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蛇的陷阱 番外篇——byZ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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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一定需要抓捕。
鸟消化不了纤维素,这些纸条将随着排便原封不动地排出体外,混到一堆堆鸟粪里。
也正是因为它是德语,她毫不担心有人在鸟粪里发现这些纸条。那格浦尔的原住民不会理解它们的含义,只会当它们是哪家小孩的鬼画符罢了,不可能举报。
日复一日。
卢箫计算着物理科送来的算式,并和数学科的同僚们讨论验证。沉浸在数学的海洋里,她暂时能忘记一切。
而午休时间,卢箫便会坐在墙根发呆。
她毫无包袱地坐在人来人往之处,呆滞地望着蓝天白云,那也是演给别人看的。
她什么也不知道。她不知道白冉在不在那格浦尔,也不知道就算白冉在那格浦尔,能不能看到这些纸条。
每张纸条都可能出意外:挂到最高的树枝上,掉到湖里,刚好掉到柴火堆里化为灰烬。而人生恰恰充满了意外。
但即便这样,她也未曾放弃;人总要挣扎一下,即便挣扎是徒劳的。
在这期间,唯一与外界沟通的桥梁是《世州评论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专车运来过去几个星期印刷的官方报纸。
她向来排斥这种满是套话的媒体,但有一天,她在上面找到了熟悉的名字。
唐曼霖也在世州的清查行动中被革职了。
卢箫毫不意外。她知道唐曼霖是真的腐败,一查一个准。在最好的青春年华中,唐曼霖曾大手笔为自己花过不少钱,可每一块州元都不是干净的。
她曾想过检举,可还是因可能的代价闭了嘴。
她想起了当年的胆小。
而现在,唐曼霖终于被世州清查了。
卢箫对此感到欣慰,但莫名其妙的,感觉生活中又流失了什么东西。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过去就过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第一次踏进第四秘密研究基地的时候还是五月,再睁开双眼,日历莫名其妙翻到了十月。
那格浦尔没有秋天,只有雨季。
卢箫喜欢这样的倾盆大雨,因为蚺蛇喜欢水。
众目睽睽之下,她经常会跑到大雨中奔跑。雨点打到皮肤上,浸湿她衬衫的最后一个角落。
这是什么感觉?
她想起了往事,想起了实验室里的艾希莉娅,只觉得自由。
无数个望不到头的黑夜里,梦中仍会出现西西里岛的维纳斯。
现在卢箫确定了,那美到眩目的维纳斯就是爱人。梦境是一个预言,一个暗示。尽管阅尽了世间的丑恶,她却依旧相信爱与美之神的存在,因为不屈的反抗便是爱与美本身。
一切准备就绪。
第四秘密研究基地内部,有一个47平方公里大的发射场。二十几颗巨型DNA靶向摧毁弹停在各处,等待踏入的世界的那一刻。
工程师与操作员忙碌地穿梭在它们之间。
卢箫依旧在演算,无休无止。
基地满是和平的假象,高高的围墙内根本听不到炮火声,但她已聋掉的左耳却总能听见不太平的声音。
那是幻听,是战争留下的后遗症。
时间渐渐逼近了2193年的尾巴。
在每个担忧不安的日子,卢箫选择仰望星空,看到了万年前的闪烁。只有星空才会让她感受到久违的平静。
来自宇宙的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完善最后的大纲中……12月日更,争取完结!
第82章
2194年1月1日,十二颗D弹沿着既定的轨迹,向附近的南北赤联中心城市飞去。
新的一年,却没有新生。
世州第四秘密研发基地的研究员全部凑到了发射场边。
他们庄严肃穆地注视一颗颗“战争杰作”腾空而起,穿进星河。那是十年来的辛勤劳作,是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的证明。
“哦——”欢呼声此起彼伏,疯狂的科学家们既在为自己,也在为祖国庆祝。
夜幕下,一串串火焰似烟花般灿烂,与包围他们的机器运转声共同组成视听盛宴。
卢箫夹在人群中,银灰色的眼眸也随着导弹尾部喷涌的火焰移动。那一刻她想哭,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她无数次想哭,可一次都没能哭出来。
未来会怎样?
她又会怎样?
人群仍在欢呼,仍在兴奋,将她挤来挤去。视线边缘,八颗备用D弹孤零零散在角落,无力感达到顶峰。
卢箫悄悄穿过人群,走出了残忍的热闹。
她沿小路走进主楼,走到了关押万恶之源的房间。昔日紧闭的、严防死守的合金门,此刻却若无其事地大敞着。
没有人再关心床板上的女人。
从那天起,艾希莉娅·施朗彻底丧失了存在的价值。
房间内空无一人。
卢箫到边上搬了个凳子,坐到睡着的艾希莉娅身边。四肢被固定在这狭长的床板上,可怜的蛇人只能无休止地昏睡。
突然,艾希莉娅的鼻翼轻轻扇动。
过了片刻,她睁开了双眼,幽暗的浅绿色渐渐取回意识。她轻轻转过头来,看到暗红色军服后,惊恐化作无力的麻木。
卢箫也无力地撑在旁边。她很难过,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艾希莉娅张开了嘴,发出了含糊的“呜呜啊啊”,好像在询问什么,但谁也听不懂。多年来暗无天日的关押已经剥夺了她的语言能力。
卢箫知道她闻到了什么,内心一颤,第二层悲伤涌上心头。
沉默的少校走到房间的某些角落,拨开做掩饰的物件,用隔音海绵的边角料按上了所有的收声孔。长期在警卫司的工作经验让她对监听器的位置了如指掌。
这下,卢箫才解开军服外套,从最深处的内口袋掏出了那把蛇骨刀。
看到熟悉的物件后,艾希莉娅的精神状态开始走向失常,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声,颧骨也浮现出鳞片的轮廓。
卢箫轻声道:“这是萨凡娜给我的。”尽管收声孔堵上了,也要注意音量。
一句话,让艾希莉娅呆住了。她没料想到能在这里能听到熟悉的名字。太过遥远的回忆。
虽然她不太能讲话,但别人说的话都能听懂,因为平常总能听到研究员之间的交谈。
但紧接着,艾希莉娅的眼神开始困惑。她的记忆早就混乱了,无法确切想起这个名字的具体含义。
卢箫读懂的那眼神。她和白冉在一起太久太久了,当然能明白这双和白冉无比相像的绿眼。
“萨凡娜是你妹妹,从你们家逃出来的那个姑娘。”
“妹……”那是艾希莉娅第一次吐出正常的音节,眼神中的困惑也随之减弱了。
卢箫犹豫一瞬,握住了艾希莉娅的手。很冰冷僵硬的手指,如铁铸成的一般。
“她很想你,甚至还为了你加入北赤联的军队。”
艾希莉娅没有反抗,任这个灰发灰眼的陌生人握住自己的手。或许也是因为太久没人这么温柔地对待她了,让她竟不知该如何反抗。
“联……我?”
卢箫点了点头:“嗯。”
艾希莉娅好像有点想起话怎么说了。她的舌头卷了卷,抖了抖,吐出了更多字节。
“她……什么?怎么?”
卢箫安慰式地摩梭那只手。
“她活得很好,一直在等你回去。一切都结束了,这只是个噩梦,你马上就能醒来,马上就能回去了。”
这些话都是她编的,面对绝望的艾希莉娅,她只能编织一个甜美的梦境。
“梦?”
“是的,梦。”
“梦?”
“对,闭上眼睛,睡吧。”
卢箫轻轻抚摸艾希莉娅金色的发丝,哼起了熟悉的曲调。她跑调得很厉害,但大概也能分辨出来在哼什么歌。
《爱之悲》。那是她自己在昏迷时听到过无数次的曲调,由首席小提琴手萨凡娜亲自演奏的。
很显然,艾希莉娅也听过这首著名的小提琴曲。她的眼角流出了浑浊的泪,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卢箫站了起来,将蛇骨刀收回内口袋。
走之前,她取下了所有按在收声孔上的海绵。
**
2194年上半年,是最轻松的半年,最漫长的半年,也是最绝望的半年。
《世州评论报》将美化后的战况展现给了封闭在高高铁墙内的研究员们。
南北赤联再在D弹爆炸之后陷入了恐慌,全国上下大乱,时振州立刻趁机派兵占领了这两个国家。
到四月份左右,新印刷的铜版纸地图只剩下两个颜色:代表世州军政一体国的红色,和代表旧欧民主联合国的蓝色。
赤道联合王国和拉弥教彻底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世州开始大批向南半球派兵,侵略旧欧最后的领土;第四次世界大战正式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
与外界隔绝太久的人通常不再关心尘世,但卢箫仍不知疲倦地读完了每一张报纸。她想找出任何可能和爱人有关的消息,哪怕一点也好。
可惜,全部都是徒劳。
但卢箫相信,聪明的爱人一定能够很早就察觉到事态的不对,一定能够平安无事的。白冉总能平安活下来,她坚信。
艾希莉娅仍被关在小黑屋里,但看管已然松了许多。有时候,卢箫会偷偷溜进去,带些肉食给她。她知道,自失去存在的价值后,这位可怜的蛇人就一直在挨饿。
研究员们没了上级的硬性任务,开始研究更加理论的东西。
物理科的同僚们开始围着黑板算数,探讨当下最热门的话题“β衰变与中微子”。
电子科与数学科合作,尝试发明出设想中的“计算机”,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提出草图的设想,不厌其烦地摆弄真空管和水晶二极管。
生化科的同僚们终于着手研究对人类有益的课题了,他们没日没夜地聚在实验室里,研究牛胰岛素的结构,尝试搞清G链和O链所有氨基酸的排列次序及其结合方式。
再后来,更没人去管这条蛇了。
于是,卢箫向保卫处申请了艾希莉娅的研究使用许可证,借研究之名干一些尚留有人性光辉的事。
她悄悄从宿舍带了一条毯子,盖到艾希莉娅的身上。她不怕冷,但她知道蛇人很怕冷。
她偷偷在军服口袋里塞些热气腾腾的肉馅饼,带回来喂给艾希莉娅。早些年和白冉的相处提供了宝贵经验,她知道蛇的饮食偏好。
她轻轻在艾希莉娅的耳边讲故事,陪她聊天,有时也会用德语聊。她发现艾希莉娅也能听懂德语,因为施朗家族的人都需要用德语阅读老版的医学书籍。
艾希莉娅渐渐取回了语言能力,终于可以吐出完整的一句话了。虽然从普通人的视角来看仍支离破碎,但对她这样的人来说是天大的进步。
仅仅在关怀?
不,在替世州赎罪。
**
4月14日那天,卢箫想起了爱人的生日。
她为不知死活不知去向的爱人点了一支蜡烛,庆祝其36岁的生日。生活总要继续,那还是有点信仰比较好。
暖黄色的烛光中,她看到了白冉的脸。闪烁而跳跃,无论哪个角度看,都美得令人语塞,即便有皱纹也是美的。
又近一年没见过了那双绿眼睛了。
又或许本来就不会再见。
卢箫闭上眼睛,一切已都不重要了。
委屈的,痛苦的,愤恨的,在那一刹烟消云散,在那一刻成为别人的故事。那是无比短暂,却无比彻底的释然。
“恭喜你——”
她顿了一下,咽下一口口水。
“恭喜你三十六岁了。”
**
2194年5月26日,世州第四秘密研发基地正式解散。
这一次,中央说话算话,释放了此基地从上到下所有的工作人员。
一个又一个同僚由专车接送,走出了那扇将他们困在这里许久的大铁门。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那可是与世隔绝的十年。
自由了。
终于自由了。
但是,许多走出基地的人并没有喜悦,占据主导地位的反而是恐惧。他们瞪着迷茫的眼睛,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到害怕。
他们不敢相信,这和几年前是同一个世界。
就像长期被关在监狱的囚犯一样,踏出监狱的那一刻,会很难适应这个世界的变化。
基地内所有的物品都要求被处理掉,贵重物品由研究员带走或运回中央,带不走的物品就扔掉或销毁。
但最棘手也最难处理的物品只有一件。
就是那D弹爆炸后仅存的蛇人,关押了六年的实验品——艾希莉娅·施朗。
根据上级传达的命令,艾希莉娅属于需要销毁的物品。
意料之内,世州颁布的新政规定了对待蛇人的立场。蛇人没有任何人权和生存空间,所有人都应拿出对待贱民的态度对待它们,让它们慢慢自我消亡。
但命令收是收到了,却没人敢动。面对注射下便会死亡的毒剂,从上至下所有人只会面面相觑。
所有人都习惯了残忍对待艾希莉娅,却没人敢亲手结束她的生命。他们愿意间接当刽子手,却不愿直接当刽子手。
真滑稽。
卢箫在心里冷笑,你们明明折磨她折磨得那么开心,比杀死她还要恶劣呢。
不过,倒也能理解。
这些人一生从事脑力劳动,生活在安静和平的假象中,别提上战场了,就连死刑执行的场面也没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