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by谢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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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面容上显出几分痛苦神色,少女才揽起广袖,轻柔地拂过她眼眸,替她阖上了窥探的眸子。又掐了个术法,暂且关闭了她的灵视。
想要收回手时,玉宸的袖子又被琼霄轻轻拽住一角:“这是,师姐的道吗?”
女修一身白衣清泠,眼底执着却像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灼亮了她的瞳孔。她不管不顾地睁眼看向玉宸,却再未见之前的凌世道韵。
玉宸微微叹气,既未承认,也不否认:“你现在境界未至,无需强求。”
琼霄晃了晃神,意识从虚无之境中回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昧。她抱歉地松开玉宸的袖子,低头不语,像是犯了什么大错。
玉宸原本淡漠的神色中,渐渐染上几分无奈。
她又不由放轻了语调:“既然是无心之失,不必自责。”
“但我未经允许擅自窥探了师姐的大道……”,琼霄脸上带出些许微深的懊恼之色,又掺杂着几分愧疚。说着,又偷偷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正迎上少女的目光,她又把头一缩,老老实实地道歉。
*
一时寂静无声。
玉宸半阖了眼眸,似欲压下心头悸动,又似徒劳无益的逃避。
幼崽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落入道尊眼眸中的小云彩,小小软软的一团,抖抖索索的,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又忍不住探出头试探着她的底线。直到明白过来,自己真的不会对此在意后,才会松一口气,开开心心地膨胀成一朵棉花团,又继续作威作福。
纵容是错吗?宠溺是错吗?
她眼眸深邃,似容纳了银河尽头最广袤的黑暗,又悄无声息地散落了一地星辉。
也许,她确实没有教好,不够狠心,又或者,不够听话。
足够狠心,便不会落入两难之境,既然已经动手,便争个鱼死网破;
足够听话,便不会违背师言下山入劫,落个身死道消,魂魄上榜的下场。
两边都靠不上,一个个的,只得落入天数之中,舍去了半生的修行。
是她的错。
*
道尊心底留着一片空寂,昨夜之景又浮上心头。
琼霄安然地跪坐在她面前,双手微微攥紧,又仰头看着少女,从容一笑。玉宸的手指微凉,点上她眉心时,又带起些微的颤动。
她还是有些不安,也许是幻境的后遗症吧。
道尊漫无边际地想着,打算加快下动作,却听见琼霄略微有些迟疑的声音:“幻境里的经历,是真实的吗?”
她当时的回答是什么呢?
“若我说那是未来,你怕吗?”玉宸眼眸微闪。
“没有什么是命中注定的。”琼霄喃喃地道,“您也想改变这样的结局吗?”
她的记忆开始如飞花般散落,却仍固执地注视着她,不愿阖上眼眸。
经久的,永恒的凝望。
最后她看不下去了,方抬手轻轻地替她阖上了眼。
玉宸迤逦着衣袍,将琼霄抱起。长久地,方才自唇边凝出一声叹息。
“吾道不孤,吾誓不改。”
这场经年的,与天赌命的大梦,还远未到终结之时。
*
玉宸沉默了太久。
琼霄略略不安起来,有些局促地攥住指尖,想着该说些什么。
外表仍是少女模样的道尊低垂着眼,倏忽间,又舒展开眉目,学着以往的样子,露出一个粲然纯澈的笑容。
她不由分说,便踮起脚尖,强行给琼霄来了个摸头杀。
发间被人温柔地抚过,琼霄一瞬怔然,结结巴巴道:“师……师姐?”
少女没有应她,却又低下头,认真地替她分开攥紧的手指,转而稳稳地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温暖如初。
迎着琼霄的目光,她笑容绚烂,似天光乍破,明月洗濯,只晃得人连心跳,都不由慢了一拍。
“不说这些了,来喝鱼汤吧。”玉宸轻轻地舒展开如画的眉眼,朝琼霄眨了眨眼。
“啊?”琼霄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便被少女拽走。
晕晕乎乎地坐上临窗的位置,听到碧霄一声惊喜的「二姐」,又茫然地跟同样茫然的太乙师兄打了个招呼。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我刚刚是不是被师姐……调戏了唔。【脸红jpg】
琼霄晃了晃脑袋,略一定神,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周围。
他们竟是身处在一艘画船之上,船身精致,大片大片的紫檀色调填了背景,其上又绘满了白鹤青鸾,描画得细致入微。又有几处不合常理的地方,像是稚童的涂鸦之作,寥寥几笔,画了一颗明黄的星辰,又添了霜白的云彩。
日月齐辉的景致,被人细细地绘在船头。琼霄自高处向下望去,觉得像是船的眼睛。
一旁的碧霄凑过来,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阿姐,阿姐,这艘船像是被人画出来的诶。是师姐画的吗?唔,又不太像。”
太乙左看右看,偷偷地伸出手触摸身前桌案。方桌的每一寸纹路都描摹得精细,不似雕琢而成,倒是浑然天成一般。他细细看去,又隐约辨出其中笔触,带着几分莫名的熟悉。
道人不由挠挠头,从醒来到现在都有几分迷糊的脑中,仿佛闪过了什么,又抓不住它来过的痕迹。
本想继续苦苦思索下去,却见碧霄笑容明媚,朝他招了招手:“太乙师兄来看看这个。这只白鹤怎么圆滚滚的,像是白鹤童子之前被师尊养肥时的模样。”
她说得无心,太乙也没多想,便凑过来看看,看完后又煞有介事地点评道:“是挺像的。唉,可惜上次好不容易养圆了一只白鹤,又扑腾着翅膀跑了。我以为它那么胖,该是飞不动了的,可惜了啊。”
“圆滚滚的,真可爱。”碧霄捧着脸,专注地看着。
“不过二师伯好像不太喜欢。”琼霄道。
“师尊应该喜欢瘦一些的。”太乙补充道,又不由砸了咂嘴,似乎在思念那只并未到口的白鹤,又或者,是越发浓郁的香味。
“可是我听说师尊小时候也是圆滚滚的,那时候二师伯总喜欢抱着师尊到处炫耀。堪称团不离手,又或者,抱……抱……”碧霄蹙了蹙眉。
“抱团取暖。”琼霄一本正经地接口道,又感兴趣地戳戳碧霄,“听谁说的呀。”
“龟灵师姐啊。”碧霄道,“师姐说她当时还没化形,还是只小玄龟,走路走的慢,常年累月不挪窝的。但是好不容易迈着小短腿换个地方修炼,总能撞上二师伯抱着一只红团子出来兜风。她看着可羡慕了,心想以后也要养个萌萌哒的团子。”
“胡说,师尊那么高冷的人,怎么会喜欢软萌的团子。”太乙觉得情况不对,下意识反驳道,又顺手举起了例子,“你看教中养的那群白鹤全是姿态风雅,身形修长的。就连黄龙师弟,也是往风流俊朗这个方向发展的。”
“你怀疑我师姐说的话?”碧霄眉头一挑。
太乙神色一冷:“我倒是怀疑你在抹黑我师尊。”
“太!乙!你有本事再说一遍。”碧霄晃了晃脑袋,撑过一阵眩晕,咬牙道。
太乙一顿,十分顺手地把因用词不当而升起的微妙愧疚抛到一边:“说就说,谁怕谁。”
“你这是想打架吗?”碧霄道。
“来啊,丢了法宝,我们出去做一场。”太乙干脆地应下。
等等,你们在干什么?
琼霄愣了一瞬,便见两人十分旁若无人地出了船舱,踏足半空之中,开始正面撕逼,啊不,论道。
怎么就,又打起来了?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作者有话说:
琼霄:师姐真好,师姐真美,师姐真可爱(脸红)。
我怀疑最后才是正剧,但是我没有证据。【微笑jpg】
——
【如何饲养一只截教弟子】
注意事项1:
作为家长,永远不要单独把你的截教毛绒绒,和阐教弟子放在一起。
两者并不兼容,容易造成您的毛绒绒损坏,或者与对方家长产生经济纠纷。
必要时可以一战。请视武力值而定。
第28章 云海天涯两杳茫 ◇
玉宸: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玉虚峰后山。
云遮雾绕间, 群峰影影绰绰。多宝匆匆行来,行至南台下,又放慢了脚步, 重新整了整衣冠。
道人神色庄重, 稳步行来,身侧有细雪飘摇而过, 带起略微的凉意, 沁入心间,又飘忽着沉坠入底。
通天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自太清怀中直起身来。随着他的动作,原本沉寂的氛围霎时一松。
元始挥袖清理掉一地狼藉, 云袍渐染霜华,衬得他面如冠玉,比往日又冷上三分。道尊眼眸间覆上一层寒冰, 恰若遥无边际的广寒天幕,看不透背后的百转心绪。
太清抬手又替通天整理好蹭乱的发髻,方才半阖了眼眸。他眼底淡漠,似无情无欲,无痴无嗔。目光只在注视着两位弟弟时,微微带上点温度。
两位道尊平静的模样, 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真的,没有发生过?
通天低眉注视着桌案, 恍惚了须臾, 分不清是置身于幻境之中,抑或苍凉现实。手中碧叶略显粗糙的质感, 却又将他彻底拉回了现实。
他攥的太紧, 似承受不了般, 叶片略有残损。
通天小心地摩挲着叶片,忽而沉静了思绪。
不必再展开,上面的话他看了许久,本就极短,他能复述出来,也不过是寻常一件小事。
但他记得,念念不忘地记得,又显得那般不同寻常。
眼底困惑难明,通天展眸望向兄长,将之前的思路慢声道来:“我们的感知向来与天道相连,昆仑生了执妄,我们分毫不知,便相当于天道分毫不知,既然天道不知其故,那大道呢?”
“通天!”元始眉间染上几分薄怒,思路又不由自主地衍生到另一个方向。
任性起来的圣人眉眼灼灼,一身红衣艳绝,思路清晰地接着讲了下去:“大兄之前说连您也掐算不出情况,也就意味着我们三人都探究不出事情因果。一旦涉及玉宸和在宥,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天道何时出过这般纰漏?是祂当真不知,还是,不愿我们知晓?”
太清于通天开口的瞬间,当机立断开了昆仑大阵,将阵法力量都凝聚在玉虚峰,险之又险地遮住了天道的感知。
也许,他又错了。
太清无悲无喜地想着,遮住眼睛还不够,应该当场打晕才对。
元始沉默了一瞬,冷声补充道:“还有一个可能性,天道无法告知。”
太清:下次记住了,要打晕两个。
#一个都别想逃#
*
待多宝行过长亭,又转过楼阁,踏足庭院之中,便见他师尊一手撑着下颌,一边又无意识地于桌案上描绘着纹路。起手繁复,收手苍凉,拖出一个长长的轨迹,又骤然断在半截。
他似乎做了太多次这样的举动,熟练到不必去看,便足以了然于胸的地步。
旁边的二师伯也似闲着无聊,陪着师尊随意地绘图。他的动作更带几分慢条斯理,瞧着优雅从容,如同在绢纸上绘着丹青水墨。
凸显出大师伯格外得清闲。
多宝念头一转,这是联手了?
太清道尊静默地看了许久,身体微微前倾,以一个半拥的姿势搂着通天,又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带着他继续描画下去。
通天微怔,又闻太清一声悠长的叹息:“随你。”
太清原先淡漠的眸色又显得专注几分,定定地看着幼弟。
既然你想要知道真相,我自当愿你,如愿以偿。
纹路随着灵气的注入泛出莹莹的光亮,逐渐耀目。
元始早已停下手中动作,垂眸看了半刻,又虚虚朝某处一指,指尖凝出个图案,显然,他之前虽说是在装模作样,也尽了几分心思。
太清微挑眉头,另一只手于袖间掐算片刻,便循着其所指方位,绕个繁复的轨迹,继而带动通天描画下去。
其间,通天又抬头朝多宝招了招手。
道人会意地找了个蒲团,安稳地坐下,等待道尊们的推演结论。
转眼间星图便覆盖了大半个桌案,又蔓延着要越出边界。太清索性执起了他的手,以天地为白纸,灵气为笔墨,推演起命数轨迹。
命途诡谲,百转千绕,分不清的弦丝纠缠在一起,合而复离,离而复合,又有大片大片的丝线支离破碎地混杂其间,扰人耳目。浩如烟海的星象,变化莫测,带着命运所特有的诡秘性。
所有命运馈赠的知识,都已在暗中标明了价格。
兜兜转转的回路时刻变动着,而道尊的神色也愈发严肃起来。他们彼此商议几刻,方才描绘下去。
直至一处断流,似再无动笔之处。
通天垂落眼眸,定神望着星图边际,眼底似落入云水天阙,那一株漂泊不定的无暇青莲。鬼使神差地,他偏离了原先的轨迹,回溯原点而去。绕开不必要的弦丝,他于一处微微一顿,又轻描淡写地将之勾连上。
星图光芒一瞬粲然,似聚拢了无尽光辉。
太清没有干扰通天的自行发挥,只于他身后静静地看着。
羁绊二字,最为奇妙。
命途险阻,又会为这因果纠缠敞开一丝缝隙。
“深渊凝视着你。”元始蹙着眉,将最后的结果解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