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思兮 番外篇——by吕不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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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是他的徒儿。当年,他收了四个徒儿,我是最小的那一个,”灰鸠说着,声音里是无限的凄凉惆怅,“师父什么都好,只可惜他不会看人。这一看错人,便什么都毁了。而我也隐姓埋名,从此不为人所知。”
贺连璧还想再问,可她看灰鸠如此低沉,她也没心思再问了。却听灰鸠又问:“丫头,你娘今年是四十了?”
“嗯,下月,不对,这月寿宴,九月二十。”贺连璧答道。
“四十,”灰鸠喃喃念着,“真快。只可惜生日对不上,不然,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你娘了。”
一阵冷风吹过,灰鸠皱了皱眉。他脸上本就遍布疤痕和皱纹,这样一来更显阴森。贺连璧被冷风吹得整个人缩了一缩,却听灰鸠又问:“丫头,你爹是谁?”
贺连璧吸了吸鼻子,望着天边,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答道:“我爹……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我娘从来没提起过。”
“你娘从未和你说过她的过往吗?”灰鸠问。
“嗯,”贺连璧答道,“江湖上也没人知道她的过往。只知道二十年前她横空出世,杀了吴家的主君、夫人和一众门客,然后她便来了这贺兰山,建立了暗影派。我今年十七,是在她建立暗影派后出生的,她生我的时候已经是名震天下的暗影教主了。可就算如此,也没有人知道我爹是谁。但我想,我估计只是个意外吧。”
“意外?”
“对,意外。”贺连璧说着,心中酸涩不已。她肯定只是个意外,不然贺无名不会那么冷淡地对待她。她早就认清这一点了。
“唉,这世间处处都是意外,江湖上更是如此。”灰鸠叹道,又喝了一口酒,眼里尽是过往的沧桑。他轻飘飘问了一句,“丫头,你可知,你们暗影派的轻功,也出自卫城祖师啊?”
“什么?”贺连璧一时没反应过来。暗影派的轻功都是贺无名传授的,怎么会是出自卫城祖师。
“是啊,这个意外之喜,便是我要找你娘的原因,我要见见她,看看她是不是我要找的人;就算她不是,我也要问问她,她的轻功是从哪里学的,”灰鸠说着,望向远方,似在追忆,“当年,师父四个徒弟,姓祝的学布阵,姓木的学医术,姓吴的学剑法……而我,学了轻功。”
“可木家老爷子说你什么都没学到,卫城祖师便撒手人寰了……”贺连璧吃惊地张了张口,可她看到灰鸠那轻蔑的眼神后又忙反应过来,那不过只是一个谎言罢了。
“他们一定会如此说的,”灰鸠冷笑着,声音里尽是恨意,“因为他们三门才是恶人。”
“前辈?”
贺连璧还想再问更多,却见灰鸠摆了摆手,指了指天边的夕阳。那里是最后一缕余晖,且已经渐渐消失了。待到那最后的光亮完全消失,灰鸠站起身来,把酒葫芦往腰中一系,道:“天黑了,该休息了。”
说罢,他便要施展轻功。贺连璧一时还有许多话想问,可最后却只来得及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前辈,你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灰鸠纵身跃起,渐渐消失在夜晚的山雾之中。他最后也只留下了一个名字:“公孙婉。”
“公孙婉?”贺连璧更加不解了,她坐在屋顶上,左思右想,“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啊。”
她突然灵光一闪:莫非是她娘从前的名字?
公孙婉,贺无名,贺兰山,无名……
她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可更多的是不安。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更加骇人的秘密,而这秘密势必会扰乱一切。
“再等等,再等等,”贺连璧不住地安抚着自己,“等到寿宴,他们见了面,就什么都明白了。”
祝秋又为祝府的事操劳了一天。最近各地都出了事端,江湖上鸡飞狗跳,她身为祝家主君,自然要负责地一一处理好。到了傍晚,她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她坐在案桌边,手边放着一杯热茶。她又把帛书展开来看,她如今知道了这帛书的厉害,自然是一刻也不敢松懈。只是照着那帛书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她便觉得浑身舒畅,丹田之内的那股力量又盛了几分。
她刚要再练,却听到外边有脚步响起,忙又把那帛书塞进了袖子的夹层里。
“小姐。”是绿蕊的声音。
祝秋松了一口气,道:“进来吧。”
说着,她理了理衣襟,走到了她的琴前,坐下抚琴。她要离绿蕊远一些,不能让绿蕊碰到她,她害怕自己无意间会吸取绿蕊的功力,那便是罪过了。
绿蕊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些糕点。她把糕点放在了案桌上,坐了下来,一边摆着,一边对祝秋道:“方才得了消息,表少爷日夜兼程,已到了蜀地了。”
“罢了,”祝秋一边抚琴,一边轻轻叹了口气,“只希望当初办这事的人足够小心,他不会发现什么。”
“小姐,”绿蕊说着,转头看向祝秋,“苏州那边最近也不安宁,扬州堂三天两头去找事,听说昨日他们又在木府门前打了起来。”
“哦?”祝秋一挑眉,“结果如何?”
“死了两个木府的门客,”绿蕊说着,偷偷打了个哈欠,“但暗影贼人也没有吃到好果子,毕竟有陈九爷在,不少人都中了暗器。听说陈九爷在暗器上下了药,那些贼人要恢复过来还需些时候。还有那新过门的杨家小姐,弓箭也是一绝,听人说,她一人便护住了整个木府的后院。秦氏本来不喜欢杨家小姐的,如今也没话说了。”
“也是世间少有的姑娘了。”祝秋叹了一句。屋里弥漫着糕点的香气,她不禁轻轻吸了吸鼻子。可这香味实在奇怪,在食物的香气过后,竟是更加浓郁的焚香气息。
她记得自己今日事务繁忙,绿蕊也伤重未愈多半时间都在休息,屋子里并没有焚香。她看向了那香炉,果然什么都没有。
“绿蕊,迷香!”祝秋忙唤了一声,有了在止戈楼的经验,她很快便分辨出来了。
祝秋望着香炉,忙冲绿蕊喊了一声,可绿蕊却没有太大的动静。祝秋看向绿蕊,只见她已然趴在桌边昏了过去。
“绿蕊……”祝秋又唤了一声,强撑着身子就要站起来。可她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意识也渐渐模糊了。不过这比在止戈楼中还要强些,在止戈楼的时候,她几乎是还没反应过来便昏了过去。
她听见房顶又传来一阵声音,似乎是一男一女有商有量地在讨论抓她的事。
“你这药也下得太多了些,我都有点头晕了。”男子抱怨着。
女子道:“少主那边催得紧,这边又防得严,都怪你前几天非要搞什么趁乱带走,放了几把火结果白白让他们提高警惕,人也没抓到,什么用都没有。现在我只能用迷香来抓人了。你就忍忍吧。快下去,把她绑了带走。”
“怎么就都怪我了?”男子又嘟囔着抱怨,“要怪也要怪那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扰乱我的计划。”
“分明是你自己想看热闹,这才一再耽误,不然我早就下药把她带走了,哪里还等到今日?”
祝秋听了这话,便知道这次真的是贺连璧的人。她心中忽然放松下来,她知道贺连璧不会害她。
想着,她再也支撑不住,头无力地垂下,倒在了自己的琴边。
第38章 回绝
“你绑得是不是太狠了些?”男子问。
“再松的话,一会儿马车颠一颠,我又得重新绑。”女子道。
迷迷糊糊的时候,祝秋听见有人这么说。她想动一动,却猛然意识到他们话里的那个被绑住的人是自己。她想张口说话,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只听男子又抱怨着:“你究竟用了多少迷香,这都一天了,我还没缓过劲儿来。”
“哥,”女子似乎颇为无奈,“你都抱怨一天了。”
“我就是讨厌迷香。”男子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意思。
女子听了,竟“咯咯”地笑了起来,道:“不就是少主以前用迷香对付你,摸走了你身上的十两银子去买糕点吃了吗,你至于记到现在?”
“那是我用来买剑的钱!”男子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爹为这事后来把我打成什么样子了。他不能冲少主撒气,便只能冲我来,还问我为什么中了人家的迷香,我真是有苦说不出。”
“买剑?你何时买过剑,不都是从三门人的手里抢的吗?再说了,说得好像你没吃她买来的糕点一样,我记得当时你吃得也挺开心的。”女子还在笑。
“那不是你撺掇着我吃的?后来我算是看明白了,那是你自己想吃,又怕我怪你,于是就先想方设法骗我先吃。你说,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女子轻笑,“反正最后你吃了。”
祝秋听着这兄妹俩说起小时候的事,言语间提起了贺连璧,她心中不由得感慨起来。同时,她感觉到那女子把自己绑缚好了推进了车里。
“少主一向任性妄为,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男子又抱怨着。
“行啦,哥,”女子坐在车中,掀开帘子对着要驾车的男子道,“她再任性妄为,每次有个什么指令,你不都是最先领命为她做事的吗?她若莫名其妙,那你也是。”女子说着,又调整了下呼吸,有些奇怪地嘟囔道:“看来我也是中了点迷香,怎么紧了紧绳子,就这么累。”
祝秋知道那是因为女子碰了自己的缘故。她现在还不会控制自己的能力,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吸取别人的内力。只是她此刻却来不及在意那些,她的注意力在另一件事上:听起来,那男子似乎对贺连璧有意?
“别瞎说,”男子的注意力很明显也和祝秋一样,他忙阻拦着自己口无遮拦的妹妹,道,“你就会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女子撇了撇嘴,“也不知是谁,每次一见到夜枫姐姐,就开始满嘴胡说八道,什么任务都敢领,什么活儿都敢接。如今竟好意思来说我?”
祝秋听了,又稍稍放心了些。原来不是为了贺连璧,是为了夜枫。
男子一时无言,只听女子又道:“行了,哥,你快些驾车吧。夜枫姐姐可是说了,少主想在教主寿宴前见到祝家姑娘。时间已经很紧了,你若慢了,只怕少主会怪罪夜枫姐姐。”
这激将法似乎颇为有用,祝秋只感觉马车速度骤然加快,而自己也不受控制地向后一倒。背重重地撞上了车壁,她也终于足够清醒,可以睁开眼睛了。
一睁开眼,便看见了一个圆脸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为了方便赶路不被人发现,他们并没有戴面具。那小姑娘见祝秋醒了,便笑吟吟地问:“祝姑娘,睡得可好?”
“你们是谁?”祝秋问。
“驾车的是暗影派雁门堂萧松,看你的是暗影派雁门堂萧梅,”萧梅笑着道,又把祝秋打量了一遍,问她,“祝家姑娘,我还真是奇怪,你究竟做了什么得罪了我们少主,让她这么着急想要抓你?”
这便是夜枫一直提到的萧家兄妹。
“我?”祝秋想了想,垂眸道,“三门暗影一向水火不容,她要抓我还需要理由吗?”
“那也不是这么个抓法,”萧梅狐疑地看着祝秋,“她以前就算要抓人,也从来没有这样心急过,也没有这样声势浩大过。这些日子因为这,江湖上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多少人趁机作乱,我都要看不下去了。”
“你也有看不下去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唯恐天下不乱。”驾车的萧松笑问。
“我是唯恐天下不乱,可如今这样糊里糊涂地乱了,我才不喜欢呢。”萧梅反驳道。
“你们少主……”祝秋突然开了口,“她的伤可好了?”
既来之,则安之。她既然已经被抓了,不如趁此机会好好问一问贺连璧的近况。她一直记得贺连璧在逃出木家的那个雨夜里受了伤。她看见祝纬的小刀划伤了她的腰,血就那样涌出来。她知道她伤得不轻,可她却不能为她医治……她一直记挂着她的伤。
萧梅却有些糊涂,她反问祝秋:“伤?什么伤?”
“少主有不受伤的时候吗?”车前的萧松不住地轻笑,“从前在贺兰山的时候,少主三天两头被教主打到挂彩,她受伤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你又在说风凉话,小心被少主知道,她把你打一顿,我可不拦着她。”萧梅只顾和自己哥哥斗嘴,也没怎么理会祝秋了。
“是,你说不定还会趁乱踢我几脚呢。我的妹妹一向胳膊肘朝外拐。”萧松反唇相讥。
祝秋心中却在暗自叹息。虽然她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但她知道,她的阿贺过得不好。她不由得想起贺连璧动手时那拼命的模样,又心疼起她的小姑娘。
她本来是很想回祝府的,她在这些事上一向理智的很,方才迷迷糊糊的时候也在想半眉什么时候来救她。可她如今听了这些话,感情战胜了理智,她是那样的想见贺连璧,听她唤一句“姐姐”……
“祝姑娘,别害怕,”萧梅乐呵呵地对祝秋说着,听起来却有几分阴险,“我家少主心善的很,虽然打人时下手重了些,但她一向怜香惜玉,你在她手里,也不会受太多苦。就是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得罪了她,让她这么想抓你。”
“她一向怜香惜玉?”祝秋从这一连串的话里抓住了一个重点。她故作淡然地问着,可声音里的酸味还是遮盖不住。
“是啊,少主对姑娘们很好的,对我和夜枫姐姐一向宽容,”萧梅丝毫没注意到祝秋话里的滋味,她只是说着,又跑去打趣萧松了,“对我哥哥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