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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倒灌 番外篇——by而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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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后许多年里,那场景还时常浮现在我眼前。
  闹到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杨辰嘴贱在先是真,可马肥婆也不相信顾柏川胳膊上那道口子是杨辰划的——那小胖子的胆子只比老鼠大点,看他被我打出来的蠢样就知道,就是把剪刀放在他手里他也不敢下手的。
  不过,即便此事还有诸多不解,马肥婆也只负责通知家长,至于最后家长们怎么协调解决,那就是他们私底下的事情了。
  黎正思怎么和杨辰他妈解决的我并不知道,反正这事在第二个星期就彻底没人提了,翻篇了、结束了!他们大人最厌恶的就是多生事端,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唯一有点不同的是,马肥婆对顾柏川的关注度似乎一下子就升上来:原本顾柏川成绩好、话不多,更是有我这么个“问题分子”在旁边衬着,导致老师们对他向来放养,然而从这件事发生之后,马肥婆总要时不时叫顾柏川来她办公室里帮忙。
  叫学生帮忙的理由很多,早晨让他帮忙收作业,中午让他帮忙把判好的作业发下去,等到了晚上,又让他去办公室里把留的作业布置给大家。
  一次、两次还不够,几乎每天都要来上这么三道“诏令”,搞得班里学委都无事可做,袁小方跑来我面前,胳膊肘往我桌面上一戳,托着脑袋抱怨:“海生,你跟我说说,顾柏川是不是早有要篡权之意?”
  文绉绉,还来个篡权之意。
  我抬眼瞅了瞅他圆眼镜上的反光,忽地反应过来,于是谑笑问他:“三国看到哪章了?”
  “曹丕废帝篡炎刘。”他说。
  我听不懂别的,听见了个“篡”字,心满意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伸手在他的脑袋瓜子上一拍:“那你继续看吧,迟早眼镜片子得赶上啤酒盖。”
  学委这个位置,事儿多,还时常得受着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夹心气,也只有袁小方这样的才稀罕。
  但我也好奇顾柏川被马肥婆叫过去究竟干嘛,于是每次顾柏川一进办公室,我也得找点理由进去,然后磨磨蹭蹭半天,抻着耳朵往他那竖,我听见马肥婆说,下个学期学校的心理咨询室正式开门“营业”,让顾柏川午休的时候过去找老师聊聊。
  “去那干嘛!”没等顾柏川开口,我就抢了先。
  我可知道马肥婆这话里有话,分明是因为上回的事,还在怀疑顾柏川!这怀疑更可恶,她竟然觉得顾柏川是心理有毛病!心理有毛病,那可不就成神经病了,在我浅薄的认知里,这可是天大的污蔑!
  马肥婆扭头一见我,那眉毛就拧在一起,嗓门也一下子拔高,她扶了扶眼镜:“黎海生,怎么哪都有你!”
  我撇了撇嘴,对马肥婆翻脸如翻书的行为见怪不怪——我一直觉得她有点势利眼(这词是陈敏常说的,我也不知道用在这里准不准确),她对“好学生”和“坏学生”完全是两幅面孔,如果前者算得上是绵绵细雨,那后者就是雷霆闪电!还不分是非错对,谁倒霉赶上了,那雷就要霹谁。
  本来想着要挨一顿批,没想到顾柏川竟然主动开口帮我开脱:“他来等我一起回家的。”
  我从善如流:“是呀!班车马上就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会我们院小孩上下学是有班车坐的,白漆大巴士,挺气派,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等人,那司机一个比一个认死理儿,到点就走,赶着归队。
  马肥婆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这才挥挥手臂作罢。
  我拉着顾柏川屁颠屁颠跑了——其实也没跟马肥婆说谎,我是真挺着急,着急买校门口那个摊贩的炸臭豆腐,五块钱一碗,在那会零食均价五毛的年代,这个价格可是零嘴中的爱马仕了。
  豆腐块从黄金的油里一捞,撒上辣椒酱、腌萝卜丁、榨菜丁和香菜末子,甭管正不正宗,光是那股子重油重辣的劲儿就足够吸引我,即便陈敏在家里跟我唠叨了八百遍小摊贩的东西不许买,我还是日复一日“知法犯法”,攒下来的零花钱就去买陈敏嘴里不干净的吃食。
  顾柏川吃不惯这个,他只在我旁边等,而且时常捏着鼻子问我:“你鼻子那么灵,怎么到这会就跟闻不见了一样?”
  我也挺纳闷,探着头大吸一口气:“这味儿明明是香的啊!怎的就闻不了了?”
  “……大脑结构不同,我不跟你争这个。”顾柏川拽着我从摊铺旁走远了,这才恢复平时那副“谁也不鸟”的吊样。
  我“嘁”了一声,不同他计较。
  顾柏川不喜欢臭豆腐,但是他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反抗措施”,我两根手指捏着牙签,扎在臭豆腐上,晃晃悠悠走在他旁边。


第7章 15-17
  陈敏同志出差的日子里,我变得更加猖狂,黎正思不愿意管我,扔给我大把的零花钱,大多数都被我换成了各种路边摊零食,不但我自己吃,我还会拿到班里分给同学,顾柏川笑我分石头糖的模样跟花童撒花似的,杨辰也笑我,他说,黎海生,你可真是个爱出风头的装b犯。
  我听了嘿嘿一笑,明天买来更多,全班见者有份,就是不给杨辰!让他馋死吧,这个讨厌鬼!
  这种行为一直持续到来年春天,陈敏同志光荣从海上凯旋。
  其间经历了一整个秋天,又一整个冬天,经历了我的开学、放假,又再次开学,其中也包括顾柏川的生日。
  他的九岁生日是我和他一起过的,我们俩拿着饭卡去食堂刷了一份六十几块的酸菜鱼,然后骑车去两站路外一家蛋糕店买了份奶油蛋糕,最后折返回他家,我送了他一只虎鲸手偶,可以从肚皮的位置伸手进去,控制着虎鲸一张嘴来回开合。
  顾柏川握着毛乎乎的手偶,眉头轻蹙:“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我想起来他不喜欢毛绒玩具,大概是对这一类的玩意儿都挺抵触,讪笑两声:“路过的时候看着觉得好玩,我给自己也买了一只,你的是虎鲸,我的是大白鲨。”
  顾柏川听我这么说,没由来地露出一抹坏笑,然后把手偶丢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我追问他有什么可笑的,但从把蛋糕打开到吃完,他都噙着那抹奇怪的笑意而不回答……后来我才知道,虎鲸的食谱上“大白鲨”赫然在列,顾柏川这人真是打小蔫坏,能占我便宜的事情一样不少做。
  不过,那时候我送他手偶的意图很单纯,就是想他看过那么多纪录片里,好像鲸鱼出现的次数最多,而刚好礼品店里的手偶有几分可爱,所以即便比批发市场贵了三倍不止,我还是花光了兜里剩下的最后两百块零花钱,带走了货架上那两只手偶。
  至此,我在陈敏同志回来之前成功变为穷光蛋!
  我知道关于零花钱的事情瞒不了太久:陈敏在对她大半年没见的儿子进行亲切问候之后,很快就跟马肥婆通了电话。
  我眼瞅着她打电话的脸色越变越不好,脚底抹油想要溜之大吉,但是晚了!陈敏在我一只脚踏出房门之前,率先抓在我的领口上:“黎海生。”
  她喊了我的大名,当真是大事不妙……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爸给了你多少零花钱,你都花在了什么地方,还有,你和杨辰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我一面打着哈哈,一面往后退,心里想着的是,到底用哪个姿势接受接下来的毒打比较好,捂头?捂脸?还是干脆躺平让陈敏打个痛快才好。
  然而,就在我连求饶的措辞都准备好的时候,房门却忽然被敲响了,又急又切,陈敏瞪了我一眼,不得已偃旗息鼓,只是从她气得发抖的嘴唇中,我读出几个字“你给我等着”。
  我真不想等,只要那门一开,我就想冲出去。
  房门被打开了,我的脚步却停在门槛处,我抬着头,对着阿鹏哥愣神。
  他怎么会来?
  我的心脏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心跳快起来了——我等待了许久,终于有一只“手”愿意在陈敏落下鸡毛掸子落下之前替我挡开。
  “啊,嫂子,我是……是来找生生的。”阿鹏摸了摸自己的圆寸脑袋,在我妈面前略显拘束,本来就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变得更加磕绊,语序颠倒,“顾,顾先生说,今天晚上邀请生生去隔壁吃饭,他……我们一起涮火锅,他们亲戚那边寄了羊羔肉过来,吃不完。”
  我的嘴角偷偷往上翘起来。
  阿鹏真的很不会说谎,比我还要差,当他说起谎的时候,一张黝黑的脸也会变得通红,往常板正的表情也会变得飘忽不定。
  顾严鲜少主动邀请我,更加准确地说,我们两家的父亲对于“家庭”的概念如此淡漠,以至于他们偶尔还会问起“我和顾柏川到底在上几年级”这样令人沮丧的话。如此想来,他们就更不会在意自己儿子和朋友之间的相处。
  幸运的是,许芸阿姨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借用顾严的名义邀请过我。
  陈敏不疑有他,只好大手一挥,放我过去。
  我的心情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路冲着花果香气最浓郁的地方冲去,今天是2009年3月3日,顾柏川第一次在我挨打的时候“伸出援手”,即便这方式如此迂回,我仍旧满心欢喜。
  因为他在隔壁听着陈敏打了我九年,今天,是第一回 。
  然而,顾柏川在把我拉进家里之后,一句多的都没提,只是自顾自把打回来的盒饭热了,往我面前一推:“赶紧吃,吃完赶紧走。”
  我“哦”了一声,抬眼瞄了眼杵在旁边的阿鹏哥,他挠了挠头,面露为难:“现在能把你爸书房的钥匙给我了吗?他就让我取个文件,这也耽误太久了。”
  我握着勺子,往嘴里扒拉着干煸豆角,听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对阿鹏表示同情的同时,心中却生出一种愉悦,在那恍惚间好似是明白了故事书上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心情,即便顾柏川才不是什么周幽王,他只是个拿他爸在那狐假虎威的坏小子,我也不甚在意——我向来注重结果大于过程。
  我脑子里想着事,就连阿鹏走了都没注意。
  “别乐了。”顾柏川忽然一筷子敲到我的碗边,“麻烦精。”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我的嘴角就跟控制不住一样往后咧,抹了把嘴,问他:“你爸呢?”
  “外面。”
  “外面是哪啊?”
  “……”顾柏川收走了我的碗筷,踮着脚往洗碗池里堆,脸上不爽的表情已经很明显,“我怎么知道他去哪,我管他去死。”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柏川和他爸之间的关系恶化得厉害,隔壁的房子好像在一夜之间空荡下来,我在这个无聊又漫长的春天里,竖起耳朵,又架起我的潜望镜,蛰伏在墙的一头,窥探墙的另一头。
  顾柏川的生活作息相当规律,六点半起床,六点五十他会准时敲响我们家的门,将困得睁不开眼的我拽上班车,五点半放学,五点五十他会准时打开电视,听着里面播音腔的解说,一字一句犹如念经一样讲述关于南极、关于北极、关于各种洋流和各种动物发、情的故事。
  在上学的日子里,这样的作息只有一天会变,周三。
  周三晚上,多功能厅里总会放映一场电影,大人要交五块钱买票,小孩免费进。我会拉着顾柏川跑到最前排,扬起脸望向那块亮着光的巨大屏幕,那时候身后坐着的大人总喜欢向我们投来莫名的笑意,好似我们看电影跑到最前面是什么傻到无法言喻的事情。
  我不以为然,并在心底不屑:如果哪天我长到同他们一般高,我确实愿意坐在中间享受最开阔的视野,但现在,坐在最前面就是我们的最佳选择。
  我靠在椅背上,挨不到地的双腿晃悠着,嘴里叼着一颗阿尔卑斯的棒棒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中间的细棒,学着荧幕里男主吸烟的模样,狠狠嘬一口糖,再将它从口中拿出来。
  瞧吧,他们大人总是这样,总是如此自以为是。殊不知有时候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宝,在别人面前只是不值得一提的草罢了!
  陈敏、黎正思、顾严,他们当中没有一个能免俗。
  陈敏说,生生啊,你想要的什么家里没有给你?你要想想那些非洲的孩子们,他们连饭都吃不起,而你还能每天吃得饱饱地去上学,知足吧,知足吧!
  黎正思说,生生啊,你看你这样顽皮,我也没说过你什么,这要是放在我小时候,早就被打死了!知足吧,知足吧!
  至于顾严……他向来不说话,隔壁的房子犹如死水一潭,偶尔我能听到他回家的开门声,但很快,又会有房门再次打开的声音。
  顾柏川最开始还会问上两句,后来就变成了永无休止的沉默。
  若要顾严开口,我想,我定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的。
  他会说:知足吧!
  有一次,我终于耐不住好奇,在顾严离开家之后,跃到顾柏川的窗外,屈起手指敲那块玻璃:“你爸走了?”我比划着口型,仿佛做贼。
  顾柏川一把将我拉进去,“嗯”了一声,听上去兴致不高。
  “陈敏今天也出去了,那……我们今天可以打Xbox吗?”我搓了搓手,对顾柏川家里的游戏机觊觎已久。
  要真说起来,顾严还真没在财务上亏待过顾柏川,在男孩之间时兴的各类游戏机一样没少,除此之外,每年流行的新游戏也总能在顾柏川这里找到。
  和陈敏对我的管教不一样,顾家是典型的放养,不过或许这也是因为顾柏川这人本来就无趣,手握众多游戏也不见他有多爱玩,所以,顾严也从来没在娱乐时间上做过多限制,而这俨然将顾家变成了我梦中的“伊甸园”,就算不是为了顾柏川,我还是愿意多跑来几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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