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by谢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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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黎攥着玉如意的手倏忽捏紧,愈发凝重的威压似山崩地摧一般, 笼罩在海域上方, 令其生生沉落几寸。
冷冽的霜雪则穿过曜日的领域,须臾之间覆盖原先蓬莱岛屿所处地域。
冰雪寂然无声, 携着千万个元会沉淀下的孤寂, 在海面上结起厚厚的冰层。受道尊心绪牵引, 越发冷彻入骨。
忽如一夜寒风起,遍地琼枝寒树,照彻一方长白。
白袍华服的神祇仿佛未曾感受到此般威势一般,径自往前行了两步。足下明光生辉,拂开蔓延的冰雪。
祂动作轻缓地解开铃铛上的红绸缎,捧在掌心凝望了几息,似因无处安放,而颇为苦恼地蹙起了眉。
祂转而眉目轻舒,耐心地将之一圈一圈缚于手腕,直至垂坠下殷红的一缕。又顺手把铃铛往腰间一挂,方好整以暇地迎向面带薄霜的道尊。
浮黎面容寒彻,瞧向其的视线愈发淡漠疏离。
道尊微抬掌心,玄奥繁复的术法自指尖绽开。天地遥有所感,山海与之相应。圣威赫赫,足令四境之内生灵寂然。
懒得去管外界的动荡,他注视着神祇,语气平缓:“不通天数,妄图逆转轮回,溯回命运长河归来;紊乱时序,致使日月交替失衡,极昼出,星夜隐..”
他修长的手指压上玉如意,脸上神情一改,却是透着些沉寂入骨的漠然无情。
高居昆仑尊位的玉清道尊,除却会对至亲动容之外,又何曾真正把旁人放在心上,更何况是此等,逆命之辈。
“既是天地不容,吾自当代天伐之!”
*
紫霄宫里的诸般死寂似被来者惊动。
太上一袭鹤氅,眉目古井无波。他静静地等在殿外,品着道童奉上的茶水。残茶将尽,盏中犹然倒映着一幕天光。
波光游离之余,映出的却非是宫阙之景,而是邈邈沧海碧游。
他斜睨了一眼重重阵法庇护下的蓬莱岛屿,眸光微沉。到底是未曾料到,在这般天机封锁之下,东皇仍是凭着混沌钟保留了一点真灵未散。
只可惜,这些尚不足以令祂转生临世。强行为之,神魂彻底散于天地,再无一丝一毫复生的可能。若非碧游生了变故,也不至于到眼下这个地步。
太上神情淡淡,撇开那些许的惋惜之情,丝毫没有插手的打算。
待西方的两位圣人闻声来到紫霄,便见白发的道尊于殿中沉吟。与之相对的内殿大门,犹自紧紧闭合着。
接引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内殿,不紧不慢地拉着准提坐下。他目光淡淡,落至下界时,也不过化成不着痕迹的一叹:
“竟然,是太阳啊……”
*
娲皇宫中。
女娲垂眸望去,神色疏离。满殿的素色,映出几分难言的凄怆。她指尖慢慢抚上招妖幡,似叹息又间杂着惘然:“轮回之后的人,还是先前的那个人吗?”
她没有得到回答。
女娲眼眸里微微漾开波澜,她望着下界的神祇,看了许久许久,目光又定格在祂腕间一线殷红上,似是终于找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而下一瞬,太上眉眼微动,眼中浮现几分诧异。接引倒茶的手抖了一瞬,溅出几滴茶水。准提则皱起眉头,与接引对视一眼,像是倏忽无言。
着一身素色长裙的女娲,第一次以真身踏出了巫妖大战后久久封闭的娲皇宫,挥袖挡下了浮黎的一击。
她客客气气地唤了一声「师兄」,却没有让开半步的打算。
浮黎眸光微敛,瞧向她后方的残魂真灵,又望了一眼眉目平和的女娲。
女娲不善战,那是圣人里面的相对而言。能在远古洪荒活下来,在道途上证得圣位的修者,若是等闲视之,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倒不至于让他顾虑。只是,若在碧游开战,免不得会损伤一些什么东西……
浮黎眉头猛然一蹙,心底渐渐浮现几分寒意:“你执意如此?”
女娲微微摇头。
较之以往熠熠的神采,素衣白裙的女娲面容上犹带几分寂寥,眼眸里的光沉沉坠下,宛如一潭死寂的碧泉。
她微扬广袖,飘渺缠天带落入手中,转而低眉垂目,轻声道来:“昔日我族皇者以一族相托,恳请我庇护妖族余下族人。女娲既已应誓,自当奉诺。”
浮黎冷笑:“师妹现在才想起自己是妖族的圣人,可是迟了些?”
女娲不为所动:“生我者天地,养我者洪荒。妖族圣人也好,人族圣母也罢,女娲这一生,但求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浮黎沉沉地笑了半声,眉目愈发冷淡。
他指尖凝霜,迅速结成一把冰霜长剑,遥遥指向女娲身后。另一侧,混沌钟轻鸣一声,飞快地恢复着几近消弭的防御结界,牢牢地守在祂身前。
神祇眉眼微动,若有所思地望向白裙的圣人,手指微微收拢,似想攥紧什么,神识却仍徜徉在混沌虚无之中。
有亘古的太息掠过祂识海深处,无边孤寂,无尽浩渺,至深至重,惘然生出几分寒意。意识几近消弭,仍有一丝不甘在心底灼烧。
一如入目所见,遍地的战火。
作者有话说:
算了卡这吧。
一时之间,不知道谁更惨些=v=
第76章 无因系得兰舟住 ◇
东皇:吾即东皇,周天之主。
【太初洪荒】
玉宸眉眼微微凝滞, 倏忽抬眸望去。
深色的天穹上,朝霞自视线尽头缓缓蔓延而来,生生灼烧开一片艳红。是天地间最绚烂的一抹, 以谢夜幕将辞, 迎日之初升。
她指尖不自觉地陷入掌心,掐出一抹深痕, 又被身侧之人动作轻柔地拉开, 转而轻轻拢住。
“怎么了吗?”通天低声问她,语带关切。连带周围一圈人都闻声望来。
女娲重新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碧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两人;句芒笑意温和,三下两下拨弄着五十弦瑟。
太清则老神在在, 和一旁的玄珏一道,做了道系品茶二人组,旁观幼弟幼妹的跨服友好交流。
凡间的炊烟又浓郁了几分, 烟火人家的喧笑与喜乐偶尔被清风送达,仿佛无事可忧,太平安乐。
少女不由恍惚几分,环顾四周,像是不明白他们怎么又聚在了一起,这样……没有仇恨、没有纷争的, 聚在一起。
若真要说起来,玉宸颇为不确定地想着, 也许是由于圣人们组了个能刷遍诛仙剑阵的队伍, 却分分钟打穿了瘟疫副本;也许是大家都还没走到那个地步,争夺洪荒霸主, 乃至于玄门正统;又或者……
通天抬手抚上少女的额发, 垂眸认真地望向她。
玉宸眨了眨眼, 直视着青年的目光。
又或者,故人尚未逝去,此生犹可一争。
少女想了想,微微笑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该做的事,该托付的人,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眼下情况只是预想中的一种,远不是最为糟糕的状况。
通天定定地望着她,半晌神色微松,他以食指轻点少女眉心,温声道:“那就许诺此事,遵照阿宸的意志发展吧。”
*
【太始洪荒】
太阳真火绵延了万里之遥,于海面上焚烧,抑或被玄冰冷雪吞没。泛着冰冷杀意的雷霆自极天滚落,呼啸于沧海之间,又被缠天带击碎。
术法往来之间,圣人巍峨的威压沉重得压在碧游宫阙上方,纵是出于无意,阵法交织的光仍是渐渐盛大,流转着琉璃似的光华。
多宝立于碧游中央某处亭阁中,漆黑近墨似的瞳仁在光华的映照下,闪动着忽明忽灭的光。宫阙里倏忽加重的湿气化作渐潮的水雾,在桌案上留下深色的印记,隐约让人觉得不适。
他微微一叹:“龟灵师妹的道法,仍是有待增进呢。”
说是这样说着,道人眉眼间神色未改,抬眸观天的姿态竟显出几分闲适。仿佛这两位圣人相争之景,在他眼里,并不算什么。
也是,毕竟是跟随上清圣人最久的大师兄,例如这样的大场面,或许也见得多了吧。
旁边侍立的水火童子暗暗地想着,待瞧见道人衣袍晃动,忙慌乱地低下头来,装作一副在打量自己脚尖的模样。
多宝垂眸望向他,长睫微落,掩下心底思量。道人转而微微一笑,唤了紧张的童子一声:“水火。”
水火童子下意识站直身子,恭敬道:“水火谨遵大师兄吩咐!”
多宝便笑:“不必如此紧张,你且听我道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遍,待水火童子重重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之后,多宝方抬手让他离开。
一个短暂的插曲过后,多宝复而抬眸望向碧游上空,目光似穿透层层海水落至某处虚无,又似掠过道道混沌罡风,直抵那座沉寂已久的宫阙。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吧。毕竟那位,可不会坐视师尊道场被毁呢。”
*
紫霄宫里仍是一派静默的等待。
内殿之中,鸿钧垂坠的袍裾蜿蜒了一地,其上沉淀的青莲色晕染开一片冷寂。案板上搁置的卷籍摊开半册,搭在上面的造化玉碟溢出淡淡的流光。
祂半阖着眸,听着自浩渺星空中传来的悠远回声。
“人族历劫之一,始有大型瘟疫生,往后小灾不断,大劫顺势而降;妖庭设宴,女娲欲邀玉宸前往,此后万年,风波暂平;灵力损耗超出预计,量劫提前。”
回声语调机械,一字一句刻板地规划着洪荒运转。交流将至尾声,方有一个微不可查的停顿,原本平顺的论述倏忽卡顿起来。
鸿钧睁开眼眸,淡淡地望去。
那声音不知何故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叹息一声:“此外另有一事,需告知阁下。”
鸿钧微微挑眉,面容上仍是古井无波。
等了片刻,见鸿钧没有反应,祂便继续冷静地叙述了下去:“阁下弟子玉宸道君,有一姻缘在身。”
鸿钧道:“牵绊者何人?”
答曰:“昆仑山,上清通天。”
*
烈火顺风势,灼灼而生。高悬天际的太阳星,此刻恒久地固定在东境上空,往下辐射着热量。
日月辰星之列,随着时日的延长,悄然变动着轨迹,聚焦在蓬莱仙岛之上。
场面愈发冷峻,似风雨将倾。
袖着双手的多宝瞧了半眼,哂笑一声。道人闲起几步,索性拉着整座蓬莱群岛在海底之下漂游。
左避一道雷霆,右让一道真火。往后又颇为正色地起了道法,将岛屿遮掩得好似云遮雾绕,正式开始了海底漂游之旅。
偶有门下弟子慌张地询问几句,又被其含笑岔开话题。
倒也有些弟子是玉宸先前于昆仑收下的,此刻便站出来解释:碧游宫立于蓬莱仙岛之上,仙岛起初便以踪迹无端,唯有有缘者可见而著称洪荒,后被圣人以大法力固定于一处,沐天地之灵气,享日月之精华。
弟子补充道:“现下大师兄只是暂时解除了法术,往后等两位圣人打完,我们还会回去的。”
一群毛绒绒遂安下心来,没过多久,又忍不住打量起周围海景,拉着同门东奔西跑,四下打转。
蓬莱仙岛重新陷入漂泊无定的状态后,龟灵等人轮流支撑着护岛大阵,倒也缓解了几分压力。
休憩时金灵抽出身来,站在多宝身后,陪他一起望着远处沧海云涌。
某一个瞬间,金灵忽然出声询问:“依照师兄之见,禁地那位,可是妖族东皇?”
“是或不是,重要吗?”多宝从容答话,眸底浸染几分温润笑意,似沧海绵亘的一笔,涌动着微潮的浪花。
他又道:“只要该认定祂为真的人,认定其存在;不该认定的人,也随之不得不认。岂不足矣?”
金灵审视地望向他,轻声道:“那您呢,您怎么看?”
多宝莞尔一笑:“多宝自然是,奉行师尊的意志。”
道人回身望来,眉宇掩映在深邃的海幕之下,转而被碧游升起的灯盏照亮。灯火璀璨之间,似有沧海月明,悬于峰峦高处,照尽下方亭台楼阁。
月圆将满,盈亏如彼。
多宝微叹,心上隐约又有一念升起。
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惧乎?
于是道人眼中,又浅浅藏起三分的虔诚,如见北辰星光,藏锋于身。
*
于情于理,鸿钧都不会放任两位圣人这么无止境地打下去。不为玄门声誉考量,也需担忧刚被补好一元会不到的天。
作为洪荒的天,天天崩塌,像个什么话?
指不定有人要指天骂地,痛斥天道的豆腐渣工程,暗指其剥削洪荒人民的血汗钱,却屡屡偷工减料,不做好事。继而拉着经过家门口的某某某,共同哭诉那些年惨遭镇压的悲惨往事。
悲乎,哀哉。
故而,出于各种因素考量,尽管骤然得闻小徒弟姻缘之事,大佬拿烟的手仍是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祂静默了一瞬,简单道:“贫道知晓了,先随她去。”
接着便挂上洪荒道祖、万气之祖、圣人之师等等一系列称号,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打算先给两位圣人来一顿毒打【不是】。
落在洪荒众生眼里:
三十三重天之上的道祖缓步自紫霄宫而出,圣人陪同左右,伴着万丈紫气云霭,隔开耀日金月,复令辰宿列张。天现庆云,地涌金莲,道意浩瀚无垠,缥缈而至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