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正义——by星星花花223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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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觅第二次撞见俞鸿飞的时候,也就是他刚到金杜律师事务所实习的那天。当他得知带他的律师是俞鸿飞时候,只轻轻唤了一声“俞老师”便再没了下文,然后他听见男人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这么多年了,你一点儿都没变,我发现还是你好,很想把你再追回来。
那天中午吃饭前,周觅去卫生间洗手的时候,俞鸿飞正好走了进来。周觅的后背反射性地僵了僵,他故意低下头,不让对方发现自己映在镜子中的脸。谁知他洗好后刚转过身来就撞在了男人的身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压在洗手台旁边的墙上强吻。周觅也不是吃素的,他用尽全力挣开了男人的怀抱,照着对方的小腹就是一拳,毫不留情,又骂了一句“不要脸”。
许静兰等了半天也不见自己儿子开口说完,反问一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周觅再次把目光锁定在了吊灯上。
许静兰把视线收了回来,从第三份快递袋中拿出了一张合影和一封信。照片中的男的她认识,女的是谁她暂时没有头绪,看了信以后她才明白过来——她的大弟子告诉她,自己已经在德国定居并结婚了,感谢她多年的教导,还祝她和周老师身体健康、阖家幸福。许静兰拿着照片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讽刺,当然她知道自己的弟子绝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因为对方读书期间,周成林还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许静兰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看报的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周成林拿着报纸的手觉出了自己妻子目光的重量,不自主地颤了颤。报纸发出一声脆响,差点儿从他手中落下去。
周觅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他爸,又扫了扫他妈。
“妈。”周觅张了张口,只吐出一个字。
许静兰把照片和信放回快递袋,抬头盯着自己的儿子看。
周觅的胸膛起伏了一下,他斟酌着字句:“我准备毕业以后就留在金杜或者君合了,不继续读下去了,也不出国了。”
“为什么?”
“没有这个必要。”
“什么叫没有必要?”许静兰沉下了脸。
周觅不说话了。
“我让你去实习不是为了让你留在那里,而是为了让你多接触一下实务,积累一些经验。俞鸿飞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周觅听见俞鸿飞三个字,浑身都不自在,话一出口语气都变得怪怪的。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思考问题的角度还是……”许静兰皱了皱眉,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叹了口气,她把额角一缕散发捋到耳后,提起百分之二百的耐心说,“你要知道,你现在的能力和水平不足以让你上到一个比较高的层次,你现在所处的这个层次,不仅仅会使你在事业和生活上的选择受到很大限制,也会影响到你个人的发展,以后你的路越走越窄。
“相反,当你把自己的能力提升到一个很高的水平的时候,你会有更多的选择,而且你会接触到更高层次的人,与那些人共事你的眼界和思想都会变得很不一样,那些人会激励你不断前进。这是一个良性循环,所以妈妈鼓励你出去看看。”
周觅知道他妈会跟他来这一套,就是这一套理论和逻辑他妈从他上高中开始一直说到现在,从来没有更新或者升级过。也是在这套理论的驱使下,周觅在高中的时候被逼着考SAT,在大学的时候被逼着考LSAT。随着他的成长,套在他身上的枷锁越勒越紧。
同学们,现在病毒已经向全国全球扩散了,大家注意预防啊,戴口罩&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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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觅用生命所做的这场博弈,让盛怒下的许静兰终于点了点头。
周觅也搞不清自己与自己母亲在思想上的冲突是因为时代、年龄还是性别上的差异。他姥姥和姥爷两个法学大家、法学教授把他妈也培养成了法学教授,他可不想再这么下去,走自己母亲的老路。他没那么大的抱负,只想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然后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简简单单地过完平凡的一生,足矣。
但遗憾的是,周觅这二十二年的人生中,从来没遇上过一个真心爱过他的人。他渴望真爱,却不知道真正的爱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以至于稍微感受到爱情的热度,就像飞蛾一样扑上去,哪怕被爱情的炽热灼伤也无所畏惧、在所不惜。
周觅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爱寻逸,可对方却对他的深情视而不见,而且他妈妈许静兰更是一百个不愿意。
在许静兰的注视下,周觅心中的万千不满化作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他淡淡地说:“我对法律和法律圈子没什么兴趣,所以你刚才提到的所谓的‘选择’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太大意义。”说完,他微微侧头,去看放在装饰柜里的相框、奖牌还有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周觅记得自己上小学的时候,柜子里放的还是父母结婚后拍的照片,有在影楼拍的,有在旅游景点拍的,也有在人文大学法学院前拍的——每张照片上都有他父母两个人的身影,可照片中二人脸上挂着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后来不知哪一天,可能是在他上初中的时候,也可能是在他上高中的时候,装饰柜里父母的合影都消失了,周觅猜想是许静兰把它们收了起来。后来,柜子里展示的对象从他父母深厚的爱情变成了他在大学时期获得的荣誉。
周觅一垂眼,视线落在了柜子中层并排摆放的两份国外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上。
当年收到录取通知书后,翻开的一刹那,周觅的心情异常的复杂,可通知书上的Law字怎知他的心思,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了他的视野,格外的刺目又碍眼。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耳边仿佛传来了锁链勒紧肉里,陷进骨头中的声响,那一连串“咯咯咯”的响声扰得他心神不宁。为什么是Law呢,为什么不是Life Science呢。如果是他所喜欢的专业,哪怕只是一所没什么名气的学校向他抛出橄榄枝,他都愿意前往。但他心里无比清楚,他妈是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他的人生轨迹早就被安排好了,看似完满,实则满是裂痕。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周觅向李天歆提出分手,女孩儿没有哭,反而鼓励他再跟寻逸表白一次,第三天他在音乐会上吻了寻逸,第四天李天歆跳楼自杀,寻逸与他反目成仇。这一幕一幕就像演电影一样,情节跌宕起伏到让他措手不及。
周觅知道如果自己出国了,他和寻逸就再也没有半点儿可能了,他当时爱寻逸爱得发狂,就算拼出一条命去也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割断他和寻逸的联系,于是他彻底断了出国的念想。但许静兰怎么可能同意,周觅无计可施,只好站在凯原楼楼顶以死相逼。
周觅用生命所做的这场博弈,让盛怒下的许静兰终于点了点头。
周觅甩了甩头,将回忆驱逐出脑海,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妈,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什么,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喜欢什么?生物?”许静兰的语气中隐隐含着怒意。
【对,我就是喜欢生物,这有什么不对?】
周觅闭紧了嘴巴,方才他心底升起的这短短的一句话就被这么锁在了喉咙眼。他推了推眼镜,视线又飘到天花板上去了。
周成林抖了抖手中的报纸,一句话也不敢插。如今在这个家里他这个丈夫的形象形同虚设,一点儿权力和地位都没有,很多时候他觉得妻子看他的眼神跟看厨房里的一块抹布、卫生间里的一卷手纸没有任何区别。
许静兰见自己的儿子不吭声,火一下上来了:“眼睛看、着、我,说、话。”
“不是生物还能是什么,你明明知道。”周觅不带好气地说。他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和自己的母亲的视线短暂地接触了一下,立刻转向了别处。
男生的话里全是倒刺,出口之后在许静兰的耳膜上钩出数条血痕。女人的太阳穴跳了跳,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在外面也是这么跟别人讲话的吗,这么无礼,这么没教养?妈妈这么多年白教你了?”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样了。”周觅闭上眼睛,艰难地说,“我喜欢生物,对法学没兴趣。我曾以为接触久了,自己会慢慢喜欢上法学,但事实证明,我之前想错了。你不要再逼我了,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上法学,永远不可能。”
许静兰叹了口气,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上吊灯发出的橙黄色光晕,渐渐地那些光晕从五个变成了七个,女人眯了眯眼,光晕从七个又变回了五个,她再次闭了闭眼,几条细纹悄无声息地从她眼角爬了出来。
一时间,客厅里的气氛极其沉闷压抑。
周成林的一页报纸已经看完,却不敢翻到下一页,因为他怕报纸翻动时发出的清脆的响声会将沉静打破。在这个家,他已经习惯了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隐形人,特别是他太太在的时候。
许静兰长舒了一口气,微微后倾,把上半身的重量全转移到沙发的靠背上,她忍住了没有发作:“我之前和你说的都白说了吗,你怎么这么不开窍。你太一厢情愿了,天真地以为大学生物和高中生物是一个东西,搞科研和做考试题能一样吗,能不能出成果与导师、课题,甚至运气都有关系,以你的性格,万一出不了成果,是不是又要崩溃,是不是又要跳楼,你要妈妈怎么办。法学就不一样了,你爸爸不顶用,但妈妈总能帮上你一些,在法学这条路上你会走得比其他人顺利得多得多。咱们家都这个样子了,你爸都这个样子了,妈妈不希望你再出任何意外,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周觅这部分还有三章就结束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这篇文章的支持!(???3?)?马上就过年了,祝大家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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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静兰没意识到“为人父母”几个字的杀伤力,能大到足以把自己的儿子逼上绝路。
许静兰从踏进大学校门的第一天起,便无时无刻不沐浴在父母的光辉下,就是这份家庭背景的加成,让她的潜力得以发挥到了最大。她深知如果没有她父母在法学界的地位,她即便在学术和教学上搞得再出色,也坐不上院长的位子,所以她从未后悔在高考志愿填报系统关闭前十分钟,把儿子的志愿从生物改成了法学。
“为了我好?你这么做不是为了我,从来不是,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周觅瞪着自己的母亲,嘲讽着,“你用这套说辞给我洗脑也就罢了,你现在是不是骗着骗着,连自己都信了?”
“你怎么能这样跟妈妈讲话!”许静兰真的火了。
周成林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墙上了时钟,钟表的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其实他早就困了,但客厅沉重的气氛在无形间把他死死地钉在了椅子上。
同样觉得不自在的还有周觅,他觉得自己跟许静兰待在一起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他不能说一句粗鲁的话,不能大声发表意见,不能皱眉,连哭都是奢望,只能在压膜场买一张面具往脸上戴。
周觅的胸膛起伏了一下,他终于提起勇气:“妈,我不想去追逐那些我不感兴趣的、没有意义的东西,请你……请你不要过分干涉我的生活。”看着许静兰愈发阴翳的脸,周觅抿了抿唇,继续说:“我学法学学了这么久,已经不指望再转到生物。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我不会再继续读下去了,也不会出国,更不会像你一样做法学教授。”
“我这一生……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了。”男生深吸了一大口气,颓然靠在装饰柜上,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了起来。有那么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小时候不顾一切地去维护这个家的举动是多么的可笑。
许静兰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你就这么堕落下去吧,我不管你了。”
周觅咬着唇,不出声。
“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个比一个窝囊。”许静兰说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纠正,“不,你爸一点也不窝囊,反倒很是精明。当初我还奇怪你爸为什么会大力支持废死、抵制化学阉割,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我从没见过这么会给自己留后路的人。”
周成林对自己的妻子有事没事就拿他撒气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他抖了抖肩,又把报纸往自己脸的方向拉了拉,整个人恨不得钻到报纸里面去。
许静兰摇摇头:“周成林你说说,你们研究刑法的男士,为什么研究研究着都把自己的道德水准降到刑法以下了?”
“静兰,孩子在这儿呢……”周成林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把脸埋进报纸里去了。他现在也后悔,后悔自己做过的那些糊涂事。他任教的这所大学以文科学科为主,学生中女孩子多男孩子少,每年八九月份都有一大群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学生涌入校园,坐在课堂里听他讲课。那些年轻女孩儿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荷尔蒙,照着他的面孔扑来,带着甘草的香甜,渗进他每一个毛孔。
他根本把持不住自己。
周成林知道,从他拉住女学生手的那一刻起,他再也不是那个下课以后和师妹许静兰一起讨论案子,然后互相嘲笑对方是法盲的大男生了;再也不是那个替师妹许静兰拂去发间落叶的大师兄了。
有些事情干过一次就能上瘾。
停不下来。
之前周成林太自信了,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一张包不住火的皱皱巴巴的纸。后来东窗事发,他的事成了全校师生茶余饭后的谈资。其他老师聊他的时候,他这个当事人有时候也听上一耳朵,他震惊地发现从那时起别人私底下对他的称呼从周成林或者周老师变成了许院长她老公或者许教授她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