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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驯之敌——by骑鲸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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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先是收拢了母亲手头的所有产业,整合一番,在各个关键岗位完成了一番大换血,大有带着“棠棣”再创新高、再攀高峰的架势。
  不过也只是拉出了个漂亮的架势而已。
  说到底,“棠棣”是单云华凭自己的个人能力和魅力闯出的一个奇迹,这么多年过去,她的技术早就透过各式各样的途径,被大公司和财阀“共享”了。
  早在单荣恩进入公司历练时,“棠棣”的市场份额就受到了大幅度的挤压,只剩下老牌义体企业的名头,仅能维持着一个基本的体面。
  单荣恩就要个体面。
  而且,他要的不是单家的体面。
  从他小时候起,父亲就不止一次向他倾诉赘婚的憋屈和痛苦,他深有感触,在单云华死后,就大张旗鼓地改回了“章”姓,连带着自己的父亲、儿子,一齐改回原姓,大有要一雪前耻、扬眉吐气之意。
  当然,这个跟他一块儿改姓的“儿子”,仅限于他那个身份不大光彩的大儿子。
  几乎整个银槌市都知道,他那位“正室”所出的二儿子单飞白,是单云华一手养大的。
  他从小就跟着他的祖母,开着越野车追逐飓风,不怕死地追求着那恢弘壮观的天文异象,是个通身野气、不受拘束的孩子。
  后来,他干脆野出了新创意,直接跑去当了雇佣兵。
  全银槌市的人,从上城区到下城区,都知道这个张扬的孩子姓单,叫单飞白。
  他不改姓,就是一个活的行走的耻辱柱,不断提醒着所有人单荣恩……或者说章荣恩,到底有多鸡贼、缺德、忘恩负义。
  ……
  章荣恩看到宁灼因为称呼自己“单先生”而沉默,就以为他是尴尬了。
  他客气地微笑:“没事的。宁先生,按您习惯的叫法来吧。”
  他跟自己客气,宁灼就不客气了:“哦,单先生。”
  无视了章荣恩瞬间僵硬的面色,宁灼开门见山:“现在贵公子在我那里。”
  章荣恩目光微微闪烁了片刻,端起茶盏,浅浅品了一口:“哦,那样很好。”
  宁灼:“他跟我有仇。单先生知道吧?”
  章荣恩说话文绉绉的:“有些耳闻,不很了解,不过宁先生和他也算是有过一些交情,你们也不是小孩子,彼此都有点势力了,应该不至于撕破脸皮吧。”
  宁灼此行目的,是要从这个人的言行里确定,单飞白是不是真的得罪了人,走了不能回头的路。
  这些商人的嗅觉相当敏锐。
  尤其是章荣恩这种人。
  “棠棣”的辉煌远不如单云华还在的时候,公司的体量也缩水不少,章荣恩是要跟在大公司后面找食吃的,更要在小心上多添上几分小心。
  宁灼将事情更挑明了一层:“他受了重伤。”
  章荣恩手滑了一下,茶盏磕在杯沿,荡出了一声尖锐的细响。
  他放下杯子,神色不虞:“伤得怎么样?”
  谈话进行到这里,宁灼心里已经基本有了底气。
  单飞白的确得罪人了。
  而他这位亲爹,并不打算管他的死活。
  宁灼:“您不问问他,为什么受伤?”
  “他长大了。”章荣恩从隐隐的担忧和心疼中缓过神来,又恢复了那副死样活气的文人腔调,和宁灼慢悠悠地打太极,“儿子大了,总有他自己的难关要闯啊。”
  宁灼身体往后微微仰去。
  原本还算得上恭谨礼貌的姿态,是一点也懒得保留了。
  “那我也直说了。”宁灼说,“我多管闲事,又救了他一回。”
  章荣恩撇出一副礼貌的笑容:“那可真是多……”
  “别谢。来点实际的。”
  他将一张临时办好的卡推到了章荣恩眼前:“您忙,我也忙,一口价,十八万,你儿子从今天开始归我了。”
  章荣恩:“……?”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没反应过来。
  他还在琢磨宁灼的来意,断断想不到他竟然来这么一手,怔了片刻,才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宁先生真会开玩笑。我们家不卖儿子。”
  宁灼:“那更好说了,我马上送他回家。正好,他脊梁骨断了,你们家也算是专业对口。”
  章荣恩被宁灼这一套密不透风的组合拳打得懵了,张嘴道:“可以磐桥……”
  这话一出口,就被他自己强自咽了下去。
  儿子重伤,送回磐桥算什么事儿?
  这话说出去就不像话!
  可真要他接回单飞白,他也做不到。
  这些年,“棠棣”的生意实在不景气,儿子又不争气,得罪了上头的人,他要是把他接回家好好养着,不是引火烧身,自找苦吃,又是什么?
  章荣恩一时难以抉择,脸一阵红一阵白。
  宁灼不容他继续纠缠,递过一张早就草拟好的协议:“单先生,你在想什么我大概也能明白一点。你们家的棺材,我抬回我家哭,不收你的钱,还倒找你钱,已经很给面子了。”
  他顿一顿,继续干净利落道:“你别跟我算通货膨胀,我也不跟你算他的连带麻烦。当年是多少钱,现在还是多少,人钱两讫。从此之后,单先生上门谈生意,‘海娜’欢迎;上门接儿子,对不起,没这么一号人。”
  看着这份尽管简易但细节完备、只需要管家和他一起去公证处,就能彻底断掉他和单飞白法律意义上的父子关系的“转让协议”,章荣恩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宁灼先生,飞白他知道这件事吗?”
  宁灼:“他知不知道我不在乎。单先生知道就行了。”
  看着这一副冷酷的雇佣兵嘴脸,章荣恩知道,自己签下字,以宁灼和单飞白那人尽皆知的死敌关系,自己就等于是推了儿子入火坑。
  可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他要是不划清这个界限,姓宁的不会放过他,背后的大公司也不会放过他。
  某种意义上来说,宁灼甚至算是帮了他,了却了更多的麻烦和纠结。
  木着脸取出印章、端端正正盖在上面后,章荣恩看宁灼并不急于收起协议,而是看着自己盖了签名章的地方仔细观摩,便咬着后槽牙,礼貌地询问:“宁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
  宁灼:“嗯。也不算什么问题。”
  章荣恩强撑着最后一点体面和冷静:“宁先生可以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
  “单先生改了姓,为什么不连名一起改了呢?”宁灼问道,“不觉得你妈起名骂你呢吗?”


第31章 (一)林檎
  章荣恩的额角陡然绷起了青筋, 下意识攥住了拳头。
  可还没等他把拳头攥紧,宁灼冷淡的眼光往下一剔,章荣恩的手立刻松开, 甚至对他轻快地点了一下头, 作慈爱宽和的微笑状。
  宁灼无声冷笑。
  当年, 还叫单荣恩的章荣恩上门领走单飞白的时候,话里话外指点江山, 显摆威风,那口气宁灼直忍到现在,现在总算是痛快了。
  虽然他们两边现如今有家有业, 拖家带口, 然而宁灼毕竟是端社会饭碗的, 总要比身娇肉贵、家道又大不如前的单荣恩更能豁得出去。
  要是他真敢跟自己当面翻脸, 报警告他,等“白盾”赶过来的这点时间,姓章的能被自己打到去地府排队拿投胎的号码牌。
  至于表面逢迎、背地里搞小动作, 宁灼更加不担心。
  章荣恩这个愁得直上火的德行,不过就是苦于不知道怎么和他惹了麻烦的二儿子割席罢了。
  要是真有那个威武不能屈的性格,他早把儿子接回家来养伤了。
  再不济, 至少也该在知道儿子去向后上门来找自己谈一谈,怎么会还有心情熏香喝茶、干陪着笑脸挨自己骂?
  宁灼懒得和这么个货色费心周旋:“今天就把事情办了吧。”
  章荣恩张开嘴, 一声叹息将出未出,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闭上嘴巴时,他眼里竟然添了一点泪光。
  宁灼毫不动容。
  因为心里已经弄明白了他是个什么东西, 一想到单飞白在火里烧着的时候, 这老壁灯说不定什么都知道,宁灼就觉得他还是早死早托生了比较干净。
  宁灼转过身来, 就见一个高挑人影在不远处的月亮形拱门边一闪而过。
  章荣恩把管家叫来,轻声交代要他跟宁灼去公证处办点事。
  管家去准备东西了,宁灼就在前面的庭院里等待。
  这时,他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宁灼回头,看到了一个年轻人。
  只是和宁灼的目光相对,他就像是被凭空撞了一下,刹住了前行的脚步,往后退了好几步,发现这么怂实在不像话,才站稳了脚跟,把一张薄唇抿得紧紧的,眼神闪烁地瞄着宁灼。
  单家的情况,宁灼这些年摸得一清二楚。
  他清晰地叫出了来人的名字:“章行书?”
  章行书,单飞白的大哥哥,银槌市人尽皆知的单家私生子。
  不得不说,单家老爹的基因相当强悍,生出来的小子,个顶个的都是挺秀结实、小白杨一样的高个子,肩宽腰细腿长,拉出去就能走秀。
  单飞白和他这位便宜哥哥,都是一个行走的衣服架子。
  只是相对于弟弟来说,这位哥哥相当华而不实,只有皮囊能看,实在是一个小白脸的好材料。
  单飞白父母的婚姻,是章荣恩自己求来的,说是他喜欢上了一个美丽的平民女孩。
  单云华替他相看了一下,也是一万个满意和投缘。
  女孩是他的高中同学,内秀乖巧,中城区出身,父母都早早病逝了,这些年她都是一个人生活,打两份工养活自己。
  单云华为他们置办下了一栋独立的庭院,放手让小夫妻俩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她向来潇洒,有钱给钱,从不干涉,认定儿孙自有儿孙福,且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管得太多会遭报应。
  直到她孙子出生后的一个月,儿媳和儿子双双性命垂危、进了医院,一头雾水的单云华才从八卦栏目上一点点得知了那个小家庭里发生的变故。
  ——儿子在外面包养了一个风尘女。
  满打满算,两个人好了足有六年了。
  那个女人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生产的时间足足比她的正牌孙子单飞白早了一年半。
  有了这些信息,足够她推导出一切来。
  为什么儿子在一年半前突然提出要结婚?
  为什么他会突然对一个出身普通、没有背景又无父无母的温柔女孩爱得要死要活,非娶不可?
  他不过就是认为自己不能娶一个风尘女,却又不肯舍下温柔乡,索性骗个好拿捏的女孩子结婚,断了风尘女转正的念头,又能方便他继续在外享乐,玩一个红旗不倒和彩旗飘飘的双平衡游戏。
  然而章荣恩废物到连看人的本事都没有。
  单飞白的母亲根本不是他想象中柔弱可欺的小白兔。
  她的内柔外刚,或者说外柔内疯,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她察觉了丈夫的异常,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后,她直接把一剂毒药下到了饭菜里,和章荣恩和和睦睦、亲亲热热地吃了最后一顿饭,把他毒了个半死不活,自己则因为一心求死,摄入毒药过量,在送入医院几小时后就没有了呼吸。
  单云华知道这件事后,没有责怪任何人。
  她知道,这件事里有自己的责任。
  她忙于工作,用钱砌出了一个锦绣堆,把儿子安置在里面,就单方面以为这是对孩子好。
  她没有教出一个像样的孩子,没有权利推锅给任何人。
  章荣恩还在医院里,她就断绝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让他在外面养的风尘女养他,自己则宣布退休,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顺手带走了还在襁褓里的孙子。
  至于那个已经一岁多了的孩子,她觉得不熟,就放任他去做章荣恩的亲亲好大儿了。
  ……
  而那个当初只有一岁多的私生子,正以单家大少爷的身份,战战兢兢地站在宁灼面前。
  他用生怕吓着自己的声音,小鸡仔一样地乖巧叫他:“先生,你认得我?”
  “认得。”宁灼眼睛也不眨,“当初你弟弟得罪我的时候,我想过把你绑过来揍一顿出气。”
  章行书闻言,吓得瞳孔都扩大了,看样子恨不得落荒而逃。
  宁灼当然是吓唬他的。
  他的办事风格是福不及家人,祸就不及家人。
  单飞白行事高调成那个样子,恨不得宁灼赶快去捶他的家人,显然是跟这群人没什么感情的。
  宁灼是傻了才去给他当这个打手。
  然而章行书把宁灼的话当了真。
  他你你我我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宁灼冷眼旁观,觉得他怂得出奇。
  单飞白的性情堪称单家的大锅烩,他祖母的潇洒不羁,他母亲的冷静果断,包括他父亲的白眼狼,可以说是百花齐放,样样兼具。
  但他父亲怂炮的个性他是一丁点儿都没捞着,全给了他哥了。
  最后,这位章行书先生面红耳赤地放弃了和宁灼的沟通。
  他小心翼翼地递来一张卡,不大利索地开了口:“我知道……我知道他得罪过你。你对他好一点,行吗?”
  宁灼看着那张递来的卡,眉尖微挑。
  他觉得自己可以修正一点对这位大少爷的看法了。
  不过,既然连他都知道自己和单飞白的关系不好,那么,外人对他收留单飞白的事情,恐怕看法也相当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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