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倒灌 番外篇——by而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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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许冥冥之中却有一些缘分在,就像我一直记得纪从云眉眼之间两抹红,记得她当时画起上挑的眼尾,和一个小女孩身上那股永远抹不去的韧劲儿……她原来也一直记得我当年为她挺身而出的模样。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一个同性恋,甚至哪怕我是一个双性恋,而顾柏川又没有更早的出现在我身边,我应该是会喜欢上纪从云的——跟她接触久了,没有人会讨厌她,而当初救她是为了逞英雄、觉得她可怜,如今却是真正佩服她的坚强。
即便我并没有过多参与纪从云的原生家庭,我仍旧知晓她这些年来的艰难,同我和顾柏川相比,不遑多让。
我们三个本来就是报团取暖的困兽,相互扶持着成长到如今的模样。
我怎么、怎么都没想过,纪从云会喜欢我。
也许是震惊来得太剧烈,我手里的劲儿一松,塑料袋就要往下掉,我想也没想,伸手去抓,却刚巧撞开了面前虚掩着的门。
我对上了纪从云和顾柏川诧异的脸,他们显然也被我的突然闯入吓得不轻。
他们俩的对话中止了,房间陷入寂静,这次我的注意力难得没有在顾柏川身上,我无法掩饰地将目光黏在纪从云身上,艰涩开口:“你……你喜欢我?”
纪从云看着我,想要摇头,却没能完整地做出哪怕一个动作,她深吸一口气,逐渐让自己的表情回归正常,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低声跟顾柏川说了一句“我先走了”,随后径直从我身旁擦肩而过。
背后大门敞开,我听见她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楼道里。
我看向顾柏川,很难控制住苛责的语气:“那你当年就知道,是不是?纪从云说是她主动要跟你在一起,是为了我,对吗?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一个人胡思乱想,猜了那么多年。”
顾柏川安静躺在床上,对我说:“黎海生,你先把门关上。”
我忍着气,将房门重重关上,又问了一遍:“顾柏川,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怎么老是这样,从小到大,无论是什么事,你总是喜欢替我处理……行,我也不是说不能让你来处理,可是你总不能什么都憋着跟我不说,我又不是傻子!我跟你一般大,你懂的,我也懂。”这话一说出口,我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仔细回想起来,顾柏川这个如同闷葫芦一样的性格,实在是让我痛苦。
他听我这么说,两道眉毛也竖了起来:“黎海生,可那年是高三!你扪心自问,你当年是不是叛逆得要死,本来成绩就那样,我再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可是,如果你说了,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我这样叫着,没忍住眼圈就泛了红,“如果你说了,也许我们之间就不会闹僵,而我也不会陪着前桌去什么山里,那天我们就不会遇到那场雨,我的腿不会断,我还能打篮球!”我一口气将情绪发泄出来,第一次正面跟顾柏川提起当年大雨里的事。
我一直知道,那年大雨,顾柏川伸向纪从云的树枝,是他这些年都没能抹平的、横在我们中间的刺,我从不愿意因此怪罪他,因为我认为他当年做的就已经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是非常可惜,“正确”这个词在现实世界并不代表毫无损失,它不是物理题,不存在什么“排除其它影响”……一个选择,做了,就一定代表着会失去一些什么,所以我为此丢掉了儿时的理想。
第94章 189-191
当年的那些事,我在意,也知道顾柏川比我更在意,所以我尽量避免当着他的面提起从前的事情,只是,今天话赶着话,这样一根倒刺就被我硬生生戳在了顾柏川面前。
我看见他的表情在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骤然一变,原本还拧在一起的眉毛松开了,整张脸上呈现出一种灰暗的白。
我后悔了,也许我并不该提起这件事。
但话一说出口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我听见顾柏川说,行啊,从前你断掉的一条腿,今天我断一条,我们扯平了。
我不自觉跟着他的话,看向他平放在床上的伤腿,即便是在进行康复训练,整条小腿肚子由于缺乏运动,仍旧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松弛状态,而就在他的脚踝上,那一道如同蜈蚣爬过的疤痕,深深烙在我的眼睛里,神经元将这种虚拟的痛感传达到我的胸腔里。
我的心脏揪着发疼。
在我来看顾柏川的这么多趟里,他很少提及自己受的伤,也没怎么提过之后的事,然而我心里清楚,他如今受的伤比我当年还要严重许多——我的旧伤尚且会在阴雨天隐隐发胀发痛,他呢,他到底会恢复成什么样子。
这样细想着,我又怨自己为什么非要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明明是准备重新开始的不是吗?为什么总也要扒着过去的事情不放。
还没等我再次开口,顾柏川已经出了声:“黎海生,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接下来周末两天,我将自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打开电脑,调出当年在顾柏川家里看过的海洋纪录片,《蓝色星球》。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静下心来看一部纪录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态——也许我是想离顾柏川的世界更近一些,又也许我只是需要做一件什么事情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海洋,这个词汇对我来说总有着特殊的意义,即便北京是一座内陆城市,“海”,这个字眼,仍旧陪伴着我从出生一直到现在。小时候,我去偷听文工团的排练时,经常听到她们唱起一首叫“大海啊故乡”的歌曲,这首歌许芸阿姨会唱、陈敏同志也会唱。
我记得里头有一段词“大海呀大海,就像妈妈一样,走遍天涯海角,总在我的身旁”,那会总也听不明白,还觉得就是这该死的蔚蓝汪洋夺走了我的童年亲子时光,为此,我曾对顾柏川对海洋生物的痴迷感到匪夷所思。
如今时过境迁,陈敏同志也到了要退休的年龄,再不必担心她哪天会背着行囊上甲板,我却忽然重新想起了那段歌词,重新审视“海”这个字眼,发觉它也没有曾经那样招我厌烦了。
人类自诞生就开始向上仰望星空,向下探索大海,就像顾柏川原先跟我说的那样:生命源于海洋,基因优胜劣汰,也许就在某个群星璀璨的时刻,我们的祖先第一次从海洋踏上陆地,而后经过漫长的时间,现代人再次将目光投向海洋。
历史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当海权再次被提到舞台焦点处,守护它,就是在守护祖国未来发展的更多可能。许芸、陈敏、黎正思、顾严,他们将青春献给海洋、献给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民,总归是一件有意义的事……而顾柏川对海洋多年如一热爱的原因,好像也在此时给出了答案。
时间在这个时候总是过得很快,我乐颠颠看着深海里那些模样奇怪的鱼类、章鱼、水母,忽然也能从中咂摸出点韵味来,甚至突然萌生出“如果有机会能够亲自记录这些神奇的生物该有多好”这样的念头。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睡意朦胧的时候,忽然感觉房间里像是涌入了暖流,眼前浮现出粼粼水波,有鱼游动的声音,而窗外的野猫也一声一声叫着春,不如往日那样聒噪扰人,反而变成如同呢喃般的缱眷,我闻到了空气中槐花混合榆树叶那股甜腻又青涩的味道,像清晨的阳光,也像是冲开浮冰的河流。
春天的第一场雨悄然来临,万物盎然。
第二天起床,我给纪从云发了条消息,问她可不可以约个时间见面聊一聊,纪从云很快就回复我说可以。
我望向窗外滴着雨水的树叶,决定彻底将过去翻篇——既然等的人已经回来,而我们也都到了该对自己负责的年龄,那不如将过去的所有事情了结之后,再重新开始。
我伸了个懒腰,莫名觉得精神很好。
“黎海生!”
陈敏同志叫我全名的时候一如既往没有好事,我猛地回头看她,像个鹌鹑一样缩起脖子:“怎么了?”
“你不是说上午有课?现在还不赶紧爬起来收拾东西,在这里乱晃悠什么呢!”
我开着玩笑:“早上太阳好,我多晒一会,有什么不行的……再说,我这不是能多在这里陪你一会就陪你一会嘛。”
“贫贫贫,一天到晚就知道贫。”陈敏将我赶到餐桌上,将吐司塞到我的嘴里,“赶紧吃完了走,整天在家里蹲着,不知道还以为你被学校开除了呢。”
我在陈敏同志的敦促下,总算拿了书包走人,赶着上午的地铁前往学校。
就在我已经坐了大概两、三站地的时候,忽然收到了班群里的通知,说是因为带课老师家里面有急事,所以临时将课程的时间挪到下周,请各位同学注意班群通知,不用前往教室。
我坐在好不容易等来的地铁座位上,有些无语。
说实话,平时没有课程安排或者社团活动的话,我基本上不会往学校跑,主要原因是寝室里面那个看我不顺眼的平头哥,当然,我也并不是害怕他,只是如果在学校待久了总是不免要回宿舍,而我疲于应付他每次或轻或重的挑衅,故而选择自己回家落个清闲。
但是今天已经上了地铁,没有再这么折腾下去的道理,况且今天一天从上午到晚上五点都有课,如果我现在回家,待不了多一会又得出来。
我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打开手机,给李信铭发了条消息,问他在不在宿舍。
李信铭一直没有回复,我猜想这小子昨天晚上肯定又不知道去哪里找漂亮妹妹浪去了,于是就干脆合上了手机。
平头哥这个人,说起来挺矛盾的,他总是会把成绩上的事情看得很重,也口口声声将“保研”挂在嘴边,但是他的作息时间又非常具有迷惑性:原先大一大二课程多,我迫不得已会在学校住上两天,那会平头哥每到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就会开始打游戏,键盘鼠标按得咔啦响,那动静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而到了白天,如果没有课,他又能一觉睡到中午去,堪称“睡神”。
我原来还在思考,他这种见鬼的作息怎么可能将成绩保持在全班前几——毕竟哪怕是聪明如顾柏川,他的作息时间都是正常的,不存在完全不学习却能考高分的情况,平头哥总不可能比顾柏川还有聪明吧。
终于有一天,我凌晨两点半起夜,忽然看见平头哥窗帘里闪动的微弱灯光,以及轻巧的翻书声,这才知道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除了无语就是无语,我见多了那种非得给自己立个“学神”人设的人,却没想到平头哥竟然能折磨自己到这种程度。
所以,当我今天十点左右抵达寝室的时候,毫不意外看见寝室正黑着灯,显然里面的人还没起床,又或者因为班委一条消息倒下去睡回笼觉了。
我没有扰人清梦的毛病,而且寝室里除了平头哥,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人,于是我轻手轻脚开了门,走进去,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我们寝室的窗帘当初特意换过遮光款,即使是大晴天,拉上以后也犹如黑夜。我摸索着往自己的床位上走去,想要趁着这会再小憩上片刻。
然而,刚爬到楼梯上时,我就闻到了一些陌生的气味,随后,我听见有鼾声从我的床位上传出来……
我人还在这,床上的是谁!
我忙不迭下了床,一巴掌按亮寝室的灯光,想也没想掀开自己的窗帘,在上头看到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操,谁他妈开灯这么突……”
“这他妈是谁!”我怒道,摇晃着剩下两个人的床,指着在我床上的人,“这谁放进来的!”
平头哥被我摇醒,刚巧对上我床上那个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淡定自若的模样:“这是我朋友,从外地到北京办事,借你的床……”
“借你二大爷的借!”我怒不可遏,伸手就将那个人从我床上往下拖,“这是我的床,谁他妈给你的脸往外借!”一个周末积攒的好心情全都毁了,我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办出这么恶心人的事。
平头哥见事情闹开,也从床上下来,他正光着膀子,提溜着自己的大短裤:“让他付你租金不就完了,东西回头给你洗了,又没多大点事。”
第95章 191-193
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平头哥,吼道:“谁缺那点租金啊!我的床,我没有同意凭什么让外人进来,再说,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住宿守则上写的是什么,禁止社会人员出入!”
本来如果李信铭在的话,他还能帮忙劝着点,但李信铭今天不在,屋里头除了我和平头哥,只剩下一个不太熟的室友以及一个外人。
我气急了就想抡拳头,可在此之前忽然想起顾柏川躺在病床上的脸,我想,我不应该再在这个时候折腾事情,最终,我放下了挥到一半的拳头,转身大步流星向一楼宿管住着的小房间走去。
平头哥真正慌张起来,衣服也顾不得穿,就在我身后追我,他说,黎海生咱们有事私了,你都成年人了不能还总用告老师那一套!你看不上那几个租金,但是我兄弟兜里就这么几百块钱,他不能……
“那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床位给他睡?”我甩开平头哥拽我的手,“规矩定了是用来遵守的,我忍你很久了,滚。”难以想象,有朝一日“规矩”二字也会从我黎海生的口中说出。
我向来擅长挑衅所谓“规则”,但前提是不妨碍到他人的利益;我向来看不惯“告老师”的戏码,但也并不在乎用它来惩罚我厌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