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by骑鲸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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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把自己蜷缩起来,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显眼。
可惜,对方已经发现了他。
摩托车的引擎声,在他身前不远处停息了。
入耳的是一个清冷悦耳的少年音:“……喂,你怎么了?”
彼时的宁灼才养好伤,这些日子跟着傅老大东奔西跑,接了个送东西的小单子,没想到回来时赶上了大雨。
他更没想到,自己居然顺道捡回了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孩子。
林檎一醒过来,就口齿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来路,姓名,希望宁灼能送他回家。
“你叫林嘉运?”
宁灼听到这个名字时,神情变得古怪起来:“……你父亲叫林青卓?”
林檎困惑地点一点头:“是。”
而等宁灼把今天刚推出的《银槌日报》放到他面前,林檎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看自己了。
“知名专栏作家林青卓突发精神疾病!”
“interest公司知名专栏作家林青卓,昨日因不明原因,使用自用的钢笔,划烂了自己收养多年的孩子的脸,并拍下照片,留作纪念。其情其景,令人胆寒齿冷!”
“热心的邻居听到林青卓家中有异响,前去查看,惊恐之余,马上躲回家中,与‘白盾’取得联系。”
“接到报案后,‘白盾’迅速出警,将林青卓紧急押入精神病院。其子林嘉运下落不明,只搜到涉案凶器钢笔一枝,及血腥照片若干。”
“以下内容,请十八岁以下青少年、心智微弱者、孕妇及老人谨慎观看——”
旁边配了两张图。
一支父亲用惯了的、染着血的钢笔,笔尖已然分叉弯曲。
自己鲜血淋漓的面孔的近景特写。
主笔人:凯南。
林青卓之前可不算什么“知名作家”!
冠给他这么大的名头,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林檎抖着双手,发现他们堕入了一个巨大的深网里去了。
自己就算回去,一个人的证词,能说明什么?
实话实说?
说他大半夜好端端地走在回家路上,却被人挟持割破了脸?
割破了脸,别人还不杀了自己灭口,还让自己活了下来?
有这样的咄咄怪事吗?
他们父子俩感情好,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自己包庇父亲的“罪行”,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最终,他们只有一个目的。
把自己的父亲送进精神病院里去!
宁灼抽走了他手里的《银槌日报》,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发现这个同龄人对事件的洞察力远超自己想象。
他平静地问了一句:“还要回去吗?”
林檎稳住情绪,直指问题的核心:“……我想要去精神病院那里,把我的父亲带出来。”
……
但是,林檎再也没能见到林青卓。
尽管他紧赶慢赶,尽管他走了宁灼和傅老大的路子,下血本雇了雇佣兵,生生把他父亲抢了出来。
可他抢出来的,只是一具被拉到了焚尸场、饱经折磨、满布电击痕迹的尸体。
林檎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直到半年后,派克公司被interest公司“收购”,两家合并为了一家,林檎才清楚了此中原委。
他们只是想要让父亲所说的一切,都变成精神病人的胡言乱语罢了。
只是为了这个。
只是——
当走入偏黑暗的地下车库,林檎终于按捺不住一腔翻涌的情绪,狠狠一拳砸在了墙上!
他这一拳力道十足,震得墙皮簌簌下落。
而在这一拳的宣泄过后,他重新恢复了安静温驯的模样,抬步走向了远处角落里停着的一辆车。
车窗缓缓摇了下来。
里面坐着的是凯南。
他自然是没看到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带着一脸公式化的微笑,满意地打量着这个打算接替查理曼捧起来的媒体新宠:“嘉运,你好哇。”
林檎虽然成年后改了名,可那脸上的伤疤实在太好辨认了。
凯南也是在和林檎打过交道后,才去调查了他的过往。
林檎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过去。
他的父亲也并不会影响他报考警校。
其一,他是收养的,不必担心“精神疾病”会遗传。
其二,他是被精心打造出的受害者,谁又能拦着他报考警校,除暴安良呢?
不过凯南不在乎他的身份。
在他看来,林檎当时只有14岁,未必懂得什么事情。
就算懂得,那又怎样?
林青卓只是他的养父,给他提供的物质条件不过尔尔。
自己能扶他上位,就是他的贵人,是再生父母,比起林青卓,他能给他更多。
小孩才讲是非,大人只论利益。
果然,林檎温和地同他打招呼,态度可谓是毫无芥蒂、无可挑剔:“凯南叔叔,你好。”
凯南主动替他打开了车门:“来吧,我们来商量一下,怎么把这个案子,给它‘圆’出一个好结果来。”
……
宁灼回到监牢时,林檎的水果已经送了过来。
现在的监狱里的一切违禁品都被没收,没办法削,单飞白就水洗出了两只漂亮的大苹果,摆在那里,等宁灼回来。
宁灼对自己的口腹之欲向来是格外节制。
不过,他看单飞白那样挑食,偶尔吃点喜欢的东西时流露出的满足感,看着还挺让人舒心。
他把两个苹果一齐推给单飞白:“我不吃。胃不好。”
单飞白倒也不推辞,拿起其中一个,咔嚓咔嚓地咬了起来。
宁灼望着单飞白,顿了片刻,问他:“你怎么看复仇这种事?”
单飞白咬着一片苹果:“啊?”
宁灼:“假如,有的人亲人被杀,如果不肯放下,那么复仇就永无休止。你觉得放下好,还是不放下好?”
单飞白不假思索地答:“为什么是我来考虑这个问题?等我杀了我仇人的亲人,然后让我的仇人来放下这个仇恨就好了呀。他不能放下的话那扯什么淡呢。”
宁灼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这个苹果喂得还算值。
“苹果真好吃。”
单飞白速度飞快地啃干净了一整只苹果,擦了擦嘴,下了句评语。
随即,他用带着一点苹果香的嘴唇,在宁灼颊边干净利落地亲了一下:“谢谢宁哥!”
第66章 (一)燎原
被单飞白亲吻的地方,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宁灼愣了片刻,一把伸手抓住了单飞白的领子,把他拖到了自己身前。
下一步, 宁灼有些为难了。
因为他分不清这一记亲吻究竟代表着什么。
单飞白倒是满眼无辜, 语调活泼道:“怎么了?”
见宁灼目色不善, 单飞白马上改换策略,带着一点得意的笑颜, 狡辩道:“我们家隔壁住的都是原欧洲人。他们最喜欢……”
宁灼在审视间,毫无预兆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宁灼的嘴唇和他的皮肤一样,冰雪似的冷。
就这样贴上了带有一点苹果汁液的唇畔, 让单飞白手臂肌肉陡然一紧, 轻轻“嗯”了一声, 一张英俊年轻的面孔腾地一下烧起来了。
他微微张开了嘴, 探出带有苹果新鲜温热气息的舌尖,偷偷舔了他一下。
宁灼的亲吻并没有什么技术和感情可言,只是下意识不肯在这个作对惯了的人面前由得他予取予求。
单飞白的唇舌是统一的热, 是而他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小动作。
结束了这个凶狠而毫无旖旎的吻,宁灼松开唇,挑衅一样地看着单飞白:“下城区来的, 有样学样,你们上城区人的味道也不怎么样。”
他不知道, 自己此时在单飞白眼里是怎么一番光景。
宁灼脸上难得有这样丰沛的血色,眼睛里闪着掠夺和不服输的、野性的光,嘴唇却看上去格外柔软水润——那是刚才自己留下的一点痕迹。
他们彼此对视了。
过去, 他们像这样目光相碰, 往往意味着一场蓄谋已久的正面冲突即将爆发。
他们向来是这样,就像是两团性情暴烈、属性相斥的烈火, 只要碰面,就必然要互相侵略,互相争夺。
理由?
很简单,他们立场相对。
有些人花钱,短暂地收买了他们的忠心、武力和凶蛮,让他们去对付彼此。
他们是两把合用的武器,对那些腰缠万贯的人来说,死了谁都不心疼。
当然,宁灼和单飞白任意一方都完全可以退避,可以拒单。
银槌市有2000多平方公里,想要不见到对方,有很多种办法。
可他们每次都会不约而同地接下那一看就意味着危险和挑战的单子。
事实是,他们在每次较量前,都在盘算,这次是谁能赢,是谁能占上风。
那蓬勃汹涌、无穷无尽宛如浪潮一般的攻击性、征伐欲,宛如草原上猎猎的狂风,推动着他们,非要把对方熊熊地烧出一身的伤不可。
他们说不清这攻击性的具体来源。
因为他们之间,谁亏欠了谁,早就算不清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心志相同,目标一致,所以仿佛共同遗忘了过去针锋相对的那些时日。
这一对视,他们骨子里蠢蠢欲动的攻伐之欲再度苏醒。
他们毫无预兆地开始了一场近身格斗。
只是,因为单飞白开了个奇怪的头,这次的互相攻击隐隐变了味道。
宁灼无心要致单飞白于死地,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于是将满脑子的杀人技暂时按捺了下去。
这样一来,两个人是真正势均力敌起来了。
单飞白的格斗技巧脱胎于宁灼,对宁灼当然是了解的。
他不如宁灼凶蛮凌厉,但胜在力气不小,加上体型优势,倒是你来我往,互有胜负。
宁灼自然不会放他好过,用锁绞让他陷入了半窒息状态。
但单飞白会耍赖一样地去咬、去亲、去舔宁灼的前胸,只要他受不了地略松开些,他就马上抓准时机,用手肘去敲宁灼的肋骨,一击不得,马上撤手,顺便将宁灼偏于单薄的身躯抱锁在怀里,用双腿去交盘住他的膝关节,死死绊住他,一手掐住他的腰,律动着上下摩挲。
他们的骨骼、肌肉频繁碰触在一起,带着让人心悸的热度。
一场小型的战役下来,两边都挂了彩。
只是这“彩”挂得格外微妙。
宁灼用牙齿咬破了单飞白的嘴唇和脖子,单飞白将他的前胸咬出了两个圆圆的牙印,顺便将宁灼最敏感的腰摸得滚烫发烧。
监狱的暖气开得尚足,滚在地上的二人额头都浮出了一层细碎的薄汗。
单飞白从他身上撑起半个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宁灼不喜欢这样,一个侧压,将上下倒置了过来。
单飞白并不在意,又揽住他的脖子,照他的下巴轻啄了一口。
宁灼眉毛一挑,刚要把这特殊的攻击游戏持续下去,就感受到了一股异常的热度。
单飞白也察觉到不妙,原本还带了点小得意的表情顿时垮了。
他不用费力低头,就能看到,自己确确实实起了反应。
宁灼经历过一次,也算是有了经验。
这回,他不急不恼,只是调侃:“上次是我的背,这次是我的肚子。你就这么喜欢顶我?”
单飞白不吭声,窘住了。
宁灼从下掐住他的脖子,并不使力,半认真半嘲弄道:“小强奸犯的料。是不是应该阉了你啊。”
单飞白到底还是年轻,直推他的肩膀,似乎是羞恼了:“快让我起来。”
他想起,宁灼偏偏不让他起。
他心情颇佳地弹了他一下:“说你输了。”
单飞白咬着唇上破损的地方,又探出舌尖轻舔了一记,才咬牙切齿地小声道:“……输了。”
宁灼这才放他起身,目送着他逃也似的进入了盥洗室。
背靠着盥洗室的门,单飞白抚摸了自己唇角犹自带着血腥气的伤痕,无声地笑了起来,一双笑眼得意地眯成了小月牙。
外间的宁灼则用手臂遮住眼睛,胸膛连连起伏之余,也觉出了皮肤上被咬的灼烧酥麻来。
他笑骂一声:“幼稚。”
这是在批评他自己。
和单飞白这种小崽子待在一起久了,自己都被他沾染上一身的无赖毛病了。
……
好在距离他们出狱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们这次的牢狱之旅是瞒着所有人的,当然不会有“海娜”或者“磐桥”的人来接应。
至于林檎,他最近忙得完全是不见人影。
宁灼无心去见这位昔日的老友,巴不得他和自己保持距离。
看到他没来,他也放松了不少。
单飞白问他:“怎么回去啊?”
宁灼掏出了通讯器:“打辆车。”
所谓的“打辆车”,就是就近召唤一台空闲的无人驾驶出租车,打车的人上车,刷好身份ID后,可以选择自驾,也可以在挑选目的地后,交给车子自动驾驶。
早在十五年前,这样的无人驾驶车辆就彻底取代了“出租车司机”这一职业。
不论因此失业的人如何游走呐喊,悲愤哭泣,他们所代表的职业也和其他无数可替代性强的职业一样,从银槌市的历史上被强行抹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