啮合效应——by空菊

　　林育舒暗暗捏紧酒杯，听出了邵和东的话外音。
　　其实在其他公司，任免CEO这种事，过半数董事同意就行。
　　但上次邵光杰差点就要被罢免，邵振邦硬是重新修改了公司章程，现在必须要2/3以上的董事同意才行。
　　邵振邦的理由也很简单——不想外人插手公司管理，不利于企业内部团结。
　　因此现在想要罢免邵光杰，的确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但林育舒能不知道困难吗？
　　在他明明知道的情况下，邵和东还专门提到新章程，还贴心地给他算人数，当然不是为了帮他重温公司制度，而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看样子邵光杰没有去找他爷爷告状，倒是先去找了他老爸。
　　邵和东在商界浸淫这么多年，心思比邵光杰敏感多了。
　　他应是听闻了一些风声，又听邵光杰说林育舒站队宋启铭，意识到整件事情不太对劲，所以特地来试探，外加警告。
　　不得不承认，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当然不可能。”林育舒神色如常地附和道，“邵董您那边就有4名董事，怎么可能会有8个人同意呢？”
　　“是，你知道就好。”邵和东淡淡说道，“再多去转转吧。”
　　邵和东离开后，林育舒在侍者手里换了一杯香槟，避开相谈甚欢的人群，来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他现在没有心思社交，脑子里只剩下各个董事的资料。
　　11名董事中，邵和东的人就占了4个席位，这的确非常棘手。
　　原本林育舒和宋启铭的打算是，等亚洲经济论坛结束后，大肆发通稿唱衰邵光杰，再以实际利益承诺那几个董事，说不定能将其拉拢过来。
　　但现在邵和东提前有所准备，想要拉拢那几个人，怕是非常难了。
　　至于邵和旭和方天地产的3名董事，以及另外4名外部董事，即便他们全部赞成，也只有7票，根本没办法罢免邵光杰。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宋启铭的声音忽地响起，打断了林育舒的思绪。
　　他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这个角落，便把刚才跟邵和东的对话都告诉了宋启铭。
　　“这场仗不好打。”说到最后，林育舒不由得叹了口气，“邵和旭那1票就不说了，方兰欠你人情，方天地产的那2票很好争取，外部董事本来就对邵光杰有意见，那4票也很好争取，说不定邵和旭已经争取到了。但剩下1票该怎么办？”
　　宋启铭思索了片刻，问道：“邵和东的人真的争取不过来吗？”
　　“如果我们先下手，说不定还有些希望。”林育舒道，“但现在邵和东肯定会挨个打招呼，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要是时间充裕，也可以一个一个慢慢谈。”宋启铭皱眉道。
　　“但董事会还有几天就要召开了。”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思，林育舒又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所有董事的资料，心里忽地冒出了一个想法，不过这时宋启铭却说道：“或者，这次先算了。”
　　林育舒停下思绪，等待宋启铭的下文。
　　“时间确实是不充裕。”宋启铭说道，“而且现在停手，你还有退路。要是继续下去，最后没能成功……我倒是无所谓，但你的处境就很难了。”
　　林育舒听明白了宋启铭的意思，有些诧异地说道：“你怕了？”
　　“我不是怕。”宋启铭立马否定，“我只是——”
　　“你担心我。”林育舒替宋启铭说出了后半句话。
　　“是。”宋启铭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这毕竟是我的事，没道理让你受到伤害。”
　　林育舒收起下巴，很轻地笑了一声，又重新看向宋启铭道：“你还是太小看我了，宋启铭。”
　　“嗯？”宋启铭露出不解的眼神。
　　林育舒拿酒杯跟宋启铭的碰了碰，接着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宝贝。”


第49章 搞人心态
　　下午晚些时候，永星集团的高管陆续集合，又乘坐大巴车前往机场，返回了珠港市。
　　有些高管在机场就被司机接走，但部分开车来的人还是统一回到了原先的集合地，永星大厦。
　　“你家在哪儿？”从大巴车上下来后，邵光杰叫住了林育舒，“我送你回去。”
　　林育舒多少有些诧异，他还以为经过前一晚的事，邵光杰不会再找他说话。
　　“不用了，邵总。”表面上，林育舒还是客客气气，“我开了车来。”
　　其实准确来说，是宋启铭开了车来。
　　正好宋启铭也从大巴上下来，似有若无地看了看两人。
　　“那就停在停车场。”邵光杰从裤兜中掏出车钥匙，不容拒绝地说道，“我的车就停在地面。”
　　邵光杰的车是一辆永星SUV，两百来万的豪车，足够有排面，但不会特别高调。
　　“不会太麻烦吗？”林育舒把着行李箱，站在原地没动，浑身上下都表达着“拒绝”二字。
　　“我有些话要对你说。”邵光杰泰然自若地说道，“再说我们之间确实有些误会要解除。”
　　他的态度不似之前那般轻佻，仿佛回归了同事之间的相处，很好地拿捏着分寸。
　　才刚被邵和东警告过，林育舒也不好完全不给面子，只能说道：“那麻烦邵总了。”
　　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林育舒掏出手机，正想跟宋启铭发条消息，而就在这时，他的身旁突然多出个人，也将行李箱放进了SUV的后备箱中。
　　林育舒看着宋启铭：“？”
　　“上车。”按下后备箱上的自动锁门键，宋启铭拉着林育舒走到了车门边。
　　他兀自迈入副驾驶座，而林育舒也只能坐进后座中。
　　“宋启铭？”这边的邵光杰才刚系上安全带，当他看清身旁的人后，立马不爽地皱起眉头，“你上来做什么？”
　　“搭个便车。”宋启铭调整了下坐姿，安放好他的两条大长腿。
　　“我有话跟小林总说。”邵光杰的额头隐隐冒起青筋，一副宋启铭不下去他就不开车的架势。
　　“什么话？不就是聊我吗？”宋启铭老神在在地看向邵光杰，“我以为只有小学生才在背后说人坏话。”
　　“你——”邵光杰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很显然，他要跟林育舒聊的话题就跟宋启铭有关。
　　林育舒低下头来，抿紧嘴唇，强忍住笑意。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德国佬说中文能这么气人？
　　“邵总，”林育舒调整好表情，问道，“要换我开车吗？”
　　在职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下级不能拿上级当司机。
　　邵光杰邀请林育舒坐车，倒还没什么问题，但宋启铭要来搭车，这味道就不对了，因为这样一来，邵光杰就真成了司机。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因为这点事就要换人开车，那未免也太矫情了。
　　邵光杰应是也不好发作，最后还是挂上倒挡，黑着脸道：“不用。”
　　林育舒没有告知自家小区的具体名称，只给邵光杰说了大致的路口。
　　假期结束的日子，夜晚的城市总是格外堵，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邵光杰愣是开了半个小时，都还堵在路上。
　　前方又出现了一个红灯，车流再次停滞下来，也不知是不是终于适应了宋启铭的存在，邵光杰微微偏过头来，对坐在后排的林育舒道：“昨天晚上的事……”
　　林育舒说着场面话：“我没有放在心上。”
　　“这样最好。”邵光杰将视线移向前方，说道，“同事之间有误会很正常，如果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跟你道歉，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要影响工作。”
　　到底是邵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虽然在能力上有所欠缺，但装样子却是一把好手。
　　如果不是林育舒知道邵光杰的真面目，恐怕他也会和永星的普通员工一样，觉得自家的CEO温柔又绅士。
　　林育舒没有立即接话，下意识地看了看前排宋启铭的反应。
　　只见宋启铭将右手手肘搭在车窗上，手背撑着侧脸，正歪着脑袋看着邵光杰。
　　如果林育舒没有猜错，他的脸上应该挂着一副“请开始你的表演”的表情。
　　果然，在感受到宋启铭的目光后，邵光杰倏地皱起眉头，语气不善地问道：“你看什么看？你到底在哪里下车？”
　　宋启铭没有回答，而是扬了扬下巴，指着车头前面空出来的位置道：“你留这么宽是等着别人加塞吗？”
　　短短半个小时的车程，这已经是宋启铭第三次指导邵光杰开车。
　　第一次是邵光杰没有礼让行人，第二次是他占了两个车道，这些确实该说，但估计平时也没人说他。
　　邵光杰显然是忍无可忍，卸下他绅士的伪装，先一脚踩下油门缩短与前车的距离，接着火大地看向宋启铭问：“最近要搞我的人就是你是吗？”
　　他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林育舒就知道，邵光杰要送他回去，肯定是想跟他聊这事。
　　虽然这事已经摆到了台面上，但到底是由谁牵头，又有哪些人参与，邵光杰那边肯定也没底。
　　“有人要搞你吗？”宋启铭仍旧撑着侧脸，懒洋洋地问道。
　　“你少给我装蒜，我知道是你。”邵光杰收敛起火气，恢复了几分从容，“我警告你，董事会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搞到8票才能罢免我，这是不可能的，懂吗？”
　　宋启铭也懒得装了，收起歪歪扭扭的坐姿，正正靠到椅背上，问道：“你就那么肯定那四个人会支持你？”
　　“当然。”邵光杰一副觉得好笑的表情，“一个是我爸，一个是我爸的哥们，还有两个是我妈的娘家人，他们是疯了会去支持你？”
　　邵光杰的爸妈也是商业联姻，不过他妈妈那边的公司早已没落，有能力的娘家人都进入了永星。
　　“还没出结果的事，最好不要那么肯定。”宋启铭说道。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结果，你想罢免我，门都没有。”憋了一路的火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口，邵光杰就像个胜利者似的，说道，“公司董事就那么11个人，有4个都站在我这边，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能搞到8票，这是很简单的算数，我想不需要我来教你。”
　　宋启铭没有接话，将视线移向了窗外。
　　而他这一举动，看上去颇像示弱。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邵光杰一改刚才的恼火，游刃有余地说道，“这是爷爷为我设下的护城河，我有，你没有的东西。”
　　“但你也别忘了，”宋启铭收回视线，淡淡说道，“除了维护你的那4个人，其他7个董事都支持罢免你。”
　　邵和旭那边来了准信，4名外部董事都有意罢免邵光杰。
　　至于方兰，在离婚之前，他们夫妻就跟邵和东夫妻不对付，现在加上禹修一事，她觉得欠下了宋启铭人情，因此宋启铭要她帮忙，她也没理由拒绝，承诺方天地产的2票都会投赞成。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这场战事已经是一触即发，但的确如邵光杰所说，赢面几乎都在他那里。
　　“那又怎样？你要用精神胜利法战胜我吗？”前方的路终于变得顺畅起来，邵光杰优哉游哉地开着车道，“董事会不是人多就说了算，如果你连这都不知道，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搞你的汽车，不要来碰公司管理这种东西。”
　　宋启铭又将视线移向了窗外，林育舒知道他这不是在示弱，只是在忍耐。
　　“你知道我们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邵光杰继续说道，“我姓邵，你姓宋，这就决定了很多事。”
　　宋启铭不再接话了，这一局以邵光杰的胜利告终。
　　前方很快出现了林育舒指定的路口，邵光杰缓缓将车停靠在路边，转过头来对林育舒道：“我刚才说的这些，你也好好想想，现在重新选择还来得及。”
　　他的态度又恢复了起初的淡定从容，仿佛刚才的狂妄嚣张都没有存在过。
　　林育舒应了一声“好的，邵总”，接着便下车来到后备箱拿行李。
　　他正奇怪宋启铭要坐到哪里下车时，就见宋启铭也下车跟了过来。
　　“你也住这附近？”邵光杰立马从驾驶座上下来，看着宋启铭问。
　　“不。”宋启铭从后备箱中拿出行李箱，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也有话要跟小林总说。”
　　说完，他又对林育舒道：“走吧。”
　　林育舒点了点头，两人往车头反方向的小路走去。
　　邵光杰刚刚好不容易消了火气，现在又是火冒三丈，对着宋启铭的背影吼道：“你他妈是小学生吗？！”
　　——只有小学生才在背后说人坏话。
　　方才宋启铭这么吐槽邵光杰，结果转头他就把林育舒领走了。
　　两人步行了十来分钟，回到了小区里。
　　邵光杰没有跟上来，不过老实说，林育舒也没那么在乎。
　　小区里挂上了大红灯笼，正门处的横幅上写着“恭贺全体业主新春快乐”。
　　再有十多天，就是春节了，只是董事会的事横在前面，林育舒也很难有过年的心思。
　　“你在担心吗？”小区的内部路上四下无人，宋启铭牵住了林育舒的手。
　　一月的天气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但宋启铭的掌心很暖和，驱散了四周的寒意。
　　“邵光杰的话确实有点搞人心态。”林育舒说道。
　　“我姓宋那句？”宋启铭问。
　　“嗯。”
　　计划的关键必须是老爷子不插手，但邵光杰却提醒了两人，他是亲孙子，而宋启铭只是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