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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驯之敌——by骑鲸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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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还没说尽,宁灼脖子上挂着的枪带粗粝地划过。
  他被单飞白自后袭来的枪托干净利落地砸中了太阳穴。
  宁灼不是那样容易晕过去的人。
  他感觉单飞白在自己身侧蹲了下来,托住他的左手手掌,竟然是要拉下他的手套。
  宁灼心里一紧,努力攥紧手掌,像是要留住最后一块遮羞布。
  可是肩膀肌肉被刺穿,让他无法顺畅地动作。
  他的手套被一寸寸扯了下去。
  在他意识的最后,他听到了单飞白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宁哥……”
  ……
  三天后,宁灼将一辆没有具体牌照的皮卡缓缓停在了一家咖啡厅门口。
  他肩上还包着厚厚的雪白绷带,稍一动弹,还是疼痛难禁。
  宁灼没有让闵旻医治他的伤。
  他要疼着,才能清醒地去想一些、做一些事。
  他身边坐着金雪深。
  金雪深是“海娜”的情报分析师,是傅老大捡回来的,对傅老大是绝对的言听计从。
  可偏偏傅老大是个没什么言和计的人,乐呵呵地过他的日子,只吩咐他听宁灼的。
  所以他对宁灼并不算完全的服从,带着股莫名其妙的拗劲和韧劲,说起话来冷冰冰的,有点傲气。
  他硬邦邦地和宁灼讲理。
  “你烧了日向健的‘酒神世界’,日向健下单买你的命。这件事看上去很简单。可是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人敢接日向健的单。”
  “其他几家大公司我还没调查出来,但interest公司的情报部副部长和瑞腾公司下属的一支雇佣军‘卢梭’,他们的邮箱和通讯记录里都有过关注‘海娜’的痕迹——只有代称,但我破译出来了。”
  “如果没有人接杀你的单,就说明你在银槌市的地下世界里的地位到了不可撼动的地步。……可那些大公司和你根本不熟,你也没有向他们示过好。”
  “没人杀你,那就总会有人杀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宁灼眼里没他。
  他只望着远处咖啡厅里的单飞白。
  咖啡厅本就是单家的产业,现在又被单飞白和他的新组织——听说叫“磐桥”——包场了。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视线,正歪着头和身边的人说笑。
  几秒钟后,单飞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起来。
  阳光落在他的眉眼上,有种透明的干劲和活力,一点都没有隐藏锋芒、保持中庸的意思。
  宁灼:“你是说,他救了我的命?我还得谢谢他?”
  金雪深捏了捏眉心:“你不用这样曲解我的意思。他绝对有自己的私心。”
  他深吸一口气:“‘磐桥’敢接单杀你。这支新雇佣兵的名声只靠这一件事就可以打出去了。但你要注意一点:他没真的杀你。”
  宁灼反问:“当初我救了他,前天他没杀我。这个算式公平吗?”
  金雪深推了推眼镜,耐下心和他讲道理:“是个人都知道日向健那个命令是什么意思。‘在你身上打个洞’,这个洞该开在你脑袋上,开在你左胸上,你死了才是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可单飞白只捅了你的肩膀——”
  宁灼和他针锋相对:“意思是还便宜我了?”
  金雪深被他气得一个倒仰:“你简直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宁灼重复道,“不可理喻?”
  他再一次遥遥看向了那个神采飞扬的青年。
  这是他多年后第一次看到单飞白。
  他知道金雪深在说什么。
  什么道理宁灼都明白。
  他围而不杀的时候、语焉不详地称呼雇佣者为“甲方”时候、只捅了自己肩膀的时候,宁灼就猜到了究竟是谁派他来的。
  这样想着,宁灼反手摸向了自己的后腰。
  那带着苏麻感的灼热还停留在那里,仿佛是在他身上打下了一个万分耻辱的隐形标记。
  宁灼轻声开口:“真长高了。”
  下一秒,他将油门直踩到了底。
  轮胎和地面的高速摩擦而产生的尖锐嘶鸣让金雪深头皮都炸了:“你——”
  宁灼将方向盘上的皮革抓得深深陷了下去:“坐稳。抓好扶手。”
  他瞄准了单飞白,直直撞了过去。
  他的卡车在光学迷彩的掩映下,和行道树与建筑物混为一体,全为了这一刻。
  此刻,引擎声动若雷霆。
  巨大的轰鸣终于吸引了单飞白的注意。
  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咖啡厅的玻璃已然炸裂,如雨一样四下飞溅,在他脸上擦下了深深的血痕。
  单飞白反应奇快,踏上咖啡桌,要逃离这倾力的一撞。
  正常的人眼看自己要撞到墙上,必然会依照本能降速。
  可宁灼毫不减速,目不斜视,将油门死死踩牢。
  在单飞白即将跳离时,他脚下的咖啡桌在车头的撞击下彻底解体。
  借力点骤然消失,单飞白身子一斜,直落到了前挡风玻璃上,又在前冲的力道作用下,被甩到了墙上。
  他的一条小腿撞在了墙上的鹿角装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折断声。
  宁灼只是冲着单飞白来的。
  他那些小弟躲过了第一波冲击,回过神来,看到老大身受重伤,就都红了眼,叫嚣着合围了上来。
  宁灼一脚踢开报废了的车门,面无表情地从手臂里甩出两把用来近身格斗的兰博刀。
  金雪深惊魂未定地跳出副驾驶,一按腰间按钮,一把一米多长的金红色微电浆弓箭凌空弹出。
  他抄起弓箭,熟练地用弓弦反身绞晕了一个人。
  眼看着七八个彪形大汉向他扑来,他对着宁灼破口大骂:“姓宁的!你他妈要害死我了!”
  宁灼点点头,用刀背直接砸到一个人脸上,冷静地下达了指令:“跑。”
  本来以为要开始一场搏命厮杀的金雪深:“啊?!”
  宁灼远远地冲他点点头:“够不可理喻吧。”
  金雪深呆愣片刻,终于反应过来,一张书生面孔气得通红:“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三天来,宁灼胸口积郁着的一口气终于抒了出去。
  他偶一回头,看到了地上被自己撞得半残了的单飞白。
  他静静看着自己,目不转睛,目光灼灼,像是在仰望一个让他崇敬、仰慕的强者。
  和小时候的他一模一样。
  宁灼眉头微皱。
  他看到了一件真正不可理喻、又不可理解的事情。
  单飞白为什么还能这么看着自己?
  ……他把匕首捅进自己身体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单单:他一下就撞进了……那个,我的咖啡巴。


第29章 (一)断路
  宁灼的后腰又火烧火燎地灼痛了起来。
  这来自久远过去的屈辱和愤怒, 让宁灼猛地一挺身,从床上跳了下来。
  他发现身上覆盖着温热的被子。
  而单飞白就大大咧咧躺在他身边,半点都不认床, 脱掉了外裤, 只剩一件刚到黑色运动四角短裤。
  他去掉了运动发带后, 因为没有枕头,头发就散乱地落在床单上, 看起来睡得正香。
  他两条长腿侧骑在他的被子角上,肌肉线条练得劲瘦漂亮,所以沉甸甸的, 看上去颇有分量。
  ……或许是因为光线太暗, 那过去的伤痕是一点也瞧不出来了。
  宁灼静静地看了单飞白一会儿, 一时间分不清身在何方, 只有满心的愤怒是新鲜热乎的。
  他想,单飞白刚捅了他一刀,是哪里来的狗胆来爬他的床?
  他越想越气, 随手抄起被自己睡得温热的枕头,毫无预兆地捂到了单飞白脸上!
  睡醒头晕,心气不顺, 宁灼手下只用了七分力。
  谁想单飞白动也不动,任由枕头在自己面颊上越陷越深, 仿佛他只是一个只存在于幻觉中的人影。
  就这么着,半分多钟过去了。
  宁灼有点怀疑自己又犯了病,于是扣住枕头边缘的手指略松了一松。
  原本死了一样的单飞白却有了动作。
  他抬起双手, 死死楔住宁灼的手腕, 就着他放松那一瞬的空隙,一膝踢开宁灼双腿, 翻身压倒在他身上,足弓绷在宁灼关节处,把宁灼连压带抱,控制了个结结实实。
  单飞白正睡得香,陡然间被剥夺了呼吸,心里知道不好,却摸不清宁灼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觉得宁灼应该不是真要杀自己。
  但他知道,自己决不能跟宁灼拧着来。
  五年的思念,五年的相杀,他太清楚宁灼的个性了。
  自己已经失去了先手,要是一味胡挣胡扎,宁灼要是越压越紧,他就真的一点胜算和活路都没了。
  直到察觉到宁灼松手,竭力屏息的单飞白才寻到了一线生机。
  反压在了宁灼身上,单飞白周身紧绷的肌肉和神经终于敢有一点松弛了。
  松弛之下,窒息感排山倒海而来。
  莫名其妙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的单飞白把宁灼圈在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气,小声感叹道:“天啊。”
  宁灼:“……”
  他望着天花板,终于恢复了一点长梦前的现实记忆。
  他知道自己是突然发疯了,是理亏的一方,就没有采取进一步的反攻。
  但没过一会儿,宁灼就不耐烦了。
  他从来就不爱挨着单飞白,不知道怎么就浑身过了电似的不对劲。
  宁灼想了想,觉得是单飞白皮肤温度太高了。
  他冷冰冰道:“起来。”
  单飞白一点不见外,把下巴压在他肩膀上胡乱蹭了几把,权当醒神。
  不出意外地,他蹭到了一点带着薄荷味的冰冷汗水。
  单飞白了然:“宁哥做梦啦?”
  宁灼轻而易举地从他的关节辖制下滑脱,踢了一下他大腿:“听不懂话?下去。”
  脚尖给出的反馈是结实而有弹性的肉体。
  但在这样的近的距离里,宁灼也蹭到了他小腿迎面骨上的一处明显的增生痕迹。
  单飞白乖乖下去了,但是没下床。
  他把滑落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大半都盖在宁灼身上,照例留了一角给自己。
  确认了自己在他身上确实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宁灼心气儿稍顺,也没有非要轰他下床去。
  宁灼向来是一觉睡醒了就算睡过了,从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
  可身边陡然多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宁灼得想办法安置了他,因此没有急于离开。
  他问:“我睡了多久?”
  单飞白回头看了一眼沉沉地浸在黑暗中的钟表,准确报时:“四个小时。”
  宁灼看他:“眼镜呢?”
  单飞白扭回头来,嘴角下垂,作委屈状:“被人打烂了。”
  他得寸进尺道:“哥,再送我一副吧。”
  宁灼气极反笑,知道他浑身上下脸皮最厚,扇他耳光也不怕,就伸手去拍他的脸:“无赖。”
  单飞白骄傲且理直气壮:“赖你家。”
  气氛就这么微妙地缓和了下来。
  单飞白趴在床上,单只脚荡在空中,晃来晃去,试图再次接上他们睡觉前讨论的话题:“哥,那个人到底是谁?”
  宁灼不接他的招:“混了这么多年,规矩忘了?”
  雇佣兵的规矩,向来是用一换一,等价交换。
  每一样情报都没有白白交出去的道理。
  单飞白:“宁哥想知道什么?”
  宁灼:“你得罪了谁?”
  单飞白抿住嘴巴,再次沉默。
  在宁灼以为单飞白又要和他兜圈子装傻时,单飞白缓缓道:“白盾、瑞腾、interest、韦威、联合健康……我可能都得罪了,但具体是哪一家动的手,我说不好。”
  宁灼:“……”
  他半晌没说话。
  他不大理解单飞白干了什么事,能一口气得罪这么多人。
  他这些公司老总的祖坟上放狼烟了?
  但如果单飞白说的是真的,自己收容了他和“磐桥”,会不会把这些公司一起得罪?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宁灼下了个判断:暂时不会。
  但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把这个“暂时”变得尽量长久一点。
  他已经从火场里把单飞白抢了出来,现在想撇清干系也难。
  除非他冒着和“磐桥”不死不休的风险,把单飞白推出去,再一把火给点了天灯。
  宁灼看一眼单飞白,觉得他虽然时常欠着去死一死,可大公司那些脏东西加起来,烧成灰,撮成一堆上秤去称,也不及单飞白半两骨头值钱。
  草草睡了一觉、勉强恢复了头脑清醒的宁灼,索性把事情从头想起。
  据单飞白说,他是被人在别处击倒后,拖到长安区来。
  这背后的人显然想要玩一手祸水东引,把事儿栽在向来和他有仇的自己身上。
  然而,宁灼并没按照那人的预定计划行事,误打误撞地免去了一场和“磐桥”的生死之斗。
  宁灼在思考中抽空看了单飞白一眼,觉得自己这次善心发得有理,赞许地对自己点了下头。
  火着在长安区,长安区又归“海娜”管,所以自己去火场查探情况,合情合理。
  在幕后人看来,他的举动的确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却也是合乎逻辑,不算突兀。
  救回单飞白,他给他换了一条崭新的脊梁骨,等于是掐住了他的命脉。
  地下势力,讲的就是食物链一样原始残忍、优胜劣汰的等级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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