啮合效应——by空菊

　　“不用了，新一轮谈判就定在明天上午，现在去接触他的律师也来不及了。”邵光杰道，“而且他找的新律师跟永星集团有过节，不太可能笼络，也不知道是谁给他支的招。”
　　某个支招的人面不改色地附和道：“可能他也有自己的人脉吧。”
　　“总之第二轮谈判他来势汹汹，明天你主要跟他谈，无论他提什么要求，你坚守好永星的底线就行。”
　　“我来跟他谈？”林育舒微微皱眉，这明明是邵光杰的工作，怎么说推就推到他身上？
　　“他肯定要跟我打亲情牌，我也不想这场谈判拖拖拉拉，半天没个结果。”
　　……你是怕招架不住吧？林育舒心想。
　　既然宋启铭换了跟永星集团有过节的律师，那就是明摆着对邵光杰宣战，哪有什么亲情可言？
　　“那如果明天还是谈不拢呢？”林育舒耐着性子问道。
　　“谈不拢也很正常，他的心理价位跟我们应该有很大差距。”邵光杰说道，“反正明天你见机行事，一定要跟他讨价还价，就算最后还是有很大差距，你也要稳住他，把他带到第三轮谈判。”
　　……你直接让我上他家去谈得了。
　　“好的，邵总。”尽管心里满是牢骚，林育舒的回答仍然天衣无缝，“交给我吧。”
　　假期结束的日子，路上总是格外堵车。
　　林育舒吃了晚饭便离开了大哥家，愣是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自家小区。
　　把车停在负一楼固定车位后，林育舒上了电梯，而电梯门才刚合上没多久，到了一楼便又打开——好巧不巧，宋启铭牵着沃沃走了进来。
　　大型犬一见到熟人，便兴冲冲地想要扑过来，饶是身材高大的宋启铭也被拉得往前走了好几步，不得不呵斥道：“沃沃，坐下！”
　　被“袭胸”的阴影还笼罩着林育舒，见沃沃冲过来，他下意识退到了电梯角落，直到沃沃老实坐下后，他这才松了口气，随口招呼道：“刚遛完它？”
　　“嗯。”宋启铭从沃沃身上抬起视线，看向林育舒问，“刚回来？”
　　“嗯。”林育舒淡淡应道。
　　很正常的邻居交流，林育舒也不打算再多聊什么，但偏偏宋启铭主动提起了谈判的事：“明天你也在场吧？”
　　“在。”不仅在，还是邵光杰的发言人。
　　“邵光杰有提价的意愿吗？”宋启铭问道，“反正1亿我肯定不会答应。”
　　“会提一些，但是也到不了你的心理价位。”
　　“收购价我倒是可以降低，但开设子公司的事在我这里没的商量。”
　　“你等等。”林育舒突然发现苗头不对，赶紧打住，“有什么你明天再提，现在别给我说。”
　　宋启铭本来看着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闻言转头看向林育舒的侧脸：“为什么？”
　　“我还得假装不知道，你别为难我行吗？”
　　宋启铭失笑：“考验你演技是吧。”
　　“你知道就好。”林育舒说道，“邵光杰又不是傻子，你要是把我暴露了，就没人帮你了。”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楼层，沃沃第一个冲了出去。宋启铭走在前面，回头对林育舒道：“所以你考虑好了？”
　　“什么？”林育舒朝自家房门走去。
　　“帮我的事。”宋启铭道。
　　其实邵光杰给林育舒的吩咐里，有一点倒是很对，那就是见机行事。不过林育舒也懒得给宋启铭说这么详细，只道：“我会看着办。”
　　说完，林育舒用指纹打开了房门，不过这时宋启铭又叫住了他：“对了，你有好吃的中餐厅推荐吗？”
　　“中餐厅？”林育舒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宋启铭。
　　“对，我看点评APP上的都不太靠谱。”
　　那些点评APP上的排名和口碑大多都是刷出来的，当然不太靠谱。宋启铭才刚回国没多久，也难怪找不到好吃的餐厅。
　　林育舒想了想，道：“你等会儿，我微信发你几个。”
　　说是“几个”，最后林育舒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列了一张Excel表格出来。
　　里面按照八大菜系分类，推荐了二十多家中餐厅，其中既有人均消费高昂的星级酒店，也有普通亲民的私房菜馆，每家餐厅甚至连招牌菜都做了推荐。
　　林育舒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宋启铭有多特殊，又或是他想对宋启铭献殷勤，纯粹是职业习惯使然，因为一般邵家老板交代他做的事，他都会做得如此周到。
　　虽然宋启铭并不算他的顶头上司，但好歹也是邵家的成员，并且林育舒从不敷衍自己答应下来的事，加之做表格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他便将这随手的帮忙做成了工作。
　　【林育舒：你看看，按你口味挑就好】
　　【宋启铭：沃沃惊呆.jpg】
　　【宋启铭：这么详细？】
　　不想让宋启铭误会，林育舒随口编了个借口。
　　【林育舒：之前帮邵董他们整理过。】
　　其实并没有，那些老板们都有自己常去的餐厅，根本不需要林育舒帮忙整理。
　　对话框的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片刻后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宋启铭：当你老板待遇这么好？】
　　这话说得有些颠倒，因为从来都只有员工待遇好或不好，还没有人把老板和待遇一词挂钩。
　　未等林育舒回复，对话框里又弹出了两条消息。
　　【宋启铭：我努力努力】
　　【宋启铭：争取早日当上你的老板】


第14章 秋后算账
　　上班第一天，家办里丝毫不见假期后遗症的氛围，每个人都一再检查着手里的资料，对即将到来的谈判严阵以待。
　　时间很快来到上午十点，宋启铭带着律师准时出现在家办会议室，今天他仍然一身休闲，仿佛只是顺路来参观。
　　永星这边，两位邵董都有事没能来参加，估计也是知道收购很难立马谈拢，便让邵光杰自己作主。
　　谈判桌上，两兄弟省去了不必要的寒暄，邵光杰很快给出了永星集团的最新报价：“5000万美元。”
　　听到这个数字，宋启铭点了点头，也看不出情绪：“还真改成美元生意了。”
　　“因为我们对这次收购非常有诚意。”邵光杰说到这里，像是功成身退似的，给身旁的林育舒使了个眼色。
　　林育舒知道该他上场了，随即接话道：“宋先生，你也可以谈谈你的条件。”
　　他的语气四平八稳，仿佛没有感情的谈判机器，宋启铭应是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话，不明所以地扫了他一眼，又对邵光杰说道：“收购价的事可以先放一边，对于s-power，永星未来是什么打算？”
　　“成立SP部门，由宋先生担任总工程师。”回答的仍然是林育舒。
　　照理来说，这种事关紧要的问题应该轮不到林育舒来回答，毕竟老板都没发话，哪有员工多嘴的道理？
　　但他回答得如此自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邵光杰这是把谈判的话语权交给了他。
　　“我不同意。”宋启铭终于把视线落到了林育舒身上，“我要求成立SP子公司，我占70%的股份。”
　　“七……？”邵光杰本来已经不再接话，但听到宋启铭的要求，愣是瞪大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林育舒倒是比邵光杰淡定许多，面不改色地送给宋启铭三个字：“不可能。”
　　他的镇定仿佛一剂强心针，让邵光杰瞬间松了口气。
　　“不可能？”宋启铭挑起眉峰，语气中带上了和林育舒较劲的意味，“这事在我这里没的商量，你确定这么快就说‘不可能’？”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这件事在永星这里也没的商量。”林育舒不疾不徐地说道，“宋先生，谈判需要双方都有诚意。如果收购的结果是你占70%的股份，那这到底是收购还是合并？”
　　宋启铭抿紧了嘴唇，眉宇间闪过浓浓的不悦。
　　哪怕被上一个律师糊弄时，他都没有这么不高兴过。
　　“永星为什么要跟一个改装厂合并？”林育舒仍然保持着谈判的节奏，句句是刺，却又句句在理，“如果最终以这样的方式进行合作，外界会怎么看待永星的管理层？他们会对永星失去信心，这对于s-power的发展来说，也绝非好事。所以这次的收购，我希望宋先生考虑的是如何将双方的利益最大化，而非你个人的利益最大化。”
　　“林经理。”宋启铭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我表哥都还没发话，你是不是有些过了？”
　　他把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仿佛在提醒林育舒——你私底下是怎么说的来着？
　　若不是两人之间隔着好宽的会议桌，林育舒甚至怀疑宋启铭想揪他的衣领。
　　“林经理的话是有些直，”邵光杰唱起了红脸，看似是在责怪林育舒，实际上还是在说给宋启铭听，“都是一家人，启铭怎么会只考虑自己呢？”
　　“这场收购，是可以双方都得利的。”林育舒又说道，“宋先生那边让一点，永星这边也让一点，双赢并不是难事。”
　　其实林育舒这话同时也在提醒邵光杰，不要老想着在宋启铭身上占便宜。
　　但邵光杰显然并没有听出林育舒的潜台词，还感觉他跟林育舒好像是同一阵营似的，对宋启铭说道：“当然了，谁不希望双赢呢？就看表弟能不能让一些了。”
　　“行吧。”宋启铭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育舒一眼，“我下来再考虑考虑。”
　　第二轮的谈判结束得仍然很快。
　　宋启铭离开后，邵光杰那副胜利者的姿态再也掩饰不住，对林育舒说：“你看到宋启铭的脸色了吗？你竟然能让他吃瘪，我真是再一次对你刮目相看。”
　　其实林育舒心里清楚，宋启铭并非吃瘪，只是不跟他计较。
　　如果换作邵光杰对宋启铭说那些话，那宋启铭绝不可能服软，并且多半会把律师的事拿出来，说得邵光杰哑口无言。
　　但宋启铭就那么离开了，好像真有在反省自己似的。
　　不过林育舒相信他不是真要下去“考虑考虑”，而是等着晚上回家，找林育舒算账。
　　果然，林育舒加完班回到家，才刚洗了澡出来，就有人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他穿着家居服，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来到玄关打开了房门，只见宋启铭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斜倚着他家的门框，挑眉看着他问：“你什么意思？怼我就这么开心？”
　　林育舒分心想到，这人中文挺好的嘛，还知道怼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事简单几句也说不清楚，他转身朝屋内走去：“进来说吧。”
　　身后响起了宋启铭进屋和关门的声音，林育舒朝冰箱走去：“喝点什么？”
　　“随便。”宋启铭换上拖鞋，一边打量着家具摆设，一边走到客厅沙发坐了下来。
　　林育舒从冰箱里拿了两罐汤力水，回到客厅递了一罐给宋启铭，接着他打开自己那罐，然后……习以为常地盘腿坐上了沙发。
　　由于刚洗完澡，双脚还有些泛红，当宋启铭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林育舒的双脚时，他这才意识到不妥——他让宋启铭进来是谈事情，他怎么就盘上腿了？
　　他赶紧端正好坐姿，说道：“今天——”
　　话还没说完，宋启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林育舒的话。
　　宋启铭看了眼来电显示，说了句“稍等”，接着就在林育舒身旁接起了电话：“好，没事……好，改天见。”
　　不出十秒，通话结束。林育舒将汤力水送到嘴边，随口问道：“朋友？”
　　其实林育舒并不关心那是不是宋启铭的朋友，他只是想打探，宋启铭的通话对象跟谈判有没有关系。毕竟谈判好不容易有一点进展，他可不希望出现一些意外状况。
　　然而宋启铭的回答还是让林育舒非常意外：“不是，是约会对象。”
　　“约会对象？”林育舒喝水的动作一顿。
　　“才认识的，新加坡航空的机长。”宋启铭放下手机，司空见惯地说，“才下飞机他就来要了我的联系方式。”
　　林育舒抿了一口汤力水，说道：“你身边好像从不缺人。”
　　这时候宋启铭的中文突然开始不好了，他面露不解：“不缺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男朋友很多。”林育舒道，“一个接着一个，没有空窗期。”
　　“你误会了，我什么时候有很多男朋友？”宋启铭思索着说道，“还是说约会对象在你眼里都是男朋友？那只是dating，不是relationship，约会的目的就是看合不合适，要不要进一步接触。如果双方都觉得合适，那才会开始正式交往。”
　　林育舒不接受西方人那一套，在他眼里，至少要互相有好感，才能进入到约会这个步骤。
　　要是什么都不了解，那叫什么约会？那明明是相亲。
　　不过林育舒也懒得跟宋启铭探讨“约会”和“相亲”的区别，他索性没再接话，而这时宋启铭突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你是单身吗？”
　　林育舒自然不会回答，他用毛巾一角擦着脑后的湿发，漫不经心道：“跟你没关系。”
　　“听说你是工作狂，”宋启铭道，“你应该没时间谈恋爱。”
　　林育舒微微蹙眉：“你管得真宽。”
　　“你也是GAY吧。”像是感受不到林育舒对恋爱话题的抗拒似的，宋启铭毫不在意地戳破林育舒的小秘密，“邵光杰带你去新加坡，是想追你？”
　　“你有完没完？”除了曾经的表白对象，林育舒还从没跟任何人出过柜，他不喜欢宋启铭这么直白的说话方式，但又深知这位大爷就这德行，于是只能靠自己把话题拉回来，“他带我去新加坡，跟你带我去转山一样，都是想让我在谈判中帮你们出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