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正义——by星星花花223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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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长。”寻逸不冷不热地叫了声,其实他已经预料到何敬远为什么要找他了,因为对方给他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是为了同样的事——数据分析。
寻逸一直是何敬远的御用数据分析师,其实他没那么精通医学统计和数据分析,但和其他本科生比起来要熟练很多,最关键的是找他做数据分析不用付费,毕竟学长学弟的情分摆在那儿呢——这廉价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寻逸本科读的是本硕连读七年制预防医学,课容量比八年制临床医学少上一些,再加上他之前打算在大五下半学期转成流行病学方向的硕士,所以大学这几年他陆陆续续地把流行病学和医学统计所需要的软件R语言、SAS、STATA,还有结构方程Mplus都自学了一遍。后来,这些统计分析软件他自己倒没用上多少,光帮着学长何敬远发论文了。
何敬远果不其然地在电话里说:“学、学、学弟,你能到实、实、实验室帮我看看怎么分、分、分析数据吗?你、你、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些,我没完全记、记、记下来。”
“好,我一会到。”寻逸不想再听对方多扯,立刻答应了下来,挂了电话后将手机调至静音,又把桌上的书放进书架,转身走出宿舍,直奔实验室。
于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有些点儿背的邱三桥连着给寻逸打了两通电话,都显示正在通话中,第三通虽然打通了,却一直无人接听。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只好作罢。
邱三桥等对方的回音一直等到了晚上,结果不但一个电话都没等到,连条短信也没有。他当老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其实邱三桥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这些都是他自找的,若不是自己害得寻辉葬身大海,害得刘芳华精神分裂,寻逸的性子应该也不会这么古怪。
也是,他一个“杀人犯”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被害人”的儿子对自己展颜微笑?
真是讽刺。
临睡前,邱三桥吞了片安眠药才上了床。孟德斯鸠和边沁这两个毛茸茸的小家伙乖乖地趴在他枕边,时不时伸出小爪子在他柔软的发心轻轻挠上几下。
邱三桥把孟德斯鸠抱在怀里,又拿起手机查看了一下收件箱,让他有些失望的是信箱里除了移动公司和亚马逊发来的广告之外,再没其他。他忍不住写了一条短信【小寻,我是邱老师。你最近怎么样,如果有空的话欢迎你经常来研究室。】
这次对方回复得很快,不过短信的内容只有短短的一个字【好。】
邱三桥盯着这个“好”字看了许久,从这个字里不断渗出的寒气让他脸上的毛孔在一瞬间齐刷刷地都闭上了,他差点儿打了个寒颤。
邱三桥发现,都这么久了自己还是无法习惯寻逸的冷漠。
寻逸。寻逸。
邱三桥忽地想起自己的老恩师叮嘱说要多留意寻逸,便叹了口气,又打了一句【小寻,平时生活上遇到什么事都可以跟我交流。】写完后觉得不妥,又把文字全部清空,重新写下“小寻”两个字。他想了半天也琢磨不出后面写些什么好,干脆不回复了,毕竟他跟寻逸那孩子也没什么好说的,论辈分论年龄,他俩中间可是隔着一条马里亚纳海沟,也不大可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邱三桥正准备关上手机的时候,收件箱里突然多出来一条信息。看见发件人是寻逸之后,他眼前一亮,但下一刻他点开这条短信的时候,不由得怔住了。有那么一刻,他觉得短信里的文字像火苗一样从手机屏幕中蹿了出来,直直地卷进他的双眼,几乎要将他的眼睛灼伤。
邱三桥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短信里写着【老师,你认识海关的人么。】
海关海关海关海关海关。
邱三桥在心底一遍一遍地默念着这两个字。
看来寻逸已经查到海关了,邱三桥边想边翻了个身。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格外沉重,就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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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里,他死于窒息。
这时候,边沁一下窜到主人的身边儿,在男人耳边软软地叫了一声。
邱三桥抬手抚了抚小家伙毛茸茸的耳朵,眼神中写着满满的疲惫。他动了动嘴唇,却没出声,只是在心里叹了句:还是来了……边沁,我不该给你起这个名字的,现在一看到你,我就想起自己之前犯下的错。
折耳猫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几步蹭到床角处,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挠床。
邱三桥没工夫“管教”那小东西,因为他此时一门心思全扑在寻逸发过来的文字上,一时间觉得自己又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如果回复【不认识】,估计寻逸以后很可能再也不会向他询问这方面的事了,再想了解到那孩子的调查进展,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容易了;倘若回复【认识】,那么他这么做岂不是在帮着对方调查自己?
还好寻逸的下一条信息替他解了围。显然,那孩子现在还对他心存戒备,不然不会立刻追了一条【对不起,发错了。】这条信息的发送时间距上一条的不过三分半钟。
邱三桥想不明白是什么让寻逸做出了刚才那个草率的决定,又是什么让那孩子改变了想法。他想着想着,安眠片的药劲儿突然上来了,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邱三桥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和戴长剑还有龚鸣几个人坐在一只救生艇上,放眼望去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海面上黑洞洞的,只有近处的水波被月光勾勒出几条弯弯曲曲的弧线。
不过,这次的梦境却不仅仅是十五年前沉船事故的简单回放,因为寻逸那孩子也在救生艇是上,正好坐在邱三桥身边,男生的身上还穿着面试那天穿的那件白衬衫。
邱三桥微微挑了挑眼角,一下子看见了寻逸手中握着的利刃。他心中一惊,微微睁大了眼睛,但身体却像钉在筏子上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衣青年狠狠地给了他一刀。这一刀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他的胸口。伤口处不断有血水淌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救生艇上,在月光下鲜红鲜红的。不过邱三桥却没感觉到多痛,只觉出了一股彻骨的冷。
下一秒,寻逸把他抛下了船。
落水的那一刻,邱三桥竟看到寻逸在笑——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男生笑——不过对方眼中并没有手刃仇人时该有的快意,而是揉进了些许苦涩。
极度缺氧的邱三桥本能地向海面的方向扑腾了几下,不过还没等他探出海面,便被一个黑影抓着脚踝迅速地向深海拖去。水下强大的压力把他的肺挤得近乎炸裂。
在梦里,邱三桥死于窒息。
之后的几个月,寻逸去了自己老师那儿几次。不过他对研究室的学习氛围不怎么满意,第一次勉强在里面待了一上午,第二次只进去了一会儿就出来了,捧着本陈兴良的《刑法哲学》倚在走廊的窗边看。
邱三桥突然有些庆幸把夏江玲这种极其活泼外向,几分钟不说话就嘴痒痒的学生招进来,因为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把寻逸安排在自己的办公室。地方他早就想好了,就让男生坐在自己办公桌的对面,这样他一来可以监视那孩子的一举一动,二来可以有事没事跟对方说说话,说不定可以从对方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比如说是怎么知道寻辉是被人谋杀的。
邱三桥把桌子上的资料收拾了一下,给寻逸腾出了个地方,温声说:“江玲他们几个喜欢讨论问题,声音有些大。我知道你喜欢安静,以后可以在我的办公室学习。”
仿佛在呼应邱三桥所说的话似的,隔壁的研究室里又传来夏江玲和祁然他们几个人的“讨论”声——
“江玲,如果老牛吃嫩草是犯罪的话,你这就是犯罪预备阶段,动机大大得不良。”
“语骁说得对。江玲,我劝你早日打消这念头,现在中止犯罪还来得及。”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啊,我不就是夸了小逸一句了吗,你们吃醋了?”
寻逸面无表情地看了自己老师一眼,拉过椅子坐下,隔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了句:“谢谢。”
邱三桥尴尬地咳了一声,掩饰般地从书架上拿了本马克昌的《比较刑法原理:外国刑法学总论》递给寻逸,微笑着说:“马克昌先生的书值得多读几遍,反复推敲。”
在邱三桥的印象中马克昌先生的这本书不怎么好读,有些内容比较艰涩难懂,但寻逸却看得很快,时不时地还做上点儿笔记。他心想,寻逸这股钻研劲儿不比自己当年差,倘若没发生十五年前那起事故,他还真愿花些心思培养这孩子,可现在他是身不由己,已经无暇去管这些。
邱三桥指指办公室里的饮水机,温和一笑:“小寻,如果渴了,就倒杯水喝。”
寻逸翻书的手一停,抬起头看了自己老师一眼,点了点头。
几日相处下来,邱三桥明显感觉寻逸对自己的态度好了一些,起码交流的时候对方的语气不再是那样冷冰冰的了,多多少少带了一丝温度,有时甚至会主动开口请教他一些与刑法学有关问题。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寻逸都融不进夏江玲他们几个人之中,男生对他的师兄师姐们总是爱答不理的。
虽然在这期间邱三桥和寻逸的话逐渐多了一些,但是两个人十分默契地谁都没再提海关的事。邱三桥觉得没必要再挑起话头,寻逸似乎也无意再追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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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5沉船事故遇难者名单。
开学前寻逸最后一次去找邱三桥的时候,先是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注视了对方好一会儿,然后才抿唇问了句:“老师,开学以后我可以继续在你这里看书学习么。”
邱三桥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用温和的语气说:“我这里你随时可以过来。”
寻逸的视线从男人的高削眉骨扫到高挺鼻梁,最终落在对方微微扬起的唇角上。他眼中的波光动了动,低声说了两个字:“谢谢。”
寻逸真正住进法大宿舍是在9月初。他没带多少行李过来,一个背包和一个小行李箱足以装下他全部的家当。他一个人拉着行李箱走在校园里的大道上,和许许多多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学生和女学生擦肩,差点儿被他们的欢声笑语淹没。
寻逸忽地想起,十五年前自己的爸爸和妈妈教完课后从教学楼出来也是走在这条路上,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此时此刻,他脑海里满满的都是童年的回忆,再也容不下其他,以至于后面的人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浑然未觉。直到那人勾住了他的肩膀,他才侧过头去看,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竟是在研究生复试的时候遇见的那个人。
“哥们儿,又见面了!”那个男生朝寻逸咧嘴一笑,挺了挺肚子,将手里握着的冰棍递了一根过来,“吃不,给你一根。你放一百个心,这根我碰都没碰过。”
寻逸一声也不吭,往边上挪了一步,躲开对方以后继续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那个男生抓抓头,抬脚去追:“哥们儿,跟你说,戴老师没收我,他收你了吗?”
“没有。”寻逸扬着头继续往前走。
男生嘬了口冰棍,含混不清地问:“那你跟哪个老师了?”
“邱老师。”
“邱三桥老师是吧?我听说邱老师也挺厉害,四十不到,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跟你讲,我……”男生又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
寻逸最后实在烦得不行了,瞥了旁边人一眼,用冷淡的语气摆明了态度:“你别再跟着我。”
可那个胖乎乎的男生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问来问去,问东问西,丝毫不顾寻逸愈发阴翳的脸色。末了他“哦”了一声,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哥们儿,你被分到哪个宿舍了?”
见寻逸没吱声,对方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把他逼得不得不开口说了几个数字:“713。”
男生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哥们儿,真是巧了,咱一个宿舍!我们几个两天前就来了,现在你也来了,齐了就。”说完,一把勾上寻逸的肩,自报家门:“对了,我叫刘景韬,你叫什么名字?”
寻逸发现刘景韬差点儿把冰棍流下来的汤儿抹在了自己的白衬衫上,不禁蹙了蹙眉。他知道对方是那种不追问到底绝不肯罢休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刘景韬念了两遍表示自己已经记下了,连着夸了好几句好名字,接着他又开始查起户口来:“哥们儿,我老家东北的,你哪儿的人啊?”
“燕京。”寻逸惜字如金,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能说两个字的绝对不说三个字。
刘景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土著,怪不得你对公交线路那么熟悉。”
二人一路走走说说,经过几条曲折小路,辗转来到了宿舍楼下。刘景韬领着寻逸上了电梯,到七层以后他抬手一指走廊尽头正对着电梯的宿舍,说:“就是那间。”
他们朝着那间房门大敞的宿舍走去,远远地就听见有个大嗓门儿在里面说话——
“斌子,你别看燕京人一个个都牛逼哄哄的,其实都他妈是瓜娃子……傻得一批……得了便宜还卖乖……”
寻逸走近了,发现有两个人盘腿坐在椅子上,一个人说,另一个听。说话的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皮肤黝黑,下巴上还有一颗比肤色更深更黑的小痦子,随着嘴巴的开合一跳一跳的。
那个娃娃脸听见脚步声,朝寻逸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韬子,你娃嘛去了?”娃娃脸问。
刘景韬拍了拍寻逸的肩膀,介绍道:“文儿哥,这是寻逸,咱宿舍来齐了。”
“什么,寻姨?哟,你把我姨夫带来了嘛?”娃娃脸轻笑了几声,他本想活跃一下气氛,见寻逸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立刻止住了笑,一改之前的口气,“我开玩笑的,你别介意。我叫崔文,以后大家都是好兄弟。兄弟,你说说燕京人是不是特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