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by骑鲸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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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天的石柱上方,印刷着婆罗区工厂标志、专门接送工人上下班的轨道列车飞驰而过。
车厢内挤满了一张张疲惫的脸。
轨道列车以高耸的石柱为基底环城而建,将天际线织成了密密的蛛网。
依偎着石柱的,不止有伴生的青苔,也有青苔一样蔓延的低矮房屋,鳞次栉比地蹲守在列车石柱的阴影下。
对在这里长大的孩子来说,严重的空气污染让他们从一出生就没机会见到月亮。
他们对月色的幻想,来自于车灯。
工业区后,延伸出大片大片老旧的建筑群,它们彼此勾连在一起,外露的机械管道、外机、天线,像是一台已经破损废弃的庞大金属机器,胡乱地露天堆放在这里,缓慢腐烂。
宁灼平静而漠然地路过这一切。
通讯器里的闵旻已经开始分析今天《正义秀》的爆炸性新闻了:
“你说,巴泽尔明明死了,怎么又换了张脸重来一次?”
“一定是白盾内部有人在搞事,不然谁能把手伸到他们怀里呢?”
“大公司嘛,一向手脏心黑的,说不好又要推只替罪羊出来……”
就在这当口,宁灼分神了片刻,突然刹停了摩托。
刹车片发出的尖响也刹停了闵旻的话头:“怎么了?”
宁灼望着不远处被映红的天空:“着火了。”
闵旻托腮:“哪里啊?”
宁灼:“长安。”
闵旻操了一声:“咱们区啊?哪里哪里?!”
烈烈火光映入宁灼的绿眼睛:“那个说拆了之后会盖两栋新楼的工厂。”
闵旻一愣,松了口气。
他们早对这片地方的一砖一瓦烂熟于心,她也知道宁灼说的地方是哪里。
那片倒闭的工厂,来年就会用3D技术打印出一叠鸽子笼一样的居民住宅。
一群人会发疯地一样排号,争抢着其中的十五平米。
“啊,那里东西都清空得差不多了,工程队还没进驻,没住人,也没有危险或是贵重的物品。”闵旻判断,“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
“那有什么值得烧的?”宁灼反问,“还有什么能烧的?”
这回,宁灼没有等闵旻回应,摘下通讯器,把头盔开启富氧模式,扶住面屏往下一滑,遮挡住了整张脸。
他撂下一车的零食,大步冲入火光。
这不是多管闲事,也和见义勇为没关系。
长安区是“海娜”的地盘。
宁灼是“海娜”的二当家。
一个早已搬空了东西的工厂突然着火,这件事已经反常到足够让他去多瞧一眼了。
当宁灼靠近工厂后,越发确定,这火烧得古怪。
着火点极其分散,燃烧的多数是外围没能搬走的建筑材料,空旷的工厂内散发着浓烈呛人的汽油味道。
没人会把宝贵的燃料浪费在一座空厂上。
宁灼快步冲入火场。
火起的时间应该在不久前,烧得也不算特别猛烈,只有些未搬走的劣质避火篷布被熏得冒出阵阵黑烟,烟气反倒更呛人些,热浪更是烤得人皮肤发紧。
厂房占地几百平米,本来就空旷,在撤去所有机器后更是前后通透。
宁灼不费什么力气,就在幢幢火影里看到一个人静静倒伏在地上。
只有肩背轻微的起伏,让宁灼能确认他还有一点生命体征。
而这个身影,对宁灼来说过于熟悉了。
……尽管在宁灼看来,他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他隔着头盔轻声叫:“……单飞白?”
地上的人听不到,自然没有反应。
看到他指尖凝结的血,宁灼突然无端烦躁起来,在头盔里小声骂了一句:“妈的。”
他窒息似的扯了扯前襟的衣物,觉得自己呼吸不畅必然是头盔的问题,索性掀起头盔,动作粗暴地扣在了来人脸上。
没了头盔,他被热腾腾的熏人烟气呛得喉头发痒,咳嗽了两声,心情更加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星属于狙击枪的红点,从二楼瞄准了宁灼的太阳穴。
这一点红意混合在明亮灼烈的火光中,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宁灼把机车手套扯掉,露出机械右手,屈下身体,像是要去抱那地上的人。
可他并没有把手伸向地上的人,而是抬手平平举向了身侧。
一记从他机械掌心突出的空气炮,把一块突出的二楼平台直接轰塌!
埋伏的人猝不及防,和平台的水泥碎块一起滚落到了工厂一楼。
在尘烟弥漫间,宁灼的右手探入废墟,稳稳扣住了埋伏人的太阳穴。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宁灼就干脆利索地捏碎了他的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
【银槌日报】
今日头条——
仿生人再推新款!
在性械仿生人、工厂仿生人、探矿仿生人、家政仿生人、潜水仿生人、陪护仿生人、临床实验仿生人、孕产仿生人接连问世后,龙牙公司再次倾情推出避火仿生人!
避火仿生人,具有强大的单兵作战力,能够胜任一切消防工作,是拯救人们于火海、于生死的不二之选!
第4章 (二)火
但一切还没结束。
那已经没了脑袋的人从地上抄起一块水泥,狠狠砸在了宁灼脑右侧。
碎渣飞溅!
随即他快速扭动脖子,壁虎断尾一样甩掉了他残破的头颅,向后飞快撤去。
……是个仿生人,核心控制中枢不在脑袋。
宁灼这样想着,毫不变色地拍掉了发间的水泥残渣。
工厂空旷开阔,能藏人的地方并不多。
宁灼刚才随手对着位于他视觉死角的二楼水泥台轰一下,只是排除可能风险的惯性行为。
没想到还真叫他炸了条鱼出来。
宁灼不说话,一个闪身,消失在了滚滚烟雾间。
一时间,工厂内只剩下熊熊的灼烧声。
仿生人是避火型的。
刚才宁灼那一抓,破坏了他的红外感温装置。
无头的他只得开启了备用视听装置,躲在一根粗壮的水泥柱后,一手揽着一把狙击枪的枪带,一手搂着半桶没洒干净、随手扔在这附近的汽油。
要是宁灼胆敢靠近,这半桶油,这样的高温环境,足够他在一瞬间变成一个火人。
除了汽油桶,仿生人半个身子都静静坐在燃烧的火堆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但他迟迟没有等来脚步声。
也没有呼吸声。
好像这工厂里从来没有来过宁灼那么一个人似的。
仿生人相当谨慎,背靠水泥柱,耐心等待,绝不妄动。
谁想,下一秒,一片防火的工业篷布刷拉拉从后扬来,把仿生人的上半身死死罩在了下面。
宁灼面无表情地背靠着水泥柱另一旁,用收绞索的姿势,一把一把将灰色的篷布死死绞紧。
仿生人根本没计算到这种情况,被剥夺了视界的一刻,马上踢腿挣扎。
他手中的汽油桶在挣扎中哐啷啷倒下,跌入火中。
火焰轰的一声爆燃起来,直燎到了一楼楼顶。
宁灼冷笑一声。
在这儿等着我呢。
仿生人反应也不慢,甩出防火匕首,信手一划。
篷布发出刺耳的破裂声。
从束缚里脱身而出,仿生人的方向感有一瞬间受到了干扰。
他索性听声辨位,朝着有风来的方向猛地打了一枪。
他明确感觉到打中了什么,因为有飞散的金属爆片划过了他的皮肤。
狙击枪近距离射击的杀伤力极大,好在准头一般。
顶着阵阵耳鸣,宁灼看了一眼自己被轰得只剩下手肘以上的机械右臂,又看清了他手中的枪,腰侧的陈年伤口微微一麻,下一刻,他眼里闪现出难掩的狂怒。
他太了解这把枪了。
自己身上有三处伤口,就是拜它和它的主人所赐!
姓单的兔崽子改装过它,放在他手里,换弹的速度能达到1.2秒。
枪是市面上仅见的好枪,单飞白也是宁灼生平所见最好的枪手。
但在宁灼面前,单飞白的制霸范围仅限远程。
1.2秒,连姓单的都不敢离他这么近换弹。
经过义体改造过的人往往更依赖自己的义肢,而宁灼从不。
他一双腿练了多年,早就练成了一双不动声色的杀人利器。
在仿生人试图拉开距离、后撤换弹时,一条右腿漂亮而凌厉地挟着风声,狠狠砸在了仿生人的腰上!
仿生人刚刚抬起的枪口被迫偏移,一发子弹射在了墙壁上。
跳弹的尖啸声和金属的碎裂声一样,响得令人牙渗。
现在,枪里已经没子弹了。
宁灼再一个侧身,一脚横踢,带着炽烈的热风,稳稳踹中了仿生人的胸口。
换成一个活人,他的肋骨碎渣子就该全扎在他的心肝脾肺肾上了。
仿生人却毫无痛感。
他向后跌倒在火中,一个翻身就要借着地利脱出宁灼的攻击范围。
可宁灼顶着那张漂亮脸蛋,面无表情地直接冲入火里,一拳砸到了他的胸口。
仿生人的备用视界被这一拳生生砸得花了屏,边角隐隐渗出电火花来。
可怕的是,宁灼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
火攀着宁灼的裤脚爬上来,又被他凶猛刁钻的拳脚逼得熄了下去。
将近一分钟、不避大火、不计生死的贴身攻击可谓密不透风,简直让人疑心宁灼也是被改造过的仿生人。
——一台精密的、睚眦必报的杀人机器。
仿生人没有人类恐惧的本能,但总要保护自己的枢核不受损害。
当他被宁灼扯住前胸猛地甩出去时,他终于为了避免进一步的冲撞,抬手护住了已经流出机油的右胸。
宁灼在将人甩出后,侧身一滚,一条用细线捆绑着的弹壳项链从他颈间甩了出来。
他用左手拇指缠住了项链的线,用断臂边缘的金属勾住掉落在地的狙击枪带,熟练地单手推开弹匣,低头咬断项链,将那颗还带着自己胸膛温度的铜弹壳送入弹匣,对准仿生人的右胸略瞄了瞄,毫无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全程最多3秒。
弹壳的杀伤力当然不如子弹。
但这么近的距离,已经够了。
仿生人刚站稳的身体向后一耸一纵,直挺挺被冲击力抛到了水泥柱上,又和着簌簌脱落的水泥屑一起落了下来,摔在地上,歪着脖子,再也不动了。
宁灼把枪竖了起来,枪口朝上,用胳膊肘撑住了滚烫的枪口,自言自语:“本来这颗弹壳是来杀他的,便宜你了。”
一停下来,宁灼才觉得胸口刺痛,宛如火烧,咳嗽也咳嗽不出来,索性将一口带着血的唾液生生咽了下去。
他先把仿生人浑身上下摸了个干净,把能用得到的一应小零碎都揣进了腰间的多功能口袋。
包括那枚已经楔进仿生人右胸、撞得变了形的弹壳。
确定搜刮彻底了后,宁灼又冲着仿生人被狙击枪轰出了个洞的胸口踹了两下,把里面用来散温的小水箱拆了下来。
他旋开盖子闻了闻,里面是水,不是防冻液。
宁灼单手将水箱拎到单飞白跟前,掀掉他的头盔,就着水箱被炸烂的豁口,直接往单飞白脸上浇。
沾着燃料味道的水让昏迷的人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嘶哑着嗓子叫他:“……宁哥?”
宁灼也懒得和他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俯身去检查他的伤势:“嗯。”
单飞白的手指勉强还能动。
他抬起手来,摸上了宁灼被热浪烤得滚烫的鞋尖,用指腹轻轻擦掉了一滴落在他右脚鞋带附近的血。
宁灼低头,轻啧了一声。
仿生人不会流血,那大概是自己的血了。
刚才手臂被轰烂,他的脸上身上也有不少地方被爆破碎片波及。
不过他的皮肤被烤得生疼,肾上腺素的作用也没褪去,还感觉不到有哪里疼。
宁灼今天穿的鞋有点薄,被他一摸,脚趾微痒着往后一缩。
他不满地一抬脚,用鞋尖轻踩住了单飞白的手背,以示警告。
单飞白惯性地想笑,要张嘴,又吸入了烟气,爆发出一串咳嗽,痛得他脸都白了。
宁灼也终于找到他的伤处在哪里了。
脊柱断了。
被唤醒痛觉后,单飞白轻声呻吟起来。
他的呻吟声很低,却痛苦异常。
脊骨一断,软组织生生摩擦神经,那种疼痛是要命的。
宁灼皱眉,一把合上了他的头盔,把单飞白与烟气隔离开来。
……麻烦。
他用水箱里还剩下的水草草浇到自己身上,返身取来两张篷布,将厚厚的篷布两角用刀打孔,割出一条篷布绳,从两个孔眼横穿过去,粗粗打好结系在腰上,做了个简易的拖床,把单飞白移动到上面,顺手把自己那半截被轰烂了的手臂也扔了上去。
刚才那一战,打得宁灼只剩下一条半胳膊,做这样的精细活还是费力了些。
好在这工厂也没多少助燃物,东一堆西一堆地烧得很不认真。
呛是呛了点,一时半会儿倒还烧不死人。
忙完后,宁灼又把还在火里烧着的仿生人的脑袋一脚踢了出来。
他嫌烫,就用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踹着,把这颗脑袋和单飞白一并带出了火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