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by骑鲸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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煊赫灿烂的音乐厅及其附属的生活区。
孤寂清冷的纪念博物馆。
音乐厅是一座由桑贾伊精心打造多年的金丝笼。
这里针插不进, 水泼不进,来宾的酒水食物全由自己提供, 任何一样被判定为“危险”的物品都会被单方面婉拒在外。
别说是炸弹,一个小小的打火机都带不进来!
因此,就算真的有炸弹, 也决不会在音乐厅, 只可能被安放在纪念博物馆。
和防卫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音乐厅相比,纪念博物馆那边的安保措施的确有所疏漏。
那里动用的不是“蜂群”摄像头, 而是正规的定点监控,难免会有一定的视觉死角,且用明文标注了“您已进入监控区域”。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一来,那里是面向社会开放的公共场所,有许多平民孩子到访。
监控设得太密集,既没意义,而且一旦被发现,很容易被扣上盗用他人生物信息牟利的帽子——这种罪名可不利于他们的“英雄事业”。
二来,就算要从博物馆进入音乐厅,仍要走过一条安检长廊,容不得一点浑水摸鱼。
三来,从三天前起,博物馆就闭门谢客了,只能从防守森严的音乐厅内部通行。
为了避免有哪个贵人无聊,非要在晚宴来这里消遣,桑贾伊也指派了合作惯了的清洁公司每日派人来打扫——当然,是接受了全面安检洗礼的、“绝对安全”的人员。
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报告,博物馆里多了东西。
再说,那位“炸弹客”的动机呢?
陈年的鬼魂归来,完全是无稽之谈。
这么多年过去,那些被他们杀死的人的家属得骨头都烂得差不多了。
唯一有动机杀他们、又有手段弄来CL-30这种级别的炸弹的,只有当初雇佣他们的大公司。
然而,在场的各位贵宾,正好都和银槌市的六家大公司沾亲带故。
总不至于为了铲除他们这么几个过时的英雄,还要拉上他们这几十条金贵的人命陪葬吧?
综合了这诸多信息,桑贾伊才敢确信,对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至于目的,桑贾伊想了好几天,得出了一个相当合理的结论:
炸弹客,是大公司的人聘请的。
那些资深巨佬们的确觉得他们是个麻烦。
小林和詹森是把对外活动搞得太过频繁,才惹来了杀身之祸。
而炸弹客刚才公然点名李顿去交接的行为,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在社交上,李顿表现得相当活跃,有能和高层结交的机会,他都会努力往前凑。
巨佬们恐怕一点也不喜欢他们这个样子。
他们想要低调的、英年早逝的英雄,不想要长袖善舞的交际花。
可桑贾伊忍耐多年,也不是为了活成这么一个任人搓圆捏扁的王八样子的。
他知道,那些巨佬不会亲自出手。
所以他们雇佣了炸弹客——就像当年他们对付“哥伦布”号上那些满怀希望的年轻人一样。
桑贾伊忍气吞声,是为了熬死他们,不是坐以待毙。
骨子里,桑贾伊还是那个静待时机的杀手。
所以,他要李顿趁着前往西门的机会,把“哥伦布”音乐厅的总电源关了。
如果炸弹客技术绝伦,换了一张脸,潜伏在他们之中,黑暗就是他最好的行动机会。
“蜂群”是独立的一条加密线路,并不会因为电源关闭而停摆。
到时候,具有完美夜视功能的“蜂群”会死死咬住这个炸弹客,直到要了他的命。
如果炸弹客不在音乐厅内,那切断电源,就能堵住他的嘴,彻底断绝了他装神弄鬼的机会。
至于宴会厅里的那些男男女女,身处生死未卜的恐慌之中、又突然失去光源,会发生什么事,桑贾伊不在乎。
乱就乱吧,踩踏就踩踏吧。
有现成的炸弹客为他们背锅,他们怕什么?
李顿心思灵敏,刹那间就明白了桑贾伊的意思。
正好,他也并不想替炸弹客运送什么直播设备。
谁晓得他想要做什么?
李顿沉吟片刻,面朝面色惶疑不定的诸人,一篇流畅动人的讲稿几乎无须任何酝酿地脱口而出:
“很抱歉,是我们待客不周,让各位有了一个不大愉快的夜晚。有人想要动用龌龊的手段,破坏我们的慈善事业,银槌市人多,总会出一两个这样的人。我们作为东道主,会尽最大可能保护各位的人身安全。”
李顿做惯了公关工作,一张嘴就能给人春风拂面之感。
再加上,他们已经在银槌市公众面前堂而皇之地撒了十数年的弥天大谎,久谎成真,导致他们一演讲,就自带一股航海英雄的浩然正气。
做完一番交代,李顿掉头即走。
临走前,他脱掉了修身的西服,风度翩翩地随手挂在椅背上。
李顿走出了西侧的出入口,松开了衬衫的上两颗纽扣,好让自己的呼吸能够顺畅一些。
他对“哥伦布”音乐厅太熟悉了,闭着眼睛也能走。
他们的隐藏式自控电闸,就在音乐大厅西侧门外的走道旁,正好是在通往西门的必经之路。
和酷爱自苦的桑贾伊、钟爱暴力的哈丹不同,李顿格外喜欢他的英雄称号。
在桑贾伊想要抓到炸弹客、告诉背后的主使者“他们不是好欺负的”的时候,李顿已经在考虑,事后要如何借此机会,漂亮地做好一场形象公关,把他们的“英雄”称号再炒热些,重回巅峰,让那些大公司不敢继续针对他们。
昔日的航海英雄,配合“白盾”抓获造成重大社会威胁的炸弹客。
……好新闻。
接下来他们甚至可以以此为题材,推出一部新的音乐剧,再附带售卖一些炸弹主题的周边。
李顿怀着这样的愉快心情,低着头,一路步履轻捷地走到他预定的地点,以极快的速度掀开墙壁上的隐门,猛地一拉扳手!
然而,他眼前的音乐厅仍是一片煌煌的明亮。
而音乐厅的灯火未熄,远在三公里之外、一处隶属于瑞腾公司旗下、临海在建的一处还没完工的固定式平台……爆炸了。
震动和轰鸣迟了好几秒才传来。
几秒钟内,李顿满眼都是赤灼的火,雪白的光。
平台的形貌,仿若一条张牙舞爪地延伸开来的黑色球蟒,如今火势熊熊而来,把球蟒变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吐火龙,将那一片天变成了绚烂夺目的珊瑚红。
在叫人心悸的爆炸声隔海而来时,广播里炸弹客的声线换了。
……换成了另外一个活泼的女声。
她是“哥伦布”号的数据师,身材娇小,当年死于李顿的绞杀,死得并不好看。
“啊,让我们恭喜李顿先生,抽中了晚宴的第一个奖品。”
“我对贵音乐厅的电路远距离做出了一些修改。”
“只要你们好好的听闵姐的话就好……怎么就非要做一些多余的事呢?”
“也不知道李顿先生是不是想要冒险关灯,把大家扔在黑暗里,独自逃命呢。”
“……就像你们在‘哥伦布’号上做过的一样。”
李顿面对着窗外那越升越高、作鱼龙舞的大火,一颗心直直堕入了油锅,一张脸也完全麻木了,只能要哭不哭地一咧嘴。
……真正的炸弹,居然被炸弹客安装到了固定平台那里?
居然是自己亲手按下了引爆键钮?
他怎么敢这么确定……自己会切断电源?
在轰天彻地的又一声爆响后,音乐厅里的不少人都吓得手脚酸软,可那危险显然又来自于外面,他们还记得炸弹客的话,因而不敢乱逃,只得在炽烈温暖的宴会灯光照耀下,各自趴伏在地,风度全无。
对那不知名女人所说的话,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进去了。
宁灼和单飞白也合群地卧倒在地。
单飞白的一只胳膊搭在宁灼肩上,仗着胳膊长手指,绕到他的心口,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在“蜂群”无论如何都看不到的地方,一笔一画地写:
“宁哥,出门前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给你放个烟花!”
宁灼眼见他把事情越闹越大,却并不担心单飞白会牵累无辜。
他被他的小动作刺激的胸口一阵麻一阵痒,忍无可忍间捉住了他的手,冷声命令:“想死了?别乱摸。”
单飞白收回手指,悄悄搓捻了一番,觉得很有趣。
可他却像是害怕炸弹似的,把整张脸都埋在了宁灼的肩膀上,好掩饰他那一点得意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银槌日报】
实时短新闻:
插播一则紧急新闻!
瑞腾公司的特洛伊C型固定式采液金平台突然发生不明原因的大爆炸!
经查,夜间只有机器人参与平台建设,并无人员伤亡,但将造成瑞腾公司将近20亿的财产损失!
《银槌日报》将持续关注此事。
第89章 (五)晚宴
宁灼用后背感知着从地底处传来的震颤, 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哥伦布”音乐厅的电力系统被远距离修改了触发机制,连通了几公里外的钻井平台的爆炸按钮。
银槌市有这种手艺的人不多。
唐凯唱算一个。
那是他几乎一无是处、现在不知是死是活的父亲留给他唯一的好天赋。
他怎么也……
此时,灰败着脸色的李顿回到了宴会厅, 却不敢踏入其中。
他看向桑贾伊, 心底里知道这件事如果事后解释得当, 还有挽回的余地。
然而,谁也不知道那群打着“哥伦布”号亡者旗帜的人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他担心, 钻井平台只是个开始。
桑贾伊此时也有些傻眼。
他们先前达成的共识是,“炸弹客”不过是一个马甲,极有可能是大公司为了将他们斩草除根凭空捏造的。
然而, 这先是人质挟持, 又是钻井平台被炸, 让他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就算是为了铲除他们, 何须这么大的手笔?
难道是其他的哪家大公司想要挟机算计瑞腾?
可一家开采平台被炸,并不会动摇瑞腾的根基,却能让它痛到发狂!
是谁要这样做?又在图谋些什么?
事态发展超乎了他们的预料, 桑贾伊贴身的西服内满是汗水,顺着脊背滔滔地往下淌。
还未等他们想出解决办法,那最熟悉、也最恐怖的故人声音又响了起来:“李顿, 怎么回来了?”
“我是希望你去接一下直播设备,你好好地接过来就是了。”
“为什么要节外生枝?”
这也是在场人质共同的心声。
大家在惶然间, 觉得这绑匪慢条斯理,也不像是个全不讲理的疯子,纷纷向李顿投以谴责的视线。
这些人不久前还和李顿攀谈过, 态度亲密宛如旧日好友。
如今这位受欢迎的礼宾部经理, 一下子站在了所有身份高贵的人质的对立面。
李顿苦不堪言,只向大家深鞠一躬, 就转头再次走向了音乐厅西门。
这一次,他一点花招也不敢耍,边走边宽衣解带,在温暖馨香的优雅环境里,含羞带耻,把自己扒成了赤条条刚出娘胎的样子。
……好在还有一条遮羞布。
走到大开的西门前,还未站定,李顿就被冬日寒风劈头盖脸地吹了个通透,打了个剧烈的大哆嗦。
可他牢记指示,绝不迈出一步。
在这个年代的普遍观念里,钱比人命重要。
对方连瑞腾的开采平台都敢炸,再没人怀疑炸弹客不敢杀人了。
瑞腾开采平台的爆炸,不仅成功吓住了李顿,所引发的连锁反应也堪称恐怖。
其轰动程度,比起几个月前单飞白被抛到火场等死的那天的银槌市,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半个银槌市都被那炸弹撼动了。
全城戒严警告再度发出,要求所有市民回到自己的住所。
“白盾”的电话被直接打爆了。
这电话并不是银槌市市民打的——他们住在这里日久,对各种混乱境况早已习惯。他们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安全点藏匿好,再暗暗探出触角,收集信息。
电话是大大小小的公司打来的,要求出奇一致:
——听说瑞腾的平台炸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平时也没少和你们“合作”,你们“白盾”赶快派出人手,来检查我们的公司、厂房、地库是否有炸弹!
“白盾”的别动队全部被派出,不仅要上街维持秩序,还要响应各家公司的清查要求——平时收了好处,出了事,总不好当缩头乌龟。
整个“白盾”被身不由己地裹挟其中,宛如卷入一场海上风暴。
……就像当年,从“哥伦布”号沉船事故中活着归来的五人组口中,所说的“哥伦布”号的遭遇一样。
原本还算集中地盯守“哥伦布”纪念音乐厅的“白盾”总部,也陷入了左右支绌、难以为继的窘境。
最尴尬的,也最实际的问题是,人不够用了。
宁灼人在音乐厅,靠想的也能想见如今“白盾”的混乱。
他目光冷静地看向虚空。
他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林檎也没办法了。
林警官总不能凭空变出一千个分身,也没时间盯着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