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by谢初之

　　老子继续道：“我不相信他的道，他想要为这天下众生开辟一条新的路，相信这世间所有生灵都应当拥有一个得道长生，摆脱自身桎梏的机会。”
　　“不仅是我不信，他二哥也不信，师尊也不信。甚至这万物众生，他想救的万物众生，也不愿相信有这样一个机会。它们仰头看的，是四四方方的天；低头看的，是平平淡淡的一生。”
　　“不是所有人都甘愿冒着失去一切的危险，同他踏上这一条路。因而，当他最初表露出这个想法时，我们激烈地驳斥了他，于是，他离开了，想去找同他有一样想法的人。”
　　玉宸和通天沉默地听着。
　　老子：“他也许找到了一些人，是真的；但同样有许多人，只是依附着他，从他手中窃取着长生的果实，却不愿为他付出任何东西。他们最终也毫无意外地背叛了他。”
　　“我们忧虑着他对一线生机过于偏执的追求，却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彻底阻止他。直至天道向我们发出了明示，祂告诉我们：上清该停下了。”
　　老子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他们两人：“祂仍然愿意给我弟弟一个机会，只要他愿意停下，截教仍然是洪荒第一大教，他上清圣人依然可以傲视整个洪荒。”
　　通天：“只是，他拒绝了。”
　　老子：“是的，他拒绝了。”
　　老子：“他选择了他的大道，而我们，选择了他。”
　　玉宸缓声道：“自此世间再无碧游，而怀抱一线生机之人，也彻底成了洪荒的「余孽」。”
　　她笑了笑，眼底含着浅浅的一层悲哀。
　　老子并不回答，只抬眸注视着他们：“你们于此建立碧游书院，所求的，也是当初我弟弟证道失败的那条路吗？”
　　“上下求索，九死不悔。”通天凝视着他，平静地答道。
　　老子静静地看来，轻轻摇头：“我仍然无法对你们道出祝福。甚至，我会再度阻止你们。”
　　玉宸：“这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作者有话说：
　　咕某人：下本书，我想做个甜文写手。
　　笔：不，你不想。


第155章 三月春光浓似酒 ◇
　　通天：我哥哥都没这么骂过我QAQ！
　　诚如玉宸所言, 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
　　碧游书院矮矮的门墙之外，稚子孩童纷拥而过，跑得最快的那个小童手上拿着一个大大的风筝, 奋力地奔跑着将它放得更高、更远。
　　三月的杨柳枝条在和煦的风中摇曳, 拂面而来的是谁家的柳叶笛声。
　　卖花的老人不急不慌地走过长长的街道，口中大声地念着路口方方圆圆的大字。听到声音的人们从家中出来, 买走一支或两支花朵。
　　阿游则小跑着从门口探出头来, 接过老人留给她的一束色彩缤纷的花，红的黄的紫的，满满当当，像是要从心底溢出来似的。
　　在传得越来越广, 渐渐失去真实性的传说里，人们相信有圣人降临此地。
　　向祂求道之人不远万里而来，欣喜若狂地踏入那间朴实无华的书院, 去时伤心得连鞋子丢了都不顾，坐在门口痛哭。
　　“我何日再能得闻此道呢？”
　　“呜呼哀哉，世间竟能生出这般人物？”
　　银发的少女悄无声息地从门墙上探出头来，提着他跑丢的鞋子，歪头琢磨了半晌，不知是不是该安慰安慰这位同窗。
　　又见他毅然起身赤足离去, 往后再度闻之，不复池中之物。
　　后又有人寻访至此, 呆呆驻足, 以头抢地，以身撞墙：“天下大同之世, 竟非虚幻, 当做大道之行以记之。”
　　然后管也不管自己撞出的伤口, 当场拿出木片，提笔一挥，一气呵成。
　　阿游混在一片惊讶感叹的人群之中，十分配合地把手掌拍得通红，眼眸亮晶晶地听着他们大声念诵：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接着，接着，那位壮士连道三声“好，好，好！”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晕了过去！！
　　人群一片轰然，顿时化成了一片宽阔无边的海洋，涌起巨大的波浪，把这位壮士当场送进了旁边的医馆！
　　更有不知名的好心人慷慨解囊，直接替他付了药费，只留一句“如此美文，怎能与金银之物相提并论？”随即扬长而去。
　　阿游回头就把这件事讲给了玉宸听。
　　少女微微侧首，指尖落在层层堆放的竹简之上，含笑的模样在跳跃的烛火下愈发显得朦胧。通天与她对视一眼，轻轻笑了一声，手中仍然执着书卷，眼眸平和清淡。
　　仿佛他们真的是传言里那个被贬谪入人间的圣人，从来不晓得什么是世间荣华锦绣，唯有眼前的山河万卷。
　　可是圣人，是自愿走下来的。
　　*
　　出鲁国，游四方。
　　碧游书院那一方桃源之外，仍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人间。
　　似是远远听闻了这盛名，便有人唱着歌从他们身边走过：“知其不可而为之，如何为之？已知不可偏去行，岂非愚蠢？”
　　通天一手拽住了想要寻人理（动）论（手）的阿游，眉心微微一皱。
　　那道士远远地停下脚步，稽首行礼，低眉垂首，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似警告，似怅惘：
　　“此为乱世，礼崩乐坏，民不聊生。礼乐既已崩坏，如何再行教化？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好保全这一身的清白！”
　　玉宸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他那一身道袍之上。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反应。
　　道士警觉地抬起首，隐约觉察到有几分不妙之处，却又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他谨慎地退后了两步，又唱了一句：“圣人之不出世，久矣；人间无人闻道，亦久矣。诸君何苦来哉，且自罢手，方得逍遥世间之乐——”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广袖一甩，便打算压下这份莫名的恻隐之心，乘着白鹤离去，却听后面一声笃定的声音：“是你？云中子？”
　　幻境中的福缘正仙闻言差点摔了个跟头，好在，他依然展现了他上上大吉的实力。
　　云中子稳住了身形。
　　云中子悄无声息地转过身，以一脸平（麻）静（木）的神情将他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得不能再仔细地打量了一遍。
　　云中子沉默地掏出了他的看家本领，开始卜卦。
　　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
　　通天百无聊赖地掏了掏耳朵，瞧了瞧玉宸，又转而对着云中子露出了一个十分核善的笑容：“算出来了吗？”
　　云中子虚弱地摇了摇头，随即安详地闭上了眼：“请动手吧，如果可以，替我留个全尸，随便往钟南山上一埋就行。”
　　他轻轻道：“倘若有来生，我绝不随便下山。”
　　又道：“就算是偷摸着下山了，也绝不会因为听到传言兴起好奇之心，打算跑过来看一眼真人。”
　　阿游撇了撇嘴，插刀道：“更不该胡乱编曲唱歌，骂我师尊。”
　　云中子睁着那双无神的双眼，发出了咸鱼躺平的声音：“下次一定！”
　　玉宸不忍再看，以袖掩面，偏过头去，偷偷笑出了声。
　　通天轻咳一声，瞥了她一眼，似是在示意她不要太过分，却也藏不住他唇边的笑：“好了，别想太多了，下次记清楚，别随便下界了。”
　　云中子：？？这就完了？
　　道人震惊抬头，看向他面前不可言说的存在：“谢，谢过..”他卡顿了一下，眼眸忽而垂下，不知他应当唤出口的，是圣人，是教主，抑或是..小师叔？
　　玉宸微微一笑，似乎并未察觉到这突然凝滞的尴尬气氛。
　　她轻松道：“现在说谢可还为时过早呢，云中子师侄。”
　　云中子：“！！”
　　他又紧张了起来，看着少女走上前来，微微俯身，在他耳畔发出了恶魔低语：“虽然你骂我我不是很介意，毕竟你也是一片好心。但是嘛_（:з」∠）_”
　　云中子：“师，师叔？您别这样，我害怕QAQ”
　　玉宸坏心地揉了揉据说本体也是朵云彩的云中子的脑壳，熟练地发动了万物皆可毛绒绒的天赋技能：“不要害怕嘛，我们最多也不过是跟你师尊告个状罢了。”
　　告状啊，哦，这有什么好怕的。
　　我师尊老护短人了。
　　等会，等会？谁向谁告状？
　　在云中子难以置信的眼神之中，通天思考了片刻之后，尝试着call了一下这个幻境中，应该同样没被灰雾夺舍或者说控制的，元始天尊。
　　几个呼吸之后，联络接通了。
　　“..”
　　“你好，初次见面，这里是上清。”
　　从对面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吐纳之声忽而沉重了几分，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只是片刻之后，天尊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重重地摔碎了一个杯盏。
　　通天下意识看了一眼通讯，嗯，没被挂断。他就继续耐心地等了下去。
　　“不知..上清道友寻我何事？”长久的等待之后，那边传来一个微微低沉的声音。
　　通天忽然抬眼瞧了瞧玉宸，无需言语，少女转过身来，稳稳地牵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严丝密合。他倏忽安下了心，弯了弯眼眸，轻轻一笑。
　　下一秒，义愤填膺地告起状来！
　　从云中子违背师命偷偷下山开始，再到听信传言过来看热闹，接着用最委屈的语气告最狠的状——
　　他骂我！他居然骂我！我哥哥都没这么骂过我QAQ！
　　云中子：艹！
　　我还不如刚刚就死了算了？！
　　这特么还让不让人活了？？
　　天尊陷入了沉默。
　　他短暂地捂住了通讯，低头看了一眼老子寄来的信笺：“是真的上清。”
　　“而且是两位。”
　　他于无言中松开了手，冰雪般的容颜有一半隐藏于阴影之中，看不太分明。
　　天尊低眸不语，目光晦暗难明地听着对面传来的声音，手指漫无目的地敲打着桌案，留下一声又一声单调乏味的声响。
　　接着，远出乎他自身意料的。他竟也点了点头，轻声安慰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罚他的。”
　　那边便又沉默了一会儿，换了另一个人接过通讯，声音似溪水潺潺，恍惚见得十里桃花如绯：“他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没料到是我们在传道罢了。”
　　天尊听懂了，他又点了点头，认真地应下她的话：“会掌握好分寸的，不会罚太过。”
　　这回连玉宸也无言了。
　　她微微抿唇，回头看了一眼通天，又瞧了瞧云中子。
　　师侄已经十分安详地躺平了，甚至打算回头就去投诉他的上上大吉光环。说好的洪荒当代锦鲤呢？怎么就没用了呢？？
　　天尊安静地听了一会儿那边的动静，忽而开口道：“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证道？”
　　那声音冰凉，像是昆仑山上永不消融的雪，仿佛连灵魂的底色都已经寒透，见不得一丝一毫的温度。
　　玉宸下意识凛然了神情，又听那边的人毫无征兆地太息一声：“算了。”
　　天尊淡漠道：“不追求一线生机的上清不是好上清。我早该明白的，你们心里除了道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天尊：“我算什么？一个连血脉亲缘都谈不上的陌生人罢了。”
　　玉宸：“..兄长。”
　　天尊静默了一瞬，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他又道：“把通讯给云中子吧。”
　　玉宸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应了一声：“好。”
　　通天从她手中接过通讯灵石，又低头瞧了瞧云中子。后者视死如归地拿起它，准备被骂个狗血淋头。
　　然而，然而。
　　“跟你师叔道歉，然后，滚回昆仑！”
　　他呆呆地松开灵石，目光落在通天和玉宸二人身上。他仿佛知道，他的上上大吉，到底发挥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找天尊告状的灵感来自于我隔壁书信那篇文的读者留言。但是手一抖那刀就又落下来了】
　　原句是：“虽然截教正果难成但的确已成了正果的截教掌教你师叔。教主：我知道是天道搞鬼了，我不怪你。但我要告诉我哥你骂我。”
　　对应的是封神原著里云中子那段剧情“比截教兮五刑道术，正果难成..”


第156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
　　大臣：仙人来此，白鹤哀鸣，皆为圣人而哭！
　　总之, 告状事件以通天小朋友和玉宸小朋友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位，嗯，也许是两位兄长作为结束。
　　是值得被浮黎抓住, 恶狠狠地叩问一句「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的令人发指的结果——
　　好在, 哥哥们还不知道呢=。=
　　他们一齐目送着云中子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姿态远去, 在那沧桑到说不出话的背影里, 一片片的黄叶被萧瑟的晚风卷起，无端衬得他凄凉几分。
　　阿游托着腮瞧着这一幕，若有所思地叹息一声：“唉——”
　　“他看起来好凄惨啊。”少女总结了一句，又拉住玉宸的手, 一本正经道，“不过我是不会背叛玉宸的。”
　　玉宸被逗笑了。
　　弯眸浅笑的姑娘暂且忘却了心事，看着无忧无虑的阿游, 轻轻笑了起来，转而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嗯，阿游超级好。”
　　通天警惕地抬起了头，目光顿时犀利起来。
　　他语气幽幽地唤了一声：“玉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