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by谢初之

　　玉宸抬眸凝视着他, 浅浅地笑了起来：“嗯。”
　　他无奈地看向饶有兴致的少女, 后者眉眼弯弯, 掩唇笑了一会儿，方站起身来，继而朝他伸出手。
　　通天斜靠在阑干上，望着伸至眼前的手。广袖微垂，露出一截宛如白壁玉器般的手腕，纤尘不染，纯洁无垢。
　　他便又抬了眼，望进她眼眸深处。
　　通天恍惚瞧见浩渺无垠的星海，日月随之周转不息。猜不透，看不透，只叫人舍了一颗心给她，从此便与其再无瓜葛。
　　玉宸微垂眼眸，定定地与他对视。
　　通天出神了一会儿，方轻轻搭上她的手，稍稍借力，便站了起来。青年眼眸低垂，抬起一只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轻缓地抚上少女的乌发，眸光沉沉，又带着几分担忧问道：“阿宸怎么突然设了阵法？”
　　这才涉及了前事。
　　玉宸唇边含笑，踮起脚尖，捂上他的嘴，目光轻轻瞥向一侧：“风希和伏羲之间的事情，也该解决了。”
　　通天侧首望向一旁的偏殿，想了片刻，表示了然。
　　他牵着玉宸的手，重新把稍显凌乱的阵法整理了一遍，又把阵眼设在门扉上，只待里面的人推门而出，便由其分崩离析。
　　少女靠在一旁，专注地瞧着他的动作，偶尔出言比划一二。
　　通天偏首瞧她，唇畔不觉染上几分笑意。
　　“阿宸觉得这样如何？”
　　小姑娘点了点头，他便动手改动。
　　“也许用这个作提示，会更有意思？”
　　小姑娘便瞪他几息，直到他无奈收手，分外纵容：“好吧，下次回去再试。”
　　等到纯粹的蓝光联结过每一个节点，漫天的星辰明耀了一瞬，落入玉宸仰起的眸中。通天神色微动，视线于无声中停驻。
　　玉宸似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轻轻回望。
　　相视一笑。
　　*
　　送走了有了情缘后见色忘友的好友，太一整了整衣袍，重新找了个地方坐下。青年剑眉入鬓，唇角微抿，金眸中又透出隐约的威严。
　　他认真地给自己斟满一杯酒，遥遥敬了兄长一杯。
　　帝俊从道贺的宾客之中回望而来，长身玉立，目光温和。羲和含笑立于一旁，望了兄弟俩一眼，眸光愈显柔和。
　　太一撑着下颌，汇聚了耀日辉光的金眸亦随之和缓几分，容色愈发清峻。
　　宴席将至尾声，小太阳们当完了背景板，被侍从们带着，三三两两地散往各处玩耍。左右有周天大阵在，不至于因为控制不了太阳真火，焚烧到周围的花草树木。
　　小十乖乖巧巧地告别了羲和，扑腾着翅膀，却是往太一的方向一扑。
　　说时迟，那时快。
　　太一眉梢轻挑，两指探出，轻而易举地扼住了小金乌命运的后脖颈。
　　“啾啾！”惨兮兮地叫了两声，小十眼巴巴地望着太一，试图让他松手。
　　冷酷无情的大金乌笑了笑，语调轻缓道：“小十忘性颇大，可与金鱼一较长短。怎么，不打算给叔叔好好解释解释？”
　　美人在前，叔叔算个什么？
　　小金乌睁大了眼，正待振振有词地反驳，又在太一逐渐危险化的目光中，缩了缩小脑袋。
　　“我还是个幼崽，受……受妖族未化形保护法保护哒。”
　　小十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下一秒又被没好气的太一戳得「啾」了一声。
　　他委委屈屈地抱头蹲下，试图用眼神控诉太一的举动。
　　太一微叹一声，继续迫害他亲侄子：“你也知道是妖族未化形保护法，像吾友的气团子一族，可不在律法范围之内。”
　　他说着，又抬起手，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小金乌，语气飘忽道：“侄子啊，你这么胖，以后有机会出去晃晃，记得给我小心点。吾友好说话是真的好说话，他哥凶残也是真的凶残。”
　　太一惆怅地叹道：“万一真被炖成了金乌汤，我该怎么跟兄长交代啊。”
　　毕竟，太一目光深沉地想着：
　　——《论毛茸茸的正确饲养步骤：烹煮烤蒸煎》，by元始天尊；
　　陛下，您这么迫害天尊的名誉，真的好吗？
　　小十显然被吓到了，紧张得缩成了一团，蓬松的羽毛颤巍巍地抖动着，瞧着分外可怜。
　　太一轻咳一声，捡回了几分良心，他正色道：“当然，到了那个时候，你只管往吾友袖子里躲就行了。”
　　陛下，您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啊？
　　太一随手掐死了旁白，低头继续对着侄子循循善诱。直到瞧见了并肩走下的两位圣人，方顺手把小十往紧张的侍从手上一塞。
　　玉宸藏在广袖中的右手被通天牵着，目光瞧见这一幕，忍不住轻笑一声。
　　太一神色不改，只一手握拳，凑至唇边，微咳一声。
　　小十晃了晃脑袋，浑身燃着灿烂金辉的小金乌委屈了一瞬，四下转转，望了一圈，方叫了两声，示意侍从把他放开。
　　太一眼眸一瞥，正打算拦下小十。
　　却见他机智地转了个方向，像只小黄鸡似的，一蹦一跳地到了玉宸面前，仰起头，认真地扑腾了一下翅膀：“想要美人姐姐抱。”
　　玉宸低眸一笑，侧首望向通天。
　　通天远山似的眉微微蹙起，又舒展开来。他松开挽着少女的手，微撩衣袍，俯下身子凝视着小十，随即微微失落道：“不要我抱？”
　　小十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仿佛面临了金乌生中最为艰难的抉择。
　　他挣扎了一会儿，继而抱着脑袋苦思冥想，一身太阳真火明明晃晃的，显得分外愁人。
　　玉宸瞧着犹然生出几分不忍，又被通天偷偷拉住。他眉眼染上几分灼灼笑意，悄悄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少女轻垂了眸，唇角又溢开一抹浅笑。
　　太一摸了摸下巴，依照金乌一族的传统（？），在挚友与侄子之间，站到了美人这边（？）。
　　经过了一段漫长而艰巨的思考，小金乌终于郑重地下了决定。
　　他认真地看向两位圣人，无比严肃地开口道：“娘亲唤我小十，既然是小十，要十个美人抱一抱不过分吧。”
　　太一：？？
　　通天终是没忍住，失声笑了起来。
　　玉宸眉眼弯弯，瞧着小金乌继续扑腾着他略显稚嫩的小翅膀，坚持不懈地向她要抱抱。
　　玉宸渐渐柔和了眼眸，俯身低首，抱起了暖暖融融的小太阳。
　　她动作轻柔地抚过小金乌的绒毛，眉眼微微弯起，倾泻几分温柔：“小十真可爱。”
　　要永远这样，无忧无虑下去啊。
　　小太阳开开心心地蹭了蹭少女的脸，无时无刻不在发光发热，亦笑得，格外天真烂漫。
　　*
　　宾客逐渐散得差不多了。
　　羲和远远望来，入眼的便是这一幕和谐的景象。她神情微怔，又轻轻舒展开眉眼，露出一个笑容来。
　　帝俊见状，轻轻走至她身旁，亦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羲和依旧望着远处，眉眼淡淡道：“小十能有这番机缘，也是极好的。”
　　帝俊轻轻握住她的手，他静了一会儿，方沉声道：“羲和，我们都会好好的。”
　　他语气郑重，透着至深的笃定。
　　羲和回眸望了他一眼，闻言微微笑了起来。她转身回握住帝俊的手，目光深深地凝视着他：“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直到我们，迎来彼此命定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_（:з」∠）_可恶，我怎么没有这样困难的选择。
　　我是万花，要一万句评论过分吗？
　　别骂了别骂了，再骂孩子就要傻了。


第93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
　　通天：太一啊太一，每当这种时候，我总会觉得，那些年为你挨的打，当真
　　【西方, 须弥山】
　　菩提树下，有花无名。
　　懒懒洋洋的滚滚趴在树梢上，眯着一双迷糊的眼睛。
　　它身下的枝桠渐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在风中颤颤巍巍地晃动着, 承受着它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
　　水滴石穿，浪凿千仞。
　　很快, 某些让人遗憾的现实, 便在眼前上演了。
　　接引听着耳畔一道轰天动地的响声，一身雪白无垢僧衣的圣人合掌轻叹，眸色淡淡。
　　屋舍之中，听闻声响的准提匆匆放下手上的经卷, 站起身来。他眉头微蹙，轻轻推开了门扉，眼前秀丽的山色重新映入眼中, 洗却了几分微显的疲惫。
　　小熊猫迷迷糊糊地分开四肢，把自己瘫成了一团安详的熊猫饼，分外舒适地趴在地上。待瞧见准提，方举起一只爪子，憨态可掬地摇了摇。
　　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唯有它身下零零散散的枝桠残片, 尚且留有几分惨剧的痕迹。
　　准提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接引平静地提示道：“你的树, 掉了两根枝干。”
　　准提身躯僵硬了一瞬, 大脑在目光抬起的瞬间，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换算：菩提树掉枝条了=树又秃了=我也秃, 呸, 穷了=西方穷了。
　　他沉默了一瞬, 运功提气，生生唤出了荡气回肠的一声：“滚滚！”
　　小熊猫「啪叽」一声，又吓得翻了个面。这回是头朝下，四肢朝上，挣扎了几下也没能翻过身，便又干脆利落地放弃，乖乖地露出了软软的肚皮。
　　接引微叹一声，身形一动，抬手拦下了摩拳擦掌的准提，又在他望来时，冷静地道了一句：“滚滚也很贵。”
　　言下之意，及时止损。
　　他弟弟当场焉了。
　　接引想了半会儿，勉为其难地伸出手揉了揉准提的头发，试图安慰起他来。圣人眸光淡淡，真诚地赞美道：“准提也是很贵的。”
　　哥，你还是别说话了。
　　准提缄默不语，目光弃疗地望着外表光风霁月的圣人。
　　接引自觉已经安慰过了弟弟，又恢复成了那副冷淡的模样。
　　他本就修的寂灭之道，此时捻了捻衣袖上沾染的草木尘屑，一派漠然，倒也掩去了本身一些……不知如何评价的性情。
　　准提微微叹上一声，眸中神采亦恢复成如出一辙的平淡。
　　他打量了菩提树几眼，便老老实实地取了木桶，信手提着，折身去打水。
　　也许还能抢救一下呢，准提苦中作乐地想着。
　　接引淡淡地望着他的背影，双手合十，复于菩提树下静坐。
　　枝叶微垂，倾泻几分静谧的温柔；光影淡淡，轻拂过接引微长的眉睫。雪色的僧衣白得纯粹，像是经了圣湖的洗礼，愈发澄明。
　　他低眸虔诚地吟诵，双眸似阖未阖，又在某一个瞬间，避开了遥遥自天穹而落的，无垠天光。
　　*
　　三十三重天之上，无穷无尽的混沌之中。
　　冷寂无声的宫阙内，烛火晃动了一息，将道祖的身影投落至帷幕之上，阴影悄然蠕动着，仿佛即将横行世间的鬼魅，引得万物也为之沉寂。
　　命途星辰于祂身后周转，缓缓收敛了几分光辉，更偏向几分难言的晦涩。
　　倏忽，自某个更高更远、几近无穷的维度，浩渺无尽的道意以一种莅临的姿态，生生隔开了运转的命轮。
　　深海渊谷般苍邃的银辉自一气视线中漫过，令祂不禁微微阖了眼，似觉出几分过度的耀目。
　　“一气。”
　　太初空茫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蔓延而来，便也浸染了几分长夜漫漫无尽的透骨寒意，渗入骨髓之间，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气微微抬眸，睁眼望去，无悲无喜。
　　太初静了一瞬，方继续对着祂，缓声道了一句：“出事了。”
　　*
　　风起于青萍之末，却尚与此间无碍。
　　碧波微漾的海面上，鱼水相偎，偶尔漫入视线之中，惊起一片白浪。澄碧的天穹一望无际，少女抬眸望去，眸底亦是一片碧空如洗。
　　通天手掌合拢，轻轻抵着下颌，目光随意地掠过无垠的沧海，又落至玉宸身上。
　　她侧颜姝丽，长睫于无声中漾开一抹绮华，眸光澄澈，尘世不谙，朱唇点绛，灼灼无暇。
　　通天神情专注，静静地靠在她身旁，唇齿间游过几尾词句，又歇在了少女潋滟如初的目光里。
　　小舟无言地卧于沧海之间，行于日月之畔。
　　太一衣袍轻垂过海面，漾开一圈圈的波澜，层层往下漫去。他越出半个身位，俯身向下，手指一动，将扑腾着踩水的侄子捞了上来。
　　“啾啾。”小金乌顽强地叫了两声，试图从太一的手中挣脱出去，又溅起了更多的浪花，令太一不觉黑了脸。
　　玉宸倚栏望去，倏忽低首笑了一声。通天亦是忍俊不禁，眉眼微弯。
　　太一回眸瞧来，忙不及地以袖掩眸，挡住了被亮瞎的双眼，口中似抱怨又带几分无奈：“我说你们两个……”
　　通天/玉宸：“如何？”
　　小十：“好看！”
　　太一心上一梗，低眸望着怀里动来动去，一刻不停的金乌团子，长长地叹了一声：“我怎么就答应嫂子，把你给带出来了呢。”
　　小十睁大了眼睛，满脸无辜地望着他。
　　*
　　恰如前言所定，约好同游洪荒，共觅蓬莱仙境的友人们，在宴席结束之后，寻着古老的传说，踏上了这条漫漫无尽的道路。
　　羲和与帝俊两人不知受了什么天机启示，并未拦下太一，只让他出去散散心，寻觅一下突破之途，又转而将小十托付予两位圣人。
　　原话是：“金乌团子也是洪荒毛绒绒大家族的一员呢，圣人若是有意，也可拓展一下昆仑的生物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