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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驯之敌——by骑鲸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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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旻不出外勤,又性情坦荡,不拘着什么,和凤凰交朋友交得最为坦荡,可以说是一马当先地破了冰。
  可一群大老爷们儿却扭扭捏捏,即使对彼此有了钦佩,也有了共同话题,却也只敢私下来,黏黏糊糊、眉目传情的,宛如偷情。
  不过,几杯酒下肚,大家就没那么多忌讳了,杂糅在一起嗡嗡地攀谈起来。
  酒酣耳热之际,匡鹤轩的胆子也大了,居然没压住好奇,开口打听起宁灼过去的事情来:“宁哥,你胳膊是怎么……没的?”
  他并没指望他说,甚至在问出口时,匡鹤轩已经下意识挺直了背脊,绷紧了肌肉,做好了挨骂挨抽的准备。
  但宁灼看他一眼,很平淡地作出了回答:“碰到绑票的了。”
  正在搂着手下的肩膀说笑的单飞白回过了头来,遥遥地投来一个神情复杂的目光,耳朵也竖了起来。
  匡鹤轩颇感诧异:“谁敢绑您啊?”
  既然开了话题,宁灼索性简单地讲述了他的过去。
  宁灼的苦难,放眼整个银槌市,其实真不算什么。
  在银槌市底层,多的是流离失所,多的是惨绝人寰。
  他比金雪深幸运,还保有大部分肢体。
  他比闵旻强悍,能靠着自己的力量自救。
  他比唐凯唱清醒,他至少知道自己的亲眷因何而死,有着明确的仇家。
  而且,在那样的死境里,他一个小小少年硬是单枪匹马地闯了过来,在这残酷世界里徒手创下了一个“海娜”。
  再加上宁灼讲故事时毫无渲染,宛如在讲述第三个人的事情,故事中凄惨的因素被削减了不少,落在旁人耳里,更像是一个合格雇佣兵的成长前史。
  譬如匡鹤轩,就听得心悦诚服,热血沸腾。
  平心而论,他即使活到了这把年纪,也不能够像十三岁的宁灼那样狠绝。
  他热切崇拜地看着宁灼,小声感叹:“宁哥,牛逼。”
  但一向话多又爱热闹的单飞白静了下来。
  他一语不发地听完了整个故事,望着宁灼和他的手臂,眼睛一眨一眨的。
  宁灼也察觉到了他遥遥投来的目光,并被他那一瞬不瞬的眼睛看得有些心乱。
  但他并不看他,只静静喝下一杯酒。
  旧日的痛苦,宁灼已经把它尽数吞了下去,结成的不是痂,是向内而生的一身钢筋铁骨。
  非这样不可,否则如果伤口时时开裂流血,他报不了仇。
  单飞白难得地沉默到了回房间的时候。
  宁灼带着一点好闻的酒气,率先踏入房间,打开灯,让柔和的灯光撒遍全身,同时头也不回地问单飞白:“今天怎么了?哑巴了?”
  话音刚落,刚刚明亮起来的房间骤然回归黑暗。
  在黑暗中,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灼热的掌温贴着他的皮肤,将他的毛衣从下卷起,露出了他的肩背。
  宁灼被他顶得一路向前,摸黑伸出手臂,撑住了一面墙壁。
  “只喝酒,没吃饭?”宁灼冷淡地嘲笑他,“馋成这样?”
  然而,单飞白并没有做越轨的行为。
  他只是俯下身,温柔地亲吻了他肩膀和义肢交界处那细细的裂痕。
  宁灼的身体立即弦似的紧绷僵硬起来:“嗯……”
  他这一身钢筋铁骨,不是用来应付这个的。
  宁灼听到单飞白的话音从耳边响起。
  这回,他没有撒娇,语气仿佛是正在忍受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疼死我了。”
  奇异的,宁灼听懂了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的耳垂像是被烈火燎了一下。
  可那里分明没有火焰,只有单飞白的呼吸。
  单飞白认真地亲吻他的伤口。
  生物传感功能忠实地将嘴唇柔软火热的触感传达到了宁灼的大脑,惹得他害疼似的,一阵一阵地哆嗦。
  单飞白是真的疼。
  自从宁灼说起他的故事,他的肩膀就火烧火燎地疼了一晚上,疼得他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做不好。
  单飞白把额头抵在他的锁骨上,埋怨自己:“我来得好晚啊。”
  宁灼被他的语气逗得想笑,却又被他的又一个吻弄得尾音颤抖:“那个时候你才八岁。……别他妈亲了……”
  单飞白认真地回想,宁灼在地狱里煎熬的时候,他究竟在干嘛。
  ……记不清楚了。
  他是众星捧月的小少爷。
  他是血火求生的修罗鬼。
  他们的一生本该是天堂地狱,毫无交集。
  然而现在他们拥抱在一起,灵魂都要被热烈又温柔的吻融化在一起。
  单飞白从来没被宁灼驯服过。
  宁灼不让他亲,他就要亲,亲得宁灼微微腿软,几乎感觉自己在被单飞白点燃。
  他咬牙道:“停下……”
  单飞白知道自己应该听话。
  他们说好,有大事要办,节省体力,有炮也留着再打。
  可单飞白今天喝了酒,心里又疼得难受。
  他难受了,就容易撒疯,又试试探探地想要咬人,想要为所欲为,想要把宁灼占为己有,包括他的痛苦和不安。
  警告无效,宁灼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他轻易甩脱了单飞白的拥抱,把他一脚踹到了墙上,撞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在微微的眩晕间,单飞白的下巴被一只冰冷的手捧住,另一只手圈抱住了他的后颈。
  宁灼以这样一个随时能扭断他脖子的进攻姿势,吻上了他的嘴唇。
  嘴唇冰冷,口腔温暖。
  宁灼从不会主动亲吻单飞白。
  他不善此道,所以他的亲吻很暴烈,带着一点攻城伐地的锐气和惩罚的意味。
  然而,这一冰一火碰在一起,就有了难解难分之势。
  他们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强行压抑着的情绪。
  想要亲近,想要接吻,想要在这个世界里拥抱并征服对方。
  他们的结合因为过于不可能,所以别有一番心心相印,印印相契。
  所以,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
  在这疯狂的一夜间,实在无法忍受疯狂的妻子的查理曼离开了家,游荡在下城区的街头。
  宁灼必须要死。
  他不只是个欺骗者,还是个知情者。
  就冲着这一点,他就要死。
  因为逐渐变得一无所有,查理曼索性去到了尸骨无存的老管家的落海地点,买了一瓶酒,一捧花,想要祭奠一下他。
  当时,查理曼虽然觉得老管家的死有异,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直到如今,他连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都失去了,连联络雇佣兵这种底层人都要捏着鼻子亲自出马,他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一条顶重要的臂膀。
  对着漆黑的海平面,查理曼将半瓶酒咽下了肚,将心事对着死人唠唠叨叨地和盘托出。
  直到打了个大喷嚏,查理曼才停下了嘴,裹紧了衣服,打算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至于打道回府……
  查理曼又打了个寒噤。
  他实在无心回去应付女鬼。
  然而,他刚一转身,就有一个黑影从旁鬼鬼祟祟地摸了上来。
  他是个盲人流浪汉,显然是嗅到了酒香,在旁垂涎三尺很久了,只等着查理曼离开,他就狗一样四肢着地,匍匐着向酒瓶子进发。
  查理曼嫌恶地瞥他一眼。
  这一眼过去,他突然发现,这张被掩映在一绺一绺的脏污油发之间的脸,挺眼熟。
  他收住了脚步,转而不动声色地走近了流浪汉。
  流浪汉也听到了查理曼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他紧张起来,猛地扑住酒瓶,放开肚皮,一阵痛饮,随即死狗一样背朝着查理曼,训练有素地做好了被踢打斥骂的准备。
  查理曼走近细看,发现他的确是眼熟。
  可也仅限于“眼熟”而已。
  鬼使神差地,他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哆嗦着嘴唇,吐出了一个简短的音节:“范……”
  “什么?”
  那人迟疑了片刻,梦呓似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阿范。”
  查理曼凝望着这垃圾一样的人,舒缓地吁出了一口长气。
  哦,是这个人。
  当初,就是他把单飞白卖给他们的。
  查理曼用脚尖把他的身体拨弄过来:“‘磐桥’的?”
  阿范打了个激灵,急急否认:“不是!我不是!”
  查理曼轻声道:“喂,想报仇吗?”
  情绪激动的阿范突然安静了下来,将死黑无神的眼睛投向了查理曼,嘴唇兴奋地哆嗦了起来。
  “……想。”
  查理曼将手插入大衣口袋,掏了掏,只摸出来了几颗糖果。
  他将糖逗狗似的洒在了阿范头上:“告诉我,宁灼在银槌市有什么仇家吗?”
  ……
  单飞白醒了。
  他舒畅地伸展了胳膊腿,看向身侧的宁灼时,手指尖又浮现出了淡淡的酥痒,想要做一点坏事。
  但他没有。
  单飞白从床头摸下他那副眼镜,放在了枕头上。
  隔着薄薄的镜片看去,他看到了一个崭新的新世界。
  ——宁灼皮肤白,因而一切痕迹的颜色在他身上呈现得异常分明,且好看。
  单飞白透过镜片,伸手轻轻触摸点按着那由自己一手缔造的吻痕,很有成就感。
  打断了他美好的、独享宁灼的时间的,是一通通讯。
  匡鹤轩打来的。
  单飞白怕吵到宁灼睡觉,第一时间接起来,压低声音问:“匡哥。什么事情?”
  匡鹤轩一愣,也老实地把声音放低八度:“哦,宁哥睡觉呢吧。”
  他还有心扯闲篇,证明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
  单飞白翻了个身,把手掌压在自己面颊上,却还是忍不住用眼角余光贪看宁灼身体的多重色彩:“说事。”
  “……是这样……”匡鹤轩顿了顿,“阿范,老大你还记得吗?”
  “哦。他。”单飞白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钢铁后颈,“太记得了。”
  匡鹤轩舔了舔嘴巴:“他说,要介绍给咱们一笔大生意,希望事成后能分点给他,给他一点活路。我没听详细,就给挂了,可挂完又觉得不大对劲,就来问问您……还要不要和他打交道?”


第112章 (四)明争
  待阿范愁眉苦脸地挂掉电话, 查理曼问阿范:“那边怎么说?”
  阿范唯唯诺诺地做出了一番交代,心里却在一跳一跳地打鼓。
  他什么也没能问出来,唯一的收获就是一顿臭骂。
  这意味着, 查理曼刚交给他一件差事, 他就办坏了。
  阿范刚刚吃了顿久违的饱饭, 又狠狠洗了一通热水澡,好容易才洗出了皮肤的本色来。
  一想到自己一旦失去利用价值, 就会再次落入先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他就打从心底里绝望起来。
  查理曼一眼觑着战战兢兢的阿范,一眼觑着地板, 思索起来。
  他曾雇佣过两个人, 尾随过宁灼和单飞白。
  根据查理曼收集到的讯息, 这两人的关系好一阵, 歹一阵,复杂得叫人看不透。
  一会儿一起看音乐剧、逛街买小吃,一会儿单飞白又吃了鞭子, 被宁灼像狗一样锁在身边。
  查理曼冷眼旁观,实在猜不透他们到底在演哪一出。
  而这沉默,让盲眼的阿范很受煎熬。
  他宛如等待审判的死囚, 生生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 便仓促地开口,试图再次确证自己的价值:“先生,我……真没撒谎, 我们两家就算合并了, 也好不了……我们老大……不,单飞白他骨子里是特别傲一个人, 这么多年跟宁灼不死不休,银槌市的人都知道,他不可能真的服了姓宁的……就算,就算他真的认宁灼对他有救命之恩,‘磐桥’其他人也不肯啊。”
  阿范吞了一下口水,继续分析:“‘磐桥’的武器、财产和置办下的产业都归了‘海娜’,现在等于是没名没分地跟着‘海娜’,这不等于是寄人篱下吗?就算我们老大被换了脊椎骨,被宁灼控制了,可于哥可是个很精明算计的人,他绝对不会同意的。再说,还有匡哥,他的肋骨被姓宁的打断过,是有大仇的……”
  自从被单飞白一枪打穿了腮帮子,阿范说话就有些囫囵,这下紧张起来,更是口齿不清。
  而且,他实在是底气不足。
  他是一个早早地被扫地出门的叛徒,“磐桥”和“海娜”究竟是貌合神离、斗作一团,还是有什么别的出乎意料的发展,他是真的拿不准。
  可阿范没有办法了,他只能一口咬死“磐桥”和“海娜”仇恨难解。
  如果这两家真的捐弃前嫌,蜜里调油,自己哪里还有一点价值?
  会被扫垃圾一样被扫出去不说,为了避免自己转向“磐桥”示警,他一定会被查理曼杀掉。
  所以,对阿范来说的最优解,就是一口咬定两家不睦。
  睦也不睦。
  查理曼听着阿范带着惶恐颤音的解释,也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不过他不在乎。
  他刚要说些什么,阿范手上的新通讯器就滴滴地响了起来。
  阿范如获救赎,忙接了起来:“……喂?喂喂?”
  “阿范。早上好哇。”
  数月不见,单飞白的声音活泼依旧,却活活听出了阿范的一身鸡皮疙瘩。
  “……你有什么大生意要介绍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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