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倒灌 番外篇——by而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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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海生!”
韩奈话说了一半,被一道声音突兀打断。
我转身对上顾柏川拧着眉头的脸,惊奇道:“你怎么还没回家?”
顾柏川手插在兜里,估计是冷,懒得拿出来,干脆用肩膀撞了我一下,怒道:“早知道你躲这里过家家,我才不等你。”
韩奈不满意了,拔高音量:“谁跟他过家家,我们这是说正事呢!”他和顾柏川玩不到一起去,平时俩人挨上就跟火星撞地球似的,随时随地准备吵架。
我连忙拽着顾柏川往边上走,顺便跟韩奈道了个别。
顾柏川顺着我走出天桥,停在那里不动了,我怎么拽都拽不走,只能停下来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
我知道他的作息一向规律,这会被我一耽搁,晚饭要推后吃不说,可能连今晚的电视节目都错过了。
顾柏川插着兜,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开口:“你抽没抽烟?”
“谁抽烟了!”
“你们那满地的烟头,还有那股味道,根本散不掉!”顾柏川拧起眉毛,绷起脸的模样跟顾严神似,害得我真哆嗦了一下子,看在他眼里就成了做贼心虚,于是,顾柏川更加生气,连脖子都染上了点红色,“黎海生,我早就跟你说,少跟韩奈他们那群人玩,少跟他们玩!你是不是非得要我给你找点抽烟抽黑了肺的图片?想死啊。”
我见他生气,着急起来:“我真没抽!骗你我天打雷劈!”
“张嘴。”
“什么?”
“我叫你张嘴!”顾柏川说完,直接伸手卡在我的下巴上,这家伙力气莫名的大,两根指头跟核桃钳一样,捏着我的腮帮子,让我不得不张开嘴巴,哼哼唧唧吐字不清地“问候”他。
第25章 55-57
顾柏川这是要干嘛?我见他忽然凑近,吓得一动不敢动。
正在我大脑宕机的几秒钟里,他的鼻尖在我口腔周围翕动俩下,又开口指使我:“黎海生,呼气。”
我明白他这是不相信我说的话,非要闻我嘴巴里有没有烟味!
我气得重重往他脸上哈了口气,心想着,要是刚才在周老师办公室里喝的不是橙汁而是大蒜汁就好了,这时候就应该让他感受一下口气炸弹的威力。
没有想象中的烟草臭味,只有一股淡淡的橙子香。
顾柏川满意地松开了手。
我在获得自由的第一瞬间就骂起来:“怎么样?我早就说没抽烟,你就是不信我!还非得要自己闻,现在确定了吗?”
顾柏川点了点头,认真道:“虽然今天没有,但保不齐以后,毕竟如果你要跟韩奈他们混,他以后还会劝你的。”
“屁啊!”
“我不喜欢你抽烟。”顾柏川被我吼了,还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让人气得牙痒痒。
我其实想说,我抽不抽烟管你什么事,我为什么要你喜欢。
但是我还是没说出口,我撇开目光不再看他,自顾自踢着脚下的石子往前走,伸手将自己的帽兜扯到头上,双手插兜:“行了,回家吧。”
我不知道韩奈给我提供的情报几分真几分假,但如果杨辰真的想圈我,也必须要拖到下个学期了——期末之后就是寒假,对于学生来说,寒暑假就是休战期,无论学期中发生了什么事,都要止步于此了。
杨辰的老家不在北京,除夕前两天,他就拖着行李箱跟随他爸妈上了出租。
我在楼上看见他们家离开的时候高兴地不得了,因为这就意味着,我终于不用在晚上忍受他难听的萨克斯独奏,在寂静的夜晚里,这着实是一种折磨。
常有人戏言,北京在春节的时候如同一座空城,平日里拥堵的大街在这个热闹的节日里反而没有多少车辆。黎正思坐在驾驶位上把着方向盘,陈敏坐在他旁边,而我坐在汽车后座上,翘着腿,侧倚望向窗外的风景。
长安街侧,行道树上挂着彩灯,远处商店闪烁着霓虹招牌,相较于东边的玻璃高楼大厦,二环以里的地界建筑都是矮的,也是旧的,但总让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归属感——当抛开那些大都市同质化的一切,这些让我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究竟踏在哪片土地上,我的家乡。
除夕这天其实是我们家不可多得的团聚时刻,黎正思和陈敏也总算能止住争吵,和平坐在汽车前座上,去往家族聚餐。
通常聚餐地点会定在胡同里的某个餐馆,七弯八拐,路过别人家的院门、房门,路过老旧的自行车棚和数不清的空调外机,总算能见到那张不起眼的老招牌,一块横匾,上头写着它的名字。
再推门进去的时候,总算是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那里头已经人声鼎沸,高朋满座,所有包间、大厅都得提前半个月预定,否则临时过去肯定找不到地儿。
陈敏领着我,七大姑八大姨都得见。左一句“二大”,右一句“二大妈”,各种称呼堆在我面前,弄得我头晕脑胀,到最后究竟谁是谁也记不得,只记得跟往我手里放红包的人说“新年快乐”。
年夜饭是铜锅涮羊肉,各种虾、肉、菜一股脑往里下,男人人手一支烟抽得烟雾缭绕,酒杯撞得叮当作响,席间,又听谁谁谁家儿子考上名牌大学,谁谁谁家女儿去美国深造,谁谁谁家又挑了个好媳妇儿预备今年结婚。
他们大人吃席,东西净是挑着好的说,这会陈敏也不会骂我,她满面红光跟旁边人说我篮球打得多好,打成了特长生,又说我在学校交了很多朋友。
她旁边不知道是哪个亲戚,五十多岁的女人拉着我的手,夸我:“瞧瞧我们生生这模样,这身高,在学校肯定有一堆小姑娘追你吧?”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她又拔高音量道:“哟,忘了你妈妈还在这,肯定是不敢说了呀!真是个乖孩子。”
陈敏笑道:“哪啊,皮得不行,我这给他操心操得哟,白头发都多了好多,诶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染发剂……”
我垂下头去,盯着碗里的通红又蜷缩的大虾,心里头觉得他们的聊天没有意义又令人生厌——明明是一年也见不到两次面的人,偏偏坐到一起的时候又假装熟稔,喝多了就开始讲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吹牛逼”。
我凑合扒拉了两口肉,取了块烧饼挪去包间外头吃去了。
月光皎洁,我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左右各一只小石狮子,我拿着烧饼往它俩鼻子底下送了送,嘀咕道:“反正你俩也吃不到嘴里头,闻闻算了,陪着我吃会,吃饱了我心情好,心情好就给你们扫扫土。”
我听得见餐馆里头的热闹,厅中间挂了台电视机,上头正在放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国际友人献歌一首《我心永恒》,我看过那部电影,不过印象最深的却不是旷世流传的“跳船”片段,而是下等船舱里那群载歌载舞的人。
正当我在想那些有的没的时,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那年用手机的学生还不算多,平时打我电话的除了陈敏,也就只能是顾柏川了,我心头一颤,接起来。
“黎海生,你在哪呢?”他的声音透过外部的嘈杂传入我的耳朵。
我瞥了一眼里头还在觥筹交错的大人,快走两步到了胡同外面,周围总算安静下来,即便总有一股蜂窝煤陈腐的味道,我也努力忽略掉了。
“我又跟他们出来吃饭了,里头又是烟又是酒,还有一堆人搁那侃大山,真的烦死了。”我跟他抱怨,转而又问,“你呢,你在干什么?”
顾柏川想了一会,回我:“我不想跟顾严和林慕妍吃饭,我过去找你吧,行不行?”
“真的?!”
“……再问就不去了。”
“别啊,过来陪我。”我眼睛亮起来,我忙向胡同外面跑过去,还由于不认路跑岔了,兜了一个圈子这才出去看见胡同牌,报给顾柏川听。
我在胡同口等了整整四十分钟,等得我手也麻了,脚指头也疼得一直缩着,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今天没有穿最厚的羽绒服出来。
不过,到最后总算是让我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胡同口,阿鹏哥率先下来,跟我打了声招呼:“新年快乐,生生。”
“新年快乐!”我跑过去。
顾柏川从后座下了车,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棉服,左右各一道银色反光条,在暗处闪闪发光,脑袋顶上还戴了一顶同色毛线帽,头发都被帽子遮住了,路灯的光照下来,显得他眉骨眼窝特别深刻。
我想也没想,冲过去就抱了他一下,顺便取下他的毛线帽。
顾柏川没来得及反应,那帽子就已经不见了,他骂道:“黎海生,我大老远从西边过来找你,你上来就抢我帽子?”
“谁叫你让我等这么久呢,我都没戴帽子,这小风儿一吹啊,我头皮发凉。”我说罢,将毛线帽扣在自己的脑袋上。
顾柏川随着我的动作看过去,嗤笑一声:“二傻子似的,戴个帽子都能戴反。”
他一伸手将毛线帽从我头顶上摘下来,重新调整好,这才又戴了回去,还顺便摸了一下我已经冻僵了的耳朵,像是在确认我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阿鹏哥在旁边掩嘴咳嗽了一声:“生生,你顾叔叔让我跟你带声新年好,另外,他问能不能麻烦你家今晚回去的时候把柏川捎回院里,我明天再来接他。”
没等我回答,顾柏川先冷哼了一声:“你明天不来接我更好。”
阿鹏哥没理他,显然是习惯了顾家父子俩的相处方式。
我接话说,没问题,保证给他安全送回去。
“行。”阿鹏哥穿得少,他跺了跺脚,往后一摆手,“那行,你俩玩,我就先回去了,别走远了啊,要去哪跟你爸妈说一声,别让他们着急。”
我又答应了,笑眯眯挥手送走了阿鹏哥。
不过,我自然是不打算干嘛去都跟陈敏他们报备,所以,我见那黑色轿车消失在街角的下一秒,立刻抓上了顾柏川的手:“走,我听说这边离后海特别近,我们过去溜达溜达。”
“不去找你父母?”
“不管他们。”我心说他们肯定在里头喝酒喝得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要不然怎么我都出来这么久了还没人来找我。
这里确实离后海不算远,我俩肩并着肩,顺着蓝色的指路牌走去,期间我把手右揣进了顾柏川的衣兜里,振振有词,因为我自己的兜里不够暖和,和他挤挤才更舒服。
他在兜里勾了勾我的手指,问我:“你就放右手,那左手怎么办?”
我憋着坏笑了笑,突然转身跟他面对面,把左手也揣进了他的兜里,倒退着往后走去:“那这可是你说的,我总得公平才行。”
第26章 57-61
我倒着走,顾柏川正着走,离得很近,四条腿相互打架,才走两步就差点绊倒。
“手拿出去,好好走路。”顾柏川干脆停在原地。
我不乐意,两只手放在他兜里还抓他的手,这下倒是暖和了——我的手心里甚至起了一层薄汗,潮湿的,跟他十指纠缠在一起。
气氛变了,我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变得躁动,在我的躯体和四肢里乱窜,我抬眼看向顾柏川的眼睛,看他一双黑色眼珠里倒映着街边商铺的灯光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影……我突然害怕起与他对视,尽管我不知道这恐惧来自哪里。
我将手从顾柏川的衣兜里抽出,恢复了和他肩并肩的距离。
远处,巨大的烟花倏地绽放于黑夜中,成团成簇,四处迸裂的流火呈现出黄的红的蓝的各种颜色,燃烧,然后陨落。不知道是什么人一次放了这样多的烟花,倒是便宜了我们,我抑制不住的欢喜,叫起来,拉着顾柏川跑去银锭桥上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这是一座很少能看到烟花的城市,那天晚上我和顾柏川立在桥头看了好久好久。
我在这个时候忽然想起陈敏常看的偶像剧里,烟花和接吻永远紧密联系,曾经我觉得俗套,此时此刻却觉得应该尝试,于是我用手背轻轻蹭了蹭顾柏川的手,止不住笑起来,好像这样就完成了一个很大、很隐蔽的心愿。
最后等陈敏找到我们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我和顾柏川躺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里,背对背斜靠着睡觉。
陈敏同志是带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众亲戚,她进来见到我就没忍住气得涨红了脸,破口大骂,黎海生,新年第一天就给我找不痛快,你想要登天啊你。
我被她吓得一哆嗦,怕她跟我动手,连忙躲到顾柏川后面去。
顾柏川面不改色,来了句:“陈阿姨,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我在心里拍手叫好。
没有过年第一天当着别人家小孩和一大票亲戚面前教训自己家孩子的道理,周围人劝了两句,陈敏哑火了,她领着我和顾柏川一左一右出了门,坐上代驾开的车子,黎正思早就醉倒在后座上,歪七扭八,像是没有骨头的一摊烂肉。
我推搡着让他靠去车窗那头,又跟顾柏川挤在另一头。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那个给我们代驾的男人,寸头,微胖,戴着一副老式玳瑁眼镜。我开口问他,为什么新年不回家出来开车。
他答,因为儿子还小太闹腾,他嫌烦,还不如春节出来接一接代驾的单子,钱还能多拿。
陈敏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会听他这么说,冷哼一声,道:“那你老婆怎么就不嫌儿子闹?”
那代驾的司机砸吧砸吧嘴,没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