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by骑鲸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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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有的只能睡下一个半人的床被替换成了一张宽大柔软的双人床,但原有的那张床也没扔掉,而是搬到了被打通的隔壁房间,改制成了沙发。
宁灼这才想起来,这张被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床,本质竟然是张沙发床。
床单也跟着换了新的,是宁灼从没见过的新花色,颜色不算跳脱,是很舒服的杏色,60支的棉质面料,摸上去如同皮肤一样柔软温暖。
墙上新铺了自动壁纸,整个房间焕然一新地变了色调,还似模似样地在墙上凭空开出一面假窗。
新风系统模拟着真实的风感,将带有细微香气的暖风送入室内。
——那香气来源于一只新鲜柚子,散发着清新芬芳的气息。
单飞白卖力地把大衣柜推到了他理想中的位置,叉着腰退后,想要一观全景,退了又退,膝弯却撞到了床,向后一翻,一跤跌倒。
他倒是很知足,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就地一滚,轻轻松松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细条条的被子卷。
宁灼瞧他撒人来疯撒得不要脸,也不小心受了点感染,快步走到床边,寻着了他的脚,要把他拖下床来。
单飞白却灵活得像是条小白鱼,猛地一抬身,双手揽住宁灼的脖子,贴着他快乐地笑出了声,好像是什么经年的心愿得偿了:“——我们过日子啦。”
宁灼被他拖倒在床,觉得自己的思想被拉到了和单飞白一样的幼稚水准。
可他没有动手,只和他动嘴:“放开。”
单飞白得寸进尺,无视了宁灼的要求,居然将面颊擅自贴到宁灼胸口,侧耳去听他的心跳。
宁灼胸口细微地一颤,仿佛腔子里那颗冰封已久的心被那自外传导而来的热度烫了一下。
在宁灼回过神来前,单飞白乖巧地提议:“要参观我的衣柜吗?”
宁灼正想看看这硕大无朋的衣柜里到底内含多少乾坤,便松开了他,拉开了衣柜门。
率先映入宁灼眼帘的,却是一只漂亮的粉色蛋糕,草莓口味,六寸左右,烤得很漂亮。
单飞白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得意地炫耀:“小狗是不是心灵手巧惹人爱?”
宁灼心里的一点热气马上被他这句欠揍的自夸给灭得青烟缕缕。
宁灼将蛋糕小心地托出来,同时放出视线,发现单飞白这间衣柜真可谓是藏龙卧虎,每一个功能区,被无数的衣架和一个个PVC架、分隔盒、挂架划分得泾渭分明。
看着角落里悬挂着的一百多条颜色各异的领带,宁灼一时哑然。
单飞白哪怕长三个脖子,戴完这些也需要一个月。
至于款式不同的西装、大衣、毛衣、卫衣、运动服、羽绒服、长裤、短裤、内衣裤,将这移动的衣帽间装填得万分充裕。
一眼看过去,头晕是宁灼最直观的体会。
对比之下,宁灼原本的衣柜,简直像是这个衣柜生出来的。
单飞白盘着腿在后面适时补充:“我交代于哥了,有些款式过时了的,就扔在‘磐桥’,别带过来了。”
宁灼咬着后槽牙:“……这还不是全部?”
“不是啊。”单飞白理所当然道,“我的鞋柜、配饰柜和帽柜都还没运过来呢。”
他比划着在屋里圈了一块空地:“摆在这里刚刚好!”
宁灼:“……”小少爷真他妈难养。
单飞白从床上跳了下来:“对了,明天我们去约会,你穿什么和我配啊?”
宁灼懒得去纠正他那糟糕的用词,拉开自己的衣柜,随手指了一件。
单飞白和那件陈旧的西服对峙半晌,语塞半晌,一把拖住宁灼的手:“买新的!走走走!”
宁灼:“……你有病。这件还能穿。”
单飞白:“这款式是五年前的流行款了!”
宁灼:“你怎么不说是你上辈子的流行款?”
单飞白振振有词:“真是我上辈子的流行款就好了,说不定现在又流行了。你这件不行,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参加葬礼比较适合,我看着就想哭丧。”
宁灼:“……你还记得我上次穿这件去找你爸吗?”
单飞白:“哦,你给我爸哭丧我确实没什么意见。”
他嘴皮子顺溜得让宁灼颇想掐死他。
宁灼从来没有给自己买衣服的习惯,自己说一句,单飞白就顶他一句,更是让宁灼坚定了不遂他愿的打算。
最后,是单飞白妥协,出让了自己的新款西服一件。
上衣还好,稍大一些,裤子就有些拖地了。
宁灼决定换上自己的旧西服裤子。
他不讲究这个,但单飞白不行。
他硬是拿着宁灼的尺码,让于是非把自己一件没怎么穿过的西装裤临时修改成了合适宁灼的长度。
单飞白对这次“约会”的态度是如此郑重其事,让宁灼也莫名添上了几分奇特的谨慎和期待。
两天后的夜晚七点,是音乐剧开演的时间。
单飞白提前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选好手表,配好领结,顺便在自己胸前别了一根伞形胸针,确保把自己捯饬成了漂漂亮亮的小狼崽,才满意地出门去了。
考虑到他伺候了两个小时的发型,单飞白坚决不肯坐摩托。
于是,宁灼和他找了一辆无人出租车,自行开往“哥伦布”纪念音乐厅。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公里时,那独属于音乐厅的柔和灯光就直撞入了他们的视线,洒了足足一天一海。
银槌市并不是完全规则的槌状,偶尔会有一小块冲积岛旁逸斜出。
船型的音乐厅便位于龙湾区的这样一处冲积岛上,明亮亨通、光曜辉煌,人工的霓虹甚至将天边的月亮都衬成了一点黯淡蒙尘的陪饰。
今天晚上的演出剧目名叫《沉船》,是“哥伦布”纪念音乐厅的经典保留剧目,讲述的是一群满怀希望的年轻人登上船只,与飓风、海怪和孤独战斗,最后船只不敌自然之力,最终沉没在大海深处,却仍存留下了希望火种的史诗故事。
捏着两张贵宾票,宁灼和单飞白踏上昂贵厚软的红色地毯,步入了这间气势恢宏纪念的音乐厅。
整个纪念音乐厅共分为两处。
一处是可以容纳2000名听众的表演大厅。
另一处是“哥伦布”号的纪念堂及博物馆,里面有“哥伦布”号的还原模型、被幸存者带回来的生活物品,以及幸存者们搭乘的救生艇。
其中立有35块纪念碑,纪念着逝去的30缕勇敢高贵的英魂,赞美着那5名历经磨难而归来的幸运儿。
剧院经理桑贾伊正是这五名幸运儿之一。
他在门口接待今夜的观众。
他形貌敦厚,皮肤微黑,因为多年的养尊处优,身材发福了不少,不过从眉宇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单飞白和宁灼咬耳朵:“他就是这场音乐剧主角的原型。”
宁灼:“……他不是‘哥伦布’号的厨师吗?”
“是吗?”单飞白翻了一下节目单,“设定他是‘哥伦布’号的三副呢。”
宁灼冷笑一声。
闵秋写下过“哥伦布”号上的所有人员信息,以及她所知的详细屠杀过程。
真正的三副,是那个差点被半夜潜进他的房间的“朋友”杀死、最后反杀成功的人。
可他既不能接受朋友的背叛,也不能接受杀人的自己。
他想不通,就疯了。
当然,观众们不知道当年这些肮脏龌龊的细节。
他们恭谨地走上前来,和桑贾伊握手、合照,并索要他的签名。
桑贾伊也相当平易近人,有求必应,面对每一位来宾,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热情、真挚又甜蜜的微笑。
单飞白也摆出一脸激动神情,主动上去和他握了手。
除了桑贾伊的签名,他还带回来了一个重要情报:“手上有枪茧。用枪老手了。”
宁灼:“确定?”
人手掌上的茧子成因各异,很难确定是枪造成的。
单飞白啧了一声,张开了自己的右手,亮给宁灼看:“你摸摸看嘛。”
宁灼捉住了他的手,细细摩挲。
单飞白轻声和他解说:“拇指、食指的夹缝里有茧,是握枪造成的;食指两侧有,是反复扣动扳机造成的。他绝对不是正常职业。当初桑贾伊的身份档案是怎么写的来着?”
在闵秋留下的记录里,当年的桑贾伊24岁,身家清白干净,是一名厨师学院的毕业生。
宁灼若有所思,思索良久,直到掌心被牵得汗津津的,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斜睨了单飞白一眼:“……放开。”
单飞白让他的手臂挎上了自己的,牢牢夹紧,嘚瑟道:“不。我凭本事牵到的,为什么要放开?”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正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两个人影。
他们两个尽管西装革履,可一身腱子肉将服帖挺括的西服绷得紧紧的,撑出了格外明显的弧度。
和前面的两个行走的衣服架子相比,他们两个看上去反倒和四周奢华的环境更加格格不入。
宁灼和单飞白在前方的一举一动,被他们尽收眼底。
“情报里不是说他们两个是旧仇吗?”
其中一人提出了疑问:“……我怎么看着像是小情侣打情骂俏呢?”
下一秒,他们就眼睁睁地看宁灼用空出来的那只手锁了单飞白的喉。
……哦,那没事了。
第73章 (二)约会
门口的安检长廊做得有趣, 设计成了一架深色舷梯的模样,一路向二楼延伸。
走廊里安装的高密度红外扫描仪,将所有经过此处的人扫了个一清二楚:皮肤、发丝、配饰, 恨不得将他们的心肝肚肠都翻出来好好检阅一番。
温柔的机械女音反复播放着观众须知:
“请各位观众得体衣着整洁, 有序入场。”
“本剧场全域禁烟, 请勿携带任何打火装置入内。”
“请勿携带任何食品和液体饮料入内。”
“严禁携带尖锐物品、易燃易爆物品、压缩气体和液化气体、强氧化剂、毒害品和感染性物品、放射性物品、腐蚀品及其他任何可能影响到他人人身安全的物品入内。”
“严禁携带长宽超过0.5米的物件及货品入内。”
“进行过义体改造的观众,只能佩戴功能型义肢入场。”
“感谢您的配合, 祝您有一个美妙幸福的音乐之夜。”
这声明相当冗长,一个又一个“严禁”,叫人平白生出一股寒意, 仿佛随时随地会有人甩出一枚炸弹, 把这里炸成一片光秃秃的白地。
正常观众并不觉得有什么, 各自谈笑着无视了提醒。
至于宁灼和单飞白, 虽然是心怀鬼胎,但因为此次的目的只是打探“哥伦布”的内部构造,因此两手空空, 十分坦荡。
在踏上最后一阶舷梯后,宁灼隔着一层玻璃,回头向斜下方望去。
在这里, 他还能看见桑贾伊。
现在暂时没有新观众入场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掏出手绢,轻轻擦拭着手心。
这也是社交礼节的一种——擦去手汗,确保自己的手掌时刻干燥清洁。
但桑贾伊擦得相当精细认真, 连指甲缝都不放过, 过分专注的神情,让他多了几分莫名的焦躁和神经质。
宁灼微微挑眉, 旋即收回目光,迈步离去。
……
桑贾伊正在卖力地为自己做清洁,就感觉身后十步开外来了人。
他肩头下意识地一动,在心里瞬间模拟出一套反击策略。
但他没扭头。
那人也知道桑贾伊近些年来添了不少怪癖。
他年轻的时候无所畏惧,如今却越活越谨慎,谨慎到几乎是生了疑心病的地步。
于是那人在三步开外就站定了脚步,遥遥询问:“今天有什么重要客人吗?”
桑贾伊将手帕折成一朵漂亮胸花,塞回右胸西服口袋:“联合健康总经理奥斯汀的小女儿在VIP包间。李顿去招呼了,下次轮到你。”
来人是五名幸存者之一,叫哈丹,由于有四分之一蒙古血统,生得高大威猛,登船时是二管轮,如今年近不惑,看上去还是一条威武雄壮的大汉,毫无管理层人员的气质,更像个打手。
“哈。”哈丹一耸肩,“下次也别叫我,我最讨厌和细皮嫩肉的少爷小姐打交道,瞧着他们,我就想弄死一两个,听听他们临死的时候叫起来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桑贾伊浑身一凛,警惕地四下看了一圈,确认无人,才用谴责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哈丹是他们中的异类。
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变成了体面的文明人,只有他一张嘴还是杀人狂的调调。
哈丹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桑贾伊,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难不成怕鬼?”
他爽朗地笑出了声来,颇有逻辑地分析:“他们早死在海上啦,没有罗盘,没有导航,他们连飘都飘不回来,家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自己说了个非常精彩的笑话一样。
桑贾伊眼睛望着地面海浪状的精致浮雕,心情也如同波涛潮涌,起伏不定。
他年龄越活越大,却没有越活越通透。
尤其是这一两年,桑贾伊总感觉,自己从来没能从“哥伦布”号上真正走下来。
桑贾伊的生活水平极好,好过银槌市里的95%的人。
可他知道这是用什么换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