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by骑鲸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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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行书苦了脸。
现在他看宁灼,比看那虚无缥缈的炸弹客还恐怖。
眼看单飞白走不脱,章行书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宁灼身边跟单飞白偷偷咬耳朵:“你说,这些人讲的是不是真的?”
单飞白:“老章先生让你来问的吧?觉得我这个雇佣兵经验丰富还是怎么着?”
章行书尴尬地挠挠脑袋:“你,你……也不是,就是……”
看他已经句不成章,单飞白也不逗他了。
作为整件事的幕后操控者,他一本正经地说:“不是冲咱们来的,咱们肯定没事。你要不回去问问老章,看他十几年前有没有掺和过这件事啊。”
章行书先吃了一剂定心丸,等听到单飞白的后半句话,他愣愣地“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弟弟是在开玩笑。
章行书飞快地翘了一下嘴角,心底里热乎乎的,觉得弟弟很可爱。
这一笑之下,他的愧疚之心也浮了上来,诚恳道:“对不起。要不是我请你来,你……你们也不会碰上这样的事。”
单飞白拖长了声音:“没——事。”
宁灼把这话尽收耳中,觉得单飞白脸皮厚得像是浇筑出来的,有心去捏一捏测试一下厚度,但不好公然做出这样的动作,就退而求其次,捏了一把他颇具热度的手掌心。
单飞白被他一捏,也老实了下来,垂着脑袋,美得不行。
宾客们放心了,被指证的三人组却是脸色苍白。
哈丹憋了一口气:“证据呢?”
他们再清楚不过,船沉了,人死了,死无对证。
“哦,对了,证据。”
那船长轻声笑了笑:“其实我们没什么证据。”
“本来想说我们几个算是人证,可死人作证不算数,是吧。”
因为不知道他们是真的装了炸弹,在场有两三个客人被绑架犯逗得微笑了起来。
船长话锋一转:“不过,如果三位先生方便,就在镜头前脱下衣服吧。”
桑贾伊、哈丹、李顿纷纷勃然变色。
当年,在攒齐这一支刺杀队伍后,有人给他们纹上了无法洗脱的蘑菇纹身。
“蘑菇”在银槌市的地下世界里,是“杀手”的代称——他们这类人就应该是生长在潮湿中的蘑菇。
这批杀手在完成任务后,总要有个去处。
如果提前下令,让他们完成任务就去死,那反倒会弄巧成拙。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临阵倒戈?
所以,出发前,那些真正的策划者们众口一词,要他们完成任务后就“回来”,并暗暗期盼他们能死在海上。
如果活着回来也无所谓。
回来,带着纹身,做不了正常工作,得听话地被他们聚在一起,方便管理。
……问题是,炸弹客怎么会知道纹身的事情?!
这几年下来,看过他们纹身的,不是死了,就是策划者。
难道当年真的有人逃出来了?还是……
但眼下情势紧张,容不得他们多想。
今晚的几炸,已经把他们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人脉成果炸成了齑粉,他们不能再耽搁了。
桑贾伊强行动了动壅塞的喉头,张开嘴,刚想作出一番解释,炸弹客却态度很客气地转变了要求:
“我知道桑贾伊先生想说什么。”
“我们也明白,纹身不算什么铁证。”
“说不定你们是关系好呢,所以才纹了一样的纹身。”
“所以脱衣服的事情,我们也不强求,毕竟这里还有孩子。”
炸弹客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会儿,下达了下一个指示:
“现在,请年龄低于18岁的客人前往纪念堂。”
闻言,“白盾”众人耳里宛如滚过了一道惊雷。
不能去!
纪念堂里有——
已经有技术人员紧急赶出了分析报告,总部会议现场人手一份。
在场的诸位高层越看,越是愁容满面、眉头深锁。
有一只精致的小盒子,正安置在“哥伦布”号的船只上,不仔细看的话,它仿佛就是“哥伦布”号的一部分。
“蜂群”带有一定的红外分析能力。
铁盒锁得极死,所有的电路都被包裹在里面,因此想像警匪电影一样剪断几条线就能解除炸弹,完全做不到。
这只盒子,里里外外加起来,总共分布了15个触发的小机关。
显然,只要检测到一点移动,它就会马上爆炸。
炸弹客在铁盒内壁处塞了一层高级的绝缘物质,严防任何人用切割、打孔的方式侵入其中,一旦破坏,也会马上触发爆炸装置。
想要靠注入液体或气体让它失效,也是不可能的。
里面设置了小小的浮漂,注入液体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触发十五分之一的爆炸开关。
里面还设置了温度感知装备,一旦读取到温度改变,也会立即爆炸。
至于其他的几项引爆手段,也将“白盾”想要拆弹的心彻底堵死。
至于最核心的炸药,被隐藏在一个盒中盒内。
只是“蜂群”的红外检测能力,只能到此为止。
他们无法确定里面的炸药含量。
可如果里面装填的是CL-30,那就足够摧毁整个小岛上的建筑了。
——那炸弹客没有说谎。
这真的是一个“拆不掉”的炸弹。
这样成熟完备的技术,让整个“白盾”都为之束手无策。
眼看着那些年轻人都驯从地离开了尚且还算安全的宴会厅,他们只能空着急。
谁知道炸弹客会不会狗急跳墙?
待整个宴会厅里只剩下成年人后,炸弹客终于再度开口了。
这回,所有人一起开口,声音依旧是温和、冷淡的:
“我要桑贾伊,在五分钟内用左侧桌子上切蛋糕用的餐刀,割断哈丹的喉咙。”
“五分钟后,纪念堂的炸弹就会引爆。”
“请桑贾伊先生注意时间,不要超时啊。”
下一秒,环绕在纪念堂内部的“蜂群”,便检测到了炸弹“滴”的一声启动音。
——它最核心的引爆措施,是定时炸弹。
“白盾”立即行动起来,去捕捉那信号的发出源头。
然而,那信号宛如幽灵,直接原地消失无踪。
不远处的桥边,围来了大批interest各分部门的记者。
有领头的记者大声同守桥的“白盾”交涉,其他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因此没人注意到一辆混迹其中的采访车。
司机傅老大稳稳坐在车里、压低了帽檐,身上的衣服裹得极厚,一点体貌特征都不露。
他戴着耳道型隐形耳机,嘴里含着薄荷糖,远远问道:“小唐,怎么样啦?”
唐凯唱叼着牛奶吸管,稳坐地下室,并不着急。
他的指尖抚过键盘,带来了一片流畅的流水音,随后就捧起热牛奶杯,偷偷得意地欣赏一会儿自己的成果。
他像小鼹鼠一样安心藏在这个窝里,对自己实际的能力和水平不甚了解,只是觉得“白盾”技术人员手段还挺一般,肯定干不了他现在的活儿。
唐凯唱暗暗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
变起仓促,整个宴会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刚刚还有十几个孩子去到了纪念堂!
炸弹客终于撕扯下了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残忍冷血的一面。
有宾客大声咒骂炸弹客。
宁灼也在混乱中猛然捉紧了单飞白的手腕。
单飞白肩膀痛得一抖,却并不动容,反手拍了拍宁灼的手背,又擅作主张地把手指穿插进宁灼的指缝,野蛮地发力攥紧。
哥,信我。
桑贾伊的眼睛全红了,良好修养荡然无存:“你他妈的——这是拿人命威胁我?”
他知道,一旦自己动手,真的杀了哈丹,下一个就是李顿,再下一个就是自己。
炸弹客轻描淡写地露出了獠牙:“是,我拿银槌市最尊贵的一批人的人命威胁你。”
“我用整个银槌市做陪葬,让你们死。”
说着说着,合成的群体人声带出了浅浅的笑意。
那语气已经不像当年“哥伦布”号上的任何一个人,只像炸弹客单飞白:“‘英雄’啊,你死不死?”
第91章 (七)晚宴
五分钟倒计时, 正式开始。
他们的一举一动,仍然在向银槌市所有人直播。
——对方没让停下直播,谁也不敢擅自停下。
五分钟的时间太短, 什么都做不了。
炸弹能定时, 也能瞬时发信引爆。
就算大家现在一窝蜂往外跑, 也跑不赢能移山倒海的光与火。
哈丹的脸一点点慢慢涨红,红意蔓延到了他的脖子上, 生生顶起了他的青筋。
当他的面色彻底阴沉下来时,骨子里的暴戾就慢慢浮上水面,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彻底的西装暴徒。
那种野兽的直觉和警惕迅速在他的肢体中苏生。
哈丹一把捋下了体面的钻石领带夹, 扯掉了领带, 在旁人还没来得及发难前, 先发制人, 就近挟住了一个女人的脖子,同时利落地抄起了一把刀。
血液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流动极快,皮肤热量大量流失, 那刀子放在热食台上,还烫了哈丹的手心一下。
他似笑非笑地骂了一声,又啐了一口:“你们想保自己的命, 送我死?我偏偏就不死!”
桑贾伊没有动。
对哈丹的举动,他毫不意外。
然而他耳朵里煮沸了一样, 嗡嗡地响作一片,什么声音都不再具体了。
完蛋了。
全完了。
……十几年忍辱的金丝笼生活,他们经营出的良好人设, 他们的音乐厅。
从这一刻开始, 所谓的“哥伦布”号英雄就已经死了。
哈丹用刀比在女人咽喉处,神经质地自言自语:“我没死在船上, 没死在海上。我不会死在这里!”
李顿脑子转得不慢。
他同样清楚,下一个会轮到谁。
压轴的是自己,大轴则是桑贾伊。
他们只有五分钟,指望警方是没用了。
他们伪装英雄这么多年,早就是行家里手。
但他们的骨子里,都是背道而驰、个人至上的杀手。
事到临头,“舍己为人”这个选项,他们连想都不会想到!
李顿手边没有趁手的武器,索性径直一拳砸碎了一个盘子,伸手要去拾其中尖锐的碎片,打算如法炮制。
现在要死的是哈丹,他可以借着这宝贵的五分钟,直接突围出去!
寒光霎过,李顿痛呼一声。
一个香槟盘迎面飞来,沉甸甸的颇有分量,准确无误地砸在他手腕上,竟然有了金石碰撞的细响。
喀啦一声,李顿的手腕错位了。
宁灼单手掷出香槟盘后,下意识迈步欲动,却被另一只手上的手铐强行拉回了单飞白身边。
单飞白贴在他耳边,极轻极快道:“……哥,别动。”
然而,打破僵局,靠一个餐盘就够了。
众人的确是养尊处优,没经过这样刺激的场景,一时反应不过来。
可稍微用点工夫,他们就能看出哈丹要疯,李顿要逃。
事关他们的命。
炸弹客只要他们三个的命!所以这三个人决不能逃!
在这样统一的想法下,在场的人自动分流成两拨,体力弱的自行靠后,一拨体力尚可的将哈丹团团围起来,另一拨则困住了李顿。
不老也不算年轻的章荣恩,踌躇片刻,默默退后,和一群实在是被紧窄的礼服裙束缚得迈不开腿的女性站在了一起。
章行书胆子小,也没有上前,却也没像自家父亲一样彻底地不要脸。
他躲在弟弟后面,小声问道:“……你,你们要上吗?”
“上?我才不上。”
单飞白把宁灼的手攥紧的同时,侧过半个身子,口齿伶俐地回应:“我是雇佣兵,我和宁哥身份本来就不清白。‘白盾’事后必然要追责,我们要是插手,真杀了他们,‘白盾’可太高兴了,正愁没人接锅呢,马上就能扣个帽子说我们是和炸弹客里应外合来杀他们三个的。……我是被你拐来参加宴会的,不是来处理这种麻烦事的。”
单飞白侃侃而谈,一番条理清晰的发言把章行书说服得彻彻底底,并油然而生一种“我真是个畜生”的愧疚之情。
宁灼静静望着单飞白。
手铐是单飞白提出戴上的。
宁灼起先以为他是要在自己面前卖乖讨好。
谁想到,他是早算到事态走向不可控时,自己会出手。
——他不准自己插手。
他的热情、直爽之下,永远藏着看不见的刀锋,冷不丁地刺人一下,非要见血不可。
……
哈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群人包围。
还有专人在外围收集餐刀一类的锐器,快速分发给包围他的众人。
哈丹放出目光,越过丛丛人群,向外看去,发现他们的领头人桑贾伊束手站在那里,像是放弃了抵抗一样。
而那些贵人,正手持着武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在哈丹眼里,他们是一群羊。
羊把西装革履的狼包围在中间?
这让哈丹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分外可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气氛越来越粘稠紧张。
一股无形的野火,正在贪婪地吞噬着厅内的氧气。