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by谢初之

　　对啊，后土娘娘，也已经是位圣人了啊。
　　后土凝视着共工，知道他仍然听得到她的声音：“按照你的法则，共工，我是最强的那个，那么，我就永远正确。”
　　她微微一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解释？”
　　“但是。”后土转过身来，面对着上面的帝俊，平静地开口道，“洪荒需要一个公道。”
　　后土：“巫族共工，一力掀起巫妖量劫，致使生灵涂炭，万族凋零。无数冤魂萦绕不休，天地怨念经久不消。今日，巫族后土替天行道，为众生斩杀此恶！”
　　然后，她把长剑对准了自己，声如浩钟，遍传洪荒。
　　“天地共证，众生共鉴！巫族后土，亲启战端，令此洪荒上下，皆为战争所苦，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后土愿以此身为祭，唯愿天地能留予我巫族，一线生机！”
　　帝俊对着羲和一笑，同样站了起来。身姿煌煌，傲然而立。
　　“天地共证，众生共鉴！妖族帝俊，亲启战端。以致野兽食人，万民罹难；普天之下，哀哭不绝。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吾爱妖族，人亦念其家。帝俊愿以此身为祭，唯愿天地能留予我妖族，一线生机！”
　　作者有话说：
　　咕某友情提示：没死，因为功过相抵，罪不至死。
　　然后大概是因为想起每次巫妖量劫的结局：什么都没干甚至还推波助澜的天道出来判决两族全部灰灰，巫族不服，妖族含恨的情景，写了这个「众生の审判」。
　　总之就是..理想主义的光芒，照亮了这片洪荒大地「深情」。


第172章 人皆可以为尧舜 ◇
　　天道：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之洪荒版本
　　在无边的寂静之中, 玉宸自高台之上站起，旁若无人地鼓起掌来。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她，又见通天站在她身旁, 眉眼沉静, 同样在为他们鼓掌。
　　“上清圣人这是..”
　　“他们在赞同后土圣人他们的做法吗？”
　　无数的人面面相觑，犹豫着, 沉思着。只是, 掌声打破了沉默，越来越多的人站起身来。
　　他们向着后土，向着帝俊，也向着判官手中一笔又一笔勾掉的累累血债、无边世仇, 重重地鼓起掌来！
　　“好，就该这么做！”
　　“谁欠下的血仇，就该让谁来还！”
　　浩浩荡荡的掌声中, 忽而有人掩着面容落下泪来：“今日我得以等到这个结果，是我之幸事；而我的父母兄长不得见此，可是他们的不幸？”
　　“人如草芥，命数浅薄。”
　　一人摇头叹息，“以此凡俗之躯，谈何公道人心。天真啊。”
　　“难矣, 不过一场空谈！”
　　“善矣，首开向善之风气！”
　　他们或摆手不言, 语气沉沉；或怀揣希望, 激情飞扬。玉宸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掠过，唇边含着怅惘的笑。
　　通天垂眸不语, 目光复杂地看着后土, 又望向帝俊。
　　太一遥遥向着他们二人举起杯盏, 笑容肆意，转头饮下一壶烈酒。
　　玉宸神情中带着莫名的恍惚，自眉眼间沉坠而下，像是笼罩上了一片寒烟雾霭。她似乎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情形，两相照应，更添几分怅然。
　　通天轻轻牵起她的手，拇指轻轻相碰摩挲两下，又对上那双澄透的眼眸：“阿宸瞧见了什么？”
　　玉宸扬起脸看他：“我仿佛看到一颗稚嫩的种子，方方破土，在萌芽，在发展。”
　　“世人争议，这是好事。”
　　“他们越是争论，越是会觉出哪个好，哪个坏。然后，朝着他们希望的方向奋力发展。好的越好，坏的..越坏。不过也许终有一日，善会真正地战胜恶。”
　　少女垂下眸来，看着他们相握的手掌，担忧地问道：“不过..此时此刻，通天，他们会有一个更好的结局吗？”
　　通天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她的手，遥遥看向一个方向。
　　紫衣华发的道祖，于万籁无声中走入这座巍峨辉宏的宫阙。宇宙万物在他面前静默，既是对这位传道之师的敬重，也是对他背后天道的崇敬。
　　他的目光如电如炬，洞彻着光阴岁月。
　　他望着这些聆听审判的众人，也凝视着这些将自己送上了被审判的席位的两族之人。
　　后土..帝俊..
　　一气轻轻一叹，莫名地骄傲。
　　随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了这场审判的结果。
　　*
　　后土微微抬首，不甚意外地看着道祖，像是知晓他定会到来此地。却又不觉扬起一个笑，恍若尘埃落定，诸事无忧。
　　以一人之性命，换一族之生死。
　　这个买卖对她而言，从来都是划得来的。
　　只是..没了她的镇压，往后的巫族大底还是会动荡许多，也许会有许多人死去，也许会有更多人流离失所，但不管如何，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活下来。
　　或者，她可以给他们找个新的地方生存。
　　帝俊平静地望去，自他执掌天庭以来，因着与巫族的多次纠纷，他瞧见一气的次数并不少。
　　无论谁对谁错，都会被各打五十大板的日子，大底连他，也已经受够了吧。
　　如今谋划定计，借着道魔之争，为妖族挣出几分生机来。就算搭上这一身性命，也是十分合算。
　　他垂眸一笑，睥睨着下方之人，竟有三分好奇：却不知道祖，对此又有什么感想？
　　一气掌中托着造化玉碟，尊贵无双的紫衣覆过脚下深重的血迹，漠然地环顾一周，看着又逐渐骚动起来的众人。
　　“天道也承认这次审判吗？”
　　“怎会如此，我还以为这只是巫妖两族之间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啊，没看见来了这么多人吗？连上清道尊都列席于上，怎么可能是两族之事？”
　　人们的议论纷纷没有打破他原定的计划。
　　一气平静的目光落在造化玉碟之上，一手轻轻拂过其光洁无瑕的表面，自洪荒之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屏幕。
　　帝俊眉头微蹙，后土神色一凝。
　　自那屏幕出现的瞬息，便有一道浩大的声音传遍整个洪荒，说的是：“相传上古之时，洪荒并非如今的模样。上有妖族天庭，下有巫族祖地。而自巫妖量劫以来，两族凋零殆尽，十不存一。”
　　“世间无妖，若有大妖欲祸乱人间，人人得以诛之！”
　　“世间无巫，若有巫族在人间兴乱，众人可起兵伐之！”
　　“今日，我们便来说说，这巫妖量劫。”
　　玉宸怔然，下意识想去寻找那声音的出处。
　　鸿钧微微垂眸，看着下方天真纯澈，一如往昔的小徒弟，不知为何，又轻轻笑了一声。目光转到通天身上时，心情却又复杂几分。
　　用太始的说法，大概就是：“老农民亲手把小白菜交到了另一位农民手中，满以为它会得到精心照料，茁壮成长。”
　　“而事实上，白菜确实长得生机勃勃。就是长好了之后，一气呵成地把自己给卖了出去。当场完成了商品的流通，为洪荒GDP添砖加瓦。”
　　鸿钧真的是——
　　“唉。”师尊重重地叹气，目光幽然，颇有些不满的看着通天。看着看着，青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又将玉宸护到身后，露出了十分警惕的神色。
　　小姑娘则悄悄点起脚尖，从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乖乖巧巧地望向屏幕，聆听着这场「洪荒讲坛——巫妖量劫篇」。
　　“十日陨落，妖皇震怒——巫妖大战，死伤无数——共工怒而触不周之山——太一愤而自爆拉着巫族数位祖巫同归于尽。”
　　在一片白茫茫真干净的大地之上，后土跪在天地之间，看着她死去的兄弟姐妹，麻木而平静地对着天道发下宏愿：“巫族后土，愿以此身化为六道轮回，从此避居地府，绝不踏入洪荒半步！”
　　剩下还存活的巫族，都同她一道往地府而去。
　　从此，世间只闻平心，再不见后土。
　　帝俊惨笑连连，他抱着死去的羲和，赤红的双眼落在无数死去的妖族之间。这些都是他的子民，他亲手将他们带到这里，却一个都没能把他们带回去。
　　于是乎，妖皇同样发下誓言：“愿以帝俊此身偿还巫妖量劫之孽果。我族从此避居北俱芦洲，再不踏入洪荒半步！”
　　誓言当场生效，妖族的君主与他的子民们长眠于尘土之中。
　　洪荒之上，所有的妖族都睁大了双目，张口结舌地看着；所有的巫族都心神惶惶，难以置信地听着。
　　太一猛然站起身来，看向帝俊。
　　羲和缓缓地闭上了眼，未发一言。
　　后土下意识上前几步，心思急转，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抱着共工残躯的玄冥微微侧首，眸中流露出清晰的哀伤。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巫妖量劫！
　　这才是他们..命中注定的未来。
　　可是，这个结局，被人为地打破了。
　　谁能说得清谁对谁错？谁能判得了是非黑白？！
　　唯有历史！唯有过去！唯有曾经的血泪，不甘的怒吼与始终徘徊不去于长夜里嘶鸣的魂魄！
　　他们曾经如此怨恨！
　　他们连魂魄彻底消弭之时，都仍然怒睁着那双眼，看着这天，看着这地。他们..不甘心啊？！
　　鸿钧缓缓踏入殿中，与一气站在一处。气仪高华，波澜不惊。
　　一气朝他微微颔首，收回了那道屏幕。造化玉碟上的光芒缓缓淡去，受到震撼的众人，却久久难以回神。
　　良久，后土垂眸执礼，声音颤抖：“师尊来此，想来不是单纯想以此告诫我们，却不知..”
　　一气静静地看着她，抬手将她托起，语气温和道：“后土，你是想以此身代你巫族之孽果吗？”
　　后土身躯微颤，很快，她抬眸看向一气，坚定道：“后土愿意。”
　　一气又转向帝俊，同样问道：“帝俊，你也愿意以自己之身躯代替你妖族之孽果吗？”
　　羲和下意识上前一步想拦下他，却见帝俊回眸一笑，似有柔情万丈。转过身时，傲然而立，风姿卓然：“帝俊甘之如饴。”
　　“很好。”一气点了点头，自袖中抽出一物，缓声道，“此为封神榜。”
　　玉宸骤然抬眸，目光惊诧至极。
　　鸿钧回首看她，神情平淡若水，仿佛有着让人心得以平定的力量。
　　通天赶忙抓住她的手，看着少女近乎茫然地转过身来，与他对视，口中喃喃，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他用力地抱住她，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阿宸别怕。”
　　“你看，盘古斧。”通天将斧头放在玉宸手中，紧张地看着她，“截教不会有事的。”
　　她微微垂眸，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去接那把斧头。
　　通天微怔，下一瞬，他看着玉宸俯下身来，轻轻抱住了他：“没关系的，我早就已经不怕了。”
　　为什么要怕呢？不是已经遇到通天了吗？
　　这个洪荒所带给她的，最美好的奇遇。
　　另一边，一气的话语同样在继续。
　　“巫妖量劫中为恶者，于道魔之争中行善，功过相抵，功大于过。”
　　“我欲令妖族掌天，巫族掌地，是为诸天神灵，受天道管辖。此间洪荒，则为万物生灵所享。若无大事，绝不可轻易干预。”
　　“此后，妖族多居于天，巫族多居于地，若有欲行于人间者，不可为恶，不可犯戒。若有触犯者，当以天谴罚之。”
　　“从此，巫、妖、人，乃至洪荒各族，皆共存于三界之中。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平等相处，和谐共生！”
　　太初托着腮，认真地听着一气下达的旨意。
　　这样的洪荒，真的能够存在吗？天道很是苦恼啊。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由祂出马，再多杀一批人啦=v=


第173章 待到山花烂漫时 ◇
　　道祖：盘古氏上清灵宝天尊，当开天地人三界。
　　执掌天地的神祇..？
　　玉宸看着一气捧出的封神榜, 仿佛抓住了一点什么，眉睫轻轻垂下。她蘸着茶水在青玉案上写下「三界」二字，又转头看向通天。
　　青年若有所思, 沉眸不语, 往后又补上两字：「界主」。
　　他们以无形无相的眼神触碰着彼此，恍若蜻蜓点水, 悄悄传递着讯息。
　　在若有若无, 似春风拂面的点滴目光之中，玉宸托腮凝眸，通天眉头紧蹙，齐齐地叹上一声：“这个结果, 到底是好是坏呢？”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确实达成了巫妖两族称霸洪荒的梦想，虽然洪荒被分成了三份, 天、地、人三界。相互限制，又互通有无。
　　但是，洪荒的公务员，又或者说，天道的公务员，是那么好当的吗？
　　玉宸深表怀疑。
　　“师尊甚至没有提到期限..”通天嘀咕道,“难道是无期徒刑？”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大概正好能让后土与帝俊二人听到。
　　一气微微挑眉, 视线微妙地落在通天身上。
　　青年立刻正襟危坐, 顶着压力撑了半会儿，又偷偷摸摸地躲在了玉宸身后。少女掩口轻咳一声, 直起身来, 月色衣裙无暇, 广袖缥缈若烟，若无其事地挡在了他身前。
　　就好像挡得住似的。
　　一气沉默了片刻，无奈地移开了视线。他和这两个傻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但是，鸿钧的目光登时犀利起来！他神情威严地望着玉宸，以那沉甸甸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极力昭示着他内心的不满。
　　玉宸..玉宸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