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by谢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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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令圣人不禁回忆起娲皇宫中的海棠花,也是这般轻易逝去,再怎么想去挽留,也是留不住的。
她晃了晃神,握着剑的手顿了一瞬。
“纵然是成圣之后,仍然是兄长……在保护着我呢。”女娲喃喃道,神色渐渐难过起来。
她自是可以不顾一切凭着那人透露的信息追往西方,却是不知,若这又是一个陷阱,她当如何。
女娲碧眸里怅惘愈深,不由侧了身,遥遥望向被夹在书页中,尚未启封的信笺。
她隐约犹豫着,徘徊不定,又暗暗下定了决心:“看完信再去的话,也许,还来得及的。”
这般想着,女娲不再迟疑,快步往回走去。
她目光再次掠过那朵几经摧残的茶花,指尖轻轻颤了一瞬,方才拾起信笺,深吸一口气,将之轻轻打开。
*
人族族地的另一处。
鹤引眉头微蹙,于庭院中仰头望着天地间连成一线的雨幕。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纷纷扬扬,仿佛没有尽头的雨,却本能地嗅到一丝不安的讯息,仿佛在这背后,还藏着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青年微微叹了一口气,又耐下性子掐算了起来。
在再一次没有结果之后,他绕着庭院转了几圈,抓耳挠腮地想了许久,终是转身回了屋舍,自暴自弃地寻出了纸笔,郑重万分地给他名义上的老师写起信来:
“老师敬上”
他犹豫了一下,仍是划掉了圣人二字,将废纸揉成一团。略去各种复杂的问候寒暄之后,鹤引继续道:
“近来天地间落雨连绵不绝,除却东海日出那次,少有长久的日光。又及,梅雨时节尚且未至,却不知此等景象,是为何故。弟子愚昧,虽试图推衍其缘由,仍不得解答。”
“然我心下不安,愈发浓烈,几乎难以凝神静思,乃至于参悟大道……”他落笔至此,又不觉望了一眼窗外台檐上密密的水珠。
鹤引微微抿唇,凝重地写下去:“为天时地数分去心神,实乃弟子修行不够。但此等异象,不得不令弟子忧心,唯恐其背后有劫数酝酿。”
待写至最后委婉的一句:“若能得老师一言指点,从而得以排忧解难,弟子感激不尽,万死难以回报”之后,他方微微松了口气,动作郑重地将信笺封起。
遥遥的,有青鸾穿过层层的乌云,长羽振开细密的雨珠,随着鹤引的召唤而来。青年眸色沉沉地望去,将那封寄给太清的信小心翼翼地交付给它。
青鸾歪头瞧了他一眼,退后几步,长鸣一声,重新窜入云层之中,往昆仑的方向飞去。
鹤引仰头目送着它离开,心下沉吟道:“虽然圣母娘娘说那位圣人收了我为徒,但也不能确保能得到帮助。但再加上人族的身份……”
遇事不决上昆仑,穷困潦倒找西方。
按照传闻中娘娘的教诲,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女娲:谢邀,刚丢哥哥,正想去西方杀人,一道吗?
第104章 干戈寥落四周星 ◇
鸿钧:贫道不日将前去太初界,你们有谁愿与贫道一同前往?
鹤引的信启程时, 太清仍然身处在命运法则构建的幻境之中。
他凝神望着眼前形如飞絮般流动的迷雾,眼底闪过几分奇异的色彩,又在诸般景象幻化而出时, 化为微微的凝重。
洪荒的命数, 似乎一直与星辰有着莫测的联系。
推演玉宸下落时通天的所见,周天星辰对天数的启示, 又及此时此刻, 由玉宸运转命运法则而开启的浩瀚星海。
“也许,阿宸能够来到此界,也有它们的帮助呢。”太清似有所悟,眸中倏忽掠过一缕微沉的光, 又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将注意力投到身前之景上。
毕竟,想那些事情, 还为时过早啊。
他自然地借长袖拢住了手掌,遂凝神掐算,叩问前因。
随着太清的举止,刚才还杂乱无章的画面,渐渐规整起来,那些相互交织着的、冗杂无序的抽象线条, 从纷杂中抽离出来,为他展现命运最本质的面貌。
巫妖之战的未来, 是怎么样的呢?
圣人微微出神地望去, 思绪又随之一断。
好像有无数团耀眼的火,自天上坠落, 刺人眼目。它令白日肆意地扩张祂的领土, 统率着时间与空间, 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洪荒生灵的悲欢并不相通,此时又难得统一成彻骨的哀鸣。
人人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般,只能吐出一两声凄切,便又被强制地停滞了歌喉。
一切都是默然无声,只在太清眼中,又比一切声音更震撼人心。
崇尚无为的圣人微阖眼眸,眸色浅淡,透着亘古未改的漠然。好似波澜未惊,只带起一分隐约的怅惘,独自在心上沉吟。
他隔岸观火,神色淡淡。
渐渐地,画面开始转变,原先严丝合缝的天穹漏了一个大口子,滔天的水倾覆而下,漫过了汹涌的火焰,又伴着无尽的纷争的雷霆。
天地骤然兴起的愤怒,与其间生灵惶然的姿态交织在一起,无端显得恐怖三分。
于是绝望又换了一番面貌,以崭新的姿态粉墨登场。古老的神话在此时此刻无声上演,像是启示,又像是终焉。
无可挽回,无从避免。
是这样的吗?
太清未置可否,静默地审视着这一切。
交织的命数在圣人的目光下沉默了几许,纷纷散开,又转而聚拢,编织出更多更华丽的篇章。极尽巧思,妙不可言,像是被天地期待已久的戏剧。
而始终不改的,是结局。
太清修长的手指微微按上右手,眼眸微垂,轻轻地叹了一声。
高居于天穹的星辰安静地陪伴着他,在深邃的天幕中,流溢着淡淡的光。那光细细碎碎地落下来,拂过他凛雪似的发,与愈发淡漠的眼眸。
它们轻柔得像一场梦,又在落至他掌心时,泛起微微的暖意。
“阿宸啊。”太清垂眸叹息,目光缄默无声,“如何为你留住它,也为我们,留下这样一个世界呢。”
他那一声叹息,像是细雪一般消融在日光之下,没有什么重量地跌坠在地上。只需轻轻地拂一拂袖子,也便无影无踪了。
而鸿钧凝视着他两位弟子时,那隐含无奈的一丝叹息,亦是被拂之一旁,暂时顾不上了。
亭台远阔,素琴拂尘。
沉墨色的案几上方,早已端正地摆上了一应茶具,又寻出了一两蒲团,姑且做了招待之用。
虽然道祖目前,也许仍不想见他的两位弟子。
瑶池拉着昊天的手,偷偷从假山后探出头去,想要瞧瞧眼下情况,又被后者赶紧给拉了回去。
太上淡淡地朝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没有说些什么;浮黎眉宇微蹙,眼底微凉,却也沉默不言地坐着。
他打量了素琴许久,此时微垂下眸,长指轻轻按上琴弦,任其蹦出一个单调的音节。
琴声琤然,若漱玉鸣泉,却令浮黎陡然恍惚了一瞬,脸色愈发难言起来。
太上转而瞥了他一眼,隐约觉察到浮黎尚有心事,却不同于先前那件。
若教他说来,妹妹若当真是单纯的心有所属,怕是第一个发疯的,还是他这位现在瞧着平静无事的仲弟。
那么,是什么事呢?
是什么事情,足以盖过圣人的偏执,令疯狂陡然冷却至冰点呢。
太上不知道,却也不妨碍他去猜。
待他瞧着鸿钧的身影渐渐走近,瞧着给他们传道受业的师尊皱起了眉头,平静无波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叹惋时,便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痕迹。
太上缓缓起身行礼,低掩下眸中思虑的迹象。
鸿钧在不远处站定,衣袂缓缓垂至脚下,像流云一般漫过玉石长阶,倏忽令四周悄然。
退至亭阁远处的瑶池和昊天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微垂眼眸,肃立一旁。
“为什么还要再回来呢?”鸿钧望着浮黎,颇为无奈地开口道。
浮黎垂下眸子,平静道:“师尊,那是我的妹妹。”
浮黎声音微凉,透着霜雪覆盖的冷意,慢慢浸透每一个字词:“我一点一点守着她长大,看着她顺着我所有的心意与愿望,长成如今的模样,又眼睁睁望着她与我渐行渐远,乃至于今日,音讯全无。师尊,我放不下。”
太上无言地望了他一眼。
鸿钧淡淡地望着他:“放不下,又如何?”
浮黎眼眸沉郁,沉默了一瞬,复而道:“我不是一位好的兄长,总是忍不住逾越兄妹的界限,过度地干预她的人生。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带玉宸回来。她不能永远留在异域。”
浮黎拢在袖中的手指攥得发白,目光又格外偏执地回望着鸿钧,令自己深信不疑地重复道:“她应该回家!”
太上敛了敛衣袖,冷静地接口道:“唯有此间洪荒,方孕育我们三人。故土、师友、大道,由不得她偏安一隅,以为太平无忧。玉宸心结未消,我们可以等,却不能等上一世。”
太上眸光微收,垂首向他行礼:“所以,师尊,她在哪里呢?我们的妹妹,在哪里呢?”
鸿钧眉目间聚拢了一层凝沉之色,殊为复杂地望着他两位徒弟,他正待开口,又隐有所觉般,侧过了头。
“啊,好巧。”
随着一道颇为不合时宜的声音插入其间,鸿钧目光所及中,太一一袭白衣,袍裾微垂,携了三寸春日入怀,不急不缓地往亭台走来。
确实少有人能将白衣穿得如他一般耀眼,以至于天地间的光芒皆不由为之聚拢。死而复生,转世还魂,谁又能知晓这其中,有没有洪荒对他的偏爱呢。
至少,这天地初开时无暇的北辰,愿以一切代价,照亮他归来的路。
浮黎瞥了他一眼,忍不住蹙了蹙眉,苍白的指尖微微合拢,构建成法术雏形,又在想起什么时,顿了一瞬,将之不声不响地散去。
鸿钧眉目不动,静静地望着他:“本尊以为,东皇尚在禁足期间?”
太一已至近前,闻言扬起一个笑容,灿烂无匹。他无视了对面两位圣人冷淡的视线,认真道:“没办法呀,我也挺想知道,吾友去了何处呢?”
太上微微挑眉,望着毫无求生欲的太一,第一万零一次思考着同一个问题:阿宸到底怎么和他交上朋友的?
这中间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
浮黎显然和他有一样的想法,偏又顾忌着双方共同的目的,暂时按捺下了动手的心思,只是目光愈发得冷冽,像是极夜笼罩下的万顷冰原。
若是换个时间场地,怕是这两人又要做过一场。
不过,这对于鸿钧而言,却又是一场不必要的麻烦了。
鸿钧抬眸扫过在场诸人,神色中微微透出几分奇异的色彩。他一贯漠然的眸中浸润着微浅的笑意,又在转瞬之间,消弭不见。
他浩瀚的神识向外延伸而去,重新打量了一遍亭台,又或者说,将整个紫霄宫里里外外端详了一遍,连同过往的亿万万年岁,一同欣赏了一场,转而付之一笑。
鸿钧从容不迫地开口道:“好。”
浮黎心头微悸,微微惊异地望向他,却见鸿钧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既然你们都在这,倒也无需贫道一一解释。”
鸿钧慢声道:“贫道不日将前去太初界,你们有谁愿与贫道一同前往?”
*
随口丢下一句话后,鸿钧也懒得去管身后三人的反应,顺着亭台往里走去。
他微微垂下眸,手指于虚空中轻点。
无形的禁制展开的瞬息,之前颓败在庭院中的莲花微微颤着,像是被唤醒了一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此间复苏。
似泼墨入画,细笔勾勒,重新被注入生机的墨莲微微舒展开花瓣,依偎在莲池之中。水色微漾,清澈得足以见底,游鱼一掠而过,尾部荡开款款的波澜。
再往远处瞧去,那抹繁华至荼蘼的景象彻底湮灭开来,又在毁灭之中,肆意地绽放开新的生机。
鸿钧就站在这幅画面之前,神情自若,又微微带着点笑意。
也许是做了太久的道祖,此时却也不妨重新做一做鸿钧,有何不可呢?
那么,问题又来了。
这么长时间了,他家小徒弟有没有想过他呢?
第105章 春潮带雨晚来急 ◇
玉宸:斩断命运吗?好啊。
自天边斜斜垂下的朦胧细雨, 携着缕说不清的怅然意味,拨开了云遮雾绕下的巍巍昆仑,悄悄混入纯白的雪。
它自屋檐一星一点、悄无声息地坠落, 在圣人冷淡的目光下, 晕开一朵小小的,灰色的花, 又缓缓渗透入长白的雪中。
元始垂眸望着此景, 眉头微微蹙起,似觉有些微的厌恶。他一甩袖袍,转而抬首望去,目光随之幽深了一瞬。
变天了。
圣人之能通天彻地, 纵然天机隐蔽,仍可见得一丝命轨。又何况此刻,异象行于人间, 显于昆仑。
元始扣紧了微凉的手指,倏忽自唇边扬起一抹冷淡的笑。似凛风拂过刀刃上最为锋利的一点,沾染了点点危险的讯息。
比无星无月的夜更沉重难言,比诡谲难测的人心更幽深悱恻。
而在下一瞬,他脸上神情又平复下来,衣袂轻拂过足下的雪, 未染半分尘埃,回身平静地望去。
“事情处理完了?”元始询问道。
从远处慢慢悠悠走来的太清闻言一笑, 索性跨过了最后几步的路程, 来到元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