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by骑鲸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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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金也好,巴泽尔也好,查理曼凭什么冒着这么大风险帮他做手脚、打掩护?
怎么给外界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最好、也最省事的办法,就是捏造一份拉斯金或者巴泽尔出重金收买查理曼的“证据”。
可惜,生造证据这招用在外人身上还行,用在自己人身上,以后在“白盾”内部,他怕是也不好混了。
毕竟谁也不乐意看到自己碰到麻烦时,机构不仅不保护自己,还反手来个背刺。
那些人可不敢怪领导,可不就得疏远自己这个亲手捏造证据的中间人么。
人情往来就是这么复杂又难拿捏尺度的事情。
唉,工作不好做啊。
蓝瑟嘴角含着礼貌的笑意,心里却在泛苦。
而在与蓝瑟对峙的查理曼,不动声色地连接了脑机,向所有和事件相关的人发出了指示:“尽快扫尾。”
他要斩断自己和这件事一切的联系!立刻!马上!
包括那个并没有碰触到此次任务核心的雇佣兵!
……
“海娜”地下七层的走廊尽头,是宁灼的房间。
这里远离其他人的宿舍,静得出奇,除了比禁闭室多出了一张床、一张桌外,清冷寡淡得毫无区别。
单飞白正和宁灼一起吃他手术后的第一顿饭。
泛着咖喱色的糊糊是韦威公司出品的一款经济型产品,营养极为丰富全面,就是外形粗糙了点。
塑封盒子外有一个旋钮,一拧就会自动加热。
宁灼不是有意磋磨单二少爷。
他吃的和单飞白是同款营养糊。
这就是他的日常用餐。
单飞白有一口没一口地挑拣着。
十分钟过去,宁灼那份见了底,他那份三分之一都没下去。
宁灼瞥他一眼:“你喜欢用眼睛吃饭?”
单飞白:“没胃口。”
宁灼脸都没抬一下:“你得细小了?”
单飞白抿着嘴乐:“我就喜欢听宁哥说话。”
宁灼一点也不给他面子:“我是在骂你,不是在说话。全都吃了,剩下的有多少都糊你脸上。”
单飞白说话带着点小少爷的腔调:“不喜欢这个。”
宁灼停下勺子,嗯了一声:“还不喜欢什么?”
单飞白倒真有那个不打磕绊娓娓道来的厚脸皮:“胡萝卜和莲藕生熟都不吃;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不爱吃生西红柿;喜欢葱油但是最好别见葱;不吃姜但是喜欢姜糖;不吃一切皮,猪皮鸡皮馒头皮。”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不是我自己做的,我不爱吃。”
宁灼听得额角微微跳动:“嗯,你适合靠光合作用活着。”
单飞白:“那宁哥喜欢吃什么?”
宁灼面无表情:“我喜欢吃话多的小孩。”
单飞白得寸进尺:“我想吃黄油。”
宁灼:“没有。”
单飞白:“橘子也行。”
宁灼一筷子啪的一声拍在了台面上。
单飞白可怜巴巴:“我是病人诶。”
宁灼终于分给了他一点眼神。
他可怜是装得真像,一头狼尾小卷毛没打理好,乱糟糟的,全靠一条发带统一向后拢去。
他面上干干净净的,一点血色也不见,眼睛倒是明亮得像是落了一片星海,精神振奋清明得很。
宁灼突然觉出了点逗弄他的趣味:“你以为你是在我这儿做客呢?你仇人还在外面,惹烦了我,把你八抬大轿轿出去,他们没弄死你,搞不好正遗憾着呢。”
“倒也不会。”单飞白特别自然地说,“看在我爸的份儿上,他们弄我一次,不会弄我第二次的。”
宁灼舀营养糊的手停住了。
他注视着单飞白:“单飞白,你是不是知道谁要搞你?”
单飞白反问:“我说了,有黄油和橘子吃吗?”
宁灼作势要抽他,他笑着要躲,但大概是碰到了伤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瞬,也没叫出声来。
宁灼把最后的饭打扫干净:“不愿说就不说。你愿意出去我不拦着。别忘了你走到哪儿都欠我一根脊梁骨就行。”
在宁灼看来,单飞白最好老老实实留下来。
一来,就算背后的人不打算二次出手,但听他和匡鹤轩的对话,单飞白应该也不能完全明确是谁在背后主使。
按照他的性格,非要把那暗处害他的人咬死才肯罢休。
呆在“海娜”,潜回暗处,一边养伤一边调查,比他回到被渗透过的“磐桥”要更好。
二来,一个雇佣兵老大,被竞争对手给救了,还给安了一条脊椎,叫他跪下就能跪下,叫他瘫痪就能瘫痪,除非单飞白冒着巨大的死亡风险,再做一回手术把脊椎掏出来,以后“磐桥”再遇到“海娜”的人,还能挺直腰杆才怪。
三来,“海娜”的内部构造已经被他这个外人看到了。
单飞白但凡聪明一点,就知道该怎么选。
但宁灼绝不会亲口说,你留下来吧。
……怪恶心的。
单飞白倒是一眼看穿了宁灼的潜台词:“宁哥这么宽宏大量,愿意让我当手下?”
“手下?”宁灼轻快地笑了一声,“当初你有过机会。现在你只配当狗。”
单飞白扁一扁嘴:“当初可是宁哥不要我。”
宁灼不跟他废话:“当吗?”
“当。”
单飞白的笑容相当灿烂明媚,没有一点羞耻心:“……我当。”
他的笑有着强烈的感染力,宁灼刚不自觉跟着他扬了扬嘴角,通讯器里就响起了一通语音通话。
看着屏幕上那串熟悉的号码,宁灼挑一挑眉,接了起来:“‘罗森’先生?”
电话那边的“罗森”尽管极力伪装,声音里还是掩饰不住的失魂落魄:“宁灼,我们的任务取消,请尽快把钥匙交还给我们。”
确定了见面地点后,宁灼挂掉了电话,起身离开前交代:“哪里都别去。”
单飞白没说话,却推了一张薄薄的信用ID过来。
在他醒来后,闵旻就把他随身携带的东西还了一部分给他。
当然,不包含通讯器和武器。
宁灼用右手食指按住,在指尖摩挲了两下。
想也知道单家二少爷这张ID卡里的金额会有多么可观。
他问:“干什么?让我给你换成天地通用的?”
“买点什么回来。”单飞白单手撑住面颊,笑着望着他,“买你喜欢吃的。你的小狗还挺会做饭的。”
宁灼愣了两秒,用左手指尖夹起那张卡,默不作声地在他脸上拍了两下。
他没想到单飞白能贱得这么轻松自在。
带着点怒气笑了一声,宁灼一点也不留恋,转身离开。
在门霍然关上,并自外上锁后,单飞白拿起那张被随手丢到自己膝盖上的卡,等了一会儿,确定宁灼不会去而复返后,用指尖在ID卡浮凸的卡号纹路上断断续续地游走了几秒。
输入密码后,一面光屏瞬间从ID卡侧面弹出。
浮动在半空的,正是宁灼完整的左手模型,包含了清晰的指纹、掌纹,还有他无名指上戒指一样的咬痕。
单飞白抚过那咬痕,力道放的很轻,仿佛是在和那个久远的伤口打招呼。
他嘴角的笑容依然明快:“哥,我刚才可没答应不出去哦。”
第13章 (一)往事
在离开“当涂”酒吧一天后,宁灼回到了最初的交易点,那间包厢。
但这回,“罗森”先生显然不再那么注重仪式感了。
通过钥匙上的特殊标记确定宁灼手脚干净、并没有复制或是替换,“罗森”把铁娘子的车钥匙回收,又心烦意乱地冲他摆摆手,想把他打发掉。
他的任务只是回收钥匙。
但宁灼没有动。
他在盯着“罗森”头上戴着的一个全包式淡银色头部外接设备看。
“罗森”从昨天到现在一分钟都没敢入睡,一直在等着吩咐,眼珠子熬得通红。
此刻被宁灼这种等级的美人沉默又冰冷的目光一看,他无处发泄的内火一寸寸地被勾了起来。
他的语气隐约带了点暧昧:“你看什么?”
宁灼:“你头上戴着的是什么?”
宁灼的语气有些不稳,尾音是飘着的。
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是非常不妙的预兆。
这意味着宁灼的情绪陷入了某种异常状态,随时有可能发疯。
“罗森”当然是一无所知。
他抬手扶了扶脑袋上的设备。
这是一种叫“酒神世界”的情绪调节器,共有五种模式,是interest娱乐公司直属的钻石级王牌产品,已经在岛上风靡十几年了。
它可以用脉冲刺激大脑,促使大脑区域分泌适量激素,来缓和焦虑情绪。
“酒神世界”相当昂贵,而且限购,只有B级及以上等级的公民有资格购买。
想到等级问题,“罗森”就又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烦闷。
尽管整件事情根本没轮到他负责的运输环节就已经失败,可最终的结果不理想,要保的人没保住,东家怪罪下来,别说工作,他现在的公民地位都未必保得住。
他烦得头晕眼花,没办法,只好戴着情绪调节器出来工作。
偏偏从很久以前,“酒神世界”的最大功率就已经不够治愈他在工作中遭受的精神压力了。
“罗森”早就开始考虑,自己的脉冲档位是不是可以往上调一调。
虽然生产“酒神世界”设备的公司明令禁止这种私自上调最大功率的行为,可据他所知,黑市里有这种专门的业务……
他的思绪一跑偏,眼珠子就木在了眼眶里。
这是“酒神世界”使用频繁的后遗症之一:精力很难集中。
宁灼用同样的问题问了他第二遍,他才迟钝地抬起眼皮,不屑地瞥他一眼:“问这干什么?你是几级公民?你买得起吗?”
宁灼的声音落在“罗森”的耳朵里,朦朦的,仿佛蒙了一层纱:“别再用了。”
“罗森”眯着眼睛看他。
昨晚,他急着办事。
现在,他没什么事情要做了,才发现这人美得凌厉非凡,唇色却淡得让人心悸,让人忍不住想粗暴地从他的嘴角揉起,强行染上颜色。
最好能出些血,那样就完美了。
这也是“酒神世界”的影响之一:情绪很容易被导向爱与性。
毕竟性是纾解情绪的一种重要渠道。
“罗森”喉咙里的口水咕噜响了一声,不知死活地凑近了些,指一指自己的额头:“你想要这个,我可以送给你。”
说着,他的手已经去摸宁灼的手背了:“这个价钱够不够买你十分钟?”
下一秒,他头皮紧揪揪地一痛。
“罗森”先是看到了宁灼毫无表情的绿眼睛,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飞速向他扑来的玻璃茶几。
砰的一声。
鲜血四溅。
宁灼按着他的头,再一次撞向了茶几。
在他的眼里,没有一颗快被撞成烂西瓜的脑袋,只有那个逐渐解体、变得稀烂的头戴设备。
他的视线慢慢模糊,沿着思维的小径跌撞着,慢慢回到了遥远的从前。
一直在幻觉里鲜血淋漓地贴近他的脸的男人,褪去了一身狼藉恶心的伤口,变成一个相貌清秀的男人。
他站立在那里,怪不好意思地挠着脑壳:“哎呀,小宁,爸爸又忘了给你带好吃的了。”
宁灼把“罗森”的脑袋砸到已经碎了个大洞的茶几上,自言自语地对着空气回应:“不要紧。”
……
宁灼的亲生父亲姓海,是个隶属于“白盾”的治安警察。
假如“白盾”是一棵参天大树的话,他就是末梢上一片最寻常的叶子。
一枯一荣,随走随替。
好在海警官也是个肉眼可见没什么野心和前途的男人,主要负责在街道整治街溜子,并且没有什么威信,经常有十三四岁的小偷崽子被抓现行后,还摇头摆尾地冲他吐唾沫。
那时,他们生活的街区叫云梦区。
原本无比浪漫的地名,因为贫穷,伴生而来的是可怕的混乱。
这里是最典型的下城区,贫民窟,只有一所综合学校,负责所有适龄孩子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到高中的所有教育。
学校的教导主任骑着哈雷摩托,手里挥舞着几尺长的大铁链子,在学校周边巡逻并驱赶准备打劫低年级学生的小混混,是当地的一道奇景。
那个时候,宁灼不叫宁灼。
他叫海宁,一个充满美好祝福的名字。
妈妈是水利工程师,结婚后面临了银槌市大多数工作女性的困境,在“岗位的结构性调整”中被辞退。
即使如此,她仍然希望这孤独漂浮在海中的小岛能“万国安,四海宁”。
宁灼的母亲,就是那位经常出现在他幻觉中,满身焦糊地怀抱一个同样焦糊的襁褓,责备宁灼是个废物的女士。
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不大爱笑,浓秀的眉目看上去也冷冷的,一双宝石绿的眼睛完全遗传给了大儿子。
她这样评价小海宁:“我们宁宁不爱笑,但是个心软的好孩子呢。”
被她这样夸奖的小海宁顶着和母亲一样的冷脸,面颊微微透着红。
小海宁在学校读书,安安静静的,不爱和人龃龉。
但因为长相与这个街区的气质格格不入,他经常被人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