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by谢初之

　　时间一点点流逝，月坠日升，她的头也一点一点的，要往下栽倒。
　　“阿宸？”
　　“唔？怎么了？”玉宸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朝他笑了笑。
　　浮黎沉了沉眸，没忍住，又从她手上抢下将摔未摔的药膏，蘸了蘸澄碧的丹水，给她把最后一点收尾之处涂好。
　　少女也索性往云榻上一倒，云鬓半遮，意识微倾。
　　“阿宸。”他又唤了一声。
　　浮黎眼眸里带着淡淡的凉意，像是初晓的天空，桃花枝头欲落的露水，寒意未至尽头，却也绝不会令人误以为春光已至，日头将暖。
　　“封神的幻境，对你而言，影响就真的那么大吗？”
　　玉宸的声音里也透着几分朦胧：“如果不是哥哥的话……是不会的。”
　　浮黎沉了沉眸，又觉出几分讽刺来：“可这毕竟是幻境，而非未来，阿宸为何笃定它一定会发生？”
　　“那么，哥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会对我，对我门下之人，动手吗？”玉宸微微睁开眼眸。
　　浮黎沉默了须臾，目光中携带的凉意坠入了微寒的秋日。
　　“如果那些人……挡在你我之间，又阻了你的生路……”
　　“阿宸，我会。”
　　玉宸笑了笑，并不意外，只觉出几分理所当然：“所以，哥哥，我早已洞悉了你的选择，而你，又何必过问我的执着？”
　　我们从一开始就走上了这条绝路，从今往后，再无鹤归之日。
　　“至于现在……”
　　她皱了皱眉头，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阿宸？”
　　少女却已然生气起来，瞪大了一双眼眸：“出去出去出去。”
　　提什么封神，封什么神，滚滚滚都给我，滚，出，去!
　　她抬手推了他两下，又低下头看了看双手。
　　嗯，没推动。
　　浮黎也看了看她，尤其落在她那双怔然欲哭的眼眸上，他一个慌神，赶忙站了起来。
　　“阿宸，我……”
　　玉宸转手就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浮黎眼中又带出几分无奈，他顺着她的心意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回了一下头，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只在出门时又提了一句：“我等会再过来看你，你现在先睡会儿。”
　　玉宸照样捂着耳朵，低头坐在云榻之上。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也不愿去猜她此刻的心情。
　　浮黎微微叹上一声，只好阖上门出去了。
　　殿内重新陷入了一片沉寂。
　　许久之后，玉宸微微睁开一只眼，侧首往门缝处看了看，似是确定她兄长真的离去了，少女方从云榻上爬起，一步一步慢慢地，径直往某处走去。
　　她歪了歪头，蹲下身来，看着那自书架旁漏出的一星半点白色绒毛状的某物。
　　它还轻微地动了动，像是在引诱她伸手。
　　玉宸抿了抿唇。
　　已知：这里是昆仑玉虚宫。
　　已知：这是她哥哥玉清浮黎圣人，阐教掌教圣人的道场。
　　那么，这个毛绒绒，是哪里来的毛绒绒？
　　她沉默了许久，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只手，碰了碰那小小的一团。它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猛然窜了出来。
　　她下意识闭上眼，身体往后一仰。
　　半晌，没有动静。
　　玉宸慢慢地睁开眼，好奇地向前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
　　一只雪白雪白的，猫？
　　通天喵掩着半张脸偷偷看向她，望见她好奇的神情时，又试探着踩着小步子走上前来，十分矜持地喵呜了两声，毛绒绒的尾巴也跟着甩了甩。
　　倘若把这话翻译成人言，也许是这个意思吧：
　　“我来了。”
　　“玉宸。”
　　作者有话说：
　　浮黎：你说的这个心悦，是心悦会员3吗？
　　玉宸：哥哥……
　　咕咕（试探）：封神封神封神..
　　玉宸：..？
　　路人甲某：导演，导演你身后，你看看你身后。
　　咕咕：这种时候就不要提醒我回头了好不好？真鸽子永不回头看爆炸!
　　通天：总之就是潜入成功啦。
　　咕咕：这波啊，这波敌方水晶危了啊。
　　3.10又修改了一下，沉思了许久，感觉把猫猫写ooc了。可恶，可爱猫猫也是有猫设的（？）


第135章 伤心桥下春波绿 ◇
　　玉宸：老死不相往来，此生不必重逢。
　　感天动地！
　　虽然人类和猫猫之间有着语言的隔阂, 但是圣人和可爱猫猫之间是没有的！所以……
　　所以，当通天紧张地放下挡着自己半张脸的爪子时，便撞进少女那双倏忽灿烂的眸中。
　　她似想说些什么, 笑着笑着又低下头来, 绯色裙裾散了一地，捧起了那只, 心甘情愿、自投罗网的猫猫。
　　通天怔然抬头, 额上忽而落下一点清凉，像是三月初绽的春花，冬日悄悄漫过窗檐的新雪，小小的一朵, 薄薄的一层，抬手便能抹去。
　　可又有谁愿意折去这点微末的灿烂，而不是任由它们留在自己的季节里, 与时光一道老去？
　　他低低地叹上一声，摊在她怀中。软软的一团猫猫。又像是无师自通一般，蹭了蹭少女的脸颊，带起微微的痒意。
　　玉宸不觉偏过首去，鬓发如云，有一缕贴在她面颊上, 无端增了三分艳色，眉眼流转之间, 皆是无暇的笑意。
　　吾欲见君, 心上欢喜，问君何时来？
　　此时。
　　她半坐半跪在书架旁, 挪下了一大片书卷, 通天跳到她肩上, 转过一个角度，目光敏锐地落在她颈项处。
　　“喵！”
　　“嘘，是我自己划的啦。”小姑娘眉眼弯弯，手指点上丹唇，露出一个抱歉的笑。
　　“喵？！”
　　通天喵又低头看了一眼，抬起爪子尝试了半天，也没敢碰上一碰，他随即瞪大了眼，发出了分外不满的叫声。
　　“好了好了，我发誓肯定没有下次。嗯，父神在上，天地为证！”
　　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揉了一把猫猫的脑壳，又飞快地把手缩到了身后，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通天喵警觉地眯起了眼睛，静静地看着她装傻。
　　“喵——”
　　不要试图转移猫猫的注意力，也不可以偷偷占他便宜啊玉宸宸！
　　当然，至于那不争气变红的脸，肯定是意外啦——
　　玉宸匆匆捡起裙摆，继续在空无一物的书架上摸索，顺着一点檀木的清香，她若无其事地推开了一道暗门，露出其后的别样天地。
　　“唔，我还不知道我能不能正大光明地养你，要不先暂时藏在这里？”她偏过首看他，抿唇一笑，眼眸分外明亮。
　　通天喵震惊地抬起了头。
　　等一下，这么快，这么快就到金屋藏喵的剧情了吗？
　　他很快冷静下来，盯着那里屋看了许久，又转头看向玉宸，意味深长地喵呜了一声。
　　小姑娘蹲在他面前，双眼闪闪发亮：“通天。”
　　猫猫高贵冷艳地抬起了一只爪爪，指了指屋子，又点了点头，略作示意。
　　“说吧，以前藏了谁？”
　　小姑娘托腮看他，眉眼浅浅弯起，仿佛藏起了万千星辰：“你说呢？”
　　一人一喵对视数秒，忽而一笑，齐齐吐出一个名字：“东皇太一。”
　　入昆仑如入无人之境，拐上清拐到熟能生巧，让足足两位圣人一位道祖无可奈何的存在。
　　谁见了不夸一句大佬牛逼呢？
　　通天失笑摇头：“你啊，居然没被发现吗？”
　　“而且，”他幽幽地看向她，“这里好像是玉虚宫吧。”
　　玉宸轻笑：“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兄长们不放心让我一个人住，就在自己的宫阙里各自留了一间给我，装饰得天花乱坠，可好看了。所以我在玉虚宫住了很久，久到一时无聊，趁着兄长不备，偷偷挖了这个密室。”
　　“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藏的，只是偶尔会偷偷把自己藏起来，想自己的道，想长大了如何如何，偶尔，什么也不想。”
　　说到此处，她又弯了弯眼眸，笑出三分狡黠模样。
　　“兄长们也真的没有发现。”
　　她眨了眨眼，眼神干净而明快：“直到太一受了伤掉下来的那天，我第一次没听兄长们的话，把他藏在了这里。”
　　“如今看来，这间宫室，确确实实是凭借我的记忆构建的。”
　　通天垂眸，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那阿宸比我好些，我当初捡到他时，他灰不溜秋的一团，一副被烧焦的模样，我嫌弃了许久，还是打算把他丢进锅里煮一煮，看看会不会变好吃。”
　　玉宸扑哧一笑：“那你真的煮了？”
　　通天目光深沉：“只能说，幸好帝俊来得快。”
　　“那后来呢？”玉宸问。
　　通天：“后来啊，他说，要不是我这张脸，他绝不会轻易原谅我。”
　　玉宸低着头笑。
　　无所顾忌，张扬恣意。
　　她趁其不备偷袭了猫猫，把他抱起来端详了一阵，亲了亲额头，又把脸埋在雪白的绒毛之中，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确实。换做是我，也会原谅你的。”
　　通天喵维持着他高贵冷艳的外表，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被小姑娘强行抱在怀中。他艰难地避开了某些不可言说的部位，耳朵又愈发地红了起来，整只猫都在隐隐地发烫。
　　糟糕，不妙。
　　他在心里哀叹一声，试图维护自己作为猫猫的尊严。只是那爪子方方抬起，似想拍下，又轻描淡写地落在玉宸掌心之中，拂不走一点尘埃，吹不散一片花瓣。
　　小姑娘握着他的爪子，笑得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又低头唤他：“通天。”
　　太近了，真的，太近了。
　　通天整只猫都不好了。
　　他呜咽了一声，终是找了个机会嗖得一下从玉宸怀中窜出，又背对着小姑娘，捂住了自己通红的脸，把自己团成了一团。
　　可恶，这事说出去谁会相信他是一只白猫啊。
　　他的清白，不是，他是清白的！
　　小姑娘背着手，蹑手蹑脚地靠近猫猫，生怕吓到他一般，又小声地唤了他一声。通天喵呜了一声，果断换了个方向背对她。
　　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慌不择路，不敢回头看玉宸。
　　后者也终于站住了脚步，似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悄悄红了脸，低了头。
　　玉虚宫这座清寂无人的宫阙里，连时间都学着慢上一拍、两拍，与世隔绝，天长日久。
　　唯有你我，最是动人。
　　*
　　浮黎站在殿外，听着殿内隐隐约约的响动，不觉微微蹙起了眉头，正待推门而入，迟疑几许，又收回了手，改推为敲。
　　屋里倏忽静了下来。
　　兄长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阖了阖眸，眉头紧锁，半晌，不言不语，抬手破门而入。
　　原来转瞬之间，便已是两个时辰。
　　雪色攒簇在他挺拔的眉峰上，圣人的容颜愈发清冷卓绝。先前沾染的血污，如今早已被弃于绝地，只剩那万年不改的广袖云袍，依旧披加于身，衬得他纤尘不染，远离俗世，高居红尘之外。
　　只是，只是……
　　他的妹妹捧着书卷靠在檀木书架旁，支着下颌的手将倾未倾。连眼都半阖着，颇似一副昏昏欲睡模样。长裙曳地，人若桃花。
　　见他走来，又抬起首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忽令满室灼灼生辉：“哥哥。”
　　浮黎冷眼瞧着，心里只转过三个大字：小骗子。
　　再添几笔：他亲手养出来的小骗子。
　　“怎么不去睡？”
　　她抬眼看他，十分诚实：“不想睡。”
　　浮黎心平气和：“为何？”
　　“因为不想做梦。”她身子略微往一旁倒去，又下意识坐直，更加理直气壮道，“白日梦太苦，我倒喜欢留在现实里。”
　　十分合理。浮黎心想。
　　但他还是很生气。
　　兄长低垂了眸，轻轻淡淡地笑上一声。他又俯下身来看她，语气中浸透了凉意：“那你有本事一直醒着？”
　　玉宸合上了书本，仰起脸看他，一本正经道：“时刻努力着。”
　　浮黎冷笑：“玉宸。”
　　“在！”她睁大了眼，试图证明她此刻的清醒。
　　浮黎只垂了眸，懒得跟她多话，直接把人又抱了起来，往云榻上一放。期间省略挣扎若干，抗议若干，终归如同耳旁风，过眼云——
　　兄长他不在乎。
　　“我守着你睡，倘若你做噩梦了，我就把你叫醒，好不好？”
　　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忍下三分无奈，又侧首观察了一下她颈项间的伤口，手指在那侧肌肤上摩挲两分，惹得玉宸又下意识躲了躲。
　　浮黎眼眸深了几分，低头凝视着少女，指尖微妙地动了动，只是不久又叹息一声，只扣着她的手腕，往里输入了一道灵气。
　　玉宸也的确很困了。
　　自噩梦中醒来的争论，出走时的试探，又和通天，咳咳，以及金屋藏喵时的慌张……
　　总而言之，她好困。
　　真的没骗她哥。
　　只是越困越不想睡，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挣扎，仿佛连潜意识也在抗拒着睡眠。
　　这具失却了法力的身躯，似乎越来越受日月周转、四季变迁的影响。
　　她脸上的神情越发难受，看得浮黎也垂了眸，沉沉地叹息。
　　“哥哥，为何神仙也需要睡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