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by骑鲸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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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个浑身覆盖了甲壳的钢铁大王八,宁灼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用技术的优势弥补这道鸿沟。
今天他带的武器不多,手臂也是刀具款。
但他只有一把液金长刀,其他的短款刀具,一来只能给他刮痧,二来长度太短,面对这种量级的对手,他只有尽量拉远距离作战的道理,拿着一把短匕首莽上去,还不如拿它来抹脖子,死得还能干净点儿。
电磁枪倒是可以用,但宁灼今天带的弹头只有爆炸型和致盲型两款。
致盲型就在枪里装设着,拿来就能用,爆炸型还要换弹,时间不足。
而且这里的地形过于特殊,爆炸型虽然杀伤力足够,一发打出去,万一引发连锁效应,让集装箱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去,这里就直接能当他们的埋尸地了。
上万个集装箱都可以做棺材,随便挑。
跟这帮杂碎死同穴未免太恶心人了点儿不说,那个被绑架的孩子,说不好还有人在等他回家。
致盲型弹头倒是方便可用,但杀伤力实在有限。
面对这样的一头庞然大物,最好能够一击致死。
然而有总比没有好。
宁灼做出决断,半秒钟时间也没有。
在这期间,他将余光瞥向了那个被绑的孩子。
另一个绑匪正挟制着他,快速拖离战圈。
他不知何时蹭掉了眼罩,露出了一只乌黑明亮的眼睛,定定望着他,似乎是看呆了。
宁灼心里隐隐绰绰地浮了个疑影出来。
这孩子好像太镇定了点儿。
可改造人沉重得叫人头皮发麻的脚步轰轰碾来,没有再给宁灼深想下去的机会。
宁灼迅速掏出电磁枪,扣下扳机。
与此同时,那片硕大无朋的机械阴影已经强袭到了他眼前。
致盲弹拖着一声刺耳的尖锐尾音,轰上了改造人的面门。
宁灼一击得手,在辛辣的烟雾漫开来前,便想再撤退,忽的一只钢铁手臂从浓雾中伸出,擒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拖离地面,又狠狠掼下!
妈的,这改造人的眼睛也是假的!
谁想宁灼在这样的死境里,硬是靠腰力拧转身体,在骤然上升和下坠的失重感中站稳了脚步,继而在一片炫目未散的光芒中,蓄力,垫步,抬腿,骤然扫向了他的脸。
改造人没有等来宁灼的惨叫,反而换来了更加不管不顾的反扑。
这下轻敌,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鼻骨的清脆断裂声传来。
宁灼终于成功破了他的防。
然而,他不知道在未尽的电磁光中,改造人已经锁定了他的弱点。
擅长格斗的人多数肩宽、膀大、腰圆,用脂肪和肌肉保护自己。
宁灼的腰身却失之于细了,看来是一项薄弱处。
他怒吼一声,机械手臂横空挥出。
宁灼心下骇然,躲闪的同时,伸出手臂试图格挡。
改造人却是臂长骇人,宁灼尽管已经竭尽全力,终究是差了两寸,没能逃出他的攻击范围。
宁灼侧腰被重重撞了一下,连带着整副内脏都受了重重的震荡,踉跄两下,侧摔在地上,痛得几乎咬碎了牙齿。
他尝试着站起来,可身体半点用都没有,一阵麻木一阵酸软,一时间根本动弹不得。
一股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一处集装箱离地两米的地方,插着一根三十厘米长、食指粗的细钢筋,被里面的破烂顶着,天长日久,已经锈蚀住了。
上面覆满了泥泞的青苔,是一个天然又充满人工色彩的刑具。
鼻骨疼痛难忍的改造人掐住宁灼的脖子,就像握住一只孱弱的兔子,将他一把甩了出去。
细钢筋直穿出宁灼左肩十数公分,将宁灼钉死在了集装箱上!!
宁灼气血翻涌,呛出了一口血。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带着痛意的喘息:“哈……”
这声音在改造人听来,是垂死的呻吟,是告饶的信号。
改造人犹不解恨,恨不得冲上来拧断宁灼的脖子,一了百了。
但他却在这时露出了一点思索的神情。
宁灼知道他在忌惮什么。
易地而处,就连他自己也会觉得这个傻x一定有外援。
不然他一个人贸贸然跑过来干什么?送死么?
所以一定有外援存在。
他们的绑架计划说不定已经被人察觉了。
和宁灼的缠斗,已经浪费了他们太多的时间,搞不好宁灼的同伙已经把这里团团包围起来了。
现在他们需要一个活着的宁灼去做人质!
改造人想到这里,回过了头,忍住鼻腔的锐痛,瓮声瓮气地吩咐那个一直站在被绑孩子旁边的男人:“把他带着。”
男人扫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另一个同伙。
改造人冷冰冰道:“不中用了。扔在这儿吧。”
改造人当然认为宁灼已经丧失了一切战斗力。
敢背对宁灼,只能说明,他真的对宁灼不够了解。
肩膀的剧烈痛觉缓缓压过了腰痛。
在稍稍恢复了一点知觉后,宁灼咬破了嘴唇,蜷起双腿,抵在集装箱外壁,摆好了蓄势待发的架势,将手覆盖上了鲜血淋漓的钢筋一端。
地上的孩子先于其他两人看到了他的动作。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流露出了不可理解的神气。
好像理所当然一样,宁灼反手拔出了钢筋。
同时,他的双腿狠狠一蹬,爆发出了无匹的凶悍戾气!
血从他肩膀乍然多出的空洞里哗的一声泼出来,和对方后脑飞出的一线机油在空中相遇。
宁灼倾尽全力,毫不留情,直接捅穿了改造人的脑核心!
把人从后点穿后,宁灼并未停留,翻身拔出,用沾满自己鲜血的一端钢筋挥出,准确地砸中了被这突变吓得发了傻的绑匪同伙。
改造人踉跄了两步,周身肌肉发出一阵可怕的抽搐后,就山崩一样地向前倾倒了。
一阵腾起的尘烟过后,这个集装箱构成的钢铁世界里,就只有十八岁的宁灼,顶着那张飞满了斑驳血点的冷脸,不大稳当地站着。
缓了几秒,宁灼一瘸一拐地奔到少年身侧。
从布满裂纹的手臂里取出一柄被卡住的军刀,宁灼手起刀落,稳稳割断了束缚他的钢索。
手一得了解脱,孩子立刻敏捷地把嘴里塞着的东西取出来。
宁灼沉默地把人拦腰抱起,扛在肩上,依照记忆顺畅地走出了钢铁迷宫后,径直撂放到摩托车前座,叫他面朝着自己,用双臂紧紧回护住。
随即他发动了车子。
一路狂飙,一路无话。
少年像是吓傻了,只直勾勾盯着他的伤口瞧。
而失血过多的宁灼,已经无法进行全面而缜密的思考了。
“海娜”距离这里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宁灼把他生生从虎口里抢出来,又为他受了重伤,理所应当地觉得这少年是自己的东西,连一丝一毫把他交给别人的想法都无。
回家。
带他一起回去。
宁灼蓄着一口气,顶着眼前幢幢的虚影,在归途中几次差点冲下了盘山公路。
少年没哭也没喊,只是老实地坐在他的身前,双手轻轻攀着他被血染污的前襟,仰头望着他,不知道是害怕车速还是害怕他,心脏跳得飞快,咚咚咚的,撞得宁灼肋骨疼。
宁灼的视力和意识一起变得晦暗难明,在遥遥看到“海娜”入口的那块火山岩时,他的精神一松,无限的伤痛和疲累就如同山岳崩摧一样朝他压来。
他靠着最后一点强硬的意志力停稳了车,冷厉地吩咐少年:“叫门。”
说罢,宁灼身体一软,身体前倾,发冷的额头压在了少年温热的肩头。
此时的宁灼并没有失去全部意识。
他知道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他最讨厌这样。
突然,一双手探了上来,有些费力地抵在他的胸口,把他的身体推起来了一些。
紧接着,其中一只手在宁灼肩头贯通的伤口处抚了一抚,又用沾了鲜血的、温热的手指去摸他的脸,在他颊侧留下了三道血痕。
……不像是恐慌的样子,而是在打量他,试探他是不是真的晕倒了。
宁灼大感讶异,却来不及细想,便被一股噬人的黑暗吞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单单:这怕不是黑吃黑。
第23章 (三)遇
痛楚来得比清醒的意识更早。
宁灼一声不吭, 轻轻地一蜷身体,又牵扯到了腰间的伤,脸色剧变, 疼得几欲破口大骂。
这一腔愤怒驱使着他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在“海娜”的医务室里, 身旁是个女人。
宁灼不大记得她的名字, 依稀记得她是通过“调律师”主动联络了“海娜”,表达了加入意愿的。
从业务水平上来说, 是个有用的人。
他勉力低头,打量了一下现在的自己。
上半身是光着的,半副肩膀上密密缠着雪白的纱布, 作木乃伊状, 怎么看怎么凄惨。
宁灼疼得厉害, 是以越发沉默, 把一点点不适的声音都窒闭住,然后和着血咽下去。
在他忍痛终有小成时,闵旻也回过头来, 发现他已经睁了眼。
“醒了啊。”
“小孩呢?”
两人异口同声。
“什么小孩?”闵旻思考片刻,“啊,你说那个细路仔(孩子)?小白?”
宁灼根本没问过小孩姓甚名谁, 脑子又昏昏沉沉的,“小白”这个名字听着又像一只宠物狗的名字, 他没能转过弯来:“什么小白?我问小孩。”
俩人鸡同鸭讲了一阵儿,闵旻终于搞明白了:“合着你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
宁灼向来对自己的身体有病态的控制欲。
他想试试看自己伤到了什么地步,撑着一边身体, 摇摇晃晃地往起爬:“不知道。”
“那你就敢救?”闵旻咂舌, “万一是有人故意给你下套呢?”
这样的例子在银槌市确实是屡见不鲜。
拿弱者做饵,骗人去救, 然后围而杀之,曾经有两个“白盾”警察就这样死于毒贩的报复。
……相当卑鄙而好用的做法。
闵旻并不知道宁灼曾经被绑架的事情。
宁灼疼得厉害,索性把闵旻原本为他准备敷脸的冰毛巾咬进嘴里,专心致志地试图起身,含混道:“你当我是什么日行一善的好人吗?”
他深知自己在地下世界里的风评,兼具阎罗王和卖屁股的这两种极端特色,但没有一样能和“心慈手软”沾边。
就算有人给他下套,也不会下这种类型的套。
正在摆弄器械的闵旻听出宁灼的声音不对,扭过头来就看见他在乱动,怒道:“要死啊你,给我躺下去。”
宁灼:“躺不住。”
上一个专属医师已经因为宁灼太不听话,活活给气跑了。
闵旻作为他的第三任专属医师,还不大了解他的德行:“流没了一大壶血了,你现在应该起不来,还能有躺不住的?”
宁灼:“你就当我命硬吧。”
闵旻:“你命再硬腰也是软的。”
宁灼:“……”
宁灼难得被呛了一下,盯着闵旻生了两秒闷气,心里晓得她是对自己好,就不再继续犟嘴,闷声道:“我去看他。”
“你看他?他好着呢。”闵旻牙尖嘴利,“他可比你惜命多了,该吃吃该喝喝的。把你和他同时放出去讨生活,小白搞不好还能活得比你更久点。”
宁灼:“……什么意思?”
一是为了解答宁灼的困惑,二是为了能让他老实躺一会儿,闵旻为他弄来了基地外的监控。
通过监控,宁灼看到了自己在昏迷后发生的事情。
经过一番确认,少年托着他的身体,一点点挪下了摩托车。
可他却并没有听宁灼的话,去“海娜”敲门。
——他朝着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大步逃开。
宁灼眉毛一拧。
闵旻在旁解说:“多聪明的小孩儿啊。他根本没搞明白你到底是来救他的,还是另一个帮派来黑吃黑的。”
宁灼不语。
闵旻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
自从把小孩强行从绑架犯手里抢来后,自己对他说的话不超过三个字,涉及的肢体交流也并不多么美好。
抄住腰就走不说,还有几次差点连车带他一起冲下悬崖。
从小孩的视角来看,自己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这不妨碍宁灼默默气了个半死,感觉自己舍命救了个小王八蛋。
他继续看监控。
逃出十几步后,少年的步伐却放慢了下来,直到完全停下。
他思考了十几秒,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走了回来。
他从宁灼腰间拔下了那只电磁枪,掂在手里,做了个沉思和回忆的表情后,单手拎到了“海娜”入口的火山岩前。
和这天外来物一样的巨大岩石相比,少年的形影是那样弱小。
他一点都没有犹豫,闭上眼睛,对准火山岩扣下了扳机。
灼热的致盲弹击打在了火山岩边缘,扯出瀑布一样耀眼的雪白光弧。
在漫天的警报声里,少年干脆利落地把枪扔出三米开外,双膝张开,双手抱头,背对着火山岩跪了下来,确保让里面的人第一时间确定他没有敌意。
他的眼睛微微抬着,盯着远处虽然昏迷、却始终不倒,把自己坐成了一座雕塑的宁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