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倒灌 番外篇——by而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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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分钟,我听见顾柏川的呼吸声逐渐沉重,他开口第一句话是:“黎海生,你丫真他妈重。”
第二句话是:“小流氓,让你那玩意儿收敛一下,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我舔了舔嘴唇,故意小声又无辜地贴在他的耳朵旁说:“这两样都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啊……顾柏川,你能控制得住吗?”
“我他妈背你都要累死了!”他这样骂了一句,不再说话。
就这样,终于在医院门口他将我放了下来,我们两个躲在矮松树下,沉默无言地歇了大概五分钟,等到我身上的火都消下去,这才冲他扬了扬下巴:“走吧,扶我去急诊。”
我用单腿蹦的姿势进了急诊。
如果说一间医院在哪里最能让人感受到“医院的气息”,那一定是在深夜的急诊,当你路过冰冷雪白的墙壁,路过手握化验单的家属,路过被匆忙被推入手术室的病人……夜晚,生与死,这两种人类最喜欢探讨的终极哲学被汇聚在一方不大的厅里,这样焦灼的气氛是无法令人心情愉快的。
直到我坐到外科的诊疗床上时,心中才后怕起来,早知道就不该一时激动答应韩奈,说难听点,对他们来说打群架可能是家常便饭,伤筋动骨养养也就好了,可对于我来说,每一次受伤都是件要命的大事,随时可能断送我的职业梦想。
虽然这样想很自私,但人又怎么会有不自私的呢?比如我现在只担心自己的脚踝和顾柏川有没有在打架中受伤,至于韩奈他们到底怎么样了,暂时还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万幸,没有骨折。”值班的大夫是一个中年女人,她脸上架着一副红色的眼镜,短头发,看向我和顾柏川的目光带着点责怪,“是不是出去打架了?看看你们俩这个脸上,刮得跟花猫似的。”
我没说话。
顾柏川说了一句,是去打篮球跌的。
那女医生见多识广,光是看顾柏川脸上的擦伤都知道他在说谎,不过,那女医生也并不是要跟我们较真的,她只是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拿来绷带和夹板,让我将鞋袜脱掉,然后将我的脚踝固定起来。
“你同学说你打篮球。”她这样说,“打篮球就更得注意了,我家小子跟你们俩差不多大,前阵子他们班里有个学生也是打篮球,把腿给打废了,以后每个阴雨天都得疼,受罪的可是你们自己。”
她说话不怎么好听,但是我知道并没有恶意,于是“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我的脚踝弄好了,那女医生又顺便看了一眼顾柏川脸上的擦伤,嘴角那里破了皮,当时流血看着吓人,实际上口子不大,于是那女医生顺带着给他也用碘酒消了个毒,这才放我们俩回去。
春天的夜晚总还是有些凉意,我怕冷,风一吹就打喷嚏,顾柏川还在旁边埋汰我,大意是,早就说让我离韩奈远一点,我不但不听,还非得往人家身上凑、帮人家出头,现在好了,折腾进医院终于知道老实了。
我自知理亏,不与他争辩,转移话题问道:“那你还不是一样冲上去打架了,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那人就该打。”顾柏川这样说。
我们俩外头都穿的是校服,可是我的校服是被我私底下改过的,原来的校服太大,穿着运动不方便,所以我将裤脚用松紧带收了,变成束腿裤的模样,而领子上空白的地方,也被我用马克笔乱涂乱画了一些章鱼和无意义的英文字母,平时再冷,领子也是翻下来的,露出校服里面黑体恤的边。
典型的坏学生校服,我觉得这样比较个性(当然也是为了跟陈敏对着干)。
顾柏川跟我相反,他的校服上什么都没有,而且每次都洗得特干净,拉链系到最上面,领子下翻,露出里面纯色衬衫的领子,看上去特别人五人六。
我“啧”了一声,感叹道:“我如果明天就跟老班举报你打架,估计都没人信我。”
顾柏川冷哼一声:“我打架是为了谁啊?”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听得我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根本控制不住,嘴角恨不得要咧到耳朵根上去:“是为了我,你肯定喜欢死我了!”要不是我还拄着拐杖,我真想要原地做个投篮的动作来庆祝一下。
顾柏川低头轻笑了一声,不过很快又板住脸,往前走去:“走了,打车回家,我倒要看看陈敏阿姨今天怎么骂你。”
陈敏同志见了我的拐杖,果然在吃惊之后,爆发出怒吼:“黎海生!今天你是两条腿出去,四条腿回来,明天是不是要竖着出去,横着回来啊!”
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我早已练就一身安抚更年期女性的本领,二话不说立马道歉:“我错了妈,今天这是打篮球没注意,不小心跌了。”
“跟谁去打得篮球?”陈敏很谨慎。
“就同学,顾柏川也认识。”我面不改色,“不信你叫他出来问问。”
陈敏抬头看了一眼表,已经是十点过五分了,她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将顾柏川叫出来就问我到底跟谁打篮球,于是只好偃旗息鼓,不过,到最后她还是象征性地给了我脑袋一巴掌:“你自己说喜欢篮球,首先就得保证健康的身体,懂吗?”
“懂!下回绝对注意!”
我这样说着,蹦跶回自己的房间,作业是不打算写了,明天早上去教室抄一下算了,反正老师们看见我这个伤病患肯定也没法多说什么。
我打开手机,总算想起韩奈那一茬,当时有人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惹没惹出来事。
于是,我跟韩奈通了个电话,他告诉我,两边刚打起来就被安保给拉开了,说如果再打下去就要报警处理。
“我们这边的人倒是不怕他报警,大不了去做个笔录呗。”他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洋洋得意得很,“他们那帮人可就不一样了,人家还担心学校给处分呢,当时就他妈跟蔫了的小鸡仔一样,可丢人了!”
第59章 121-123
我听韩奈在电话里吹嘘了一会,后面撑不住觉得困,一闭眼就睡着了,等到第二天手机已经没电了,黑着屏落在我手边,可以料想到韩奈滔滔不绝说到最后发现对面没人时,心态崩溃。
我没忍住笑了两声,完全忘了自己脚踝上有伤的事情,翻身就往床下跳,结果就是“嘭”的一声巨响,我在地板上完成一个屁股蹲标准动作,引得陈敏趿拉着拖鞋匆匆赶来,又是一阵好骂。
其实,陈敏同志在我耳边唠叨了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因此也没有小时候那么愿意和她拌嘴,抓紧时间叼了块面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向门外走去。
陈敏的声音还响在我的身后:“黎海生!拿你的零花钱打车去,你这么磨磨唧唧地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去啊!”
我提高音量:“知道了!”
顾柏川就立在门口等我,他的校服总是那么干净,衬得他一张脸更是俊得不行,我探头在他的耳朵上亲了一下,顾柏川没反应过来,随后抱着臂问我:“腿都这样了,人还不老实?”
“我腿都这样了,你还让我老实!”我故意曲解他的话。
虽然顾柏川面上表现得很嫌弃,但是他还是放慢了步子等我一起走,我让他从我书包里拿点钱出来打车,他拒绝了,自己从兜里摸出五十块纸笔,伸手拦了辆车。
“怎么不用我的?”我坐在车上问他。
顾柏川冷哼一声,骂道:“你要是真打算用自己的,早就该把钱准备出来,而不是让我现从你书包里掏。”
“行嘛。”我撇了撇嘴,“等到学校再给你就是。”
“谁要你的钱。”顾柏川将头歪向窗边,“你有那个钱不如给自己买点牛奶喝,让你的脚早点好,顺便也能长高点。”
身高,他这是故意戳我痛脚——本来我初中那会发育还挺快的,一口气窜上了一米八一,哪知道高一快一年也就长了一厘米,还有放缓的趋势,相比起其他篮球特长生,这个身高实在算不上高了。
我冲着顾柏川翻了个白眼,打定主意心安理得用着他的钱,总归他这张嘴巴那么毒,我还忍了那么多年呢!
拄着两根拐杖上学,异常引人注目。
我享受着一票学生的注目礼,昂首但不阔步地走入校园,要说起来,受伤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另外一种“酷”,我打算趁着今天美术课的时候,用丙烯给我脚上打得夹板画点新东西。
不过,在进到班里之后,我想象中的伤患待遇并没有及时降临,反而是徐娟,也就是我们班非常负责任的宣传委,她在看到我这个造型出现时,第一反应是长大了嘴巴,第二反应就是抿起嘴,随后夸张叫道:“黎海生,你不是吧!你不想演女主也不至于把脚给弄伤,实在不行跟我说就行了啊,我换个人演女主也不是不行。”
我看她忧心忡忡的神色,知道她是误会了,连忙摇头:“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娟却仿佛没有听见我说话,自顾自嘟囔着:“唉,你这个夹板要带多久,要不然我们还是换女生来演吧,接吻什么的,可以错位一下,顾同学应该也没意……”
“他有意见!”我一听接吻,着急了,慌忙打断,“他这个人,有……有洁癖,跟他不熟的碰他,他就不舒服。”我说着,用胳膊肘戳了一下顾柏川。
顾柏川一挑眉毛,神色带笑,小声问我:“你不是昨天还好大不乐意,怎么今天还上赶着要穿裙子了?”
“去你丫的,你要是敢答应和女生演,你看我不揍死你。”
徐娟还在一脸怜悯看向我的脚,还一个一个掰着手指算班里女生谁合适,我再次狠狠戳在顾柏川的腰上,向徐娟补充道:“我夹板四周就能拆,不耽误。”
“四周……那岂不是之前都不能跟着连舞台走位了?”徐娟还在犹豫。
“我能差不多走走,动作幅度别太大就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就差举手保证了。
顾柏川在旁边看戏看够了,这才开了他的金口:“确实,如果换个不太熟的人来演女主,我有可能放不开。”他板着一张扑克脸冠冕堂皇说这些话的时候,的确很有吸引力,徐娟这次总算不再犹豫,答应我们先这么练着,实在不行再说。
“那肯定是行的。”我这样说,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直到一整天学上下来,我才意识到,伤了腿实在是一件非常不方便的事情,在各种意义上都是——走路是问题,食堂“赛跑”也是问题,还有就是校队训练也没法参加,平白无辜还被指导老师骂了一顿。
不过,或许老子说的那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也是顶有道理的,虽然我的腿受伤了,但是也正因为活动减少,我和顾柏川黏在一起的时间就能变长许多。
我心安理得享受顾柏川替我跑前跑后,又是交作业又是打饭的服务,时不时还能仗着自己腿上有伤,指使他下楼帮我买点零食。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班中女孩子经常在我俩身边窃笑,她们说什么“嗑cp”之类的,我听不太明白。
起初,我以为那又是女孩子们之间说的小话,不懂就算了。
可后来有一次上操的时候,我作为见习生在队伍最后头站着,看前面顾柏川一板一眼做广播体操,身后忽然传来一股推力,将我向前方推去。我本来注意力就没在自己身上,况且腿上有伤,被人这么一推,一下子就扑在顾柏川的后背上,把他扑得也是一个踉跄。
顾柏川扶着我站好,我们俩这才有机会回头向后看去,只见一个班里头平时就挺闹的男生脸上挂着恶作剧成功的笑容,和隔壁班几个女孩窃窃私语,看向我的眼神中有好奇也有挑衅。
我冷下脸,问他没事推我干嘛。
他却只是笑,然后吊儿郎当地跟我说:“不小心撞到你了,真是抱歉。”
我知道他嘴上说着“抱歉”,心中却根本没有那个意思,更是觉得愤怒,可是他周围的女生却忽然帮他道起歉来,说刚才是他们闹着玩,没注意到我这里。
我向来对女孩心软,她们都道歉了,我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但是,后来又过了一个星期,我们班趁着午休时间,借了舞蹈练功房排练戏剧,那房间左右一共两道门,都是玻璃的透明门,外面是过道人来人往,所以一开始当有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可是后来我逐渐感觉到那些目光并非偶然,而是确确实实在偷摸打量里面的情况。
由于我腿受伤了的原因,排练只能念念台词,是坐在一旁的,因此我是第一个发现那些奇怪目光的人,我从剧本上分了心,时不时盯着那玻璃门往外看,发现有几个女孩已经五次三番从玻璃门前路过。
我开始觉得惶惶不安。
“黎海生。”徐娟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该你念台词了,别走神啊。”
“哦,不好意思。”我举起手中的台本,开始念,“啊,花一样的面庞里藏着蛇一样的心……等等,我总觉得有人在外面看我们。”我放下台本,目光盯盯落在玻璃门外面,女孩们与我的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很快就收了回去,现在我可以确定,她们就是在看我们的。
但是,每个班都有戏剧要排,她们看我们班的有什么用?
徐娟探着头往外看了一眼,没说话。
我干脆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冲着那边走去。
没等我走到,我听见楼道里传来一道女声:“你们都在这里杵着干什么呢?”那声音很亮,相当有辨识度——是纪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