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by谢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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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触及少女明亮粲然的笑容时,他的眉睫微微颤动,似蜻蜓点水,一掠而过,只于心间漾开丝丝层层的波澜,却又晕染开了昆仑山脉亘古不变的寡淡冰雪,璨若北天极光。
再不见,世间如许温柔。
他专注地凝视着少女,下意识放缓了自己的每一声吐纳。
绯色花瓣无声地落着,烂漫而多情。这煌煌盛开的四时桃夭,被玉清道尊从时间长河中截下,再不复生老病死,日月轮回。
惟愿玉宸归来之时,永远是桃夭艳艳,春色满园。
看了许久,不由自主地,浮黎加重了几分力道,将她紧紧拢在怀中,仿佛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道尊微阖眼眸,任岁月无声醉人。
尚带困倦的少女,只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转而又乖乖巧巧地依偎在兄长怀里,一手还轻轻拽着他的衣袍,眉眼间充盈着几分眷恋,又带着星许未尽的依赖。
原先随意束起的墨发在几番动作下微微散开,轻轻拂过浮黎的面颊,令道尊不觉暗了暗神色。
他抬手轻轻抚过少女的发,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转而轻敛广袖,掩去怀中之人的灼灼风华。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自洪荒初生,开天辟地以来,纵是历经千劫万难,玉清道尊也未曾真正体验过至亲分离之感。无论多远,昆仑在此,远游之人终会归家。
却不曾料到往后。
大罗山八景宫,昆仑山玉虚宫,以及……蓬莱岛碧游宫。
离别早已写入命轨,只留后人肆意评说。
浮黎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不会干扰到玉宸的浅眠,这才挥袖从树上下来。多宝在桃树下等候已久,他见此情形也不出声,只传音几句,恭恭敬敬地向玉清道尊请示。
浮黎微微颔首示意,便抱着玉宸往玉虚宫方向行去。
行了几步,却又停下。
他的目光掠过这片灼灼桃花林,细细观察一番,便抬手折下了一簇开得最为灿烂夺目的桃花,轻轻地别在了玉宸耳侧。又自袖中取出一支流光溢彩的步摇,掐了个法诀,为她重新揽起长发。
浮黎动作细致,也未被怀抱的姿势所累,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的技巧。
道尊做完这些,这才带着多宝,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了玉虚宫。
玉宸显然没有把这一天都睡过去的打算,随着定时法术的提醒,她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先是长睫微微颤动,再是盛满北辰光辉的眸子,从迷蒙到清醒,惊动了一池春水融融。
少女眨了眨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兄长,似觉几分欢喜,便又弯起了璨璨的星眸,笑着唤了他一声:「哥哥」。
她凝眸浅笑的模样分外动人,几乎令春光失色:「好久不见」。
浮黎垂眸看她。
静默了一瞬的兄长勾起唇角,眼底笑意清浅:“好久不见,阿宸。”
道尊暂时没有把幼妹放下的心思,只是换了个姿势,让她感觉更舒服些。玉宸也就任由兄长抱着,一如幼时,亲密无间。
少女歪过头扫了一眼周围景致,又寻了一下多宝的身影,找到熟悉的事物之后,她似是觉得放心了不少,又有闲心来逗弄自家兄长。
她伸手拽了拽浮黎的袖袍,又仰起头看他,声音软糯柔和:“哥哥要带我去哪呀?有什么好吃的吗?”
少女眼眸之中是掩饰不下的狡黠,又透着满满的灵动。
浮黎自然地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耐心地哄道:“哥哥怕阿宸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来带阿宸回家。”
“当然有啊,阿宸想吃什么?我们让白鹤童子去做。”
“若玉宸想要焚琴煮鹤?”她眸子一转,又问道。
道尊报以纵容的一笑,随意地道:“那又何妨。”
只要你想,只要我能,纵使把天都捅了去,又有何妨?
浮黎眸色微深,漫不经心地想着:我的妹妹,本就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玉宸沉思片刻,还是开口改了主意,她装作惋惜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还是算了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道尊顺着她的意思说道:“那就做以往你爱吃的那几道糕点吧。”
成功收获了一只眼眸亮晶晶的玉宸团子,浮黎顿时心满意足。
哪怕走得再慢,他们很快便来到了玉虚宫前。
玉宸也自然地从浮黎怀里溜了下来,重新整了整衣冠,又是一副矜贵无双的模样。
她回眸朝浮黎一笑,得尽天地钟灵毓秀,又揽尽世间无双风华。
上清玉宸,截教掌教圣人。
觉得怀里陡然一空的玉清道尊,眸色晦暗,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她已经,或者说,从来就不仅仅是浮黎的妹妹。
但至少,一切为时尚早。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糟心的徒弟怎么还在这里?!
拒绝承认他忘了提前遣走广成子这群人的浮黎,露出了一个堪称冷漠至极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在宥:我不想说话。
白鹤童子:并向你愤怒地丢了一把琴。
第17章 银笺别梦当时句
太清:绝艳易凋,连城易脆。
上清宫前,两位道尊踏雪而来。
昆仑风雪漫漫,掀起两人衣袂翩跹,又被足履掩下,尘雪作土,化为春泥。
一踏入上清宫,便有暖意袭人,将冰雪隔绝于外。
通天率先一步,将长兄引入侧殿内。
室内明亮,夜明珠交相辉映之间,隐隐暗合五行八卦,构成一个微型的复合阵法,徐徐笼罩着屋内。底下又固定着恒温术法,有温润的灵气在其间不断循环流淌,呈现出灼灼生机。
越过其外的红梅白雪屏风,通天眉间隐隐带着忧虑,迅速地掐了个法诀,解开了围绕在玉宸身侧的阵法,迷蒙交织的云雾这才散开,露出了云榻上昏睡不醒的少女。
太清眉眼微动,把通天对玉宸的重视程度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拂开衣摆,于玉宸身侧坐下,凝眸观察起来。
少女似乎陷入了一个美好虚幻的梦里,没有半分梦魇缠身的痛苦。她眉眼平和,气质恬淡清宁,仿佛置身于最寻常的睡梦中,而非一场连亘数日、无缘无故的长眠。
但其周遭灵气运转却分明不同往常,以她为中心,隐隐约约地形成了一个不断引人深陷的风暴漩涡。
灵气场波动运转之间,几乎将四周之物都囊括进去,似有风声猎猎作响,几近归一。
太清没有直接出手试探,他沉吟片刻,又侧过头望了通天一眼:“和在宥情况一样,无法探入灵台询查?”
通天点了点头,他拧着眉头,望着安然沉睡的少女,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又缓缓松开。
太清微蹙眉目,又随即舒展开来:“那么可能是我们猜测的情况之一,位面庇护了。”
当初在宥落入昆仑,暂未接受穿越时空这一「纯粹意外」设定的三清道尊,自然把所有的常规手段都尝试了一遍,探入灵台搜查便是其中的标配之一。只不过,道尊们所有针对灵魂记忆的术法,基本上都被阻挡在了灵台的防护外。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欲他们窥探另一个洪荒位面的境况。
轮到玉宸,已有先例在先的道尊也没有继续执着于此。
更何况她还处于失忆的状态下,自身记忆更是不知被封禁在灵台深处哪个角落。连自己都找不出来一星半点,更何况外人。
又不是不顾后果的暴力搜魂,总得讲点基本法。
*
太清思虑了一番,这才伸手探向少女手腕。
亲自试探之后,太清对玉宸身上灵气波动的感受更深一分,亦越发觉得惊心。说来也是奇怪,这般修为配上这种规模的灵气异动,总觉得有些……不恰当。却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劲。
脑海中的念头稍纵即逝,太清眼眸微闪,又看向一旁满脸担忧的通天。
“你确定不等她正常醒来,说不定还能恢复些记忆?”太清挑眉看他。
通天苦笑一声,在太清身旁寻了个角落坐下:“大兄可是说笑了,你也知道这可能性有多低。”
“可能性再低那也是有的,比起你那截天地一线生机,还是要高上些许的。”太清意有所指。
通天只得垂眸叹气,又认真地看着他道:“大兄,我们今天能不谈这个话题吗?”
通天眸色专注,目光纯粹地与太清对视。一身红衣烈烈,任冰雪也为之动容。
太清不由恍惚了一瞬,他一向知道自家幼弟生得好,但许是由于经常相处,他未能在第一时间察觉,通天的风度姿容,竟已完全超出了他曾经所有的预期,甚至令他心生不安。
君不见昔日入妖庭赴宴,消息传出后,硬生生引动了天南地北四方来客,只为一睹通天圣人的风华。
见到本人后,直接脚下不稳,摔倒在几步远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弹琴弹得惨不忍睹的;更有胆子大到不要命了,顶着元始杀气四溢的眼神走上前,试图攀谈的……几乎是数不胜数。
偏偏他自己又没有半分意识,只记得隔空和太一打招呼,笑得明艳灿然,辉宏更甚日月星辰。
只让人恨不得令他的目光永远停驻,从而留下这惊艳了时光岁月的艳艳绝色。
只可惜,自古美人多薄命,不许人间见白头。
截教,截教,这天地仅有的一线生机,哪是这般好夺取的。
上清,上上之清,至清。
这份倾尽他二人之力,力图护下的天真纯澈,是否……是错了?
目光深邃的太清,深深看了幼弟一眼,收回了莫名其妙不知发散到何处的思绪。
他转而道:“两个法子。要么,任其自然,等玉宸自己意识到她所处为梦境,从而从中脱困。但照目前的情况看,她很有可能陷入了记忆迷谭中,虚幻即为真实,真实亦为虚幻。”
他没有停顿,眉目冷淡,继续说了下去:“你既然请我来,想必也是为了第二个法子。”
太清伸手取出一副画卷,将之徐徐展开,水墨山河,众生百态,不一而足:“以此虚弥幻境,为她再设一重梦境。”
*
浮黎眉头微蹙,却也只得面对现实。
他上前一步,复而牵起玉宸的手,对上她澄透的星眸后,又不觉偏过首去,轻咳一声,再自然不过地踏入了玉虚宫中。
“弟子拜见师尊,小师叔。”
察觉到两位道尊的到来,广成子上前一步,带领着师弟们齐齐行礼,随后又不免将期盼的目光投向玉宸,暗搓搓地发动了场外求助。
这是,又赶上现场直播了?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非常有看热闹自觉的多宝摸了摸下巴,十分主动地找了个角落,开始观看起这时不时就要上演的惯常节目。
浮黎道尊面色沉凝,目光略带压迫地看向几位徒弟。眼角余光又扫到笑意温和的玉宸,不觉脸色更沉三分。
自觉找到靠山(?)的太乙默默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师尊,试图用眼神传递信息:“师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剩下几位也偷偷探出脑袋,一脸乖巧地看着自家师尊和小师叔。
似是被这幅画面逗乐,玉宸不由莞尔而笑,眸中笑意灼灼:“怎么一个个的都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的。可是又惹哥哥生气了。你们还记得上次是怎么保证的,嗯?”
太乙瞅了师尊一眼,大着胆子开口:“恳请师尊、小师叔知悉,吾等皆经过深刻反思,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千不该万不该不听师尊之言,现在后悔不迭,却为时已晚,内心悔不当初……”
太乙:“呜呜,师尊,我们真的知错了QAQ,下次再也不会了。真的,我们肯定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了。”
浮黎把眉头深深一皱。
太乙下意识止住了话,低头不语。一时间,众人又回归了之前的思考者模样,就差在脸上刻着「我忏悔,我有罪」这几个大字了。
玉宸挑了挑眉,终是忍着笑意,轻轻拉了拉身侧兄长的袖子。
浮黎偏过头看她,少女抬眸朝他一笑,干净纯粹至极。她的目光朝广成子那边瞥了一眼,又冲着浮黎微微摇了摇头。
道尊眼眸中又浮现起隐约的无奈之色,再维持不住之前冷然的气势。
浮黎没好气地挥挥手,语气中透着些无可奈何:“行了,散了吧。看在你们小师叔的面上,这次先饶过你们,下次不准再犯。”
他话中的最后几个字还在空中跌宕,刑满释放的徒弟们,脸上表情已经是雨后初霁,高兴之余又堪堪回想起礼节,迅速地向师尊和师叔行了个礼,便愉快地结伴走了。
多宝亦慢悠悠地向师尊和师伯行了一礼,干脆利落地退出了玉虚宫。
空旷的宫室内,转眼间又只剩下两人。
“你倒是纵着他们。”浮黎回头看着玉宸,轻哼一声,语意不明地说道。
玉宸闻言,不由觉得好笑,又拉长音调懒洋洋地道:“毕竟也是我哥哥的徒弟嘛,他们既然喊我一声小师叔,我也自然要替哥哥好好关心了。”
少女星眸璨璨,抿唇一笑,比耳畔的灼灼桃夭,更勾魂夺目。
浮黎不觉伸出手,为她撩起一缕散落的乌发,细细别到耳后。
他靠的很近,似乎闻到了少女身上染上的桃花香气,又似乎能听到她细微的平缓的吐纳声。近的仿佛他一伸手便可将少女拥入怀中,永远都不必担忧,会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