够遥控器,抬手打开空调,然后站回地面,脱掉领带,把领带在食指上缠绕成圈,随手放在书架的某一格。
放好后许则抬眼,穿过书架格,发现陆赫扬正靠着餐桌,一条腿支在地面上,拿着水杯看自己。
许则走回客厅,他暂时没察觉到陆赫扬有急着离开的意思,于是试着问:“要坐吗?”
陆赫扬显然顿了一下,又似乎反应过来,看了眼沙发,说:“好的。”
“冰箱里有水果,我去洗一点。”
一边说着,许则就朝冰箱走,陆赫扬拉住他的手臂:“不用了,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许则被拽得踉跄了一小步,停住,说:“好。”
沙发是三人座,不大不小,陆赫扬在其中一端坐下,而许则直接坐在地毯上。今晚的酒好像醒得特别慢,头还是晕,许则摘下眼镜放到茶几上。
陆赫扬没有问他为什么放着沙发不坐要坐地上,而是毫无任何铺垫地开口:“今天听贺蔚说的,我们之前好像并不只是说过话的关系。”
果然许则怔住了,过了几秒才回答:“对。”
“那是什么关系。”陆赫扬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看着许则,“许医生真的也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