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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驯之敌——by骑鲸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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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法退步了。”宁灼遥望了一下靶纸方向,“打得不够准。”
  单飞白眨眨眼睛,似有所悟。
  宁灼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抚摸上他的后背,冰冷的手指顺着单飞白的钢铁脊骨缓缓推压下去,一路擦出了无形的火花:“今天晚上九点钟……”
  他看了一眼表:“六个小时之后,你练好了再来找我吧。”
  宁灼又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惹得单飞白面上淡蓝色的电子横纹紊乱了许久。
  “枪压好了,不许走火。”
  宁灼转身离去。
  在心里,他本来是将自己与单飞白的关系,界定为了解压的炮友关系。
  但他总觉得逗弄单飞白本身,和做那件事本身的趣味性不相上下。
  宁灼对“情感”的感知度,是两个天然的极端。
  对待旁人,他是懂分寸、知进退的,一言一行都是思考后做出,带有强烈的精明算计的色彩。
  对待单飞白,他从年轻时到现在,全凭的是一腔烈火似的直觉。
  种种不精明的决策,都是宁灼曾在单飞白身上做出的。
  他分不清这是为什么。
  ……或许是前世的债也不一定。
  ……
  而真正为“债”焦头烂额起来的,是马玉树。
  当他察觉到事态不对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到了第一个还款日,那个借钱给女儿整容、之前还能联系得上的男人,突然间销声匿迹了。
  以前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马玉树派出手下,打算上门暴力催收,让他尝尝蓄意拖欠的滋味。
  结果,他的一群凶神恶煞的手下,浩浩荡荡地赶到目的地时,面对着已经拆成了一片白地的居住点,傻了眼。
  ……人呢?
  手下有些懵,急忙将情况汇报给了马玉树。
  闻讯,马玉树心脏轰然一沉。
  当初,他们明明调查得相当仔细。
  男人的全套材料齐备,有固定住址,有固定单位,有亲友关系,电话往来记录、信用记录正常,最近也购买了许多关于整容的书籍,甚至近期还有黄色网页的浏览记录,是一个无可争议的大活人。
  然而,男人的的确确是没了。
  他就职的公司人事档案里,只有一份署有男人姓名的空壳材料。
  他的房子一个月前被拆迁。
  亲友更加诡异,每一个无一例外,全部是虚造出的假人。
  那个怯懦的男人,拿走了马玉树的35万,又在马玉树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消失了。
  他留下的唯一可靠记录,居然只有一张普通、懦弱又畏缩的脸。
  ……好像银槌市里从来就没有过这么一号人。
  作者有话要说:
  ①猫池:是基于通讯电话的一种扩充装备,而它使用电话的中继功能,可以理解为一个号码多条线路,互相拨打营造真实的拨号效应


第107章 (四)携手
  男人的身份既然是假, 那么他推荐来的其他人呢?
  答案不言自明。
  马玉树带着人把那些人的电话从头打到尾,硬是一个人都没联系上。
  合着是个诈骗团伙啊。
  察觉这一点的马玉树,起初并不紧张。
  他是吃这碗饭的, 在他的职业生涯里, 见识过的想赖账的、想骗钱的人不胜枚举。
  每笔钱借出去, 他心里都有数,绝不会亏本。
  即使对方是一团烂泥, 他也非要把对方攥出油、攥出血不可!
  想要黑吃黑,马玉树倒想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么好的胃口,能吞得下去、能消化得干净?
  马玉树平淡地下了指令:“查。看看是谁捣乱, 查出来后, 他全家沉海;找回来的钱, 两成归你们。”
  小弟们精神亢奋, 双眼精亮地离开,摩拳擦掌地要杀了那诈骗犯全家。
  马玉树并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也并不觉得这钱找不回来。
  那些人从他这里拿走的数目总共也不到300万。
  真正让他打怵的, 是另一件事。
  当这个诈骗团徽一拥而上,将他手头的现金流瓜分干净后,本部亮就出现了。
  ……这仿佛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不能不叫马玉树担忧。
  怀着一腔不安,马玉树拨通了本部亮的新号码。
  察觉到信道通畅, 马玉树自己先松了一口气。
  本部亮很快接起了电话,口吻恢复了惯常的麻木冷淡:“喂。”
  马玉树笑道:“本部先生,发财啊。生意怎么样, 听说是开门红啊?”
  本部亮是大客户, 理应受到最隆重的对待。
  马玉树是时刻派人监视着他的。
  本部亮那边确实忙碌起来了。
  他的技术水准的确过硬,一旦得了资本扶持, 马上就是枯木逢春。
  之前,别人不敢雇佣他,是怕得罪泰坦和瑞腾:本部亮又是泰坦亲手开除的,连泰坦都不敢要的人,他们要是主动抛出橄榄枝,难免有脸大之嫌。
  再加上本部武臭名昭著,还利用本部亮亲手设计的系统犯案,雇佣他父亲做旗下员工,名声也实在不好听。
  现在好了,本部武死了。
  而且本部亮不知道走了哪个野路子,弄到了一笔钱,自己新起炉灶,做了老板。
  他们不好雇佣本部亮,但和本部亮合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已经有公司尝试和他接洽,希望本部亮为他们量身打造一套安全防控方案——这属于“哥伦布”爆炸案的余震,很多公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视安全工作。
  一旦有了奋斗目标,本部亮连自己的脚踝都没时间去治,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投入了进去。
  本部亮一直是个工作狂,爱事业胜过一切。
  所以他对才能平平却遵纪守法的大儿子不闻不问,对恶行累累但能力出众的本部武疼入骨髓。
  ……算是一种扭曲的爱屋及乌了。
  接起马玉树的通讯,本部亮无视了他的寒暄,双眼紧盯面前的屏幕,问:“到还款日了吗?”
  马玉树愣了一下:“这倒没……”
  本部亮硬邦邦:“那就别来打扰我。”
  说完,他直接撂了电话。
  马玉树拎着听筒发了半天愣,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笑。
  他合身往柔软舒适的老板椅上一倒,喃喃地骂起来:“嘿。这他妈的。欠钱的是大爷,这话真是到了世界末日的时候都管用哈。”
  ……
  “海娜”里,宁灼和单飞白刚刚结束一场交合。
  他们都有些懒洋洋的,没有分开,只是躺在床上。
  宁灼塌着腰,一手搭在自己的耻骨上,猫一样静静伏在床上,身边是温暖的肉体气息——单飞白身上的味道很干净,有点像是晒足了阳光、柔软雪白的棉织物,新鲜得让人愉悦。
  单飞白在后面揉按他的脊骨,一颗一颗的,从上至下的。
  他问:“宁哥,你在想什么呢?”
  宁灼想一想,竟然发现他什么都没有想。
  这让他下意识地焦虑起来。
  他很少有这样的体验。
  从他拥有记忆时起,他就在为父亲的工作,母亲的身体操心,长大了更是如此,一颗大脑运转得永无休止。
  这样短暂的放松,让宁灼油然而生一股陌生感和羞耻感。
  他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试图逃避。
  单飞白心情正好,攀着他的肩膀说话:“宁哥,玩个游戏呗。你想一个动物,然后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
  宁灼想象了一只小狼崽子,眼睛还蒙着薄薄的一层蓝翳。
  他嘴上应道:“无聊。”
  “小游戏嘛。”单飞白用鼻尖蹭着他的肩窝,“嗯……我猜是狼。”
  宁灼:“猜错了。”
  单飞白把脑袋探出一点,从侧面窥探了一下宁灼的神情,旋即缩回了原处,笃定道:“猜对了。”
  宁灼心里掠过一阵烦躁。
  惯性思维让宁灼不会把单飞白的这番言行解读为调情,而是一种仿佛已经把他轻松握在掌心里,可以随意捏一捏,碰一碰的轻薄态度。
  他平静答道:“我想的是一只兔子。……死兔子。”
  单飞白本来还挺高兴,突然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愣住了,心里也闷闷地不痛快起来:“宁哥,别提‘死’,也别说……那个。”
  宁灼反问:“你那些手下不是挺爱在私底下这么叫我的吗?”
  单飞白一时张口结舌。
  那时候他们是敌对关系,在面上轻贱彼此是常事。
  以他们那时候见面流血的架势,真要客客气气的才是咄咄怪事。
  宁灼长得好看,那“兔子”的外号也并不是由“磐桥”而起。
  这帮直男还动不动叫唤“日死宁兔子”呢。
  说白了,就是痛快一下嘴。
  但宁灼介意,单飞白马上认怂:“哥,是我没管好他们。……我从来没带头叫。”
  这倒是真的。
  从小到大,他永远叫他“宁哥”,即使把匕首往他身上捅的时候也不改分毫。
  单飞白心思机敏,他知道宁灼并不是在意这些。
  突然发难,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扳住他的肩膀,想要同他对视,同时试探着问:“刚才不舒服吗?”
  “舒服。”宁灼睁开眼睛,“挺舒服的。”
  他避无可避地撞上了单飞白专注的视线。
  随即,宁灼偏过脸去。
  他不愿看单飞白的眼睛。
  他望着自己的神态,像是在认真勾勒着一个“家”的未来。
  宁灼提起了之前单飞白向他提起过的那个浪漫而不切实际的构想:“……想了想,建桥还是太浪费了。造一艘船还够。把能带走的人都带走,让愿意留下的留下。”
  单飞白的心猛然一跳,
  但那心跳成分更接近于心悸,而不是欣喜。
  他敏锐地问:“宁哥,你是‘能带走’的,还是‘要留下’的?”
  “哪个都不是。”宁灼说,“走前,可以把我的骨灰留一半在云梦区,另一半你带走吧,是洒在海里,还是留在身边,你来决定。”
  这是宁灼能想到的最公平的分配方式。
  他的人生本就是撕裂的,这样一来,正是一边一半,各得其所。
  单飞白深吸一口气。
  他心里那座蠢蠢欲动的火山,无声地爆发出了滚烫的熔岩。
  ……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满怀期待地等着宁灼的答案,等一个“喜欢”,或者“滚”。
  宁灼给了他答案。
  他还是选择去死。
  他尽力粉饰着的太平安乐,被无情撕裂。
  单飞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宁哥,我是留不住你,是吗?”
  宁灼的心并不如他的话语一样平静。
  听单飞白这样说,他的心脏酸涩着狠狠抽痛了一下。
  那疼痛如有实质,真的让他眉心猛皱了起来。
  可他不知道如何抵挡,只好默默熬受。
  单飞白问的是,他喜不喜欢他。
  宁灼听到的是,要不要为了他,抛弃过往,面对未来。
  这两件事情对宁灼而言,一个太沉重,一个没想过。
  他的皮肤还被单飞白的皮肤烘着,那是一种蓄满弹性的触感,沉甸甸,热腾腾,结结实实地带着生命的力量。
  一声令下,他就能背着自己,撒欢一样地跑到天涯海角去。
  可一想到自己会离开银槌市,甚至有机会过上幸福的生活,那许久未至的幻境就汹汹而来,静静注视着他。
  他无法允许自己享受这样的幸福,所以只能放弃。
  为了断绝单飞白的念想,“放弃”也不能是细水长流,和平分手。
  一如往常,狠狠斩断就是了。
  宁灼绿色的眼睛里沉淀着无情的冷光:“你的技术的确不错。但炮友就不要自作多情了。”
  单飞白恼怒地冷笑了一声,身体却微微发着抖:“我不能做你活下来的理由吗?”
  “不能。”
  “我不是你请来的共犯吗?”
  “是。”
  “共犯做完了坏事,是不是要一起逃跑?”
  宁灼冷静道:“不需要。我们做好切割,各奔东西就好了。”
  单飞白翻身压倒在宁灼身上,没梳整齐的狼尾丝丝缕缕地垂了下来。
  他的动作一剧烈,就牵扯到了宁灼的身体。
  宁灼“嗯”了一声,伸手抵住了他的肩膀。
  紧接着,他听到了单飞白带着哭腔的声音:“那我伤心了呢?我伤心你不管了吗?”
  “你扔下我一次,我好不容易追了上来,你还要扔下我第二次……”
  他吸了一口气,吸得宁灼的肺部酸涩地胀痛起来:“宁哥,我是不是命里就是该被人丢下的包袱?”
  宁灼的掌心收紧,攥得他的肩膀发出一声细细的关节响声。
  宁灼回忆起了他们小时候的那次吵架。
  那场吵架,混合了愤怒和误解,没头没脑地吵完之后,两败俱伤。
  宁灼的手掌向后摸去,轻而易举地抚到了那一道鞭痕的鞭头。
  这次争吵,他们已经是多年的宿敌,最知道该怎么一刀把人戳出血来。
  宁灼拍了拍单飞白的脸:“你不愿意被丢下,还可以物尽其用,把事情推在我头上,然后把我交出去。”
  “本来打算给林檎换他的前程的。你弄得我挺舒服的,你想要,给你用也可以。”
  宁灼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头晕,便靠回了柔软的枕头,闭着眼轻轻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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