啮合效应——by空菊

　　宋启铭不紧不慢地放下热毛巾：“你怎么看？”
　　“我觉得没戏。”林育舒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邵和旭那么宝贝他的私生子，恨不得所有资源都往他身上砸，怎么可能封杀他？”
　　“你可以先试试。”宋启铭道。
　　“试什么？”林育舒不解。
　　“给邵和旭打电话。”
　　听到这里，林育舒终于发现宋启铭的反应不太对劲。回想到电影开场前没有聊完的话题，他问道：“你去找邵和旭聊过禹修？”
　　这样似乎才说得通。
　　否则宋启铭去找邵和旭要密钥，邵和旭为何会莫名其妙答应？他应当好奇宋启铭的动机才对。
　　但如果宋启铭找上邵和旭，本身就是为聊禹修的事，而提前看电影只是顺便，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我说过回国后我会处理这件事。”宋启铭道，“你先给他打电话吧。”
　　昨晚飞机才落地，今天就已经找过邵和旭，宋启铭的行动力还真是没的说。
　　林育舒暂且把想问的问题咽了回去，拿起手机来拨通了邵和旭的电话。
　　通话提示音只响了三声，电话那头便传来了邵和旭的声音：“林经理。”
　　他的语气毫不意外，似乎早已知道林育舒会联系他。
　　林育舒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宋启铭，道：“邵董，之前跟您聊过的那几块地，方总那边有一些想法。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邵和旭道，“你说吧。”
　　“她说那几块地可以留给永星，但条件是，”林育舒顿了顿，说道，“让你封杀禹修。”
　　预想当中的为难和沉默并没有出现，邵和旭几乎是立马回道：“可以，就按她说的办吧。”
　　那轻描淡写的感觉，仿佛两人聊的并不是一个人的前程，而是今晚的晚餐菜单。
　　“邵董，”林育舒压下心里的诧异，忍不住说道，“你要不再考虑考虑？老爷子那边我也会——”
　　不对，立场不对。
　　暂且不提林育舒在邵振邦面前提过禹修，立马就被驳了回来，单从他的立场出发，他此时也不该为禹修说话。
　　“不用考虑了，就这样吧。”邵和旭道，“你告诉她，以后禹修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再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说完这句，邵和旭便挂掉了电话。
　　林育舒难掩心里的震惊，看向宋启铭问：“怎么会这样？”
　　“因为外公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不会认禹修这个私生子。”
　　“所以你就找到邵和旭，让他放弃禹修？”
　　“不。”宋启铭道，“我先去找了方兰。”
　　看悬疑电影的感觉再次出现，林育舒的脑海中闪过方才聊天的种种细节，得出了那唯一合理的答案。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竟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是你找到方兰，给她提议封杀禹修。”
　　“是。”宋启铭道，“谈利益，谈感情，都没用，唯一能够让她放手那块地的办法，就是让她泄愤。”
　　“她就没有怀疑你的动机吗？”林育舒问道，“你可是邵家人。”
　　“正因为我是邵家人，所以我的动机才合理。”宋启铭道，“我不喜欢莫名其妙多个表哥。”
　　原来如此。
　　从遗产分配的角度出发，宋启铭肯定不希望禹修分走一杯羹。因此在方兰眼里，两人是拥有共同敌人的同盟，而她能听进去宋启铭的提议，也就不奇怪了。
　　“那邵和旭呢？”林育舒又问，“他不是很宝贝他的私生子吗？”
　　“我赌他宝贝的前提是相信外公会认回禹修，这样禹修会分得部分遗产，最后必然是由他接手。”
　　“但现在老爷子不肯认。”林育舒皱眉道。
　　“对，所以禹修对他就没了价值。”宋启铭耸了耸肩。
　　林育舒的心逐渐沉了下去，他原本以为邵和旭是真心稀罕自己的儿子，结果到头来还是为了利益二字。
　　一边是几十亿的资产，一边是没有价值的私生子，这不是白白送上门的好事吗？
　　怪不得邵和旭会回答得那么干脆，敢情这个选择根本就不会让他为难。
　　“你这样，”林育舒有些难受地抿了抿嘴唇，“不会对禹修太残忍了吗？”
　　一颗星星就这样陨落，成为利益争斗中的牺牲品，想到禹修还那样有才华，林育舒更是觉得非常惋惜。
　　“外公本来就有意封杀禹修，只是邵和旭想到禹修还能拍电影挣钱，所以一直想保下他。”宋启铭说道，“我做的只是把一块肥肉放到邵和旭面前，到头来还是他自己的选择。”
　　或许宋启铭的确是推波助澜的那个人，但如果邵和旭能坚定地站在禹修那边，那也就没宋启铭什么事了。
　　林育舒对这样的结果深感无力，明明顺利把地拿了回来，但他却很难为此感到高兴。
　　“既然你已经亲自出面了，”他拿起筷子，决定把这种无力化为食欲，“还要我在中间传话干什么？”
　　“必须由你传话才行。”宋启铭夹了一块排骨到林育舒碗里，“要是我在中间斡旋，那我到底站在哪边？方兰会怀疑我的。”
　　听到这话，林育舒突然意识到，这事还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方兰能够泄愤的前提是，她并不知道禹修对邵和旭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
　　在她看来，她觉得邵振邦即便不认禹修也无所谓，因为等邵振邦去世后，邵和旭照样可以认回去。
　　但殊不知，邵和旭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给禹修一个正式的身份，他想要的就仅仅是更多的遗产份额而已。
　　也正是因为方兰错误地估计了禹修的价值，因此封杀禹修，对邵和旭而言不算太大的损失，却能让方兰感到畅快。
　　一道棘手的难题，宋启铭硬是找到了这样一个刁钻的解题思路。
　　但反过来说，如果方兰知道邵和旭本身就打算放弃禹修，那宋启铭的提议也就不成立了。
　　因此为了避免方兰产生怀疑，宋启铭没有在中间传话，而是以提建议的身份出现，这样到头来，方兰不仅畅快了，还会觉得欠宋启铭一个人情。
　　再看邵和旭那边，他本身就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不封杀禹修吧，老爷子不高兴；封杀禹修吧，白白浪费影帝级别的摇钱树，实在有些可惜。
　　但现在宋启铭替他挽回了那几块地，他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正好还能在老爷子那里挣点好感。
　　也就是说，这下邵和旭也欠了宋启铭人情。
　　至于最无辜的禹修，他到底是邵家的私生子，而邵和旭亲自把他踢出局，对于宋启铭而言，也算是少了一个遗产竞争者。
　　——又是一个一石三鸟的计划。
　　林育舒简直想挖开宋启铭的胸膛看看，这人的心思到底是有多深？
　　“你知道吗？”他吐出嘴里啃干净的骨头，看着宋启铭道，“你算计人的时候特别可怕。”
　　“可怕？”宋启铭微微歪起脑袋，应是不知道林育舒对他的评价到底是褒是贬，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也暗含着一丝忐忑。
　　“我会想有一天你会不会算计到我头上。”林育舒说道。
　　“不会。”宋启铭奇怪地说道，“你是我的人，我为什么要算计你？”
　　林育舒简直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就成你的人了？”
　　宋启铭没有回答，说道：“你知道股票的本质，在你赚钱的时候，就总有人在亏钱，这样买卖才平衡。我们去争取自己的利益也是这样，难免会损害到别人的利益，这是没办法的事。”
　　林育舒自然不需要宋启铭给他科普股票的本质，但的确就如宋启铭所说。
　　在高位的时候之所以能卖掉股票，是因为总有傻蛋去接盘。
　　所以炒股本身就是一场“不是我抢你钱，就是你抢我钱”的活动。
　　林育舒也没有责备宋启铭的意思，他说道：“我只是希望，以后你在争取利益的时候，也别只看利益。”
　　“好，听你的。”宋启铭说完，应是觉得解释还不够，又补充道，“我也没有很可怕，只是运气好而已。像我正想怎么减少抄底成本，邵光杰就来收购s-power了。我正想怎么刺激方兰，禹修就得影帝了，这些可不是我的算计。”
　　那也得有那个头脑才行，林育舒心想。
　　“行了，你别解释了。”他说道，“我们有没有约定过，你有什么计划都事先告诉我？你又瞒着我搞事情。”
　　“没来得及而已。”宋启铭无辜地眨眨眼，“昨晚没机会，今天来公司，你又不准我在公司跟你说话。”
　　……还怪上他了。
　　不过林育舒也知道宋启铭今天确实很忙。
　　先是一大早去找邵振邦，反对联姻，接着去找方兰，提议她封杀禹修，然后去找邵光杰，让他接受方兰的条件，这一天下来哪有时间找林育舒？
　　哎，林育舒在心里叹了口气，身边有个大尾巴狼，还真是不能放松警惕。
　　他突然有些拿不准，跟这样的人交往真的没问题吗？
　　手边的垃圾盘上放着林育舒啃干净的骨头，他仿佛一瞬间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要是早知道在二十九岁这年，宋启铭会来追他，那他提前去谈一堆男朋友，多积攒一些恋爱经验该多好。
　　反正现在是来不及了，林育舒突然心血来潮地拿起手机，悄悄点开应用商店，找到了一个据说是很多情感商谈的APP。
　　APP很快下好，点开那显眼的红色图标，林育舒一边吃饭，一边注册。
　　兴许是看他一直低着头看手机，宋启铭好奇地问道：“工作？”
　　“嗯。”林育舒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点开APP底部的加号，随便上传了一张图片，配的文字是：男朋友太有心机了该怎么办？
　　不出一分钟，他便收到了好几条回复。
　　所有回复都极为统一：分，下一个。


第39章 人事通知
　　封杀两个字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却非常麻烦。
　　禹修是独立艺人，想要所有品牌方都跟他解除合作，只能利用邵和旭的人脉一家一家去谈，并且由邵和旭去替这些品牌方承担违约金。
　　有些合作是邵和旭暗中促成，处理起来倒也简单，但跟邵和旭无关的大部分合作，都要花不少精力去博弈。
　　比如其中一家品牌方，虽然同意主动违约，但在邵和旭承担违约金的基础上，还要求赔偿他们未来的潜在收益，这种条件邵和旭自然不会轻易答应。
　　每当遇到这种“难搞”的品牌方，林育舒的工作量便会增加，因为作为邵氏家办的准CEO，他必须控制花在“封杀禹修”这件事上的成本，还要替邵和旭考虑，到底出掉哪些资产，去支付庞大的违约金。
　　至于已签约的电影项目，倒是很好处理，毕竟这是邵和旭的势力范围。
　　忙碌的两周时间过去，渐渐地，大街上几乎没了禹修的影子。
　　禹修的绝大部分资源都被邵和旭斩断，只剩下个别品牌方还没有给出明确答复，也不知是和禹修交情较深，还是想从邵和旭这里捞到更多。
　　“11.7亿……”
　　看着表格上最终得出来的数字，林育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仰倒在了办公椅的椅背上。
　　邵和旭愿意出多少钱去封杀禹修，全看林育舒给出的预算范围，因为像邵和旭这样的超级富豪，或许还没有林育舒清楚，自己手上到底有多少资产。
　　在不损害集团利益的前提下，林育舒尽量把预算往高了给，也算是他暗中对禹修的一点帮助。
　　等事情尘埃落定，这十几亿的违约金在扣除税费后，就会落入禹修的腰包。
　　哪怕他后半辈子都不再工作也不愁吃穿，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坦然接受这样的结果……
　　手机的振动打断了林育舒的思绪。
　　他就着躺在椅子上的姿势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是杜宇飞打来的电话。
　　“学长？”他按下通话键，坐直了身子。
　　“最近忙吗？”杜宇飞问道，“你们那边好像发生了不少事。”
　　邵和旭和禹修的关系并没有公开，大部分人只知道禹修好像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并不了解其中缘由。
　　林育舒有些奇怪，问道：“学长还关心这些吗？”
　　“当然关心啊。”杜宇飞道，“听说永星地产和方天地产又不分家了？”
　　原来是这事。
　　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邵和旭的诚意，方兰不再在财产分割的问题上斤斤计较，也不再要求重组公司，永星地产和方天地产的合作该继续还是继续。
　　这样一来，两人的离婚程序便进展得异常顺利，不出意外今天就会办完离婚登记。
　　结果在这场离婚闹剧中，方兰成了最大赢家。
　　邵和旭搞了半天什么都没捞到，白白赔出去十多亿违约金，而禹修也被他爸搞得丢了事业，也不知未来在何方。
　　收回思绪，林育舒说道：“还是在一起合作对双方都好。”
　　“确实。”杜宇飞附和了一句，又问，“那之前方总想要拿走的那几块地，还是又回到永星手里了吗？”
　　邵和旭和方兰的离婚过程，可没有天天在媒体上播报。
　　杜宇飞能这么清楚其中的细节，只能说明他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件事。
　　“那本来就是永星的地。”林育舒说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杜宇飞笑了笑，应是不想打探得太明显，用闲聊的语气说道，“那之后还是继续抵押融资吗？或许也可以有一些别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