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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爱人 番外篇——by月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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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碌的同时,冬天来了。
  东西运到那一天,城市下了第一场雪。
  一早起来玻璃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霜,推开窗户看出去,冷空气卷着粗盐般的雪花扑面而来,让人一秒从温暖的被窝到达凛冽的冬日。
  拿起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来自林雾秋的消息:“下雪了,晚上回家吃火锅。”
  我回了句“好”,起床穿好衣服出发去机场。
  不整理不知道,这些年我竟然做了这么多东西,整整十个密封的大木头箱子,被我的中东富二代同学用家里的私人飞机送来。
  看着搬运工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搬上卡车,想到再过不久它们都将变成碎片,我心里浮上一层淡淡的怅然,有一种即将要和过去某一段时光道别的错觉。
  回到美术馆,工人们离开之后,一千多平米的空旷展厅只剩我一个人,还有身旁的十个箱子。
  我开始做最后的布置工作,戴上手套和头巾,换上工装裤,把自己的作品一件一件从箱子里拿出来,搬到它们各自的位置。
  然后毁坏。
  陶瓷和玻璃被我摔成碎片,画布被我撕开,金属和木头被我用斧子凿断,所有一切都变成不可挽回的废品,连同整个美术馆都仿若废墟。
  现在我在世界上仅存的完整的作品,都在宋禹川手上。
  我用一下午时间将我创造出的一切亲手毁灭,每一声叮叮当当或哗啦啦的声响,都如同一只无形的手从我身体里抽走一部分血肉,我变得越来越轻,轻得像是四年前从宋家离开的那一天。
  那天我留给宋禹川一个背影,现在我回来,依然茕茕孑立。
  完成这一切后,我坐在反光的大理石地面上,抬手摸到自己一脸泪水。
  我以为我会痛快,或是轻松,或是根本无所谓,但我竟然在流泪。
  我控制不住泪水涌出,明明不觉得难过和可惜,更称不上痛苦,眼泪却像盛夏的暴雨,汹涌地漫湿我的脸颊和前襟。
  如果不是林雾秋打电话给我,我想我会一直流着泪坐到自己枯竭。
  “喂?”我接起电话,恍然发现整座美术馆已经被夜幕笼罩。
  不知道林雾秋是怎么从一个字音听出我的情绪,犹豫了一下,问:“你怎么了?听起来不太好。”
  “我……”我揉揉鼻子,尽可能轻松地说,“我有点鼻塞,没关系。”
  “要我去接你吗?”林雾秋问。
  “不用了,我叫了车,马上到。”
  电话那边想了想,说:“好。那让司机路上小心。”
  我乖乖答应:“嗯。”
  今天下雪,天黑得格外早。回去路上,我坐在出租车里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因为哭了太久,到家时眼睛和鼻子还是红的。
  这段时间忙着布展,我一直住在自己家,只有上周末过来吃了一顿饭,宋禹川板着脸问我在忙什么,我回答说赚钱养家,一句话堵得他哑口无言。
  今天他也很早回来,我进门时正在餐厅帮忙端菜。沸腾的火锅热气缭绕,宋禹川衬衫挽到小臂,从林雾秋手里接过一篮蔬菜,看见我回来,目光一顿,问:“你哭了?”
  我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不自在地回答:“没有。”
  林雾秋也从厨房出来,摘下围裙随手搭在椅子上,走过来问:“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我被两个人盯着,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只好破罐破摔地回答:“我不想说。”
  宋禹川正要说什么,林雾秋先他开口,安慰地笑了笑:“那先不说,洗手吃饭吧。”
  我依然没有从白天的情绪里走出来,上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我为了完成某件作品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整天,看了300封不同的遗书,之后整整一周没有和任何人交流。
  我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宋禹川叫我也没有听见。直到他叫第二遍,我才回过神来:“啊,怎么了?”
  “你不舒服吗?”宋禹川皱着眉头问,“是不是又生病了?”
  我不自觉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尖,“没有。”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说:“对了,有件事想告诉你们。”
  林雾秋也抬眼看过来,和宋禹川异口同声:“什么事?”
  “我办了一个展,这周末,想邀请你们去看。”我说,“这段时间就是在忙这个……”
  “好啊,周末我没有课。”林雾秋转头看向宋禹川,“你呢?”
  宋禹川想了想,说:“我也不忙。”
  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心虚,由此推断他可能在撒谎。
  “什么展?”他又问。
  “以前做的东西,什么都有。”我含糊不清地回答,想了想又补充:“不卖。”
  林雾秋没忍住笑了:“你还真是了解他。”
  宋禹川丢了面子,冷哼一声,嘴硬说:“我又不是什么都买。”
  我牵起嘴角干笑:“你最好是。”
  窗外雪下得大了,暖黄色的庭灯映照下,羽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衬得屋子里的温馨和热闹愈发不真实。
  虽然只有三个人,但林雾秋准备了很多不同种类的食材,满满当当堆了一桌子。火锅这种食物和别的不一样,只有家人或密友才会围着同一只锅吃东西,回国这么久,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火锅。
  林雾秋在餐桌上总是偏心我,烫好的毛肚先给我,最后一颗虾滑也给我,甚至宋禹川下进去的肥牛也捞给我。忍过几次后,宋禹川来了脾气:“他的碗都要溢出来了。”
  我埋头啃鸭掌没注意,一抬眼才发现自己面前的碗里堆满了食物。
  我转头看向宋禹川,不确定他是怕我吃不完还是不想林雾秋给我夹菜,茫然地问:“你要吗,分你一点。”
  记忆里宋禹川不是很喜欢吃火锅,又或许是宋家人矫情,不喜欢这种乱糟糟的吃饭方式,总之我在宋家好几年,一次火锅都没有吃过。
  我观察着宋禹川的表情,从自己碗里挑了两片肥牛和两颗虾滑,夹到他碗里,问:“还要别的么?”
  宋禹川看起来终于舒坦了一点,说:“够了。”
  这顿饭吃了很久,我的情绪也渐渐被蒸腾的热气带走,到最后吃得肚子滚圆,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揉自己的胃。
  我想,如果当时有人拉我出去吃火锅,我也不至于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那么久,被300封遗书困住走不出来。我的记性不算好,但时至今日,那些遗书的很多内容我都还记得。
  不经意间抬眼,窗外雪停了。
  “雪停了。”我无意识地喃喃。
  林雾秋随我看出去,说:“终于有一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和你在一起。”
  我回过神来,疑惑地望向他。
  他却没有继续解释,只对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注意到我摸肚子的手,目光中浮现一抹复杂,说:“翎翎,你这样……”
  “怎么了?”我不解。
  “像有了一样。”
  ?
  林雾秋起身走到我面前,半蹲下来,手心覆盖着我的手背,缓缓揉了揉,问:“是谁的,是我的吗?”
  他目光专注,语气认真,一点也不像开玩笑,而像是新婚的丈夫询问自己的妻子,我不可避免顺着他的话想下去,好像除了他的,也没有别的可能……
  呸呸。
  我把林雾秋的手拿开,说:“我没有,你别胡说。”
  林雾秋扑哧一声笑了:“再努努力,会有的。”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取笑我,一时气恼,站起来说:“我不生,要生你生。”
  “好啊,”林雾秋跟着我站起来,“你要几个都可以。”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没有接他的话,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林雾秋笑意更深,捏捏我的鼻梁,问:“开心点了吗?”
  原来他看得出来我一直不开心。
  我垂下眼帘,闷闷地回答:“嗯。”
  “开心就好。”林雾秋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没有什么比你开心更重要。”
  “学长……”我主动抱住他的腰,脸靠在他肩上,“我好累,你陪陪我。”


第31章
  我不知道自己是哭累了还是下午砸东西砸累了,吃过饭之后,身体愈发疲惫。
  墙上挂着一面装饰的镜子,我看到宋禹川板着一张脸,想说什么,林雾秋对他摇摇头,悄悄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先回房间,我和禹川说几句话就来。”林雾秋摸摸我后脑勺的头发说。
  “嗯。”我点点头,松开他自己上楼。
  我需要一些安静的陪伴和抚慰,比起宋禹川,林雾秋可能更合适。
  回到房间,我慢慢地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睡衣,从酒柜里取出一支雷司令,喝了一小杯。
  甜蜜的酒香让我的身体放松下来,我没忍住又喝了第二杯,然后躺回床上睡觉。过了一会儿,房门轻轻推开,几声轻微的脚步声后,我身旁的床铺软软地陷下去一块。
  林雾秋把我拥进怀里,轻声问:“睡着了吗?”
  他身上有干净的皂角和温暖的愈创木味道,很好闻,我没忍住埋头在他肩窝嗅了嗅,摇摇头问:“怎么这么久?”
  “我去洗了澡。”林雾秋答。
  我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见林雾秋的嘴唇,主动仰头凑上去索吻。
  那天我醉得不省人事,很多细节都忘了,隐约记得和林雾秋接吻很舒服。
  他含着我的嘴唇,细致而温柔地舔吮,不放过我口腔的每一寸。我被吻得情动,听见林雾秋低低地问:“喝了什么,好甜。”
  “一点白葡萄酒……”
  我握住他的手,贴在我小腹,缓缓往下:“林老师,我想要……”
  我想要什么东西进来,填补身体里流失出去的那一部分。
  林雾秋大概没想到,我的睡衣下面是空的。
  他的手停在某处,不确定地问:“你……”
  一点点酒精刚好让我现在放松而坦荡,我勾着他的脖子,说:“我准备好了。你随时可以。”
  ***
  我不太放心林雾秋的技术,想要自己舒服,只能在自己身上多花一点心思。
  这次比上次顺利得多,林雾秋故意拉长时间,让我久久无法坠落,像漂浮在潮湿的云雾里,睁眼闭眼只有大片令人眩晕的白。
  “为什么闷闷不乐,”他从身后抱着我,缓慢地亲吻我的后颈和肩膀,“可以告诉我么?”
  我死死咬紧下唇,仰起脖颈,艰难地摇头。
  林雾秋轻声叹气:“翎翎有小秘密了……”
  “不,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林雾秋嘴里说出我的小名,没有狎昵和亲近,只让我觉得紧张和危险。我以为下午已经哭够了,但此刻,还是有泪水混合汗水从我脸上流下来。
  “没关系。”他的声音低低的,手掌缓缓抚摸到我小腹,“这里好像鼓起来了……再努努力,会有宝宝吗?”
  “不会,我又不是……啊……”
  ***
  我的茫然和不安,在一阵一阵汹涌的浪潮中渐渐消失,最后精疲力尽陷入沉睡。
  睡着前,我听见林雾秋轻轻下床出去的声音,原本以为他回自己房间了,几分钟后,他又抱着新的被褥进来,轻手轻脚换掉我身下弄脏的床单,还有身上沾着汗渍的被子。我的身体重新陷入干燥柔软的被褥中,然后被林雾秋拥抱着,安然进入睡眠。
  我在林雾秋家住下来,一边休息一边筹划展览。
  我的那一部分工作完成后,后续的事情都交给了专业的策展人,还好林雾秋和宋禹川工作忙,白天不在家,我可以随时和美术馆的人联系,总之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我开始暗暗期待周末的到来。
  很奇怪,我很少热切地期待什么事情,尤其是关于我自己的。
  展览开幕那天,到场的参观者比我想象中多很多。听工作人员解释,这座私人美术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向外租借过,我是第一个。
  我不时张望门口的方向,终于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一前一后从外面进来。原本两人脸上都是平静的表情,直到进入美术馆,看到距离入口最近的一堆破烂,脸上才出现一些别的神色。
  宋禹川先停下脚步,短暂的惊讶和疑惑过后,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出于某种奇怪的默契,他抬头第一眼看向我的方向,然后在人群中准确地捕捉到我。
  目光相遇,我轻轻扬起唇角。
  我站在原地,等待宋禹川和林雾秋走来。
  一步一步走近的过程中,他们看到挂在墙壁上被撕碎的画,还有围起来的一小片空地上,被我砸得看不出原样的金属装置,以及某些角落里散落一地的石膏碎片。
  入口处悬挂的屏幕,播放着我毁坏一切的全过程。
  宋禹川微微皱着眉头,表情有些凝重,相比起来,林雾秋脸上更多是意味不明的沉思。
  等他们走到我面前,我露出微笑,说:“欢迎。”
  “这些,”宋禹川左右环视,最后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为什么?”
  我耸耸肩,故作轻松地问:“你听过贾宝玉撕扇子的故事么?”——虽然贾宝玉哄的是姐姐,我哄的是哥哥。
  宋禹川没有说话。
  “那件摔碎的陶瓷我没办法拼回来,但我可以摔了别的让你开心一下。”我说。
  宋禹川皱了皱眉,“我不希望你这么做。”
  “碎了的有碎了的好。比维纳斯更美的是断臂维纳斯,比巴黎圣母院更伟大的是燃烧的巴黎圣母院。——祁翎想告诉你的是这个吧?”林雾秋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屏幕,淡淡地说,“即便是一片废墟,也有人能够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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