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正义——by星星花花223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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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桥,你可把妈给吓死了,妈这几天觉都不敢睡,一直在念佛,求阿弥陀佛保佑你平安。
寻逸突然觉得冷,不是因为早春时节空气里裹着的寒意,更不是因为在阴影里站久了。那种冷发自内心,伴着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他心底蔓延。他特别害怕,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楼上ICU里躺着的那个人会从病人变成遇难者。李天歆坠楼的那一天,他恨不得对方立刻死去,而如今他却向这世界上的一切神明祈祷对方能活下来。
“一打开网页都是这个,听说各大电台也都在播。”刘景韬点开了一个标题,手机上立刻弹出一段视频。
寻逸沉着脸,对刘景韬的话置若罔闻,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反倒是坐在病床旁的邱三桥有意无意地朝他们站着的地方瞥了一眼。
刘景韬没感觉出病房里气氛的凝重,他伸出手在寻逸的后背上用力地拍了两下,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丰富起来:“哥们儿,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等回燕京了,我请你吃饭!”
寻逸还是一声不吭。
邱三桥听见“燕京”两个字,思索了一会儿,问:“咱们是不是还在江宁省?我记得那座高架桥在徐州和南京之间。”
林同榷点点头:“对,咱们现在在江宁省人民医院。”
邱三桥本想再说些什么,但见着王来生突然翻了个身,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哥们儿,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刘景韬费解地抓了抓头,抬手在寻逸眼前挥了挥。
最后还是邱三桥让自己的学生回过了神,他把头转向男生,轻声说:“小寻,能不能帮我跟你同学借一下手机?”
寻逸脸上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他淡淡地瞥了刘景韬一眼,还没开口,对方已经把自己的手机塞到了他手里。
拿到手机以后,邱三桥让寻逸推着他出了病房,然后迅速播了一串号码。不一会儿电话那头便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喂,您好,您是哪位?”
邱三桥听出了自家小保姆的声音,温声说:“小毓,我找一下我妈。”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钟,然后立刻切换成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那声音颤抖得不行,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
邱三桥把手机的扬声器调到最大,才听清对方在说:“小桥,是你吗,小桥?”
“妈,是我。”邱三桥心里一紧,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有些变调。
“小桥啊……妈……”电话那头的妇人突然哽咽起来,仿佛连一呼一吸都能带出来一片水汽似的,“妈这几天心一直悬着,新闻里说有一辆从上海往燕京开的列车出了事故,是不是你坐的那辆?”
邱三桥抿抿唇,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一些:“是,出了事故,但是我没什么大事,只是崴到了脚。妈,你不用为我担心。”
老人将信将疑:“你现在在哪里?”
“还在医院。妈,你放心吧,我真的没事。”邱三桥的目光直直地投向前方,眼中一片温柔,他冲着面前的那团空气微微笑了一下,仿佛电话里的人就坐在他的对面。
“小桥,你可把妈给吓死了,妈这几天觉都不敢睡,一直在念佛,求阿弥陀佛保佑你平安。”
“妈,我没事了,你别再担心了,好好休息,多注意身体。我五一或者十一假期的时候再回去看你。”邱三桥再次淡淡一笑。
后来邱三桥又问了母亲的眼疾有没有好转,他们母子二人互相嘱咐了几句,这才结束了通话。挂了电话以后,邱三桥轻声旋开了病房的门,把手机递了进去,小声道谢,又朝自己的师兄点点头,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
邱三桥未曾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言谈举止都一丝不落的映在自己学生的眼睛里。
寻逸目不转睛地盯着邱三桥的一举一动,试图将男人微笑时的模样,说话时的极致温柔,还有身上的薰衣草香一个不落地深深印在脑海中。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幸运,能遇到自己老师这样的人并且能跟对方走到一起,这一定是上天对他的恩赐。现如今只要能将谋害他父亲的人送上法庭,他的人生就算是圆满了。
“小寻,你跟小刘的关系不好?”邱三桥开口打断了寻逸的沉思。
寻逸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不是。我刚才心里有些难受,而且也比较很乱,不想做太多无效交流。”
“原来是这样。”邱三桥一挑眉,突然想调侃自己的学生几句,“这样说来,咱们刚认识的那几天,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总是沉默,也是因为你觉得我说的都是无意义的话?”
“之前是我的问题,现在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意义的。”寻逸说完俯下身从后面抱住自己的老师,低头在男人耳畔说,“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邱三桥的眼波闪了闪,他伸出手,覆在男生的手背上,无比郑重地说了一个“好”字。
寻逸的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垂着眼睫,吻上男人的鬓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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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这场事故,她的字典里永远不会出现这个蹩脚的音译名。
邱三桥觉得自己瞬间被幸福包裹,心情一下好了很多,当寻逸移开嘴唇的时候,他侧头回看男生,刚好对上了对方的眼睛。他们二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深情,不由相视一笑。
寻逸再次低下头把鼻子探进男人发梢,然后深吸一口气,如愿地闻到了醉人的薰衣草香,不单单是香,还带着之前从来没有过的甜,像是蜜一样。寻逸觉得自己似是中了毒,上了瘾,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这种味道俘获,这辈子都难以逃脱。他想着想着,不自主地把自己的老师抱得更紧,直到走廊里传来一串规则的脚步声,他才很不情愿地放开了对方。
寻逸直起身子,推着轮椅慢慢向前走,与一个年轻的护士打了个照面。他边走边对自己的老师说:“我先把你送回病房,然后去楼上看看。”
“楼上?”邱三桥眼中露出些许疑惑。
寻逸解释道:“楼上是ICU,我想试试能不能进去看看周觅,现在正好是探视时间。”
邱三桥朝着电梯的位置指了指:“我跟你一起去。”
寻逸推着邱三桥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被外面冰冷的空气扑了个满面,他又闻到了刚才在楼下的病房里闻到的那股腐败的气味,不过这次那味道里夹杂着一丝酸涩,和周觅之前在他身旁哭泣时散发出的味道有些相似。
寻逸叹了口气,一抬眼,目光穿过长长的走廊,直直地落到走廊尽头处的一扇铁门上,转而又飘到铁门上挂着的一块天蓝色的金属板上,那块板子上印着“重症医学科(ICU)一病区”几个大字。
ICU病房门外一左一右各有一排座椅,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坐在左边儿的一排座椅上,她的眼睛微微发肿,没涂口红的嘴唇白得失了血色。不过她依旧微微昂着头,背也挺得笔直,仿佛那股坚毅已经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再多噩耗传来都不能将她压垮。
女人的旁边儿坐着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大小的男人,那男人微微弓着身,神色憔悴,一副丧气的模样。
寻逸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人是周觅的母亲,但对方却没注意到电梯口站着的人,沉着脸对自己身边儿的男人说:“周成林,你跟我提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当务之急是救孩子,医院催得那么急,不买血的话,难道要指望那些在燕京工作的同事,千里迢迢跑到南京帮着献血吗?”
女人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一下一下地划在寻逸的耳膜上。听到“买血”两个字的时候,他怔了怔,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周成林连忙点头,斟酌着词句:“好,好,静兰,我一会儿下去跟血贩子商量一下,买两天的量?”
“血液科的大夫说每天需要500cc血浆,大概相当于1000cc全血,你一会到底下问清楚了,别买少了。”许静兰吩咐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背部的线条有一秒钟的松动。
寻逸抿了抿唇,推着自己的老师向走廊深处走去。他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边儿那排座椅不远处的阴影里站着一个青年,个子高高的,穿着一身咖啡色的大衣,衣摆一直垂到膝盖上一寸左右的地方,右手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青年低着头,几缕碎发落在额前,寻逸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我一会联系一下南大法学院的老师,看看他们能不能动员学生帮忙献血。”许静兰说完后便从自己的包里掏出手机,还没按几下,就被走廊里传来的动静转移了注意力。女人微微侧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从邱三桥的身上移到寻逸的脸上,然后停住不动了。她不情不愿地将一段还算新鲜的记忆从自己脑海里某个阴暗的角落翻出来,等她把自己儿子口中的“寻寻”和朝着她走过来的大男生对上号儿以后,脸色变得更加阴翳。
许静兰的视线在寻逸和自己身旁不远处站着的青年身上流连片刻,语气陡然冷了下来:“又来了一个。”
寻逸在许静兰对面停了下来,他将轮椅转了个角度,让邱三桥和许静兰可以面对面交谈。
邱三桥温声询问:“许老师,周觅他现在怎么样?”
许静兰没吭声,她盯着面前的男人看了一会儿,半天没想起对方是谁。
周成林倒是认出了轮椅上坐着的男人,礼节性地唤了声:“邱老师。”说完他附在自己妻子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许静兰的眼波动了动,却依然保持着之前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面无表情地说:“我儿子还没醒过来,大夫说上了叶克膜以后还是有希望救回来的。”
“叶……克膜?”邱三桥有些茫然地看着女人,“叶克膜”这个听起来有些怪异的陌生名词,此时此刻在他心里突然变得神秘起来,因为之前寻逸曾提到过一次,林同榷也说起过。
“叶克膜啊……”许静兰抿着唇,仰头望着嵌在天花板里的白炽灯,看着看着,白炽灯投射出的光晕越来越大,越来越模糊,就像是被一支蘸着水的毛笔描过一样。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光圈又恢复了之前的大小,明晃晃的,甚至比刚才还要刺目。她觉得马上就要落泪,心中的苦楚不比两天前在医院里听到儿子的病情,听到“叶克膜”这三个字的时候少上半分。如果不是这场事故,她的字典里永远不会出现这个蹩脚的音译名。
俞鸿飞:作者终于把我放出来了,说让我英雄救美_(: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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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拜托,告诉我一个数字,我需要一个数字。
周觅的主治医师是一个六十出头的老大夫。老大夫说现在年轻的医生都特别洋气,在科室和病房里.一直ECMO、ECMO的这么叫,只有他一个还在坚持用“叶克膜”这个音译名。老大夫还说,“叶克膜”也没那么神奇,工作原理特别简单,就是将从病人体内抽出的静脉血去除二氧化碳,然后经过氧合、调温后注回病人的动脉或静脉系统,这样就可以在部分程度上代替心肺,维持人体脏器组织的氧合与血供。
老大夫没察觉出许静兰在发愣,越讲语速越快。这些话像一阵微风拂过女人的耳际,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记住的只有心和肺这两个字。
新来的小大夫嘴快,解释了句,这么跟您说吧,ECMO就相当于一个人工心肺,您儿子的心脏不工作了,肺也不工作了,这个时候一般的呼吸机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只能用一个人造的心肺暂时代替一下,不过这也只是暂时性的。
许静兰哑着嗓子问,我儿子的心肺功能什么时候能恢复,有多大希望能治愈。小大夫皱皱眉,说,目前说不准,但我们会尽力救治。许静兰的语气立刻软了下来,她说,拜托拜托,告诉我一个数字,我需要一个数字。小大夫终于开口,说,百分之三十,但如果不上ECMO,撑不过今晚。许静兰木然地点头,后来大夫又提到叶克膜的开机费要六万五,每天的运行费要两万,如果机器老化了费用需要另算,ICU的常规费用每天一万,要她考虑一下家庭经济是否允许,不允许的话赶紧在微信或者别的平台众筹一下。女人不停地点头,含泪说,只要能救活我儿子,怎么都可以,怎么都可以。
许静兰再次深吸一口气,看着邱三桥,将差点儿夺眶而出的热泪压了回去,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叶克膜……那是救命的东西。”
周成林抬手在自己妻子的背上抚了抚,对邱三桥说:“大夫刚才跟我们说叶克膜在工作的时候会影响到血里的凝血因子,需要每天输入血浆调整凝血因子,不然容易发生血栓和脑溢血。可现在医院里都是伤员,血库缺血缺得厉害,尤其是B型血,好几个病人都在抢,大夫让我们找亲友帮着献血,还必须是B型的。唉,问题是熟人都在燕京……”
“许老师,周老师,你们别担心,我们会帮你想办法。”邱三桥注视着面前这对夫妻,缓缓地说。其实他很想帮许静兰一把,但医院要的是B型血,他是A型,想献都献不成。他只能过会儿试着联系一下在南京工作的朋友。
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寻逸突然说了句:“我也是B型血,我一会就去给周觅献血。”他说完后,扫了一眼病房外座椅尽头不远处的阴影,发现刚才一直站在那里的青年已经消失不见。
邱三桥怔了怔,回头看了自己学生一眼。
“谢谢,谢谢。”周成林想回以微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邱三桥又劝了许静兰和周成林几句,才被自己的学生推着离开了ICU病房区。
回到自己的病房后,寻逸扶着邱三桥坐到病床上,告诉对方自己要去输血科领一张申请表。
邱三桥在男生转身的一瞬抓住了对方的手:“小寻,你的身体也刚恢复,可以献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